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小姐,难道你一直在门外偷听吗?”
“陛下请赎罪,我只是有公务禀报,又不忍打扰陛下的雅兴,所以在门外稍候了片刻而已。”
索娅芳特走到诺伊曼的跟前,向皇帝行礼。露西塔虽然也站起来向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但无论是表情还是目光中都透露着很不愉快的情绪,索娅芳特则用充满了笑意的眼神作为回应。
接着,露西塔也向诺伊曼行礼,然后就走出了庭院。这倒不是因为牵扯到公务时她非得回避,恐怕是她自己不愿意和索娅芳特长时间的相处吧。
“只是,陛下目前的心情大概有些急迫……”看到女侍卫走后,索娅芳特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你是凭什么这么判断呢,索娅?”
“因为从陛下的琴声中,可以听出焦躁的情绪,整支乐曲的节奏也因此变得有些慌乱了。”
“想不到你还对乐理有研究,有机会的话朕也希望能欣赏到索娅的演奏。”
“陛下还没有确认我的推测是不是准确呢?”
“和朕的心情比起来,更加应该注意的东西还有许多不是吗?所以,你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那些东西上面才对。”只在诺伊曼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的嘴角稍稍的向外延伸了两根头发丝的宽度。如果是玛丽安贝尔的话,一定会知道这是皇帝想要掩饰某件事情的惯有表情。而索娅芳特虽然并不熟悉诺伊曼的每一个习惯动作,但是她却像是可以透过诺伊曼的表皮看透他的内心一般。
“如果陛下在我面前,也能像在那位侍卫小姐面前那样坦率就好了。”
虽然并不能肯定索娅芳特所说的“那位侍卫小姐”是指的是玛丽安贝尔还是露西塔,但这句话无疑是侵犯了诺伊曼心中的某块私人的领域。皇帝微微的抬起头,脸上的笑意中也混杂了一层寒气。
“对别人提出要求并不都是坏事情,但是不切实际的过分要求就会造成别人的困扰,朕希望你能记住朕的话,公爵小姐!”
“是,陛下!”知道无意中触怒了皇帝的索娅芳特深深的低下了头,而这恰巧掩饰了她面部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的唇边飞快的向后抽动了一下。
但和诺伊曼不同,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这个动作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尽管因为刚才的话而使气氛有些沉重,但恐怕再没有人可以向他们这么迅速的调整自己的情绪了。诺伊曼示意索娅芳特坐在刚才露西塔的位置上,只是利用这一点时间,他们就可以继续用平和的心态,重新进行正常的君臣对话。
“既然你来找朕,想必是已经将能获得的所有情报都整理好了吧。”
“虽然我来见陛下之前确实做了充分的准备,但陛下这么问,还是没有信心肯定的回答。”
“索娅就不用谦虚了,首先把诺维尔军的基本状况告诉朕。”
在得到了皇帝的授意后,临时秘书官索娅芳特开始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向诺伊曼做出汇报:
“诺维尔这次的进军,全部的兵力都集中在第四山谷的西侧,而第一、二、三山谷则完全没有动静。敌军兵力确切数字不祥,据估计总兵力大约二十万左右,其中骑兵有七到八万。”
“全部的诺维尔军就是这些吗?”
“这还不能确定,但是据估算如果诺维尔倾尽国力进行动员的话,应该是可以组织超过六十万人的军队。因此,兵力的数字很可能会有一定的弹性。”
“这样哪……”
诺伊曼用手托住自己的下颌,食指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脸颊,显露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陛下……陛下,您不要紧吧?”看到诺伊曼很长时间没有反应,索娅芳特忍不住轻声的呼唤着他。
“啊!对了,索娅,你对诺维尔军的行动有什么看法?”
刚才陷入沉思的诺伊曼被索娅芳特的呼唤拉回到现实,他用手抓了几下头发,然后向自己的秘书官征询意见。
“在我看来,诺维尔军的行动十分的奇怪。如果是要侵略我国,无论如何也应该从防御较弱的第一、二、三山谷进军。第四山谷的东侧就是旧帕拉迪奥城,是我国的防御最强的地区,再怎么想也不应该从这里进攻才对。所以,我觉得诺维尔军可能是利用现有的兵力做牵制,然后出动其他的兵力从另外三个山谷进行奇袭。”
“奇袭吗……朕觉得不会是这样,如果现在他们集结的兵力是五万或者十万,那还有可能。但如果出动二十万的大军只是作为牵制的兵力,这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但是,如果这就是主力部队,采取正面进攻的话,那诺维尔为什么不选择防御相对薄弱的其他三条山谷,而偏偏要从第四山谷进攻呢?”
“这是因为,他们只有从第四山谷进攻,我们才非得防御不可呀!”
索娅芳特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说明她并没有明白皇帝的意思,诺伊曼很感兴趣的看着她的脸,因为在这位智慧过人的公爵小姐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可是极为难得的光景。
诺伊曼深知自己的这位临时秘书官索娅芳特有着超越常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但是具体到兵学上,她却缺少基本的知识和经验,这一点使她在军事上展现的才能远不及政治方面。但是皇帝也深深的相信,索娅芳特是有着成为自己最重要幕僚的资质的。因此一有机会,皇帝总是会有意无意的亲自指点她。
“无论诺维尔军从那一条山谷进攻,都会使其他的三条山谷的兵力变得相对薄弱。这样,我军就完全可以通过另外的山谷反方向袭击诺维尔。然后,发挥皇家骑士团的机动优势,在诺维尔攻陷我国国都之前,率先攻占诺维尔的王都。无论如何,这样的对攻战是对我们帕拉迪奥军有利的。但是唯有从第四山谷进攻,我军不可能任由他们的主力部队不管,因为只要诺维尔军突破了第四山谷,旧帕拉迪奥城就会沦陷,那就等于把皇家骑士团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困兽。毕竟,没有了皇家骑士团,帕拉迪奥军还不如以前的戴茹军坚强。而如果没有旧帕拉迪奥城,就没有皇家骑士团。”
“但是像诺维尔军现在这样正面进攻,岂不是会把战争变成长期的消耗战。”
“说的一点也不错!”诺伊曼点了点头,“按照兵书上的八股讲法,进入长期消耗战是不利的。可是,这种不利是双方面的,因此会出现相对有利的一方,长期的消耗战,会大量的损伤国力。最后的结果,就是富国胜利,穷国失败。”
说到这里,诺伊曼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年初在双子湖的时候,那个‘朱雀将军’也是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朕哪。说到底,朕要算是这个大陆上最穷困潦倒的皇帝了。”
“那么,陛下!为什么不干脆放弃旧帕拉迪奥城,动员皇家骑士团所有的兵力,绕道突袭,先彻底的消灭掉诺维尔,让诺维尔军也变成无家可归的困兽呢?”
索娅芳特的的语调中,透露出异常的坚毅。而诺伊曼则瞪大了眼睛,显然,秘书官的话让皇帝吃惊不小。
“想要彻底的消灭诺维尔,至少也得动员二十五万的骑兵才可以,要投入那么大的兵力,现在的帕拉迪奥国大概至多坚持两个月就会垮了。如果每仗都胜利,一点挫折都不遇到的话,两个月的时间或许正好可以消灭诺维尔。但是,只要是吃上几个败仗,或者是遇到一次暴雨之类的天灾,那恐怕朕和皇家骑士团都会饿死在异国他乡了。喔,对了,如果朕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话,也许会按照索娅你的办法去和他们拼一下的。”
最后的一句话,诺伊曼显然是在故意的揶揄索娅芳特,听出了这个意思的女秘书官不禁为自己的轻率发言而羞红了脸。不过,她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皇帝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陛下,这么说您已经有挫败诺维尔军消耗战的策略了。”
看到一直在暗中有意无意和自己较量智慧的女秘书官一幅虚心求教的好奇样子,诺伊曼露出了今天最得意的笑容:“如果全都告诉你就没有意思了,我相信索娅你是完全可以自己想出来的。不过可以提示你一点,在阿托里亚大陆上,并不是只有帕拉迪奥和诺维尔两个国家,还有另外一支强大的力量,名字叫做图什凯底亚。”
接下来的话,不知道皇帝是在继续的提示秘书官,还是在自言自语了。
“虽然玛丽安难得有不在朕身边的假期,不过,看来这一次,还是要依靠她才可以。”
如果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还只算提示的话,那诺伊曼也实在是太小瞧索娅芳特的智商了。大概是皇帝在得意忘形之际,已经忘记了提示秘书官的事情,而把自己的计划全盘的托出了。不过即使是这样,索娅芳特也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理由,只是在诺伊曼提到玛丽安贝尔的时候,她的表情稍微有一点复杂。
“所有的情况都已经向陛下汇报完毕,如果没有事情的话,那么我就告退了。”
索娅芳特站起身,向诺伊曼行礼辞行,皇帝却叫住了她:
“如果方便的话,是否可以请公爵小姐再稍微逗留片刻。”
“请问陛下还有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诺伊曼笑盈盈的拿起那把竖琴,“只是之前听到公爵小姐的话,感到小姐一定通晓音律,比刚才那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野丫头要强上百倍,所以想请公爵小姐再听朕演奏一曲而已。”
这一定不是诺伊曼的真心话,从他称呼自己是“公爵小姐”这一点索娅芳特就能听得出来。但是现在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皇帝心里再打什么算盘,所以做出的回应也只能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陛下!”而已。
诺伊曼左手捧着竖琴,右手开始拨动银线。忽然,激昂的旋律从皇帝的指尖奔涌而出,快节奏的乐曲完全不像是竖琴曲,而像是擂响的战鼓一般。一个紧跟着一个的高音像是要冲破琴体的束缚,直接冲入云霄似的。索娅芳特并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是这也怪不得她孤陋寡闻,诺伊曼现在弹奏的是“帕拉迪奥大公”拉曼亲自所作的乐曲,名字就叫做“帕拉迪奥的战曲”。
随着“帕拉迪奥的战曲”那有如无可阻挡的奔腾洪水,有如不可一世的铮铮铁骑般的旋律。索娅芳特感觉到自己错了,这位皇帝现在的心情并不是焦躁,而是一种难以压制的兴奋。
而在同时,她也有了另外一种感觉。在这一次战争中,诺伊曼绝对不可能只是像一位阴谋家一般的策动诺维尔和图什凯底亚火并,而自己却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他一定会亲自率领他的帕拉迪奥皇家骑士团冲锋,因为只有战场,才能宣泄他那蕴藏在“帕拉迪奥”这个名字中的,汹涌澎湃的豪情。
“这到底叫什么嘛,整天都缠着陛下不放。陛下自己也不像话,为什么对那个女人这么纵容!”
一头金黄色头发的少女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然而内容却丝毫引不起身边少年的共鸣。米洛森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聊的呆坐着,与对面异常激愤的露西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
“有啊,有啊……陛下不像话,整天缠着女人不放……”
尽管复述的词汇差不多,但是排列顺序的变化却让意思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仅如此,从米洛森的语气中可以明显的听出他只是在应付露西塔而已。
“根本就没有听!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感觉遭到忽视的露西塔将一腔的怒气撒到了米洛森身上,冲着他嚷了起来。
“即便想认真也没有办法吧!”看得出来,米洛森也是忍耐很久了,“我真不明白,要是你对你的那位陛下有什么不满的话,就直接去找他好了。我连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跟我抱怨又有什么用?”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罗尔达家的索娅芳特嘛!”
“罗尔达家的索娅芳特……”
在戴茹王国的时代,罗尔达公爵家好歹也是有着最高爵位的一支大贵族,身为国王书记官的米洛森当然不会不知道。至于罗尔达公爵的独生女儿索娅芳特,米洛森多少也听到过她的名字。不过,他从来也没有和这位千金小姐见过面,当然更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怎么样,想起来了吧。”
露西塔满怀希望的望着米洛森。像她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总是会认为自己高兴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快乐,自己生气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愤怒才算合理。至于别人的立场,似乎是跟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是那个公爵家的小姐吧,就算是想起来了吧,那又怎么样呢?”
“……唉,算了!”看着米洛森木讷讷的样子,露西塔终于对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愤怒情绪感染给他这个事实有了觉悟。她叹了口气,继而说出别的事情,“你准备一下,陪我去骑马。”
“你说什么?”因为实在是转折的太突然了,米洛森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叫你赶紧准备一下,然后和我一起骑马出去,听明白了吗?”露西塔一字一顿的拉长声重复了一遍。
话本身理解起来是没有什么障碍,但这却并不代表米洛森就了解了她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骑马?”
“喂!你是第一次来帕拉迪奥城吧,本小姐特意拿出时间来带你去参观,你还有什么可问东问西的?”
“可是,我也没有拜托你这么做呀。”米洛森小声的嘟囔着。
刚才还说是陪她去骑马,现在却变成了她带自己参观,转变得也实在太快了一点。说起来,露西塔到他这里,也不是米洛森去请的,而是她自己闯进来,乱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现在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你可不要忘了你可是囚犯哪,我是你的负责人、负责人!”露西塔强调着这个她自封的职位,“所以,你的一切行动都听我的就对了,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没有……”米洛森自暴自弃的说着。按道理来讲,自己现在确实还是一名背着“刺君未遂”罪名的重案犯,不知道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