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色遁光转眼穿破层云,掠至双子峰山外,转了一圈,直奔其中一脉顶峰而来。
“守山的来了。”杨真低说了一声,随即高声招呼道:“玄道师兄,今日来晚了,呵呵。”
来人敛尽遁光,露出了真容,是一位面容瘦长,皮肤微黑,修眉朗目,高高挺挺的年轻道人。此人一身气度恰然,冲和恬淡,貌含性真,让人一见顿生好感。
“诸位同门当知此地禁令,还请速速离去。”玄道向诸人微微一礼,不抑不扬。
“我道是谁,原来是天外峰紫轩真人门下大弟子玄道,丹阳宗乐天有礼了。”乐天斜翘二郎腿,拱手随意道。
玄道还了一礼,目光转向萧清儿两女身上,微微含笑道:“玉霄峰两位仙子久仰了。”
萧清儿拉起妹妹起身还了一礼,歉然道:“玄道师兄久仰大名,以前总听伯师兄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不等玄道说话,萧月儿皱眉不客气道:“行啦,行啦,我早见过你了,道貌岸然之辈……一来就赶我们走,哼。”
被萧月儿直斥,玄道神色不变,目光转向杨真,语重心长道:“杨真师弟,这是你第一百二十七次违律了,我等同宗倒是无妨,若是给法宗同门看到,只怕落了口实,你这面壁之期不减反增,玄道倒是有愧萧师叔的嘱托。”
“行了,别啰嗦了,我们难得相聚,谁敢来捣乱,我萧月儿第一个不放过他,法宗的要敢来,也照样。”萧月儿不耐烦道,她最是讨厌这等死心眼的修真之人。
“月儿不得无礼!”萧清儿低叱了妹妹一声,再向玄道一礼道:“我们姐妹稍候就离开,请师兄包涵。”
“行了,这几日各峰都忙着加紧练功,谁有空上这儿溜达,何况现下我没法儿回呢,看!”说着杨真扬手打出一道剑气,扫在几丈开外的角峰上,顿时击塌了一大块冰岩,隆隆声中滚落下了子峰内壁。
半晌,笼罩双峰绝壁的黑云上,炸起几道强光电蛇,雷鸣震天,刚滚落的冰石瞬间粉身碎骨了。
玄道苦笑,只得告辞,起剑直落云海,不知钻到了双子峰何处去了。
待人去无踪,萧清儿这才道:“这个玄道师兄可不简单呢,他可是我们这一辈里为数不多取得宗门嫡传道号的弟子。”
萧月儿扁了扁嘴,道:“那群老古板,不知要过多少道鉴审才肯赐下道号呢,本仙子不希罕就是了,谁想去做一个古板的老虔婆?”
“难不成月儿仙子有心上人了?”乐天凑头过来怪笑道。
“有你个头……”本欲大发雌威的萧月儿一想自己打不过人,索性扭头听若未闻。
杨真难得见萧月儿吃瘪,不由跟萧清儿会心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山找师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帮到杨小子,有空再来看你。”乐天说罢,目光扫过杨真和萧清儿两人,再冲杨真眨了眨眼,古怪一笑,腾云而起,召出火麒麟小牛牛,在萧清儿姐妹目瞪口呆中,驾着红云远去。
良久,萧清儿惊叹道:“难怪师弟说他有问鼎之能呢。”
萧月儿呆了片刻,跺足恨恨道:“气死人了,这小子运气这么好,竟还收了头麒麟当坐骑,只怕全昆仑都没人有他这么嚣张了。”
“祸福相依啊。”杨真若有所感道。
第十章 盛会
三人重新坐回冰岩上,当空艳红,寒风凛冽,云峰孤傲。
杨真坐在两女中间,一起眺望着美不胜收的云海,天地静…悄…悄的,只有朔风与冰峰的摩挲声,一时谁也不想说话。
白狐趴在杨真悬在冰崖下的膝盖上,萧月儿一手抚摸着她,另一边的萧清儿不时看看两人一狐,嘴角绽出满足的笑容。
两女的如瀑秀发在风拂下,肆意飞扬,不时撒在杨真身上、脸上,两张无瑕玉容在朝阳下光洁清丽异常,顾盼间各具姣妍,让身居两人间的杨真饱尽艳福。
三人不时交换一个无声的默契眼神,一股无比温馨宁静的气氛在三人间弥漫。
眼下最感满足的无疑是杨真,他毕生以来从未如此平静一刻,他以前也在练功之余跟两个师姐在一起,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融洽无间。
突然,他有了一个冲动,对两位师姐道:“不知道很多年后,我们可还有这样坐在一起的光景?”
杨真的话打破了平静,两女齐齐白了他一眼,连白狐也回头冲他不满地叫了一声。
萧月儿伸手轻轻拧着杨真耳朵,颇为玩味道:“师弟啊,你脑门里不会转什么歪念头罢?”
杨真轻偏了一下头,就摆脱了萧月儿的柔荑,向往道:“是啊,我是转着个念头,希望有一天可以陪着两位师姐到天的尽头,海的尽头,走遍大千世界。”
他话里意犹未尽的意味,两女或多或少都听了出来。
萧月儿眸子转动,盯着杨真一眨不眨的古怪笑道:“师弟只怕是想陪伴某人到天涯海角罢,嘻嘻,姐,你说是不是啊?”她后一句却探头冲着另一边的萧清儿。
一直竖着耳朵的萧清儿脸…悄然一红,若无其事道:“清儿倒很向往那样的逍遥日子,只是妖魔将起,修真界不再平静,正是我辈中人大展身手之时,我们都要好生修行,才不负此生。”
“扫兴,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了,这可不像你呀。”萧月儿登时一脸无趣,朝天直翻白眼。
“月儿,难道你忘了,在地窟封印里那些可怕的妖魔了吗?如果妖魔席卷九卅岛,那是何等的可怕?”萧清儿似是回想起了那些狰狞的妖族,脸色有些发白。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昆仑派众多师祖师伯师叔顶着,有爹娘顶着,再多妖魔也不够看。”萧月儿脸色也白了白,嘴上仍旧满不在乎。
“师父说过,我们修真之人虽是超脱世外,俯视众生,但不能忘本,历经世俗洗练,才能获得矢志不移的向道决心,才有可能突破万难,得悟大道。”萧清儿目含虔诚,细细柔声道。
“不行了,我说不过你,去圣宗待大半年就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萧月儿一边摆手,一边自捧着脸不欲争辩,忽然她从指逢里看到杨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不满道:“小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我?”杨真抱起白狐,漫不经心道:“师弟我待罪之身,在昆仑派里微末的紧,那些微言大义我不懂,也不想去懂。”
“师弟。”萧清儿嗔叫一声。
“师弟你放心,这次峰会爹…悄…悄替你报名了,他说,就算你面壁待罪,他也要争取让你参加峰会。”萧月儿安慰道。
“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还不是人一句话罢了?”杨真突然站了起来,挺直身躯,眺望着着天际,将白狐惊落了一旁。
萧清儿两姐妹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是惊诧地看着他。
“师弟,我们都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是……”萧清儿想劝慰杨真,却只能叹息一声。
“我哪里无辜了?”杨真转头直视她,“一歧他确实是半个狐妖族人,他也确实是背叛了昆仑派。而我,杨真,一个道宗弟子勾结叛徒,伙同妖皇大闹昆仑仙府,还伤了数以百计的同门,这等罪名面壁三年还是姬仙子面子够大,若非她,我只怕与五百年前莫天歌前辈一般下场了。”
“师弟……”两女齐齐叫住了他。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和妹妹从没认为你背叛昆仑,娘也不怪你,爹更不用说,你这又是何苦?”萧清儿苦心劝道。
杨真深吸了一口气,对两女道:“你们都回山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萧月儿气不打从一处来,一把抓住他,大声喊道:“杨真,你听着,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萧月儿还是跟你站在一起。”
萧清儿默默地看着杨真,道:“我跟妹妹今天来也是爹特意吩咐的,爹还吩咐我将《九曜飞仙诀》的口诀传授给你,大家都没忘了你,大师兄还说他会抽空来看你。”
杨真此时的心却陷入了挣扎之中,自当日洞府经历后,他不知何时起总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总是冷漠地旁观着周遭一切,天打雷不动,彷佛铁石心肠一般;而另一个却是真实的自己,有着喜怒哀乐,恩怨分明。
两种极端心境一内一外主宰着他的神智,练功,休息,冥想,无所不在地萦绕着他,令他难受了好长一阵才习惯下来。
这样奇异的背离心境,渐渐影响到了他的所言所行,起初还能克制,到后来发现那凭空而来的自我,在修炼中总是能奇迹般提升心灵境界,那种无人无我,万物为刍狗的心态,令他沉迷难以自拔。
以妖皇附身期间所体会的,融合这样的升华心境,令他一日一变。所改变的,最明显的就是他心中胸怀放开了许多,胸腔隐隐有一种百无禁忌,至乎海阔天空的感觉,以致连萧月儿每来一回,都说快不认识他了。
面壁一年中,他法力修为并没有太大提升,但他却觉得道功境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闲余无聊之时,据他以往所见识昆仑派道籍经典,他把那不受控制的心灵意识,比作玄门至高境界的道识,对应的自然是本识,天地万物在心海中一一呈现,无有虚妄是为神识,对他古怪的境况来说,神识就是道识与本识合一。
看着面有痛苦之色的杨真,两姐妹错以为他心有所动,不克自持,只好默默陪伴着他,不再说话。
寒冬初至,十年一度的昆仑峰会将如期举行,对昆仑派各宗各脉年轻一辈的后进门人弟子来说,正是天大的盛事。
这一天也是昆仑派祖师玉鼎真人开派之日,想当初上古玄宗分裂,九卅岛大乱未定,在百般艰难之中,玉鼎真人毅然广邀志同之士,在昆仑山以大法力,大神通,辟下仙府诸峰,甚有/方散修归附,一时百宗道门齐聚,好不热闹。
阳岐山封印之役,为人妖两族跨越百年的神战终点落幕之后,为促进各宗各脉相互切磋共进,自开派三百年起,就选定了开派立道之日为昆仑七十二峰斗法大会,最后历经千余年演变,最后成为各宗年轻弟子十年斗法之约。
首届峰会至今有近两千余年历史,其间除不可抗拒之故中断外,合共举行了二百五十余届。
这届不同以往,昆仑派广邀九卅岛各道前来观礼,正逢阳岐山惊变一年,各道都欲趁机前来一探这道门圣地风声究竟,以作后观。
来者大多是各派师长携带的菩英弟子,他们久闻昆仑峰会大名,却无缘一窥真貌,私下里都欲与这享誉千年的道门圣地暗暗比个高低,怀着这样的心情而来,昆仑仙府一时热闹非凡,正是百年难得一遇。
昆仑派三千年分分合合,如今以人脉为论,以道法两宗为甚,丹阳宗、剑池宗,算上人脉稀少的圣宗合共五宗;各宗枝叶却是不胜枚举,散布七十二仙峰,上下门人弟子三千有余。
大会事关各宗仙枝颜面,若有失手丢了自己脸面是小,累及宗门大会排位和声誉才是罪大莫赎。故此各宗各脉挑选露面的弟子总是总是千挑万选,横比纵看方才定夺,甚至在门下众多的支脉在峰会开幕前,就要预先进行一场内部选拔斗法,以选出菩英出战。
典籍所载,几乎昆仑派历代掌门和飞升天界的先贤,都曾在峰会上崭露头角,自此龙腾九卅岛,为修真界所瞩目。
故而峰会所承载的蕴义,不仅是各脉切磋和交流,也是为年轻门人一举成名的大好良机,等凡各宗佼佼者都对大会第一虎视眈眈,大会头几名往往奖励丰厚,若是得一件上品神兵,更是天大的机缘。
在万众翘首期待中,紧迫和兴奋的心绪挤压下,仙府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
这日,天刚破晓,昆仑仙府就忙碌了起来。各支仙峰的弟子纷纷成群结伴,在师长的带领下,踏云御剑直奔昆仑主府而来,还有一些修为不足的弟子则由同门师兄弟提携长空。
一时太昊峰外,红绿紫白剑光飞腾,清音缭绕,宛若漫天虹彩一般,绚烂一片。
朝阳刚铺上云海,太昊峰斗法场地齐天广场云坪之上,此时已是人群涌涌,三五一群,会聚成堆,热闹非凡
在两峰斗法会场沸腾起来之际,本该门庭冷落的太昊峰金府玄德殿前,却有一群人焦急徘徊,等候着消息。
此时玄德殿前漆黑的大门禁闭,在术法的护持下,内里的声息分毫传不到外间,玉霄峰一行眼看大会即将开始,显得分外焦灼,站立不安。
久候的萧月儿不耐烦地扯住楚胜衣道:“姓楚的,你师父是不是变卦了,这么堂里还没个信儿,这些该死的老头子!”说着狠狠跺了跺足。
玄德殿前两名掌律门守道人闻言,齐齐怒瞪了萧月儿一眼,一人低叱道:“掌律堂重地,不得暄哗。”
萧月儿扭头就冲那中年道人伸长粉舌,作了个鬼脸,才不理会他。
那两道人相顾一眼,无奈摆了摆拂尘,目不斜视。
楚胜衣只好向门守道人欠了欠身,示意萧月儿姐妹和伯云亭退往大殿前石阶下。
萧清儿拉了一把不情不愿的妹妹,责道:“耐心些,紫霆师伯当会尽力。”
楚胜衣摇头苦笑:“若非有清儿师妹前日递上了姬仙子的手信,只怕掌律堂在峰会前根本不会举行堂议,此次只怕希望真的不大,除非能请动师祖说话。”
伯云亭却不赞同:“师父已经在峰会上替小师弟报了名,当是几分把握才是。”
萧清儿叹息一声,望着殿外下方的广场,道:“师弟入山时日还短,这次峰会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他太委屈了……”
随着一声铜钟声响起,玄德殿中门大开,十来名掌礼、掌律两堂执事真人神色各异地陆续走出。
身形高大的紫霆真人当先步出,门外等候的一伙人一拥而上,围了上去。
萧月儿一马当先抢在前面,道:“紫脸伯伯,怎样了,快说呀。”
紫霆真人一脸阴沉,望着左右,沉吟片刻,抚须道:“掌律堂讨论结果,维持原议,纵然圣宗出面,也须掌门真人定夺。”
众人顿时大失所望。
紫霆真人将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严肃的脸上忽然绽出一线笑容,道:“不过,既有玉霄峰萧师弟,丹阳宗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