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喝啊,喝啊!”
“呀,呀,呀哈!快跑!”
在我们头上的柔云悠然地流逝着,看起来就好像连天空也无限宽广,使得云朵都迷路了,徘徊在天上。这片平原上,除了风与我们之外,所有东西都好像静止不动了,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紧紧压抑着我们。可是在前头做先导的人正快活地喊叫着,我们被这有力的加油声所鼓舞着,不知疲倦地奔驰而去。
不论是骑在马上的人,或者那些马,都不愿露出倦态。这应该是出于自尊心的关系。因为在杉森背后的杰伦特正在如此喊着:“如果连公牛都追不上,还算是马吗?!”
“咿嘻!咿嘻嘻嘻!”
亚夫奈德咯咯地笑着。他一面注意着四周围,一面观察马儿们是不是看起来很累。而且他偶尔会从袍子口袋里拿出某种形状很奇怪,像膏药之类的东西,往天上一丢,便开始施法了。
“Strength!”(增强术!)
每次我们的马就会因而得到新的力量,它们放声地咆哮着,然后就以看起来像是连风也被甩掉的速度急奔而去。啊,当然啦,每次马儿们急遽加速的时候,艾赛韩德就会喊出凄惨的尖叫声。
“哦,卡里斯·纽曼!请庇佑一下虔诚的矮人吧!”
马蹄每踩到地面一下,就会扬起尘土。
我们看到有一座都市出现在荒凉的原野之中了。这个都市看起来就像是在荒芜大地上的一个斑点。都市的四周围都是荒野,而且从荒野之中吹袭而来的风夹带着非常多的尘土,毫不留情地倾倒向这座都市。即使是走近都市,那片灰色的城墙还是看起来很朦胧,再加上现在是傍晚时分,所以阳光不足。那些飞舞着的尘土以及红色阳光,使整面城墙像是活着的生物在蠕动着。
“这座都市简直就像是用灰尘堆积出来的。咳嗯!”
是妮莉亚的沙哑声音。我点了点头。沾到汗水的灰尘弄得我的下巴很不舒服。我无力地抬起手来搔了搔头,可是沾附在手指上的却不是头发,而是沙子比较多。
我们是凭着那股有如铁匠的铁砧般的坚韧意志,还有比吟游诗人们的竖琴弦更为坚定的意愿,一直不断前进,我们一直追着太阳跑了十二个小时,奔走了长达二十四万肘的距离。而现在则是日落时分,我们跟着太阳直奔而来,到达夕阳最后掠过的都市。
“咳嗯咳嗯,这是哪一座都市呢?”
卡尔也是一副沙哑不已的声音。杉森拿出背包,首先把那上面的灰尘用力拍掉,结果又扬起了一阵尘埃,而在尘埃旁边的吉西恩则是有些不耐烦地说:“要不要问我啊?可以不必拿出地图。”
“啊,是吗?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这里是卡纳丁。是东部林地的中央都市。”
“哼嗯。真搞不懂为何在这种地方会有都市存在。”
“这当然是个交易市集。东部林地的旅行者顺道都会经过这里,而形成了都市。”
“啊啊。这里是不是有水源?”
“是的。”
我们要进入卡纳丁的时候,已经全都变成了灰色的旅行者。
我们一接近城门,便看到有士兵坐在城门旁边的长椅上,在那里监视通行的人。士兵们全都拿着斩矛,穿着大件的斗篷。斗篷可能是要遮蔽阳光和灰尘的吧。他们一看到我们,就露出了惊讶表情。
其中一个士兵站起来,对我们说:“以卡纳丁之名欢迎各位。请问你们是旅行者吗?”
“是的。”
他以惊讶的表情,又再观察我们一遍。因为如果我们是旅行者,可真是非常奇怪、举世无双的组合。我们并没有载货的大板车或者驮货的马,所以我们不是商人,我们全都带着武器,而且不分地位高低,全都骑着马,还有,其中一个骑着公牛,而且甚至有矮人在,也有巫师和祭司。那个士兵露出非常苦恼的表情,说出了他的结论:“各位好像是冒险家。”
吉西恩微笑着说道:“冒险家不能进去吗?”
虽然吉西恩在微笑,但土兵却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说道:“我们无法允许这么多带有武器的人员进入都市里。”
随即,我们一行人全都同时议论纷纷了起来。呵呵,真是的。大家看起来都像是疲惫得快要倒下去了,却还能如此议论纷纷。妮莉亚的脸涨红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是却被艾赛韩德的高喊声给盖住了,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亚夫奈德则是一副像是听到世界末日的表情。卡尔苦恼了一会儿之后,望向杰伦特。随即,杰伦特几乎是和掉落下来没两样地下了马。
他下了马,双脚碰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就整个人定住不动了。我仔细看他的脸,他是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他就这样站着不动,等到身体没有那么痛苦之后才勉强开口说道:“快累死了……”
杰伦特用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则是把木杖当成拐杖用,以摇晃的步伐走向那个士兵。如果不看他的脸,恐怕会误以为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吧。在他走过去的这段时间,那个士兵用抱歉的表情看着杰伦特。
杰伦特则是表情凄惨地看着那个士兵,用颤抖的声音说:“请给予神的微弱权杖……拜托请让我们在此睡一晚,让我们喝一口水,以解干渴。”
那个士兵早就做好点头的准备了。或许就算杰伦特不说话,他也会流着同情的眼泪,准许让我们通过吧。
“你死了吗?”
“如果说死亡就是只有不灭的灵魂在活动,肉体则是处在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那么我现在就是已经死了。”
我一听到杰伦特的回答,点了点头,就叫旅馆老板赶快去请棺材店的人过来。杰伦特则是躺着发出了很可怕的呻吟声。
现在杰伦特是躺在旅行者用满是泥土的脚踩踏过无数次的大厅地板上。就算是一个喝得完全不醒人事的酒鬼,大概也不会做出如此难看的行为吧。更何况是一个穿着圣袍的祭司竟然躺在地上。可是杰伦特因为汗水的关系,他的头发黏成一条一条粗粗的,就像绳索一样,而且只要他稍微移动身体,就会扬起一阵尘土,所以旅馆老板也不责备他这样做是有辱祭司之名了。
那个旅馆老板甚至还给予很大的通融,他看到杰伦特躺在地上的身体,甚至还轻轻地跳了过去。而他手上拿着的啤酒却一滴也没有洒出来,真是技术纯熟巧妙。他一面把啤酒递给我们,一面说道:“各位好像骑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的。”
亚夫奈德整个头趴在桌上,累倒了,他一听到旅馆老板的话,很费力地举起手来,摊开了两根手指头之后,又摊开了四根手指头。老板摸了摸他自己的大红鼻子,说道:“两万四千肘?”
亚夫奈德仍然还是趴在桌上的姿势,用举着的手指头左右摇了摇。
“难道是二十四万肘?”
随即,亚夫奈德上下点了点手指头,老板随即露出了佩服不已的表情。吉西恩笑着说:“我们的马竟然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请老板您多照顾一下那些马。”
“请不要担心。那些马一定会比待在皇宫还要舒服的。”
我们一听到这句话,全都微笑了出来。这个旅馆老板一定没想到他就是吉西恩王子吧。老板自行对我们的笑容作出解释,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我对艾赛韩德说道:“艾赛韩德,起来吧。啤酒来了。”
艾赛韩德躺在临时搭造的床铺上,一副死掉的矮人模样。不过,或许因为他是敲打者的缘故,他不像德菲力的祭司那样随便躺在地上,而是把两张椅子并排在一起,做出一个刚好正合他的身高的床铺,现在他正躺在这床铺上。
艾赛韩德却做了一个不像矮人的回答。
“我不想喝。”
旅馆老板一听,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个躺在自己大厅的矮人,怀疑他会不会只是一个长得像矮人的人类。说的也是,没想到矮人竟然会拒绝喝啤酒!
杉森一直站在门口拍身上灰尘,他在门口造出一阵尘埃之后才进来。我们每个人的模样看起来都像是把所谓‘东部林地之尘’这种灰尘给全部覆盖在身上了。
杉森把啤酒杯分给大家之后,我把酒杯靠到嘴边。
我们一整天奔驰下来,喉咙实在是非常干渴,我把啤酒倒进喉咙里,简直感觉喉咙都快被撕裂了。酒气在瞬问散开,令我感到头晕目眩。结果,放在桌上的煤油灯竟然看起来有三个之多。
卡尔靠坐在椅子上,一面打瞌睡,一面喝啤酒,结果流了不少的啤酒到衣服上。温柴看到他那副模样,噗嗤笑了出来,然后拿着啤酒杯走到艾赛韩德的旁边。
“喂,矮人,烟草拿出来吧。”
艾赛韩德费力地睁开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瞪视着温柴。
“你这家伙!讲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可是温柴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着他,冷淡地说:“你给我烟草,我就对你客气一点。”
艾赛韩德随即呻吟着,从怀里拿出放烟草的烟袋,递给温柴。温柴拿到那东西之后,用这句话代替了谢谢两字:“烟斗呢?”
“呃啊啊啊啊!”
艾赛韩德掏出了烟斗,朝着温柴的脸丢掷过去,不过,温柴用嘴巴把烟斗给接住了。旅馆老板看了拍手叫好,温柴则是泰然自若地坐到椅子上,把脚翘到桌上,然后开始把烟草装到烟斗里。他用桌上的煤油灯点烟之后,把手臂枕在脑后,悠然地让烟雾袅袅升起。
吉西恩沉着地对温柴说:“你应该把艾赛韩德先生带到卧房去,以报答他给你抽烟才对?”温柴茫然地望了一下吉西恩,随即用轻快的动作站了起来。他把椅子上的艾赛韩德当做行李般举起来,扛在肩上,而艾赛韩德则是一点儿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嘴里念念有词,但还是让温柴给抬走了。两人消失在卧房方向之后,过了不久,传来了东西被丢到床上的钝重声音,而且我还稍微听到艾赛韩德的惨叫声。
接着,温柴就一边轻拍着手,一边走回来了。他又再把脚翘到桌上,抽起他的香烟。他一看到其他人呆愣地在看他,就没精打采地说:“请不要担心,我已经把他放到床上了。”
“……辛苦你了。”
卡尔如此说完之后,就在温柴的旁边趴了下来。他趴在桌上,还一面喃喃自语着。
“不用把我带到卧房。……等一下我就可以用我的脚……走去……”
吉西恩用怜悯的表情低头看了看卡尔,然后举起啤酒杯,说道:“呼。今天真是令人疲倦的一天。不过我们确实是跑了很多路。现在只要再过一天半的时间就可以到首都了。”
杉森擦了一下嘴巴,说道:“您是说用今天奔驰的速度吗?”
“是的。”
我的天啊。明天还要像今天这样奔驰啊!虽然我感觉那双快闭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不过,杉森只是笑着说:“那么明天应该也要跑很多路喽。”
明天还要跑很多路?我真想当场跑到外面去拔掉马儿们的马蹄铁,不过我忍了下来。等等,马蹄铁?对了!“嗯,我们是没问题啦,可是马儿们的马蹄铁有没有关系呢?”
随即,杉森像是很意外地看着我,说道:“哼嗯。不要担心,修奇。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啊啊啊!完蛋了!我真希望马儿们全都得到感冒而不支倒地!
我对杉森无力地笑了一下之后,拿起啤酒杯。此时,大厅一角的门突然被打开,接着就传来了妮莉亚的声音:“修奇!修奇。快来帮我一下!”
“嗯?怎么了?”
我回头一看,看到妮莉亚头上围着毛巾。她和蕾妮一到旅馆就直奔洗澡间了。可是她要我帮什么忙呢?
“营妮昏过去了。可是我也没有力气了,没办法扶起她。”
“好,等等!那么她现在是光着身子喽?我不去!”
“不是啦。她是衣服都穿好了才昏过去的。不要担心这个,快进来。”
我一面伸出四肢,一面站了起来。我现在都已经四肢快散了,还能扶得了谁呀?
我跟着妮莉亚进去洗澡问,里头有几个巨大的木桶和炉灶。而炉灶上面则是放了一个很大的铁锅。地板像是在闹水患,到处都是水。
嗯,一定是她们刚才在这里打了水仗。在另一头的长椅上,蕾妮可能才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湿漉漉的,脸颊也泛红着,正躺在长椅上。我猜想她可能是坐到一半就直接倒向旁边昏过去的,然后就以这副可爱模样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把今天一整天覆盖在身上的灰尘都洗净了,所以她现在散发着一股香味,看起来很滑润,而且又加上她才从洗澡木桶刚出来没多久,全身发热,不过,对我而言她却只是一个非常重的包袱。呃呃呃!我背着蕾妮,到她们卧房的路怎么会这么远呢?
我让蕾妮躺下之后,一回到大厅,杉森就扶着亚夫奈德,而吉西恩扶着杰伦特,走向卧房。结果,被移到卧房的人都变成了被遗忘的人物了。至于卡尔,我们尊重他的意见,让他趴在桌上,丢他一个人在那里,然后我们就去洗澡了。
我洗完澡出来一看,晚餐都已经好了。来吃晚餐的就只剩下吉西恩、杉森、温柴和我,以及一直趴在桌上的卡尔。按照刚才杰伦特所说的死亡定义,卡尔算是已经死了,所以,这顿晚餐照理说应该会只会充满耍刀剑之人的那种气氛,不过今人意外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嗯,我们的话题是这样聊起来的:“基果雷德从拜索斯与杰彭之战中被释放,这所代表的意义是很重大的。把那边的盐巴拿给我一下。”
“拿来了,我放这里。嗯。杰彭已经先行使用那种武器,也就是利用圣徽造出神临地,我们在遭受此种武器的威胁之下,拜索斯的野地战的战力又被削弱了,现在可以说是处在足以左右战争胜负的严重局面中。杉森!靠着餐桌的时候,拜托不要抖脚!”
“你说的对,修奇。啧啧,因此,基果雷德不应该被释放。嗝。可是它已经被释放出来,四处乱跑。前线的指挥官们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真是奇怪。喂,眼珠怪!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和你问的问题不相干,但我要说的是,请不要一边问人一边挥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