“这艘船叫什么名字?”李维正回头问鲍副千户道。
“回禀大人,此船叫‘威正’,是我们大明五大主力战船之一,京城有一艘、辽东有一艘、浙江宁波府和福建福州府各有一艘,另外一艘就是我们蓬莱水师的这艘当家宝船。”
李维正不由笑了:“我叫维正,它叫威正,这不就是我的兄弟么?”他又问鲍副千户道:“这艘海船如何调用?”
“回禀大人,按理此大船须兵部调兵令方可使用,但在大人地任命书中赋有海上临机决策之权,也就是说,大人在陆地用兵受限制,但在海面上则没有任何限制,这艘宝船大人尽管调用。”
“好!过两天只要条件许可,我就乘坐此船前往威海卫。”
就在这时,远方一名士兵在城墙上高喊:“鲍大人,赖副千户回来了。”
李维正随众人上了城墙,只见远方一支船队正向这边驶来,约七八只海船,大明海禁,大海中的船只有官船和军船,这显然就是出海巡防地另一名副千户赖永国回来了。
船队顺风,如离弦之箭,很快便驶近了海港,船帆开始下落,借着惯性,船只驶入了水寨,并由引导小船引入停泊水域,为首一艘福船缓缓靠上码头。
“大人,蓬莱水师每年出海三次,每次一个多月,主要是训练水师和检船只,基本上遇不到倭寇,若想打倭寇,至少也要到高丽那边去,这次赖永国出海其实就是冬季水师训练,已经走了一个半月,本来前几天就要回来,听他派人传信说,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
鲍副千户一边说一边走,从他的语气中李维正隐隐感到这两个副千户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丝芥蒂,很快,李维正和鲍副千户便来到了码头上,码头上,参加训练地水师官兵正陆续下船,不过其中夹杂着二十几副担架,似乎有人受伤了,紧接着船上又下来了一群庶民,约三四十人,有男有女,衣饰皆与大明不同,所着服饰李维正一看便知道他们是高丽人。
这时,一名身材壮实的军官越过人群大步走来,他便是蓬莱千户所地另一名副千户赖永国,只见他年纪约三十余岁,国字脸、粗眉毛,十分粗犷豪爽,他已经得到新任千户大人已经到任的消息。
赖永国上前半跪施礼道:“末将赖永国参见指挥使大人!”
“赖将军快快请起!”李维正上前将他扶起,他对此人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虽然稍粗鲁一点,但看得出是一个正直之人。
“赖大人,你的船上怎么有女人?”旁边的鲍信指着几个身着绿衣的年轻女子阴阳怪气问道。
赖永国哼了一声,不理睬他,继而对李维正道:“指挥使大人,属下在返航时遭遇到了倭寇,十几艘倭寇船在追逐一艘高丽船,属下赶跑了倭寇,救了这艘快沉的高丽船,共救了船上男女三十三人。”
他一招手,将一名中年男子唤上前,给他介绍李维正道:“这便是我们新任千户大人,同时也是威海卫指挥使,你快来参见。”
中年男子慌忙上前跪下,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道:“小人王忠诚,开京人氏,原是高丽国子监教授,国内李成桂纂权,百姓多思逃亡,小人和朋友共八户人家变卖财产,买船准备逃往大明,不料路遇倭寇,多亏赖大人相救,救命之恩,小人当铭刻肺腑。”
李维正点了头,却发现他的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容颜秀丽,年约十五六岁,她也正偷偷地打量李维正,见李维正看她,她立刻转过脸去。
王忠诚见状,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族兄的女儿,叫王顺姬,她父母在两年前均已病逝,无依无靠,若大人喜欢,我便将她送给大人。”
卷一 卷进大案 第一百三十章 两个千户
个叫王忠诚的高丽男子居然想把侄女献给自己,李维时便沉了下来,他冷冷道:“你若再敢胡言,我便将你扔进大海,现在你给我滚!”
王忠诚见李维正翻脸,他吓得不敢再多言,连忙领着几十名高丽人跟随士兵慌慌张张向城中而去,他们算是偷渡之人,须由地方官府处理,旁边鲍信却眼热地望着几名高丽女子远去,无比羡慕道:“高丽女人的味道完全不同于我们明朝的女人,大人不要,实在有些可惜了。”
李维正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若鲍将军想要,尽管去夺来就是,没有人会阻拦你。”
鲍信听出李维正语气中的冷意,不由干笑一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军纪如山,我怎么会做违反军纪之事?”
赖永国听他口称军纪,眼中不由充满了不屑之意,但他却一言不发,向李维正拱手道:“大人,我们另外还抓住了两名倭寇,只是我们语言不通,问不到什么结果,但我知蓬莱县城中有一名精通日本语的秀才,大人若要审讯这两名倭寇,不妨找此人来做通译。”
李维正看见了他眼神中闪过的一丝不屑,知道这两个副千户之间存在矛盾,他也不腾声色,立刻对赖永国道:“烦劳赖将军派人去将此秀才给我请来,我确实要问倭寇的情况。”
赖永国答应一声,便让自己的亲随去请懂日语的翻译,李维正则返回了军营,他在军营内的房间是一座独院,四间屋子,其中两间屋子给他的亲兵歇息,另外两间屋子就是他的办公之所,但这只是蓬莱千户的办公之所,地方狭小,房屋老旧,对于堂堂威海卫指挥使来说,这里就显得太小太局促了,而且将来他若将威海卫地指挥中心搬到蓬莱,这里也不能作为他的办公之,否则就有一点以所领卫的不平了。
李维正极不舒服地看了一眼这处狭小的院子,发霉的梁柱,斑驳的墙壁,房间里刺鼻的陈腐之味,他的心顿时飞到了大海之上,当即便命左右亲兵道:“大家动手,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搬到威正宝船上去。”
亲兵都吓了一跳,难道大人要到船上去处理公务不成,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众人皆迟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李维正却笑了笑道:“我是威海卫指挥使兼蓬莱所千户,须两地往来频繁,在船上办公正是适应这种需要,你们不用迟疑。”
众人无奈,只得去找了一百多名士兵帮忙,一起将李维正房中的桌椅和书籍全部搬上了宝船,亲兵又找了十几个军中木匠前去装修船舱,士兵们来来往往,搬东西、找材料、清扫船舱,忙碌异常。
这时赖永国带着一名书生匆匆赶来。他见士兵们都在搬运桌椅。不由疑惑地问道:“大人。你这是?”
李维正指着远方山一般地宝船笑道:“威海卫与蓬莱所相距三百里。我身兼二职不免顾此失彼。所以我决定在船上公务。两面皆可兼顾。”
赖永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猜想李维正是图一时新鲜。等船上呆一段时间自然就会上岸。他也不劝。便指着身后地书生道:“大人。就是这位周秀才。他精通日本语。可做大人地翻译。”
生没想到堂堂地威海卫指挥使竟然这般年轻。他心中惊讶。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道:“在下周明。参见指挥使大人。
”
李维正见他约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便微微点头问道:“听说你精通日本国语。你是怎么学会地?”
“回禀大人,小人年幼时曾和父亲一起被倭寇绑架,在日本国九州呆了近十年,在那里学会了日本国的语言,后来有一艘大明走私船来到日本,我们父子二人侥幸从倭寇手中逃出,辗转回到了家乡蓬莱县,小人五年前考中了秀才。”
“原来是这样,那你还记得日本国语吗?”
“小人还记得,应该没有问题。”
“好!你随我来。”李维正带着这个叫周明的秀才来到旁边一间戒备森严地小屋里,屋子里是两名被抓获的倭寇,他们都是典型的日本浪人装束,穿着白衫灯笼黑裤,头发后梳,在脑后扎了个,腾出光秃秃的前额,二人是落海求救后被明军捞起,已经没有了自杀或抵抗意识,在屋子里也没有被绑缚,只是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他们见明军的最高统领进来,连忙跪倒在地,李维正坐下,指着他俩对周明道:“你问他们,他们是倭寇还是普通的海盗,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东海域?”
周明用熟练地日语问二人,两名日本人不敢隐瞒,皆一五一十地说了,周明又对李维正道:“大人,他们说他们既不是倭寇也不是海盗,他们是日本北九州大内家族的家丁,因大内家族内部发生纷争,他们便随大内家的次子大内英义率三千人离开北九州,乘船过海占据了高丽的耽罗岛,并在半个月前击败岛上的高丽军队,这次是他们一支小队奉命劫掠海上地高丽船只,在追击其中一条船时,正好遇到了大明水师。”
李维正急命士兵去取高丽周围地图,待士兵出去,他又对周明道:“你再问他们,大内家出了什么纷乱?”
周明问了两名日本人,便对李维正道:“大人,他们说大内家的幼子胜也突然从海外归来,要求继承老家主大内弘世留给他的长门国,但长门国已经归属次子英义,胜也在一个女人地帮助下,得到了家主、也就是他们大哥义弘的支持,打败了英义,英义统管地纪伊国和长门国被大哥义弘和弟弟胜也瓜分,他一怒之下离开了日本,远渡重洋占领了耽罗岛。”
李维
一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那个帮助女人叫什么名字?”
周明问了,对李维正道:“他们说姓菊池,具体什么名字有些忘了。”
李维正冷笑了一声道:“问他们是不是叫菊池风雅?”
周明翻译了过了,两名日本连连点头,皆惊讶地望着李维正,不知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李维正忍不住仰天大笑,人生何处不相逢,他居然又得知了菊池风雅地下落,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视,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为何发笑。
这时士兵将高丽周边的地图取来,李维正将它摊在桌上,一眼便看见了远离高丽半岛的耽罗岛,他知道,这座大岛后世就是韩国的济州岛,他不由陷入了沉思,身后地赖永国忽然插口道:“大人,这个耽罗岛原来其实是元朝的领土,元朝曾在上面设立耽罗军民总管府进行统治,后来被高丽用欺骗的手段夺走。”
李维正回头瞥了他一眼,他和赖永国目光一触,两人皆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如此天赐良机,他们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忙碌了一天,李维正最终没有能进入他设在宝船上的办公室,布置要到明天才能结束,暮色已经渐渐降临了,李维正有些担心尚在蓬莱县的倩倩,便翻身上马,在数十名亲兵的簇拥下离开军营向县城而去,他刚离开军营,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李维正勒住战马,片刻,黑暗中一人骑马赶上来,却是副千户鲍信。
“鲍将军,你有何事?”
鲍信向两边看了看便压低声音道:“大人,军营里耳目众多,有些话我一直不好说。”
李维正见黑暗中他的脸上充满了诡异之色,便不腾声色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说。”
“大人有所不知,这个赖永国是个典型的小人,最喜欢向兵部秘密报告,前任千户护送大明货船去日本失败,就是他向兵部秘密报告,导致前任千户被杀,他一直对千户之位野心勃勃,他以为告密后这个位子就会轮到他,却没想到李大人来了,我知道他心中其实恨李大人入骨,所以我劝李大人千万要小心,不要落把柄在他手上,否则他必然会再次密报兵部。”
李维正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拱拱手笑道:“这些事我竟不知道,多谢鲍将军的提醒,我一定会提防于他。”
鲍信呵呵笑了起来,亦拱手道:“大人一路好走,日久天长大人就会了解我,我就回军营去了。”
两人告辞,李维正望着他地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由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打马,加速向县城内驶去。
李维正找到了知府衙门,按前衙后宅的方式,赵知府的家就应该在衙门后面,不过出人意料地是,衙门前的小广场上却***通明,来往民众川流不息,几乎每个人都拎着箩筐、扛着麻袋,满脸是热腾腾的汗气,广场上几十名衙役正忙碌着,隐约可听见知府赵良成的声音,似乎已经有些沙哑了,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臭之气。
李维正一把抓住从身边经过地一名老者问道:“这里在做什么?”
“你轻一点,捏死我了!”老者痛苦地喊了一声,黑暗中他见抓自己之人是一名顶盔贯甲的将军,身后还跟着二三十名军士,吓得他腿一软,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这是知府大人在分发今年春小麦的种子。”
“春小麦?”李维正有些诧异,山东半岛应该种冬小麦才对,他回头对一名亲兵道:“去把赵知府请来!”
士兵应一声,挤进了人群,片刻,满脸汗水的赵知府被请了过来,他见到李维正,连忙上前拱手笑道:“李大人可是要找妹子?”
李维正笑了笑,翻身下马问道:“赵知府,这里怎么种春小麦?另外,官府还要提供种子吗?”
“李大人有所不知,朝廷规定,农民开垦新土地,官府第一年须提供种子和耕牛,这些都是去年冬天新开垦土地的农民,因来不及种冬小麦,便在开春前准备种一季春小麦,我正在给他们分发种子呢,唉!”
赵知府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从去年十月以来,我们登州府已经三个月滴雨未下了,整整一个冬天,连一场雪也没有下,天气偏暖,我很担心冬小麦能不能熬过去。”
“如果真有春旱,朝廷也不会袖手旁观,赵大人就不要担心得太多了。”
李维正说到这,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我还想问一下,今天下午有一批渡海来地高丽人送来官府,他们现在情况如何了?”
“那三十一名高丽人我这里无法收容,按照朝廷规定外夷散民须交鸿胪寺处置,我已开了路引,派人送他们进京了。”
李维正一怔,三十一人,不是三十三人吗?他连忙问道:“赵知府,你确定没弄错,是三十一人?”
赵良成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不会弄错,你们军中押解来的高丽人就是三十一人,一个也不少。”
李维正有些惑了,这件事是赖永国一手经办,他并不太了解情况,难道三十三人是包括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