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居然能猜到多里昆要走小巷。”陈漠军惊疑不定,“奇怪,他怎么不拦住多里昆?”
戴草帽的人走得并不快,陈漠军和亚里边说边从背后追了上去。
“大概多里昆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想拦也来不及。”
“废话少说!一人一边,抓住人再说。”
巷子里没有别的人,戴草帽的人并不追赶多里昆,只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可能只顾往前看,没留意后边来了两个人。
亚里抢先欺过去,刚抓住那人的手腕,却被那人反带住腕子,借劲向前摔了出去。
陈漠军的手跟后搭上对方肩膀,那人马上反手按住,猛转了半个身子,同时脚下使绊,增好陈漠军身躯庞大,要不又是第二个亚里。他踉跄一下支持住,另一只手终于箍住那人的脖子,口中大叫:“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
那人头脸被草帽压住,有点慌乱,似乎想把陈漠军从头顶摔过去,而陈漠军也想把他压倒,两人僵持不下。
亚里摔倒后,也不爬帮手,坐在地下大叫:“别打了,自己人!”他已看清草帽下的脸目。
陈漠军感觉对方松手,自己也撤力,手压住的草帽掉地,他惊叫道:“马赛,怎么是你?”
“我看背影就感觉眼熟,就是不敢相信马赛会穿这种破烂衣服。”亚里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马赛手撑膝盖大口喘气,话也说不出。
“你说,你为什么跟踪多里昆?”陈漠军非常生气,手指头差点戳上马赛的额头,“你现在应该呆在自留地里,你这是严重违反纪律!哼,我就不信……。”
“有本事你处分我啊!”马赛毫不示弱,“大家都是同一天来的,凭什么我在地里劳动,别人可以搂着女人花天酒地?”
陈漠军先是语塞,紧接着响起他狮子吼:“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怀疑自己的同事?
我告诉你,今天多里昆有非常重要的任务,说不定已经被你耽误了。为了这个行动我们费了多大劲,等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不知道,谁告诉过我!”马赛嗤之以鼻,“同事?你把我当同事了吗,你们谁把我当同事了?如果我是你们的同事,就不会发生今天的误会了?”
陈漠军有点哑口无言了,手在半空中挥了几下,半晌才说:“你、你……总之你违反了纪律,你擅自离开岗位,你自作聪明,你……”
马赛冷笑:“还有什么罪名,要不要我帮你想几个?”
陈漠军气得脸发白,正不知道说什么,手机响,摸出又一声大吼:“谁呀?”
打斗的时候没人发现,陈漠军的狮子吼反而引来不少人站在巷子口好奇地观看。
人多了不好玩。一直在旁边抽烟看热闹的亚里拉马赛走:“少说两句,陈头是刀子嘴巴,豆腐心肠,嘿嘿,咱们年轻人,给他一次锻炼我们的机会,走,我送你去自留地,昨天他才跟我讲,准备叫你回来做事呢!”走了几步回头叫:“陈头,我送马赛。你也快点离开这儿,别把人越丢越大了。”
两人没走出几步,陈漠军追了上来:“你们等等,多里昆那边出事了!”
*
多里昆又回到清真寺广场。他刚才看报的小树下,坐着一个打扮时髦维族女人,正拿着一瓶饮料啜着,看见他后,站了起来,满面春风。
“等你不来,我到巴扎去逛了一圈。”多里昆发现女人身后的花圃里有人。
“我带人来了,他们是我的……”
女人见多里昆的目光盯向身后,也转过头去,身后已站出一个光头和一个小胡子。光头一声不吭,紧盯多里昆的脸,突然抽出一把刀,一手搂过女人的脖子:“妈的,他是警察,你想害死我们呀?”
女人惊慌地叫道:“不是的,他是刀客,你们认错人了?”
“错不了,恰克镇的警察,我见过他。”光头转身叫小胡子,“你他妈还不快去开车?
”
多里昆举手道:“兄弟,有话好好说,收起刀子。”
小胡子跑到路边发动一辆摩托车,光头拖女人慢慢走向路边,推开女人,跳上摩托车后座,摩托车高速冲进车流中。
“你没伤着吧?”多里昆把女人从地下扶起。
“你真的是警察?”
多里昆不语,眼睛盯向驶远的摩托车,不留神脸上女人被打了一耳光。
“你这个骗子,你想抓牙生才跟我好,是不是?我瞎了眼,我……”女人再打,多里昆她抓住手腕,把她推开,跑向广场拦住一辆出租车。
*
“追上了吧,陈头?别说市里,全南疆的路,我闭眼睛也不会走错。”亚里俯在方向盘上得意洋洋。车窗外,多里里从一辆出租车跳下,小跑过来。
助手座上的陈漠军脸色不错:“好啊,明天我建议调你去交警队。”
亚里笑道:“可以,让我当队长没问题!”
“你想的美!让你守马路。”
多里昆上车,坐在后座的马赛身边,喘气说:“你们真快,走小路是吧?摩托车刚过去,能赶得上。”
车子开动,陈漠军转头向后,“老多,人家认出你了?”
“认出我是恰克的,可能围攻镇政府的人里面,有这两小子。”
陈漠军兴奋地说:“好,这么说,肯定是牙生的人了。”前方,光头和小胡子驾驶的摩托车一点点出现。
亚里放慢车速,问道:“你怎么引出来的?我们设过不少套儿,这家伙滑得像泥鳅!”
“他们想搞假身份证,有人介绍了我。”多里昆这才想起被人跟踪的事,“哦,刚才是谁跟踪我,没抓到?”
陈漠军从后视镜看了马赛一眼,不答。
亚里失声大笑:“抓到了,就在车上!”
“不好意思,我、我误会了。”马赛红脸望多里昆。
多里昆不解地回望。
*
一个院子里,几个人在屋檐下无聊地抽着烟。院门外响起摩托车的声音,有人打开门,摩托车直冲了进来,差点儿撞到开门的人。这时,牙生从屋子里走出。
光头跳下摩托车:“牙生大哥,你的女人跟警察混在一起,我们差点上当。”
开车的小胡子喘着气:“幸、幸亏我们跑得快。”
牙生吐掉口中的烟:“这个臭婊子!老子迟早废了她。哪儿来的警察?”
“是恰克镇的警察,那天去乡政府闹事我见过,嘴上老是叼一根烟,错不了!”
牙生在院子里踱步:“哦,恰克镇的警察还想抓我,他妈的,居然去搞我的女人。有没有被人跟上?”
光头答道:“我们见势头不对,马上就跑,一路上没看见人。”
小胡子也说:“就他一个人,应、凉他也不敢跟我们。”
牙生眼珠一转,扯过小胡子:“你到村外去看看!”小胡子不情愿地出门,他又对光头说:“妈的,这里不能呆了,这么多人动静太大,我们明天就走。”
这时,屋里又走出一个系着围裙的维族汉子:“牙生大哥,粮食又吃光了,怎么办?”
牙生骂道:“妈的,你们就知道吃?吃光了不会去偷,去抢?”
光头担忧地说:“大哥,搞不到身份证,还去不去和库?”
牙生没好气地喊道:“不去在这里饿死呀!”喊声惊飞了院子外一棵杨树上的几只麻雀。
麻雀飞到一棵更远的杨树落脚。这个杨树下,陈漠军和马赛抬头望向上面,脸露期盼。
过了一会儿,亚里和多里昆像猴子一样从杨树上滑了下来。
“没错,和通缉令上的人一模一样,是牙生!”亚里兴奋地落地。
“太好了!”陈漠军抽出手枪:“来,我们几个分下工,今天非活捉了这小子不可!”
多里昆为难说:“陈队长,他们人不少啊,我看不下十个。”
“怕什么?他们手里没枪。”陈漠军一付势在必得的模样。
亚里摊手道:“你刚才像救火一样,我连枪也没来得及带!”
陈漠军怪罪地瞪马赛,多里昆也说:“我也没带,小马,你带了吗?”
马赛道:“我去种地,带枪干什么?”
亚里偷笑,陈漠军故意望向一边,点上一支烟。
“有人过来了!”多里昆叫道。
只见牙生所在的院子外,放哨的小胡子哼着小调走来,四个人一起退到后面的一条排碱沟里。
马赛接着说:“就算都带枪,也不能硬撞。我们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武器。这是一个村庄,我们才四个人,没办法形成包围,只要他们能逃出一些人,很可能会危害到群众,那样情况就复杂了。”
多里昆赞许地点头,亚里别有用心地望陈漠军,陈漠军瞪了他一眼扔掉烟,拿手机拨号,连拨几个都不通:“怎么搞的,手机不开,局长办公室也没人?”
亚里懒洋洋地说:“局长今天一天都陪调查组,现在可能还没完呢,别的领导估计也差不多。”
陈漠军把枪递给亚里:“这里你负责,我回去叫人。”
*
南疆公安局会议室里,白发的江组长为首的调查组与李东阳领头的几个公安局领导相对而坐。
许多话李东阳者要重复两到三遍,不过他还是显得很有耐心:“那几年,整个南疆的经济都不景气。除了和库县稍微好一点,其它的县财政都很困难。特别有一个县,四个月发不起工资了,我们的干警要到粮店去赊粮食过日子,最令人担忧的是,公安系统无法运转,将要导致治安恶化,社会动荡……”
江组长手里的烟在烟缸沿上仔细地刮掉烟灰。
“……各个县的公安局都向我们打报告,请求动用罚没款,解燃眉之急。我们市局党委经过研究,认为情况紧急,报高市长批准后,下发了同意暂时挪用罚没款的文件,维持公安局的正常运转。但对于挪用数量及用途,要求专户专管,核算上要求严密无误,由各局局长亲自审批,每月上报局里审核。”
“我打断一下,这笔款项,现在还清了吗?”江组长吸完了一支烟。
“大部分还清了,有一两个比较困难的县,还拖欠一部分。”
“好,那么,你们又从哪里找到钱来还这笔帐呢?请各位解释一下。”
调查组虽然不是每天都来,但只要来了,这一天就别想再做其他的事。令李东阳最头痛的是,这好像仅仅是开始,还没有调查到个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同志,我真的有紧急案情,你不让我进去,你帮忙叫一个领导出来好不好?”
赶回到局里的陈漠军被在会议室的楼梯口下,一个调查组工作人员吵了起来。
工作人员无动于衷:“你冷静一点!调查过程中,外人不得入内,这是纪律,我帮不了你。”
“陈队长,出什么事了?”刚好,赵副书记路过。
陈漠军像看见了救星:“哎哟!太好了,赵副书记,你帮忙进去说一声,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局领导。”
赵副书记一脸为难:“这可不好办啊。我也是被叫来问话的。哦,你说说看,怎么个十万火急?”
“是这样,赵副书记。”陈漠军已心急如焚,“我们发现了分裂组织兄弟会的一个窝点,有十几个人聚在那儿。这个机会我们找了很长时间了,费了很大的力气……唉,就是说,要组织人去抓捕!需要调动的人多,没有一个局领导不行。”
赵副书记踱了几步:“既然是这样,事不宜迟,你马上去集中办公楼里的人,我再找法院检察院支援。”
“办、办公楼里的人怎么行?还有……”陈漠军吃了一惊。
赵副书记打断道:“我说你这个同志呀,怎么这么呆板呢?办公楼里的人不是警察了?
现在你们局领导抽不出空,这事既然我碰上了,就由我来负责处理,你听我的命令行事,知道吗?”
没等陈漠军分辩,赵副书记已拿出手机自顾自打电话。陈漠军只遵命行事。跑到办公楼走廊,怀里的手机响,以为是李东阳,叫道:“局长呀,我……。唉,你有什么事?我现在忙着呢,过一会现打来来。”
“爸,我考上舞蹈学校了!”来电的是女儿维维。
“啊,啊,考上就好,等我回家再说!”陈漠军没给女儿半句好话,收起手机,一个个办公室去敲门。
“别傻看着我,赵副书记的命令,五分钟内集合完毕!帮忙通知一下,我跑不过来。”
“嗳,陈队长,女的也集合吗?”后勤的小胡问道。
陈漠军态度恶劣地答:“女的干吗不集合,女的不是警察了?”
*
手表的夜光出现了,虽然天黑后气温骤降,马赛还是浑身冒汗。毕竟第一次参加真枪实弹的行动,紧张的心情难以抑制。他把紧张归究于手里没枪,其实,被安排去种地,他的手枪早就上缴了。
“陈头怎么搞的?说出发都半小时了,连影儿都不见,跑步也该到了呀?”亚里靠在排碱沟里埋怨,嘴巴嘟哝几句维语,像来是脏话。
马赛双手垫下巴,眼睛探出沟外,盯着院子大门。小胡子困了,早就回到院子里,不再有人放哨。等待的时间越长,马赛心里越发看不起陈漠军。这种人怎么能当领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除了有几斤蛮力,看不出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你们听?”少言寡语的多里昆竖起耳朵。
三个人都不出声,静静地听,突然密集的警笛声由远至近传来,视野内出现了数辆闪着警灯的车。
“我的妈呀?还着拉警笛来,怎么不用广播通知人家逃跑?今天什么日子,每个人都不正常。”亚里摇大其头。
“有人出来了!”马赛没有忘记监视院子。院子大门打开,走出了几个人,天黑看不清脸。
亚里拉枪上膛:“管不了那么多了,挡住一个是一个。”说完连开两枪,一个也没打中,出门的几个人吃了一惊,全趴在地上。
“给我试试!”马赛手里早就痒痒,枪一响,紧张也跑了。
亚里顺从地递过枪:“好啊,看你打架有一手,不知道打枪怎么样?”
院子外,趴在地上的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