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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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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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高仙芝突然放声大笑,吓得珂黎布止声跌坐。“苏失利之想得好美!就这么轻巧一句委曲求全,暂奉吐蕃,实为无奈就将自己的死罪推得干干净净,哈哈!哈哈!”笑声一收,高仙芝“啪”地一声扔掉手里的茶杯,提着马鞭快步走下坐椅,扫了两眼珠宝,转身一把扯过书信,往天上一抛,“刷”地一鞭打成两半!低头怒喝道:“凭这点破烂就想蒙我大军回师,没那么便宜!听好了!回去叫苏失利之废所有军备,开门迎接大军,自己携所有王孙贵族于明日午时自缚宫前听王师发落!否则破城之日,就是小勃律灭族之时!” 
  珂黎布面色死灰,双手木然地保持握书之状,但人已经瘫坐于地……。 
  宿命啊!李天郎放下了笔,看着那滴墨迹在纸上慢慢浸染开来,明天就是小勃律灭亡的宿命之日!他实在不想参与那样的屠杀,主动要求殿后压阵,充当辎重护卫驻队。高仙芝很痛快地答应了,也让不少人松了口气:没人抢功了,这样轻松且有油水的战斗,谁都愿意冲锋在前。 
  一阵异样的呼呼声从门口传来,李天郎警觉地望去,看见“电策”瞪着绿油油的眼睛拱开门钻了进来。健硕的猛犬居然步履蹒跚,颈部耸起的鬃毛无精打采地搭拉着,怎么了?“电策”似乎竭尽了全力,用嘴扯住了李天郎的衣角,嘴里呜呜嘶鸣,似乎再也支持不住,四脚一酥,仆地软倒在地。恩?出事了! 
  天空明月无踪,唯繁星洒落于野,昏暗的火把亮光中,守卫城堡大门的四个西凉士兵横七竖八躺倒一地。在高仙芝住所的回廊前,浑身长毛蓬立的“风雷”凶狠地盯住一个浑身黑衣的人,肌肉凸现的四肢不住地颤抖,粘稠的口沫在利齿边滑落。黑衣人一手拿刀,一手挥舞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和巨獒对峙。而另一个出现在阿悉兰达干宫殿回廊里的黑衣人则跨过两具失去知觉的卫兵躯体,悄然伏身于高仙芝卧室窗下,摆弄着一支竹管。  
  刺客! 
  刺客!!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甜香,李天郎抽抽鼻子,咬紧了牙关:曼佗罗花做成的迷香!这是西域最厉害的迷药,能迅速令人脚软筋麻,昏睡不醒!怪不得连强悍的巨獒连抵受不住!莽撞的“电策”肯定先行中招,而经验老到的“风雷”虽然在上风头躲过一劫,但也疲软无力,否则早就大声咆哮告警,扑向刺客撕咬在一起了。 
  脚步声虽然轻盈,但仍惊动了在窗口处忙活的黑衣人,他一抬头,黑布面罩下的一双眼睛猛然张大。 
  “弃械投降,饶你二人不死。”李天郎的声音很轻,他不想吵醒里面的高仙芝。夜晚的清风轻绕过李天郎白衣飘逸的身躯,在袒露的胸脯前摩挲,拂乱了他散乱的长发。情势紧急,李天郎没来得及披挂外衣战甲,仅有一件丝绸内袍裹身。清冷的晚风钻进他宽大的衣袖,惶恐地缩进他的两腋,似乎不愿意看见一场血腥的杀戮。李天郎握紧了“泼风”横刀的刀把,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些亡命救国的小勃律人,真不知道该怎样看待他们,他们的挣扎如今早已没有意义,只能赞一句勇气可嘉,其节可叹,接受命运吧!你们已经尽力了!曼佗罗花妖媚的甜香随风飘散,犹如黑暗中疯舞的精灵,诱惑而妖异。这样的风中不该有杀气,我不想杀人。“放下兵器,可以活命”李天郎一字一顿地对两个刺客说,衷心希望他们能听懂汉语。 
  在摇曳的灯光下,黑衣刺客缓缓直起腰,手里装满迷香的竹管沿着衣袖无声地掉落,在走廊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豆大的汗珠从面罩后面浸透而出,以至于整个脸都哆嗦起来,可以想见他面具后面的惊惧和绝望。不知他转头对同伴低喝了一句什么,那个和“风雷”对峙的刺客一声怪叫,突然挥舞披风袭击巨獒,趁身影凝滞的猛犬扑向披风之际,刺客迅速转身飞逃开去。 
  窗口前的刺客则拔出了雪亮的短刀,李天郎长吐一口气,横刀的寒光不太情愿地从从刀鞘里缓缓喷涌而出,仿佛是被惊醒的睡狮,恼怒地寻找着发泄的目标。“嚓~~~~~”,刀身与鲨鱼刀鞘的摩擦声凝重沙哑,当刀尖最后跳离刀鞘时,忽然弹出一个高亢清脆的铿锵。“泼风”横刀刚一问世,便被制作它的日本工匠粟田口吉光称之为“妖刀”,因为它既秉承了日本刀的修长轻薄,利于快速劈砍,也因方天敬的改进而增厚了刀背,刀尖加重并奇特地上挑,提高了格挡的强度和劈砍的威力,同时兼顾了马步作战。当然,这造成刀的重心和质感大大异于一般日本刀,也由此有了与之相配的怪异的刀法。粟田口吉光对最后成刀的奇特造型耿耿于怀,认为与日本名刀血统格格不入,斥之为中了“妖魔之道”,有辱他铸剑名家的声誉,还为此吐血数斗,发誓再不铸造此种“妖刀”,一怒之下甚至和视为知己的方天敬割袍绝交。 
  泼风出鞘,神鬼惊寒。 
  刺客的面罩应声抽动,眼睑突然变得灰白,战抖的短刀稍一凝滞,突然回身一旋,闪电般捅入小腹,直至没柄!鲜血从刺穿肉体的另一边刀锋上狂泄而出。剧烈的疼痛使刺客蜷缩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脖子上青筋暴现,显然在竭力忍受极大的痛苦。李天郎迈前两步,下意识举起横刀,企图给他来个痛快的了断,这是在日本学艺时养成的习惯。垂死的刺客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头,盯着走近的李天郎,胸脯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拼命喘气,似乎要说什么,但喉间只是咯咯做声,终于挤出了最后一口气,血红的眼光随即便暗淡下去,生命之光顷刻间便从他眼中流走。 
  李天郎刀尖垂地,向自尽的忠勇死士表示敬意。只是感到有点奇怪,所谓困兽犹斗,既然横竖一个死,怎么不拼死一博?有勇气自尽,难道没勇气挣扎?李天郎微微后退半步,躲开刺客身上流淌过来的鲜血。嘿,做为一个武士,怎么能轻易放弃抵抗?不对,听刚才说话的声音,似乎颇为耳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马大元率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卒高举灯笼火把出现在城堡门口,奔逃的另一个刺客见状不惊,边跑边从腰间抽出一条套索,扬手抛出,绳圈准确地落在一丈高处的城墙垛口上。“拦下他!”李天郎喝道,“要活的!”有必要探清刺客的来历底细! 
  “要活的也没用!死的!”身后传来高仙芝冷酷的声音,他已经醒了,要么就根本没睡。李天郎头皮一紧,赶紧转身行礼。 
  逃命的刺客握紧绳索,趁着狂奔的冲劲奋力一跃,平步青云般飞身窜上城堡高墙,眼看就要登上城头。 
  好矫健的身手!死了真可惜! 
  马大元的长枪没有让刺客得逞…长枪沿着优美的弧线破空而至。 
  肌肉撕裂的闷响! 
  威猛的枪尖撞断骨骼,在血花中穿透了刺客的身体,余势未消,又狠狠地扎进墙里。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奋力攀墙的刺客就象一只被长钉钉死的壁虎,畸形地扭动抽搐一阵,终于颓然悬挂下来。汩汩而出的鲜血顺墙而下,在墙上形成一个巨大醒目的朱笔圈注! 
  李天郎叹了口气,回头看看双目圆瞪的的刺客尸体,用刀尖拨开他的黑色面罩,心里蓦然一紧:是大胡子察卓那斯摩! 
  “就让他挂在那里吧!”高仙芝似乎轻笑了一声,甩手进了卧室,“明早再说!” 
  “遵命!”李天郎低头注视着察卓那斯摩死气沉沉的眼睛,抬手给他合上了眼。 
  “果然是这帮恩将仇报的小勃律人!”气喘吁吁的马大元过来翻检着察卓那斯摩的尸体,“大人,军粮囤积地也遭到黑衣人的袭击,哨兵都中了迷香,动弹不得,要不是小的刚巧巡营路过,斩杀正欲引火的奸细,大军粮草不保!” 
  “可否抓到活口?” 
  “一共五人,当场格杀三人,余两人皆引刀自戮,跟这个一样!属下士卒有认得其中两人的,知是连云堡所俘之小勃律降卒,小的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加强戒备,率人前来向大人禀报,没想到贼子居然前来行刺!不知好歹的东西!大人饶他们不死,他们居然还敢……。” 
  行刺唐军主帅,夜袭大军囤粮,如果成功自然可以造成全军的混乱,就算不能迫使唐军撤军,至少也可以大挫唐军士气,迟滞明日的攻城部署,好险!小勃律人当真是亡命一搏啊!只不过功败垂成,反而全军覆灭。不用再察看了,参与行动的黑衣人全部都是在坦驹岭秘密留下照看阿米丽雅公主的小勃律人,这样的话就只能有一个解释:公主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和策划人!  
  想到这,李天郎嘴里阵阵发苦:好个诃黎布失毕!看来你是安全下山了,为了挽救你旦夕将亡的弹丸小国,你会要多少人来送命!还会连累多少人!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抬走尸体,清理血迹,救治昏迷的同伴,还好,都只是中了曼佗罗花的迷毒,昏睡而已,休息几日便无大碍。灰头土脸的阿悉兰达干衣衫不整地冒了出来,看到被抬下去的察卓那斯摩,阿悉兰达干肥胖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有人潜进他的城堡刺杀唐军统帅,而且刺客还是他的亲戚,纵有千嘴万舌辩解他也脱不了干系!“大人!大人!雅罗珊大人!”阿悉兰达干几乎要哭出来了,“此事与我阿悉兰达干绝无干系!我以我祖先的名誉起誓!在佛祖面前起誓,我是全心效忠天朝的!望大人为我做主!”阿悉兰达干抱住李天郎的大腿,涕泪横流,也不管李天郎听不听得懂,哭地抢天地叫起屈来。 
  李天郎看着这条可怜虫,弯腰悄声对他说道:“诃黎布失毕在哪里?” 
  阿悉兰达干听得诃黎布失毕,浑身一振,脸色由红变绿,“大、大人?诃黎布失毕?” 
  李天郎点点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做为阿弩越城的城主,阿悉兰达干也许不知道今晚的袭击,但是应该知道公主在哪里!“对,诃黎布失毕!公主!”他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阿悉兰达干浑身筛糠,冷汗淋漓,大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他转动脖子想避开李天郎的目光,却一眼看见被长枪钉在城墙上的尸体,惊慌的神经再次饱受打击,虚脱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瘫软下来:“大人说的是小勃律的诃黎布失毕?” 
  浓郁的香气证明这里曾经属于一个女人,李天郎在离阿悉兰达干城堡不远的一处酒坊里找到了阿米达雅公主的藏身之处。从阁楼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阿弩越城的正门以及连接正门和阿悉兰达干城堡的大道,想必小勃律使节仓皇返城的情景她是亲眼目睹了。几个显然是炼制迷药的瓦罐散乱地摆放在粗陋的木桌上,看来是公主自己亲自动手调制的毒药。桌上还有搅烂的奥斯蔓草草汁,那是西域妇女经常拿来描眉的原料,到底是女人,身处险境还没忘梳妆打扮。最干净的是临时搭建的床铺,不仅一尘不染,而且叠放整齐。李天郎慢慢坐在床沿,轻轻抚摩着暗香残留的被褥,枕边几丝栗色的长发引起了他的注意,顺手挑拣起来,在灯光下细看。既然在这里隐藏多天,谋划多日,公主不可能不知道李天郎的住处就在高仙芝旁边,察卓那斯摩对城堡地形了若指掌,几天侦察下来对城堡守卫配置也应该清清楚楚。她完全可以同样用迷香迷倒自己,甚至趁势将高仙芝和自己一起铲除,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么做的胜算可谓极高,为什么她只叫察卓那斯摩针对高仙芝?是察卓那斯摩为了感恩自己擅自做主还是公主还他一个人情?不管是那种,他们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李天郎将手里的长发往窗外轻轻吹出,长发在指间略略挂滞,随即顺风消失在黑暗中。 
  阿悉兰达干显然接待了公主,他到底是小勃律人,不敢冒犯威望极高的神花公主,八面玲珑的他得为自己留些后路。但是公主显然对他丧失了信任,没有告诉他今晚的袭击计划,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出卖自己。按捺住心中奇怪的感觉,李天郎缓步走下阁楼,逃命去吧,逃得越远越好,花一样的公主,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守在外面的阿悉兰达干和杜环呐呐地看着沉默的李天郎,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跑了吗?”李天郎点点头,两人脸上同时出现如释重负的神情。杜环高兴的是这下他可以将坦驹岭私救公主的事情甩得干干净净,阿悉兰达干则可以将所有的罪过统统推给无影无踪的公主,自己也没落下内奸的罪名。“肯定是小勃律使节珂黎布求降不成,既遣刺客使此毒计!”李天郎亮晶晶的眼睛挨个扫过杜环和阿悉兰达干,“可惜让他跑了!” 
  阿悉兰达干反应比杜环快多了,即使没听懂李天郎的话,但听清了珂黎布已经让他猜到了十之八九。“对!对!就是该死的珂黎布,要抓住他碎尸万段!”  
  杜环先是一愣,接着也大点其头:“好歹毒的珂黎布!我会详细禀告大帅!”此时的杜环,满肚子的密团疑惑:李天郎死保公主,难道涉及私情?不太可能啊,但是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呢!杜环心里七上八下,这是那跟那啊,越来越复杂了!可千万别把我扯进去! 
  赤红的朝阳笼罩了整个孽多城,将它整个儿沁染成通红的血色。 
  静静倚靠在女墙后面的士兵们疲惫地簇拥在一起,刀枪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他们身边,倦懒的战旗垂落下来,犹如打着呵欠人的脸。暧昧的朝阳信手涂鸦,将这所有的一切一并涂上了绚丽的红色……。 
  “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在宁静的清晨显得特别清晰,士兵们纷纷站了起身来往城下眺望。 
  一匹狂奔的快马! 
  马上是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 
  背上插着三支利箭! 
  “唐人!”受伤的骑士在城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喊,“唐人来了!” 
  话音未落,骑士“哇”地一声仰天吐出一股鲜血,顿时跌下马来,在城下气绝身亡! 
  “天那,是阿拉古城来的援军!只剩下这一个了!” 
  “对啊,死的那个是阿拉古城的乌多勒……,我认识的!” 
  “赶快禀报大王!” 
  “快把门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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