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堂外微有喧哗,只见两名锦衣侍者各托一盘酒食低头快步走上前来,众人洒酣耳热之际也没留意,只是欧阳平略略一怔,这二人好迅捷的脚步,难道从京师来的下等侍从功夫也这么好么,正疑虑间,紧接着厅外有一人喝问道:“不是刚上过一巡菜么,你两个从那里来,好面生,快些站住了!”说话那人是护卫冷彪,手握腰刀满面狐疑,想要追进来又怕犯了擅闯宴堂的罪责,正在门口那犹豫呢,欧阳平是个精细人,心中一动已起身迎上前去,伸手一拦道:“来人止步,退在一旁侍候!”那二人脚步不停,忽然掀翻菜盘,二人四掌,从盘底拍了过来,欧阳平只觉的劲风扑面,忙一声大喝,运气双掌拍出反击,六道掌风相碰,欧阳平只觉得胸中气息窒滞,一口血喷了出来,他脸色大变,纵身向后退去。
变化陡生。蕊宁公主吓的花容失色,众歌伎哭喊着四处奔逃,人影乱晃,何厉峰与耿云翔已冲上前去,冒充侍从的二人正是明教左右光明使,换了别人也没那本事能一招击退欧阳平。
梅心寒与马皓远二人又是双掌拍出,耿云翔与何厉峰回掌迎击,砰砰两声,马皓远与何厉峰均是身形一晃,功力不分伯仲,耿云翔内伤末愈,这一掌便被梅心寒击的倒退出去三步。梅心寒想不到冤家路窄,竟在公主府碰到仇人,怪叫一声又扑了上来,耿云翔错步绕走,与他游斗,梅尽寒连声呼叱,要与他对掌比拼内功,耿云翔身法轻灵飘逸,不让他掌力用实,他这时武功虽略逊梅心寒一筹,但梅心寒要想一举将他击败,却也非易事。
大厅里早已乱作一团,明教混进来的好手并不只有他二人,何厉峰激斗中斜眼睨去,只见另有六七人或空手或持短刀,冲进厅来把卫士们拦住厮杀,这些人身手矫健,竟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内中昆仑双禽追风鹞与扑雪雕直扑蕊宁公主和御使黄裳,耿云翔与何厉峰分身无术,欧阳平一开始就被打伤,此时自保尚难,眼见昆仑双禽已到公主面前,黄裳情急中抄起把椅子掷了过去,追风鹞夏青衣挥刀把椅子劈成两半,一伏身窜了过来,左手五指成爪,插向黄裳胸口,只这一下子,就能把人当胸撕开!
黄裳吓的魂飞天外,本能的伸手去搪,被夏青衣一把抓住手腕,扑雪雕拓拨洪斜刺里跳过来一拳打向他腰眼,黄裳被这二人夹击,电光火石间含胸吸腹,扑雪雕这一拳顺着他的身侧蹭了过去,与此同时追风鹞只觉对手腕滑如泥鳅般一缩手就溜出了自己五指掌握之中。
夏青衣“咦”的一声,忙伸手又抓住了他欲逃的手臂,黄裳大惊,奋力一拳递出,夏青衣虽抓着他手臂,可是却没能阻止他往前递拳,这一拳正中他胸口,追风鹞哇的鲜血狂喷跌了出去。
黄裳也惊的呆了,没想到自己这一拳力道如此之大,竟把敌人打的吐血,拓拨洪怒嚎着跃起在半空,举短刀往下疾刺,黄裳不及细想,本能的大袖向外飞舞抵挡,正扫在他的手腕上,拓拨洪立时手腕酸麻,短刀拿不住抛在了地上,黄裳连着胡乱向他打出两掌,只盼阻一阻他也好,扑雪雕见他掌到举掌相迎,两股劲道一碰,立时惨叫一声,手腕折断,身子直直震飞出去。
黄裳险中求生一击而中,不由的又惊又喜,想不到自己这拿笔杆子的手,居然这么有力量,三两下就打退了强敌,忽见白影一闪,一个蒙面人纵了过来,身形削瘦,只露出一对眼睛,目光似电射向自己。黄裳被那人盯的发毛,一边后退一边招呼提刀跑过来的冷彪:“快,快护公主先走!”
冷彪不敢怠慢,应一声拖着公主奔向后堂,那蒙面人低喝一声:“那里走!”飞身欲追,黄裳掀起面前桌子,两掌一拍,将长桌推向那人,那人回掌顶住桌子,两个人奋力前推,蒙面客连连发力,推不开长桌。反觉黄裳的内力越来越强的从桌子另一端传过来,他连退几步,身子斜仰,抬右膝撞向桌底,只听“劈啪”声响,一张长桌被四掌一膝的夹击之力撞成碎片,四下里飞散出去。
黄裳只顾较力,一下收不住脚,向前俯身扑去,被那人使个扫堂腿横扫了出去,黄裳只觉腾云驾雾般身子飞起,撞破屏风落下,随即只听屏风后面尖叫声一片,原来正有四五名歌伎躲在后面,没提防好端庄斯文的一位黄大人竟狮子滚绣球般撞进来拱进了她们的裙底。
黄裳连滚带爬的自罗裙粉腿丛中挣扎起来,见那蒙面人拳打脚踢放倒了六七名冲上去的卫士,向这边逼来,他慌忙间一掌拍向屏风,那八九尺高的屏风忽悠悠压向来人,蒙面客刚才和黄裳比拼,知他内力惊人,怕他另有奇招躲在后面趁机偷袭,便不敢破屏而入,身形一晃向后疾退,待屏风倒地烟尘稍散后方扑了过去,再找黄裳已逃的不知去向,只有数个歌伎哭叫着在那里爬来爬去,已经吓昏了头。
冷彪拖着蕊宁急走,一名舞伎披头散发的冲过来,扯住冷彪的腿求道:“军爷不要抛下我们不管,救命啊。”
冷彪那还有心顾她们,喝一声“滚开!”抬脚便踹,那舞伎竟侧身避开,同时一个排云双掌拍了过来,正打在冷彪的小腹上,冷彪根本就没防她,此时突遭奇袭,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那舞伎抬腿补上一脚,将他踢下勾栏,回手一把揪住蕊宁公主,蕊宁颤声道:“不要杀我。”
那舞伎分开额前遮面长发,露出一张俏脸笑道:“得罪了,姐姐我名叫陆雪源,人称无影神狐的便是,好妹子,你乖乖听话跟我走,如若不然,我就在你这白白嫩嫩的脸上划上几刀!”蕊宁早吓的不敢挣扎,被陆雪源捏住脖颈,两个小姑娘一路向前闯去。
何厉峰远远看了急叫道:“拦住她!”陆雪源拔刀在手,刷刷几刀砍翻了两名公主府卫士,径向前行,面前人影一晃,黄裳不知从那里又窜了出来,双手一拦道:“”兀那女子,快放了公主。“陆雪源冷哼一声把刀向他眼前一晃,黄裳怕伤了蕊宁,不敢发出掌力,忙缩头躲避,不料陆雪源紧接着下边一脚踹在他大胯上,黄裳只是内力莫明其妙的高明,拳脚功夫却一窍不通,当下痛哼一声跌了出去,陆雪源见他奔来时身法迅捷,原以为定有场恶斗,没想到一脚就把他踹趴下了,心中也是颇感意外,但她无暇细想,扯着公主往厅门口冲去。欧阳平扶着柱子咬牙站起,抄起地上一杆缨枪,掷向陆雪源后心,无影神狐听见脑后风声,一转身把蕊宁推在身前,随即舞刀挡开飞来的扎枪,蕊宁公主吓的大叫,欧阳平也惊出一身冷汗,何厉峰气极败坏的喊道:”不要乱放箭,小心伤了公主。“
他与马皓远武功不相上下,全力相争尚且难说,此时一分神,被马皓远看出空当儿,一个转身旋风踢,正中何厉峰左腮,顿时鲜血和着碎牙乱飞,痛的何厉峰叫也叫不出来,捂着嘴反身就逃。
眼见公主府卫士大批的涌进厅来,公主既然已经擒到,马皓远暗道不可再恋战了,当下呼喝一声,退向门口。梅心寒舍了耿云翔,掩护手下人挟着昆仑双禽向外撤去,耿云翔抢了一把朴刀在后紧追。忽见那蒙面人扬手打出一枚磷火弹,扑的一声厅内烟雾弥漫,众军忙向后退,耿云翔大怒,冲进雾团挥刀乱砍,那蒙面人却似不愿和他动手,边躲边退,见同伴撤的远了,一转身也奔出府去,耿云翔凌空一招飞云掌劈去,那人反手招架,二掌相交,蒙面客借劲纵出丈许远,俯身低头,施展轻功窜入夜色之中。
何厉峰肿着嘴提刀奔出来,急道:“贼人那里去了?”卫士中有人喊道:“向城东去了,大伙拦不住!”这时黄裳,欧阳平等人也跟了出来,黄裳提着半截椅子腿,恨恨责斥道:“饭桶,一群饭桶!这么多卫士,竟让十几个贼人来去如入无人之境,还劫走了小公主,太丢人了!”何厉峰,欧阳平听了均觉面上无光,黄裳又叫道:“快,快去城外搬兵,让张元帅派骑兵去追。”有卫士答应一声,飞身上马向北门奔去,这时听的南边马蹄声响,十余骑奔了过来,为首一名骑客喊道:“龙虎卫统领王公公到!”
马队驰到面前,内中一名五旬上下的灰袍客跳下马来,黄裳迎了上去,那人拱手道:“王乾来迟一步,黄大人受惊了。”黄裳摆摆手沮丧道:“王公公不必多礼,公主刚才被贼人劫走了。”那王乾一惊,见公主府前乱成一片,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不禁也怕起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何厉峰上前道:“已派兵追去了,一时半会儿恐无消息,请两位大人入内候着吧。”黄裳,王乾二人无耐,只好先来到府内,大厅是不能呆了,正有官军并潞州府来的公人在运尸勘迹。众人径直入了后花厅落坐。
何厉峰把耿云翔引见给王乾,二人又客气了番。黄裳闷闷不乐坐着,忽的想起一事,起身怒道:“那刘知州是何许人也,敢把贼人藏在歌伎中送入府来,里应外合劫持了公主,厉峰,你速派人将那刘知州押起来,若公主有个意外,那斯便是勾结魔教的首犯,我非把他送到京中让刑部严办他不可!”何厉峰与王乾闻言大喜,忙道:“黄大人高见。”欧阳平见状起身道:“卑职不才,愿领人去州府衙捉拿疑犯。”王乾嘉许的点点头道:“这样最好,刘知州是你的顶头父母官,你知根知底,定会马到成功将他拿下。”欧阳平拱手道:“请诸位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他拿住。”说罢领命离去。
何厉峰心中暗道,黄大人不愧是官场中的老手,虑事周详,公主被掳,我等罪责实在不小,如没这个拍马屁的刘知州抓在手里顶罪,恐怕大伙的前程都是难保啊,砍脑袋那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众人稍宽了宽心,何厉峰不由奇道:“黄大人,真想不到你有一身的好功夫,刚才出手料理敌人,端的又重又狠,令人钦服。”黄裳面露得意之色道:“大伙不知,我这二十几年来为圣上编纂道藏经典,日熏月陶,对其中的修身吐纳练气之学颇有研究,久习不缀,渐渐自然的就身轻步健了,原本以为不过是强身健体之术,谁知临敌自卫时却也有这等莫大的功效,真真令人意想不到,刚才出手时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呢。”
耿云翔听罢不由赞道:“黄大人无师自通上乘武学秘要,真乃是武林奇才,佩服,佩服。”王乾听了耿云翔与何厉峰讲述黄裳与明教高手打斗的情景,亦是暗暗称奇,道:“我与黄大人同殿侍君,朝夕相见,却不知大人有这般好身手,老奴我自忖对武学之道略知一二,如今和黄大人相比,又是相形见绌了。”
黄裳忙摇手道:“扑跌厮打之术对我而言只是末技,怎么比得了我苦心钻研道家宝典之深遂的心得呢?真可谓欲登高山,偶拾路边一草尔,不足挂齿啊。”其实黄裳无意间从道藏中得窥上乘武学门径,近二十年的修行,早已达到当世高手境界,只是他身为御史大臣,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和人动手,若非今日遇险,怕是终其一生,也不知自己的能耐。众人又夸赞了一回,终究是各怀心思,无法尽欢。
天色微明,黄裳急着要去城外大营与将军们商讨对策,于是起身告辞,耿云翔也告辞,回了客栈歇息。
何厉峰送走二人,把王乾请到内室,二人均是心事重重,忐忑不安,半晌,何厉峰道:“王公公,我说咱们这次还能进兵吗?”王乾冷冷道:“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何厉峰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蕊宁公主呢。”王乾道:“何总管,咱俩临出京师的时候,圣上怎么给的旨意?魔教这几年来招兵买马,对抗朝廷,弄的好不厉害,而且另据可靠探报,贼人近来又得了一份昔年大辽国的国库藏金图,如若不赶快剿灭了他们,魔教有钱有人,还不得把咱大宋江山给掀翻了!圣上日日忧虑的就是此事,所以这次出兵,明松暗紧,让咱俩分率大内高手随行,正好借着护卫小公主出游的由头,来松懈贼人对我们的注意。如今各路好手已悄悄抵达太行山左近,正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关系到皇运昌盛的大事情啊。”
何厉峰犹豫道:“这件机密事,黄御使和张元帅等诸将都还没和他们细说,是否现在要和他们讲明呢。”王乾摇摇头:“不可,此事关系重大,圣上的意思,如果有机会还是连带藏金图一并从魔教手中夺得,几百万两黄金哪,正好可以补充国库亏空,如若时机不到过早泄露了消息,就算魔教不毁图,大辽国知晓了,也不会让咱们顺顺当当的吞了这笔巨金。”
何厉峰道:“皇上只让咱们灭贼夺图,可没说要把小公主的命也搭进去,若是日后怪罪起来,找个由头把咱们给办了,这可如何是好?”王乾苦笑道:“魔教悍勇,竟敢深入虎穴擒人,实在是出乎我等所料,这么一来,明教要灭,小公主也得救出来,此事确需好好思量,难是难了些,但谁让咱们吃的是皇粮呢,再难办的事差事,也只得尽力而为了。”何厉峰咬牙道:“不错,贼人敢下山偷袭咱们,咱们难道就不能来他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王公公你看如何?”
王乾细声尖笑着向他点点头,道:“有理。”
耿云翔来到客栈,暗暗纳闷,昨晚他与那蒙面人在烟雾中只过了一招,但总觉的这人转身逸去时的身法背影似曾在那里见过。他想了半晌摸不着头绪,兼之劳累,索性倒头睡下,第二天早上起来觉得精神好些,要店家送了饭,虽点的还是先前那几样,但这次吃来果然没什么滋味,不由的又想起了燕残菱,一想起那娇美可爱的姑娘,耿云翔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他真的是有些厌倦了,再等几天,自己便可以带着菱儿离开这个喧闹的地方,找个桃花源般的去处隐居下来或是到个平静的小城置几亩地过一种殷实富足的生活,菱儿会给自己生个儿子吗?既便是女儿,也是很令人欢喜的,耿云翔悠然想着,不觉多喝了几杯,回到房内斜躺在床上,构思起日后美好生活的蓝图来。
有人敲门。
是欧阳平又来找我谈做官的事吗,耿云翔起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