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的乘警跑来问道:“努尔队长?现在怎么办?我已经通知不许让人下车。”
努尔瞪大眼睛,压着嗓子说:“不许让人下车?车上有炸弹!你想让大家死在一块呀?
还不赶快叫广播疏散旅客?”乘警跑开,他又叫道:“回来!回来!不能说有炸弹,懂吗?就说是车坏了,要换一辆。”
*
火车车厢内,空空荡荡,鼻青脸肿的林建北躺在地下痛苦地呻吟,小张想把他抱走。
林建北大叫:“啊!小张,别动我,我、我肋骨断了,乱动、啊,乱动会刺进肺的。”小张放手,他又说:“人都下车了吗?”
“都下车了,车上就剩我们,乘警去叫急救车了,你忍一忍。”
“好,好的。你、你看见他进了呶个厕所,炸弹、炸弹可能在里面。去、去看看……。
”
小张走了几步又回头,紧张地;“要是、要是找到了怎么办?”
林建北强挤笑容;“扔得越远越好。不过,最好拿来我看看是真是假?”
“你、你会拆弹?”
“我、我当了九年工兵。啊,你、你去吧!快!”林建北有点讨厌这个新来的特种兵。
小张还走,努尔厕所里钻出:“老林,发现旅行包了,你他妈最好先别死。小张,快,扶他上我的肩膀。”
林建北有气无力地:“太、太慢。你拿过来给我。”
“那玩意儿能移动?”看林建北点头后,努尔也不再多问,扭头又进厕所。
小张紧张地说:“这样、这样太冒险了吧?万一、万一是直接从国外流进来的呢?是不是等专家。”
“放心,他们没那种设备、也没那种水平。”林建北笑得比哭还难看,“专家?我就是专家,我打赌最多是颗定时的。小张,你、你去找些水来,我怕我昏过去。”
努尔再次走出厕所,小心翼翼捧着一个旅行包,汗水冒了一头一脸。好不容易走到林建北面前,才开口说:“肯定是定时,我听到嘀哒、嘀哒响。”
快点解开,我、我快不行了!放、放我肚皮上。”林建北吃力地睁眼,努尔拉开拉链,轻轻把旅行包放他肚子上。他吃痛地大叫:“哎哟,这破玩意真重,快,把我的头抬高一点!
”
努尔抱起他的头,已经让汗水浸得像个水人。
林建北看清了包里的炸弹,“妈的,震源弹,一个老鼠夹,一个破钟,老子一只手也能拆了它。”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摸了一下,手重重落下,头也歪倒。
看见林建北突然昏过去,努尔大叫;“喂,怎么这时候昏过去了。小张,快、快!拿水来浇醒他。”小张跑开几步,他又笑起来:“咦,这破钟不走了?哈哈,真的不走了。不用了!不用了!快去看急救车来了没有?”
塔里甫是阿拉伯语Talib的音译,也有译成“塔利班”的。原意是“探求者”、“寻道人”或“学生”。当名词用的“学生”,特指高级经文学校的学生;初学经文者、或普通阿訇自带的学生一般称为“满拉”(Manla)不过,随着经文学校和私设的地下讲经点泛滥,再也没有等级之分了,只要是学经的,通通都叫塔里甫。就像克里木一样,他从学经那天起,别人就叫他塔里甫。
克里木的父母兄弟去了口内做买卖,留下排行最小的他照顾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并不老,能放羊、能织毯,反倒是照顾他多一点。家里人希望他有出息,送他去跟买买提学经,以便将来做个阿訇。对于一个穆斯林家庭来讲,出一个阿訇那是莫大的荣耀。而一个穆斯林,有生之年去过麦加朝圣,名字就能加上阿吉,不管去到哪,永远都会得到穆斯林的尊重。克里木不满足将来做个阿訇,去朝圣是他的理想,买买提就没有去过朝圣。
从恰克镇所地步行到万喀村最近一个绿洲,至少要半天,克里木赶着满载粮食的驴车更慢了,早饭后出发,天黑时,才来到万喀村位于沙漠边缘的一个绿洲。毛驴累了,停停走走,克里木不得不下车,牵着毛驴来到一个大院子外。这是买买提家的院子,上一次,是和几个塔里甫来帮忙修建院子。
“啊,克里木,安拉保佑,你总算来了。”买买提看见克里木很高兴。
“我、我睡着了,驴走错了路。”克里木进了院子有点紧张。院子里,堆满粮食包,十几个人在忙碌地把粮食装上几辆毛驴车,这些人他大都认识,是和他一块学经的塔里甫。
“喝口水,吃点馕,过来歇个脚。”买买提面带笑容,给克里木递水递馕,又热情地挽着他的手来到葡萄架下坐下。
克里木很纳闷,买买提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不像那个动辙喜欢体罚学生的老师。送粮食不是第一次的事,买买提最多点点头打发走人,从没得到这么热情的款待,尤其买买提亲热的神态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大家加把劲儿,晚上还要赶路!”
热比来亚来院子里打水,干活的小伙子们自然停下手张望。买买提陪克里木坐下,不忘指挥院子里装车的人。
“他们还要去哪?”克里木进门就看出这些粮食不是留给买买提的,他的眼睛也盯着热比亚窈窕的背影出神,每次来送粮,都盼望见上她一面,可惜她戴上了面纱。
买买提答非所问地说:“这些粮食是给你们自己的。孩子,我问你,你想不想去麦加朝圣?”
“想,我、我做梦都在想。”提起朝圣,克里木显得很激动,这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他连热比亚也不望了,站起身来。
“好!”买买提不紧不慢地说,“我打算选送几个人到国外去,除了去朝圣,还要让他们去国外的大学学经。”
克里木焦急地说:“老师,我、我有没有机会,我……”
买买提转头一笑:“我这些塔里甫中,你是个好孩子,对安拉也很忠心,我怎么会忘了你?但是,其他人也不差,所以嘛,安拉要考验你们,只要经过考验,谁都有机会。”
克里木兴奋地抓住买买提的手:“老师,我不怕考验,为了安拉,什么考验我都不怕!
”
买买提满意笑说:“好的,去吧,跟他们去干活吧,希望你不让我失望。”
克里木马上加入干活的行列,一次就扛起两包粮食,差点没崴着腰,所有的驴车装完,他累得浑身要散架,不过,想起这是一考验,心里又舒坦了许多。
“出门以后,不许说话!把你们水都交出来,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喝水!”院子里,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和一个凶恶的男人。大家显然都知道考验开始了,纷纷上缴水囊,谁也不敢再说话。这一夜,克里木赶着自己的驴车,跟随其他人,在这两个男人的带领下,走进沙漠,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这两个人英俊的叫海达尔,凶恶的叫巴提力克。
*
来到南疆几个月,海达尔知道自己走对了。离开北疆,就像一只重新拥有天空的雄鹰。
南疆太大了,而且这里的人对宗教的虔诚,超乎他的想象。刚和买买提接触的头一段时间,买买提的权威让他五体投地,所到之处,穆斯林无不顶礼膜拜、言听计从。他不止一次看见,女人在炕上欢迎买买提的热情程度,比对自己的丈夫还要过分。组织人手,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于是,训练基地以他意想不到速度建立了起来。
“安拉保佑,今天,我们的基地建成了!为什么要建这个基地,为什么让大家跑来这么远的不毛之地?原因很简单,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要迎接一场圣战!经过训练,你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圣战的勇士,成为圣战的火种。当一个伟大神圣的新伊斯兰国家在这片土地上站立起来时,每一个维族人都将记住你们的名字,因为你们将是开国的英雄!”
这是基地建立时,他的开场白。在他跟前列队的塔里甫们,群情激动,一脸自豪。
“为了圣战,偷盗、抢劫、杀人、纵火都是无罪的。一个人一生中没有经过一次圣战,没有杀死一个异教徒或民族败类,那他的死是毫无意义的。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是农村的还是城里的,无论你有钱还是没钱,有文化还是没文化,只要你加入圣战队伍,只要你敢于杀死安拉的敌人,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兄弟。从今天起,你们要牢记,你们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了,你们是安拉的圣战勇士!”
从塔里甫们向往的目光中,他得到了满足。人的虔诚被利用起来,那是最强大的力量。
这个道理,他坚信不移。
基地生活最可怕的是枯燥,以前在境外哈桑的基地也是最大的敌人,但那时为了学本领,咬咬牙顶了过来,如今在自己的基地里,感觉就不一样了。训练交给喜欢当军官的巴提力克负责,从国外回来的四个人成了教官,大凡小事用不着去过问。每天带领大家按时做五次“乃玛子”,顺便背颂几段滚瓜烂熟的《古兰经》、《圣训经》,或者讲一讲维人对汉人的仇恨,讲一讲在国外参加圣战的经历,以及去麦加朝圣的见闻。从精神上控制,比任何誓言效忠都管用。这是借鉴哈桑的手法,海达尔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精神领袖。塔里甫们在未成年时,就接受了买买提极端宗教的熏陶,丑化汉人的洗脑,稍加点拨,便死心踏地。两个多月后,虽然没有人宣布,但谁都知道海达尔是这个基地的“埃米尔”。
基地步入正轨,海达尔开始舞弄那个海事电话。在此之前,他有意让自己消失,连哈桑、司马义也找不到他。这一会,他叮嘱司马义,密切注意阿布杜拉的动向和哈桑的指示,又与躲在北疆的塔西取得了联系,开始策划下一个步骤。他频繁离开基地,经常往返于和库县和万喀村之间,这要冒很大的风险。其实,他完全可以放下基地不管。巴提力克和以艾尔为首的四个教官,并不心齐,不用担心会失控。但他没有这么做,在万喀村,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听话,收下吧!热比亚。我在城里第一眼看见,就想到只有你们姐妹俩才配得上。”海达尔给热比亚和古丽仙带来了两件首饰。上一次他带回来两套漂亮的衣服,几乎每一次与热比亚见面,他都有礼物。
热比亚从小失去母亲,带着妹妹古丽仙跟随讲经的父亲,可以说是四处流浪,她已忘了搬过多少次家,初中没毕业就负担起一家的人饮食起居。父亲对她们姐妹并不关心,生气时,非打即骂,少有和颜悦色。好在当阿訇的父亲总是有人进贡,家里不愁温饱。
“大叔,这、这太贵重了,我、我怕……。”热比亚在城里念过书,知道这两件首饰价值不菲。
天真活泼的古丽仙抓起一件首饰惊喜地说:“大叔,你真的要送给我?大好了!”
海达尔边点头边微笑看向热比亚:“我们是一家人,你达当从小就照顾我,虽说是师兄,其实更像我达当,他整天有事忙,我照顾你们是应该的,这点东西,算是我代他送给你们的。”
热比亚的面纱向下低垂,一只手忸怩地摸着首饰。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叔让人倍感亲切,每次到家里,都问寒问暖,除了有礼物相送,还经常陪她们姐妹俩说笑解闷。村里青年谁都惧怕买买提,没有人敢到家里来玩耍。自从这位海达尔大叔来了,突然间客人不断,而且来的全是年青人,家里热闹了许多。
“你快二十了吧?”海达尔早就看出热比亚已对自己产生好感,但这姐妹俩亲密无间,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不过,他的眼睛现在不单注意热比亚了,古丽仙也开始吸引他的视线。
“大叔,我十七了,我比姐姐小两岁!”古丽仙已戴上首饰,维族女性早熟的身材,不看那张稚气未消的脸,一点不像只有十七岁。
“你们都长大了,可以出嫁了。唉,就不知道哪家小伙子有这个福气?”海达尔的口气很伤感,至少有一半不是装假。
热比亚似乎也神情黯然,手指不停地卷动面纱的一角。近两年,父亲不止一次当面说,要把她嫁出去,根本由不得她做主,万一嫁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父亲在外边下一个女人的炕,又上另一个女人的炕,早就不是秘密,她甚至怀疑母亲是气死的。
“大叔,你帮我姐姐做媒好不好,最好找一个跟你一样能干的人。”
古丽仙的话引得海达尔哈哈大笑。
“古丽仙,胡说什么?”热比亚像是生气了,走向门口,“我、我要去打水了。”
海达尔目送热比亚的背影,又转头看古丽仙鼓鼓的胸脯。他表面上是来接第二批受训人员的,其实是为了看这姐妹俩。说起来,他并不缺少女人,在和库,司马义可以每天给他换一个,但他对那种来得容易的残花败柳,很快就失去兴趣。两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摆在面前,谁不想亲自采撷。
率领第二批受训人员回到基地,天色微明,一轮红日在大漠尽头喷薄欲出。巴提力克没有让在沙漠里走了一夜的塔里甫们有一刻喘息的机会,马上列队,开始他的魔鬼式训练。
“这个地方太好了!师兄。”海达尔与买买提漫步走上一个小沙丘。沙丘下,骆驼刺丛生,几棵胡杨树旁,十几间残破的房屋被阳光染红,一个城堡的废墟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他的基地所在。
买买提站到沙丘的最高处往下望:“有不少被沙子埋了。几年前,有个迷路的牧羊人发现了这座老城,这里有水,还有房,救了他的一条命。”
“师兄又是怎么知道呢?”海达尔第一次看见沙漠中有座老城,也吃惊不小。
买买提一脸阴笑:“那牧羊人在老城里捡了一件古董拿回去,在巴扎上卖了好些钱,他向我忏悔自己的偷窃行为,我有点好奇,就让他带我来了。”
海达尔笑:“看来他捡到好东西了。不过,幸亏你好奇,到这儿可是要在沙漠里走一天。”
买买提却叹息道:“唉,好奇是一回事,我是考虑到以后有什么危险,可以找个躲避的地方。想不到现在派上用场。”
海达尔钦佩地说:“师兄,这么多年来,你能让共产党、黑大爷对你无可奈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