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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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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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姓人有三部,人多势众,加上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大汗的威势,他们毫不客气地占据了白草滩最肥美的地方,而两部黄姓人则只能屈就次地,在靠近白草滩以北的地方扎营,与黑姓人中间隔了个獭洞山。獭洞山上密布着星星一般多的旱獭洞。因而得名,秋天的时候,这里就是牧人们捕獭取皮的好地方。现在,只要天气好,总会看到数不清的旱獭们戛戛叫着,在洞口附近晒太阳。   
    “真有那么多唐人么?肯定是唐人么?”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大汗皱紧了眉头,“来得怎么快?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们是踏着云彩飞过来的?”   
    “这……”染息干可汗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便把目光转向满脸刀痕的多弥那逻可汗。   
    “跌思太,我的儿……”多弥那逻可汗根本没有留意染息干的目光,自顾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大汗和染息干可汗一起皱了皱眉头。   
    “不像是假的,大汗,拔泥塞干暾沙钵俟斤部到底有部众过千帐,如果不是唐人大军进犯。不可能顷刻瓦解。”染息干可汗再次看了看颓废的多弥那逻可汗,“听说还是拿的龙旗,据我所知,拿龙旗的就是唐人安西精锐武威军,这……”   
    “不可能!高仙芝率武威军主力还在柘折城!那是贺逻施那杰亲眼所见,不会有错!”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可汗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哼,该不是葛逻禄人趁火打劫吧?这个吓破胆的拔泥塞干暾沙钵俟斤部可汗看清楚了么?他漂亮的碧眼珠没有被女人的奶子和屁股晃迷糊吧?”   
    黄姓人是最反感别人讥讽他们的容貌的,听到这样侮辱的语言,染息干可汗的黄胡子一阵乱颤,眼中冒出了火花。似乎也感到自己的失言,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大汗干笑两声,示意女侍递上羊奶,“呵呵,我马上派人四下打探,很快就会查清真相,你且不用担心,腾格里作证,我一定帮你们黄姓人讨回公道,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大汗说话算数!”   
    一直在座下静观其变的艾卜·赖哈曼·伯克尔冲阿卜杜拉·乌伯达拉赫使个眼色,站起来端着铜碗恭敬地说:“确如尊贵的大汗所说,作为白马歃盟的兄弟,突骑施人一定会报仇的!我们大食也鼎力支持!作为大食的使节,我在这里以安拉忠实的仆人,穆斯林埃米尔的名义郑重地发誓,我们将尽一切努力补偿多弥那逻可汗的损失!”   
    染息干可汗绷紧的脸略略松弛下来,伯克尔乘机继续说道:“只不过袭击拔泥塞干暾沙钵俟斤部的唐军,委实扑朔迷离,唐人历来擅长步战,加上辎重粮秣,其行军之迟缓不及我草原勇士万一。而来袭敌军风驰电掣,击溃万人之部不过须弥之间,如此快捷,如此战力,如此人众,实在不似唐人而属葛逻禄人多些!”   
    众人觉得有理,连染息干可汗也点起了头,这实在是合理的解释。“唐人,都是唐人!全都是唐人!金龙旗!金龙旗!”多弥那逻可汗突然跳了起来,吓了诸人一跳,“他们是唐人!”   
    “呵呵,葛逻禄人奸诈下作,扮个唐人不行么?”伯克尔笑道,理也不理激动的多弥那逻可汗。“慌乱之间,可汗也有看不清楚的时候啊!不管是谁,”伯克尔冲毗伽可汗施个礼,信心十足地说道,“目前当务之急是击破高仙芝,只要击败高仙芝,管他唐军也好,葛逻禄人也罢,哪个都会见着大汗的狼纛就望风而逃。”   
    毗伽可汗紧盯着侃侃而谈地伯克尔看了一阵,先是小声,接着又大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只巧舌如簧的鸟儿,呵呵,说起话来真动听!”毗伽可汗拍拍伯克尔的肩膀,“不管真假,我都爱听!”   
    仆固萨尔虽然忠实地执行了李天郎沿真珠河右岸进军的命令,但他并不明白李天郎为何要让部下渡两次真珠河绕道迂回白草滩,甚至还不能亮出旗号。不是说是急袭么?要兵贵神速么?怎的不走弓弦走弓背,真是奇怪!   
    “李将军说,这叫以迂为直!是兵法!”杨进诺说,“很高妙的兵法!”   
    “你也是懂个屁!什么以迂为直。你说给我听听?”仆固萨尔骂道,“说不出来揍死你!就你们汉人花花肠子多!”   
    “是孙子兵法说的!那个,那个,我也是听将军说的。”杨进诺缩了脖子,呐呐地说。   
    “孙子?我还爷爷呢!闭上你的嘴巴,带好你的路!”仆固萨尔气哼哼地说,“早知道你这么饶舌,就该照杜长史说的,砍了你的头!”   
    杨进诺立刻住了嘴,他带领飞鹘团先从酥风泉处渡过真珠河上游,一直沿河右岸行军,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见到几个胡人。他们显然都随可汗们由西往白草滩去了,只留下很久以前宿营的痕迹。看那些蹄印,粪便和篝火残骸,人数委实众多,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游牧群落,看来突骑施人真的是倾巢出动了。   
    李天郎之所以绕道右岸,沿突骑施人自己西去的路线进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由吐尔尕特至白草滩,最便利的到达路线显然是由吐尔尕特直接北上,走真珠河左岸。但是突骑施人在拔泥塞干暾沙钵俟斤部毁灭后,不可能全无察觉,定然会派哨骑沿此路线侦察。一支上千人的大军很难不露痕迹地潜行,而草原战士的眼睛却是如隼鹰般锐利,如果那样,就谈不上突袭了。就算突骑施人的主力不在,他们左有真珠河、纳伦河拱卫,右有獭洞山居高临下,只要固守西部通道一路便可化解唐军的突袭,而一旦成为攻坚,让占人数优势的突骑施人有机会喘息集结,唐军不仅没有了胜算,自保都成问题。因此,绕道右岸,沿突骑施人自己西进的来路行军不失为良策,更重要的是,渡河攻击其大营防御薄弱的后背,避开了西边的设防地域,更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李天郎从杨进诺和被俘突骑施老叟那里一再了解到,白草滩段真珠河,能人马洇渡的只有一个地方,其它地段要么淤泥陷脚,要么水流湍急,要想迂回,能渡河的地点又远在八十里外,只要夺得渡口,出其不意地袭击必然成功大半。飞鹘团的重要使命,就在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渡河地点!   
    ※※※※※※※※   
    木乌拉看到架在自己妻儿脖子上的横刀时,终于低下了硬朗的头,他不怕死,但是刚刚生育不久的女人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却不能死。   
    几个还在睡梦中的族人已经躺在了血泊中,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没有丝毫反抗或者逃命的机会。毗邻地都那昆一家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他的大儿子倒毙在帐篷门口,而在河边可以看到浑身都是箭的二儿子和他的坐骑。尖叫声中,都那昆的女儿和老婆被唐人揪着头发从草堆里拖了出来,最后拖出来的是都那昆被长矛戳穿的尸体。   
    一个都没有跑掉!   
    木乌拉吐出嘴里的血,看了看抡杖殴打他的唐人,这个唐人脸上布满刀疤,眼中喷涌着复仇的怒火。刚才那几下,很利落地打碎了自己的膝盖,使自己成了不能再骑马的残废,好疼啊,真的很疼,直痛到骨子里,但是又不会要了自己的命,这个魔鬼!不知和突骑施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出手如此狠毒!   
    闪亮的横刀刀尖离婴孩娇嫩的脸不过一寸,怀抱他的女人早已吓瘫在地。   
    “说吧。我们等不了多久!”天杀的回鹘人!腾格里怎么会让他们会说高贵的突厥话!   
    “这里就是可以渡河的地方?”仆固萨尔抄手问道,不怀好意地扫了瑟瑟发抖的女人一眼,“你应该知道说谎的后果。”   
    木乌拉无力地点点头。   
    “不用问他,小的用脑袋担保,就是这里!这几个家伙就是看守渡口的!”杨进诺将大棒压在木乌拉折断的膝盖上,重重的碾压,木乌拉瞪大了眼睛,呜呜呻吟,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校尉,第三队的张庭玉他们已经过河了!”说话的是叫仆固英秀的队正。不仅是仆固萨尔的同族兄弟,也是他的得力干将之一。“应该不错了,要不要马上飞报雅罗珊!”   
    “好!叫张庭玉他们藏好,不可妄动,嘿嘿,报雅罗珊么,要等这位突骑施人将该说都说出来再去报。杨进诺!”   
    木乌拉又恐惧地呻吟起来……   
    两个时辰后,李天郎得到了所有的情报。当他带大队赶到渡口时,性急的仆固萨尔已悄悄渡过去了半个团,他可不愿意有别的什么人抢了他的头功。但是这样一来,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而后队还未全数赶到,逐部投入战斗已是兵家大忌讳,如若加上半渡受击,那就十分危险了。来不及责备贪功的仆固萨尔,李天郎立刻沿岸整队,让后队急速集结,按渡河顺序在岸边树林中藏匿踪迹。那是整个河岸唯一的一片树林,距渡河地点不过一里。而已经渡河的半个飞鹘团。他派出了熟悉地形的杨进诺和自己的两个飞骑,责令他们先行隐蔽,死也不能暴露行藏。   
    “全队披甲备马自行歇息造饭,不得生火,不得走动。不得喧哗!一人一马皆不得有丝毫疏忽!”李天郎眺望着对岸隐约可见的灯火,一字一句地说,“牧人卯时才会起身,寅时是其最为疲惫酣睡之时,我等寅时渡河出击,已过河之飞鹘团先取獭洞山,将黄黑两部割开!剽野、西凉、飞鹘击黑姓牙帐;雕翎、铁鹞击黄姓牙帐!三个字:快!猛!狠!务必在天亮前扫清贼军,如贼大溃西逃,可趁三十里,三十里必止,回返白草滩西口重聚,不得有误!”   
    众将凛然听令,李天郎又加了一举:“贼子大小可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整一千七百多唐军士兵,连人带马静静地潜伏在真珠河岸,从亥时到次日寅时,就在突骑施人鼻子底下悄无声息,纹丝不动,蛰伏如狼。   
    清晨的寒气在铁甲上凝成细微的汽水,尽管是盛夏,西域的寅时却是下露水最盛,寒冷最甚的时候。战马和士卒们口鼻处现出腾腾热雾,除了偶尔铁器轻微的叩响和战马的响鼻,树林里静得碜人。   
    赵淳之喝进肚子里的凉水咕噜噜响,将剩下的半块干粮塞进肚子,还是觉得冷冰冰的。但是,额头居然有水,他抬手擦了擦,居然是汗水!娘的,邪门!到底是冷还是热?昨晚每个人都被勒令小睡了一会,但亢奋的赵淳之几乎没有合眼。想到自己即将经历的,也许是一生中最恢弘的战斗,他几乎浑身都哆嗦起来,为避免被人误认做害怕,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用双臂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腿,只有这样,才觉得好受些。他娘的白小胡,样子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一副无所畏惧的英勇模样,居然学着老卒们的样子忙里偷闲摘了身边的沙枣,呸呸呸地吃得到处都是,嘿嘿,就是手抖得厉害!   
    一支羊皮水囊垂落在他眼前,赵淳之抬头一看,是赵陵。他摇摇头,示意不渴,赵陵的目光却非常执拗。赵淳之接过水囊,一拔塞子,烈性马奶酒冲鼻的辣味熏得他撇嘴一愣,不是水,是酒!喝就喝!荆柯刺秦前不也酒后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么!赵淳之闭眼扬脖,咕咕猛灌了几大口,酒未在舌头上有停留半分便一股脑儿下了肚,马上合着血液在全身焚烧起来。赵陵看着面色泛红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拿过酒囊赞赏地擂擂他的胸膛,转身向不远处的李天郎走去。躁热的感觉从嘴里一直贯穿到小腹,又由小腹泛向全身,最后连脚底板都灼热起来。赵淳之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看到李天郎也喝了两口酒,与赵陵两拳相击,相视而笑,那种笑容是战士之间不用语言就可以体验到的默契和真情。在赵淳之看来,自己何时也有了那样的笑容,何时自己也就真正成为了战士!   
    真珠河水哗哗的流水声在寂静的清晨十分悦耳,湍急的水面与往常一样,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悄悄轻笼在草地上的晨蔼将安静与祥和铺满了河岸,但到树林边却嘎然而止。那里是肃静,一支慢慢绞紧弓弦的肃静,如果你凝神细听,可以听到沉闷的嘎吱,嘎吱触心。   
    噩梦连连的多弥那逻可汗很晚才睡着,在梦里他不断见到血淋淋的幕幕惨剧:唐人狂乱嚣张的喊杀声,排山倒海的马槊和横刀,雨点般的箭矢,部众们无助的双手……在迷乱和心悸中,多弥那逻可汗枕在柔软皮毛上的脑袋有节奏地抖动起来,仿佛脖颈里有一只无形的弹簧,他表情痛苦地翻了个身,但抖动依旧继续,而且很快,不仅脑袋,整个身体也随之有节奏地战抖起来。   
    “我的腾格里!”惊梦乍醒的多弥那逻可汗骤然鼓大了眼睛,巨大的惊惧将他一脚从毡毯上踢飞起来,“骑兵!很多骑兵!训练有素的骑兵!”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这样的节奏,只能是一大群排列成战斗队形的骑兵!谁的骑兵,只能是唐人的骑兵!   
    是梦吗?是梦!脊梁发冷的多弥那逻可汗猛然冲出帐篷,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嘶声狂吼:“唐人来了!唐……”   
    当很多箭矢同时划破凌晨清冽的空气时,那声音确实如同急至的暴风雨!射中帐篷的利箭发出密集的噗噗声,也如冰雹坠落,可它们带来的不是雨水,而是烈火,还有死亡!   
    眼前的情景差点让多弥那逻可汗毛骨悚然,他两腿一软,扑地跌倒在地!箭雨之后,在朦胧的晨雾中,数不清的骑兵仿佛腾云驾雾般迎面冲来,乌亮的马槊矛尖撕开重重轻蔼,杀气腾腾地越过垮塌的栅栏,将阻挡他们的一切都碾碎在地!这么多人,没有一丝喊杀声,也没有半声号角锣鼓,只是如大山般闷头平推而来,倒是醒过来的族人们,在铁蹄下发出临死前的呼号。   
    不是梦!不是梦!唐人!唐人真的来了!       
    第二十六章 喋血真珠河(2)   
    黑压压的唐军骁骑踏过真珠河飞溅的水花,掠过乱石密布的石滩,立刻分成两条咆哮的乌龙一头扎向还在熟寐中的突骑施营帐。星罗棋布如草原蘑菇般的美丽毡帐顷刻间便化着一只只烈焰翻腾的火炬!两条乌龙张开尖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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