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紧张……该死的空调……”我用手抹了抹额头,湿漉漉的。
“情报局紧急密报!卡纳姆突击158、159师在澳大利亚北部沿海出现,正向印尼爪哇岛方向运动……”那个讨厌的下士通讯兵又扯着嗓子叫道。
“你就不能小声点!”我朝他吼道,“笨蛋,什么向爪哇岛方向运动,那两个师是往我们这儿来的!”
“可是……情报上是这么说的。”下士辩解道。
“闭嘴!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个下士吗?”
他耸耸肩:“不知道。”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被降为一等兵了,直到你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降级!”
“陆云,你怎么了?”波尔达扯了扯我。
“现在还有时间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吗?波尔达上校,去告诉中国的联络专员田镇岳少将,我要跟他们杨主席通话。”
怎么了?我会怎么了?我能怎么了?我只想取胜,我不能战败,谁也无法阻止我!常胜将军不是神话,只应该是事实!那些装在罐头里的软体生物,下贱、丑陋、污秽,怎么配当我的对手,怎么敢妨碍我往理想之路上前进!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剩,像消灭老鼠,消灭蟑螂那样彻底清除掉,这世间没有我毁灭不了的敌人!
27日清晨6时,自4师对3号通道口的首次进攻被击退,损失机甲220部,两名团长,四名营长阵亡。
“自特旅旅长毛毅瑶上校!”我对着话筒大声叫道。
“是!参谋长阁下请下令!”毛毅瑶那熟悉的声音透过耳塞震荡着我的耳膜。
“命你部立即插入自4师与自1师之间的两江机场一带,配合自4师攻占3号通道口,1小时后我要听到你们已控制通道口的报告!”
“明白!”
这是我和毛毅瑶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短暂而清晰,应该属于能够深深刻在大脑皮层上的那一种。
7时10分,道尔·比奇少将报告,已完全控制了3号通道口及其周边阵地,但通道口已打开,自4师各部正全力阻击企图冲上地面的敌机动第一军各师。
两分钟,自特旅旅部参谋上野枫中校报告,旅长毛毅瑶上校因座车中弹,不幸阵亡。
曾与我共建新自由党的同志,刚成为自由军精锐--自特旅旅长不到一周的毛毅瑶,上校,就这样,去了。
简单,太简单了,死亡竟如此简单,无需任何前奏、高潮与尾声,只要死神站到身边随意地打个响指,死亡,就轻松地完成了。
混蛋!这帮杂种!又在挑我身边的人杀!想把我搞成孤家寡人是不是?!
“下士!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
“我不是一等兵了吗?”
“再废话我叫你变成一块饼!”
“是!”
27日7时30分,自特旅旅部参谋上野枫中校被任命为代旅长,率部接替自4师在通道口的阵地,阻击自下而上进攻,企图冲到地面的敌第一机动军。自19旅在柳州市地区一带展开,准备阻击正快速北上援救皇家军团的卡突击158、159师。自由军其他部队--即自1、2、3、4、6师一共5个师向困守桂林城的皇家军团发动第一次总攻击。
“自1师1366人失去战斗力,150部机甲损毁;自2师1091人失去战斗力,141部机甲损毁……自4师共2934人失去战斗力,347部机甲损毁,其部攻占临桂后已无力再向前进攻……”通讯兵打着哈欠念道,他也熬了个通宵。波尔达眯缝着眼叹口气:“7个小时了,皇家军团一丝崩溃的迹象都没有,我军却损失惨重,进攻渐渐乏力,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陆云,你该有制胜的法定吧?现在是拿出来用的时候了。”
“法宝?”我不得不对他苦笑,“我有个屁法宝,总不能叫我去求杨主席说,给几枚核弹用用吧,用完后我们自由军后屁股走了,留下你中国十几亿人挨湮灭弹,死得比俄罗斯更惨,行吗?”
“皇家军团火力太强了,而且训练有素,战术水平不在经验丰富的我军之下。我们弹药、能源不足,无法施展密集火力覆盖以削弱大纵深的敌军,所以攻击无法做到连续性,占领阵地无法做到稳固性,往往进一步退一步,刚攻取一个目标又马上被夺回去……”
“他们又不像雇佣军和弗洛狄军,可以被反催眠声波炸弹影响士气,更不会被我地下党策反,可恶……既然如此--”
波尔达凑了过来:“你有主意了?”
“只要不用核弹就不会遭到卡纳姆人的湮灭弹报复吧。”我用手指点了点杯中鲜红的草莓汁。
波尔达点头同意。
“那么使用常规导弹、火箭弹、炮弹就不算犯规啦。”
“对。”
“人民解放军的500部常规地对地导弹发射车正统一调度,向桂林周围集结,大约1000门大口径远程大炮、火箭炮也正从四面八方调来,一切部署完毕后,我会让他们同时开火,估计两小时的饱和轰击就足削弱敌一半上以的支援火力并使三分之一的机甲暂时失去战斗力,届时我军趁机全力总攻,或许还能一举歼灭……”
“那尚未疏散的几十万桂林市民呢?他们怎么办?”
我逆着波尔达的目光注视他,咬咬牙,吐出四个字:“玉石俱焚。”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忘了波尔达不会汉语。
“就是和那些罐头里的杂种同归于尽,明白了吗?”
“这么说他们会死。”
“也许会死几万,十几万,或者干脆全都死掉--不--是为了地球的自由事业,为祖国的反侵略战争而光荣献身,全世界人民会敬仰他们的……”
“但是会唾弃你这个道德沦丧的将军。你为了自己不败的美名而置数十万平民的生命于不顾,你有什么资格开口闭口‘地球的自由事业’?!”
“为了我自己?波尔达,你说我打了这场仗是为了我自己?”
“我说是不对吗?”波尔达毫不畏缩地直视着我,“一旦这场仗你打败了,你不败的神话便到此终结,对于资历浅、势力弱的你而言,失去了战无不胜的名誉也就失去了位居高层的理由,至少总参谋长一职很难再专属于你。所以人不择手段,即使牺牲平民的生命,也要力保此战不败,保全你的名位!”
“白痴!”我一拳打倒波尔达,眼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也给了我一拳。
“快停手!”指挥飞车里的通讯兵、参谋们一齐冲过来把我和波尔达拉开。
“波尔达!你这大白痴!”我扯下军帽扔过去,“你以为我不想保护那几十万人的生命?你以为这场仗打败了完蛋的只是我个人?你以为我很在乎这总参谋长的狗屁头衔?你以为我心里不痛苦不矛盾?你知道今早我为什么满头大汗?我在与自己拼命搏斗!我必须做出决定,是拯救眼前的几十万人,还是拯救这地面上更多人,使他们不至于重蹈俄罗斯人的惨痛命运!我不是神!我不能保护所有的人,但我想保护更多的人!你明白吗?我们只能借助于解放军的常规力量,才有可能吃掉那堆黄瓜军团。从他们一躲进桂林城我就意识到了这点,我别无选择了!谁有更好的办法?两全齐美的办法?波尔达!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你知道吗?我在地面的亲戚、朋友、同学大都应该在这城里或附近!亲手把他们推向死亡,我心里会有什么感受?你不是常常能看穿我心事的吗?为什么这次你却一点都不了解我!?”
波尔达的军帽也飞过来,砸到我鼻梁上。
“你在自欺欺人!”波尔达愤怒地喊叫,“一开始你就丝毫不把这些无辜的平民放在心上!你满脑子想的除了胜利还是胜利!他们本来有足够的时间疏散掉,可你却封锁消息,任凭战火烧到平民身上!你从来就没想过要保护他们!昨天下午我们只要往西运动1小时就能挽救他们,为了你那彻底的胜利,我们拖延了整整17个小时,最后还把这几十万人推上了绝路!你这恶魔、屠夫,你还想让我理解你?见鬼去吧!”
“我跟你说过了!那是军事行动的需要!如果早早地疏散预定战区的市民就会使敌人起疑心,我们隐蔽歼敌的计划也会因此泡汤!印尼第二军1小时不除,我们受敌东西两面夹击的态势就会继续,而且我们自由军的家属、伤员也会有危险,这将动摇军心……”
“够了!陆参谋长,不败的陆云,无敌的军事天才,叫你什么好呢?你就继续用平民的鲜血装点你将军的领章吧,我一秒钟也不想待在你这种无耻之徒身边了,我不干了!”
“宪兵!”我朝左右的官兵们喊道,“快叫宪兵来!波尔达上校疯了,满嘴胡言乱语,先把他关起来,战斗结束后再说!”
“你不配做吴明胜的继承人!”波尔达挣扎道。
“我叫陆云!我是我自己!我敬仰吴明胜,可我不是他的影子!我没有他那么伟大,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你明白吗?”
波尔达终于被宪兵拉了出去,我疲惫地倒在沙发转椅上,桌上的透明树脂杯打翻了,鲜红的草莓汁洒落在桌面,真好像,鲜血。
27日夜20时,敌突击158、159师摆脱我游击队的拦阻,在广西北海登陆,随后向我自19旅负责的柳州市区阻击阵地扑来。我自19旅从21时开始接敌,到至28日凌晨2时退出阵地,与四倍于己的敌军拼战了5小时,为主力围歼敌皇家军团争取了宝贵时间。
27日夜21时,人民解放军500部中近程地对地弹道导弹发射车同时点火发射导弹,所有导弹的目标都指向一个地方--桂林市,每枚导弹都装有1到几个五百至三千公近重的高爆战斗部,这些战斗都将以10~20马赫(注:马赫为速度单位,代表音速,1马赫=340米╱秒=1224千米╱小时)的高速撞向目标,起爆后一般能彻底摧毁半径几十到上百米范围内的设施和装备,杀伤半径数百米范围内暴露的人员。
同时,解放军1000门152、155、203毫米大口径重炮和273、300、330毫米大口径火箭炮也向卡纳姆皇家军团盘踞的桂林市区各阵地发动第一轮齐射。
我关掉了实时显示前线景象的屏幕,但从停止在地面的指挥飞车微微抖动的车身,我能感受到那轰击的猛烈与残酷,这时候的我,什么也不想,只木然地听着通讯兵大声朗读情报……
“解放军总参报告,两小时的火力突击已按计划完成,成功发射998枚导弹,8。7万发大口径炮弹,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回复他们,按1号方案撤出放射阵地,向原隐蔽处转移,另外,下令各师,按3号计划,总攻开始!”
27日夜23时至次日凌晨2时,自由军对已成废墟的桂林市区敌阵地发起最后的总攻,被轰得晕头转向的卡皇家军团终于力不能支,全线崩溃,其机160、161师和突击170师在被围21个小时后遭我自由军全歼。
之后,刚刚攻占柳州的敌突击158、159师见势不妙,慌忙转头逃往海上,在皇家海军掩护下回到印尼。
而在三号通道口下苦苦挣扎的敌机动第一军在承受了极其惨重的损失后终于放弃了突上地面的企图,眼看好不容易打开的通道口又再度被数以万吨计的泥土、巨石、水泥、钢筋封堵得严严实实,事后在战斗中伤亡过半的弗洛狄混成55师被撤消番号,解散部队,以示效尤。
广西会战就此告终,这场会战的激烈程度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的,烙印在我脑海中的是以下这些数字:38小时内,1。1万自由军官兵阵亡,9000人受伤,帝国军方面3万人阵亡,2。5万人受伤、被俘,此外,桂林市13万平民死亡,两万人失踪,10万余人受伤……
二
“听说你和波尔达打了起来?”
小莹捏着个温度计装模作样地看。
“一人一拳,公平。”我抢过温度计自己看,37度8,轻度感冒,发低烧,没什么大碍。
“做参谋长够辛苦的,一场仗下来,不是晕倒就是发烧,不过我爸的身体怎么就总那么好了的医生说,吴总参谋长从来用不着他们,明摆着要把他们逼到失业。”
“压力太大了,”我拢过小莹细密顺滑的长发到脸上,又酥又软,很舒服,“你想想,每天都要面对无数的可能,每一步只有一个可能是正确的,又发现原来它还附加着别的条件,比如平民的生命……”
“你还在想那件事……”小莹的脸色也黯然了。
“那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别无选择了,我知道你其实很想救他们的……”
“可是波尔达说得对,一开始我并没有切实地为战区中的平民想过,这才造成了那样的惨祸,我必须对桂林十几万无辜者的死负责。”
“可人已经死了,你要怎么负责呢?真正应该负责的是卡纳姆侵略军,没有他们又怎么会有这场战争?没有这场战争,桂林城的惨祸又怎么会发生?阿云,不要自责了好吗?看你这种痛苦的样子,我也不好受……”
“不行,我要开个检讨会,向全军指出这次会战存在的缺憾,以及我本人所犯的错误。”
“你疯了吗?这样一来你总参谋长的威信何在?这次会战毕竟打赢了啊,卡纳姆军六个王牌师中的三个被我们吃掉了,即使我们的伤亡比过去重了些,也是值得的。我看这场仗没什么缺憾,你也没什么错误,的确,你疏忽了对平民的保护,可你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啊。你是个合格的指挥官,父亲在天上看到你的表现,也会这么说的。”
“小莹……你总是会安慰我……”
“这不是安慰不安慰的问题,我可是说真的,你仔细考虑考虑吧。为一场完美的胜利而检讨,军内你的反对派会欺负你软弱,从而肆无忌惮地展开针对你的活动,而本来摇摆不定的中间派也很可能由此对你失去信心,投向反对派的怀抱,你辛辛苦苦打拼得来的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
“只要我能一直把大家带向胜利,反对我的气候就很难发展起来。”我扔下温度计,伸手去抓装着草莓汁的透明杯子。
“你能永远不败吗?”小莹的眼神严肃起来,“五百多年前地面的权术之父马基雅维利说过,人们冒犯一个自己爱戴的人比冒犯一个自己畏惧的人更少顾虑。现在你因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