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众人的手还未沾上那少年的一根发丝,只听身后一声暴戾的低吼:“滚,都给朕滚。”
闻言众人一怔,手里捧着的东西来不及收,只是匆匆放到地上,个个垂头敛目,一刻不到,就退得干干净净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却,惟余那少年,怔怔立在那儿,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又像是没有用心去听,有水珠调皮的勾勒着他的发丝唇角,安静的眉目恍然像是招惹着这无尽的月色,偶尔风过,试着靠近他,可是那样神圣不可侵的倔强眼眸,分明没有包含多余的情绪,只是淡然立着,却连风,都不忍触碰了。
就是这种眼神,才最让人愤怒。
襄王怒视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那少年还是安然立在那儿,目光平定,也许心续与这目光相比,还要更加无波无澜吧。他看着那少年,嘴角勾了勾,抬手一阵大力扯上他本就细得不盈一握的手腕,那人没有发声,已经跌进他的怀里。
他的衣衫不只被水湿得透了,连最上面的衣领,也早就被先前那人扯得几乎要不见了。襄王低头,绕过他本能的护在胸前的手,狠狠一口,咬住了他露在外面还在滴水的锁骨。
“哥哥……”他被咬得痛了,抬手就要推开那个霸道的人,可是毕竟刚刚落水救人一番折腾差不多耗尽了他仅存的一点力气,此刻他一推,对面的人纹丝不动,而他自己却猛地失了重心,不由自主的向身后的冷月渠倒去。
襄王本可以拉他回来,但是抬眼对上那一双淡漠的眸子,再看他故意为了躲他又要自己跌回冰凉的泉水里,也不阻拦:要躲是么?我就陪你试试在水里的滋味,又如何?一念及此,两个人竟默契的一同跌进了冷月渠里。
不远处眼尖的宫人已经发出惊呼,襄王抬头厉声的一句低吼:“再不滚开,个个杀无赦!”只一声,心思通透的宫人就乖乖禁了声,更兼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他满意的看着四周死寂的别院,月色不加遮掩的撒在那少年白净纤瘦的胸膛上,倒是更添了一抹雪色。他复又低头,咬着他的唇,声音沙哑的告诉他:“不要跟朕耍心机,记住,你是朕的人。”说着用力一咬,一丝血色蔓延出来,他轻轻舔着他唇上的腥咸,舌尖灵巧的撬开他抵得死死的牙齿,转而眉头一皱——他又再躲,旋即他又再深入,舌尖霸道的探夺,他终是躲无可躲了,任他勾住他的舌,贪婪的吮吸着他独有的甜腻津液。
见他不再挣扎,他也不停,左手牢牢按着他的后脑不让他有逃跑的余地,右手一抬,轻轻松松就扯开了他本就破烂的袍子。他只觉身子一凉,干冽的泉水肆无忌惮的扫过他的身子,还有他那双不断在他身上游走的炽热的手,让他忍不住轻哼出声,旋即一阵尖利的疼带着他热烈的体温刺进他的身体,他艰涩的睁开一双如同仙子不小心浸染了风月一般无妄的眸子,而对上的只有他那双疯狂索取的燃起烈焰的眼睛……
刺骨的水,连同他灼人的体温。那一夜的月色真好,好到即使他想忽略眼前的人,都是一种奢望。
那夜以后的很久,他都只能勉强倚在床上由着那些轻手轻脚绝不会惹乱子的小太监贴身伺候着,那夜的冰火交融彻底伤了他的身子,也让他足足一个月,弱得无力,根本下不了床。
也是那夜过后,他身边的宫女就全部换做了低眉顺目的清一色小太监,偶尔襄王嫌他们手脚笨重不会伺候人,像是替他沐浴这样细腻的事,都是不顾他的挣扎亲自动手的。
如此一来,江妃原本安插在那少年身边的几个宫女,只由皇上的一句话,便走得干干净净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江妃眯着眼睛从回忆里醒转过来,复又看看眼前那个谄媚的讨好自己的小太监,自是悠悠开口道:“小宇子啊,你的功劳苦劳本宫是件件记在心里不会忘的,以后有什么就说什么,在本宫面前,用不着有什么顾忌。”
“奴才遵命。”小宇子一揖到地,又再说道:“不知娘娘可否留意,现今宫里妃嫔虽是不少,可真正为皇上诞下子嗣的,除了华妃,可就没有旁人了。”
江妃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当然,说到子嗣,是自动忽略了舒妃的大公主南宫楚妤,和湘妃的三公主南宫楚婧的。
小宇子看了看江妃的脸色,又继续说道:“皇上身为一代明君,子嗣的继承可是大事。且不说一个只有四岁的楚朔皇子在这深宫的算计里究竟能不能长到成年,就是果真平安的长到十几岁,到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他就是个治国的料子,我看华妃这般宝贝着他,若是再大些,说不定就惯出个荒淫无度的性子来。”
见着小宇子扯来扯去不说正题,江妃有些耐不住了,径自问道:“所以呢?”
“所以,用不了多久就该有朝臣上折子替皇上操心这些家事了,到时候不管皇上是为着应付还是为着替这皇家天下延续血脉,我看离宠幸娘娘那天,已经不远了。”
江妃听了这一番话,暗自思忖一番,又再问道:“这宫里闲着的娘娘可是数都数不清,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小宇子一笑:“娘娘莫要忘了,您有当朝宰相那个舅舅在后面撑腰,皇上就是为了对付朝臣的折子,也得搬出个大人物来挡一阵子啊。若是听说自己的外甥女正蒙圣宠,看宰相大人会不会第一个站在皇上一边帮他挡折子。”
闻言,江妃一笑,小宇子趁机又把皇上的喜好一股脑说出来,扬言只要娘娘照做,保证皇上抛下那个贱人从此腻到娘娘身边。
这一番说道,江妃是彻底的乐了,她抬手扶起地上一干跪着不敢吱声的宫人,犹自笑着说:“你们一个个,就知道给本宫喊‘奴才不敢,娘娘息怒’,都学学小宇子,也省的本宫整日着急连觉都睡不好了。”
一连声的应是,又恢复了含英殿平日里看起来宁静祥和的样子。
☆、倾城大雪
这日虽不算太冷,却落下了一场不能忽略的倾城大雪。那暗沉的天幕上乌云肆无忌惮的压下来,没有光,肆虐的北风呼啸着来去,地面的雪不经意的覆了一层又一层,反射着这天地间仿若无望的苍白,远远望去,倒也像是莫名的有些亮了。
饶是这样的雪,才是孩子心性里最不能忽略的风景。
远处,一点小小的明黄晃悠悠欢快的在雪地里踩着细碎的步子跑起来,身后几个捧着暖炉点心的宫女神色慌张的小心追着——既不敢靠得近了扫了孩子的兴致,也不敢落得远了由着他摇摇晃晃的不停摔跤。
实在是隔得远了,这边一个裹着雪貂披风的少年不由蹙了蹙眉,这才勉强看见那个明黄色的小点,模糊的面容上像是带着笑,那样的笑,是身为皇子的张扬,还是纯粹为了眼前的一场华美的雪欣喜,他都分不清了。
站在这里,已经不知有多久了。
那少年神色淡漠的看着那个远处笑得肆无忌惮的小人儿——好像是摔倒了,一众宫人一拥而上,小心翼翼的扶起他,紧张却轻柔的拍干净粘在衣服上的几抹雪花,旋即看他再一拂手,推开众人,径自又跑得远了。
而这里,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像是又想起了遥远得有些不真实的小时候,那时的他,一样是皇子,一样被宫人小心的伺候着,只是除了父皇,还能有谁,是真心待他的呢?
他不能忘记襄军破城烧杀三日三夜时冲天而起的浓烈火光,他甚至记得族人惨烈到沙哑的大叫,他更不能忘记父皇嘲天般的声嘶力竭的狂笑——“一切都完了,天妒燕国!”
于是他笑了,他多么想绑起眼前的小人儿,叫他看看三百余口族人一刀斩首尽皆扑倒在眼前是什么感觉,叫他也尝尝,像自己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又当是什么滋味?
身后一个和煦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可是兮云吗?”
兮云?楚兮云?少年径自笑了。
记得那日他的生辰,像是以往许多次一样,依旧是被襄王锁在出尘殿里与世隔绝安安静静度过的。
襄王平日忙着政事,偶尔的时候累了倦了,也总是喜欢摊开几本诗词集录,再摆上笔墨纸砚临摹几幅字的。他的字,张扬肆意不留余地,笔尖过处,总是不经意的带上些风卷残云势在必得的霸气。却,也是极好看的。
那少年正抬手提着一只袖子仔细的研墨,眸光淡淡的扫上眼前一幅墨迹未干的字:
嘉锦筵之珍树兮,错众彩之氛氲。
状瑶台之微月,点巫山之朝云。
青春兮不可逢,况蕙色之增芬。
本是极平淡的一首随意临摹的诗,襄王写到这里,抬头看了看他略略有些发怔的眸子,也就出声问他:“朕这样待你,可是心有不甘吗?”
这淡淡的一句话,他问了,却又认真的低下头,像是无心听他的回答一般,提笔继续划出下一个句子:
结芳意而谁赏,怨绝世之无闻。
写下这几个字,襄王顿了顿,许是停的久了,一滴墨顺着笔锋重重滴在铺展开的雪白宣纸上,转眼被白宣吸得尽了,只留一团丑陋的黑点,突兀的傲然立在那里,像是拈花微笑的佛祖,清醒的嘲弄着世人。
而那少年就只是喃喃的念着:“结芳意而谁赏,怨绝世之无闻。”旋即笑了:“哥哥想得多了,你知燕儿,本就喜欢清静。”
襄王也笑:“这次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么?
“燕儿不需要什么,该有的,我都有了。”极淡的一句回答,不是故作姿态的以退为进想要邀赏,而是真的不在乎,真的是,什么都不需要了。
襄王也不再问,只是看着眼前的几句诗,开口道:“我就赐燕儿一个名字,好不好?”
好不好?他分明已经是有名字的,现今赐来的名字,是要他抛掉过去吗?可惜,那样的过去,他忘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还是极淡的回答:“好。”
于是襄王抬笔,在那首已经被墨点模糊的诗上,浅浅圈出两个字:兮,云。
他看着这样两个字,又自开口:“朕名南宫胤楚,南宫是皇姓,胤是宗名,不如,就赐兮云姓楚吧。”
楚兮云。
静默了片刻,只听那少年淡淡的答:“很好听的名字。”
他笑:“那就好。”旋即抬头,看着那少年默立在身旁——及腰的墨发像是不曾沾染凡世束缚,只是随意的洒下肩来,连同那双纯净的眸子,似是望着他,更像是穿过他望向了别处。于是怔怔的念出了幼时玩闹间无心记下的句子:“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他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喃喃念完这几个句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失神,也就笑道:“朕每次见你,总是想到诗里,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不如,就字若鸿吧。”
“哥哥喜欢就好。”
……
不知不觉,雪又下得大了,他怔怔望着眼前那个明黄色的小点渐渐远了,忽听身后一个和煦却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可是兮云吗?”
那人唤他兮云,并非因为刻意与他亲近,只不过,“楚”这个字毕竟是当今皇上的名讳,任是谁,总是要避忌些的。
他听见有谁在唤他,也就茫然的转身,那人本来清明的眼睛见他淡淡的望过来,竟不由自主敛了敛,或者说,是怔了怔。
他也不在意,只是淡淡望着眼前的人,忽听那人身后一个小太监不满的声音:“没规矩,见着韩王,也不知道下跪么。”
韩王,三王爷南宫胤韩吗?
闻言,他的神色还是默然,只是恍不可察的点点头,语声清冷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孤傲:“倒是若鸿不识大体了,请韩王见谅。”
☆、金口玉言
楚兮云看似客气的说着“请韩王见谅”,然而他淡淡吐出这几个字,身形却没有要动的意思——既没有下跪行什么大礼,甚至也没有侧身让开这条入宫的必经之路。
南宫胤韩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语声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几许痴然:“原来以前听到的传说,竟都是真的……”
“传说的祸水么?”楚兮云无谓的一笑,像是嘲弄自己,又像是嘲弄世人,然而那笑,却干净纯粹不染杂质,若不是已经出口的那句不合时宜的话,旁人倒要以为,他是真心的在笑这无边风月,或者,是眼前这一场倾了整座城的雪了。
南宫胤韩又怔了一瞬,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转而也笑:“兮云多虑了,皇兄是明君,身边带着的人,又怎么会是祸水?我还有些事要去坤乾殿见皇兄,若是打扰了兮云,勿要见怪才好。”
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自称我,言辞间的谦敬更像是面对着地位高高在上的君主,而楚兮云,连宫人的资格都不算有,这一番话,又怎么能配得?
果然,南宫胤韩身后的小太监眉目间已经有些愤愤了,但碍于韩王就在眼前,忍了忍,也就什么都没说。
楚兮云静静的听着,没有一分惶恐甚至不自在,只是略略的低头一礼:“韩王言重了,该扰的,已经扰了,若鸿不过是一介……”他顿了顿,神色又带了几许嘲意,转而继续道:“当不起韩王这一礼,也,不想当得。”他极随意的说完这样的句子,也不停留,甚至没有行礼告退,只是很自然的转身,偶尔的风肆虐着迎上那一抹不加遮掩的墨发,竟像是不舍一般轻轻的放柔放缓,拂在他的脸上,也就如同三月熏风一般。
南宫胤韩怔怔的看着那个背影,瘦削的腰身,尽管披着最是御寒的雪貂皮毛,也遮不住的微微颤抖——他是南地燕国的人,若不是战乱,兴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北国这般的雪和寒冬吧——即使那人保护的再好,也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楚兮云恍不可察的紧了紧抱着自己的手,这样的冷,锥心蚀骨,像是又回到那日的绿玉湖,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北国的冬日,漂亮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迈进去,就这样恍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