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味道立刻窜入他的鼻息之中。曾经他以为这是青春少女的气息,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是桑晓的味道,只属于桑晓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涨,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在日月沧桑后,你在谁身旁,用温柔眼光,让黑夜绚烂……”
那一年高三的十一月,谁都没有办法忘记那场灾难。
那一天好不容易桑爸爸回家比较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桑晓正和手里的羊小排斗争着,没有留意爸爸无意间提起:“局里老张这几天老问我有没有名师家教给他儿子补课,回头你问问雅琴,反正就晚上两小时,好像老张愿意出的补习费倒不少。”
桑妈妈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倒是可以问,不过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几天雅琴整个人都没精神了,也难为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这么个女儿,谁知道会这样。”
“也对。”桑爸爸点点头,“那小姑娘不是一直挺乖的么,听说成绩也不错,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似的转头问桑晓,“晓晓,你不是和她挺要好的么?”
“阿?”桑晓正想着自己的事突然被问起,不免愣了一下,“谁阿?”
“这孩子!”桑妈妈埋怨地看了她一眼,盛了碗老母鸡汤给她,“就是庄晚晴阿,那么好的一小姑娘,突然一下子就变成那样了。原来成绩那么好,现在都差不多倒数了!”
“什么样阿?”桑晓疑惑,“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阿?”
“你不知道么?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哦,最近课挺忙的,很久没联系了。”桑晓有点惭愧,她现在天天和汪远在一起,却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庄晚晴林梦她们了,粗略算算,大概已经有小半年了吧。
“唉!”桑妈妈叹了口气,“也就是上个星期的事吧,那丫头居然学会了撒谎骗着老师逃了几天课,幸好雅琴碰到老师才发现她那几天每天一早出门很晚回家却不是去上课,而是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叫什么来着?对, 就是程家那小子,算起来也是汪书记大舅家的孩子,那种门第……而且那男孩好像比我们家晓晓大了十岁不止吧?听说还不怎么学好,一直在社会上混着,三教九流的都搭边……”
“嘭”桑晓突然放下碗,桑妈妈被她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吗去阿?好好吃着饭……”
桑晓没理她,转身就跑到客厅打电话,先是庄晚晴,是她妈妈接的电话,有气无力的声音,说小晴已经睡了。桑晓抬头看了看时钟,不过七点出头,怎么可能睡觉?庄妈妈明显不想让她听电话。可是桑晓却没有办法,礼貌地挂了电话,接着是汪远、唐雷、林梦……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几个人重新聚在一起才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那个男的叫程耀,他爷爷是N军区司令,也是汪远的姥爷,说白了就是汪远的表哥,整整比他大了十岁,那样的高干子弟,最不济也后台强硬,可是他却不一样,从高中起就不知为什么混黑的,大学上了两年就辍学了,一直混到现在,俨然一方霸主。汪远对他却是极为仰慕的,据说他不仅头脑聪明,而且手腕高明,处事做人极为有一套,如果不是走的黑道,极有可能成就会超过他的爷爷。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会和庄晚晴扯上关系?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那么文静,那么优雅的她,怎么可能……
那天刚下课,桑晓没有打电话就一个人直接去了庄晚晴家里,她心里隐隐担忧,在她眼里,庄晚晴其实外冷内热,这样的她一旦固执起来比谁都要执著。
庄妈妈开的门,照例这个时间她是不会在家的,很明显她并没有去上班,桑晓不知道她是不放心庄晚晴还是别的什么。她神情疲惫地朝桑晓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桑晓来不及细想她眼里的涵意就先去了庄晚晴的房间。
庄晚晴呆呆地坐在书桌前面发呆,眼前摊着一本化学的练习册,可是很明显她完全没有在看,就连桑晓进来她都不知道。
“小晴。”桑晓忍不住叫她。
“嗯?”庄晚晴回头看到她笑了笑,“你来啦?”
桑晓仿佛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女孩,那么孤傲,那么娴静的她,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穿着邋遢的睡衣,一脸苍凉的笑容,眼神毫无焦距,甚至脸上带着明显的五指红痕的女孩?桑晓心里白茫茫一片,她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明明有很多话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在床边坐了下来。
房间了安静地可怕,不知道过了多久,庄晚晴主动开口:“你都知道了吧?”
桑晓愣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下贱?”
庄晚晴自嘲的笑容仿佛一把钝钝的刀,一下一下在磨着桑晓的心口:“小晴,为什么要这样?”
她却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外面一片漆黑的夜色,隔了良久才开口:“你不懂。”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桑晓看她这样,语气忍不住急躁起来,“小晴,你到底怎么了?”
“晓晓,你懂吗?”庄晚晴答非所问,“有一个人,你拼了命想去爱,就算失去自己所有……可是为什么,那么远……”
桑晓站起来扶住她的肩,声音急切:“小晴,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该是这样!”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庄晚晴转头看她,却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四个月前,我第一次遇见他,那一天天气那么好……晓晓,你还记得你们在南门帮我打架那一次吗?”
桑晓点点头。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职高的,你知道黑哥吗?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才明白黑社会离我那么近……那天我在夜市旁边的胡同见到他时我整个人都吓傻了,我以为我肯定逃不掉了……晓晓,其实 南门那一次根本不是第一次,而胡同那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桑晓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心却嗖地抽紧了,呼吸困难,她痛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多关心小晴一点,为什么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那样的恐惧和担心。
“胡同外面就是热闹的夜市,人那么多,可是我根本不敢喊……他的手伸到我胸口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晓晓,你怎么懂……我第一次遇见他,他说‘原来你在这里,让我找的好辛苦’,那一句话成功让那个畜生住了手,晓晓,你不懂,我回头看到他,背后灯火阑珊,他站在一群人中间,可是那么挺拔出众,他隔着人群向我微笑……晓晓,你知道吗?我转头的那一刻就明白他认错人了,可是我远远望着他,突然不再害怕……那天是他救了我……”
“小晴,你……”桑晓急急开口,她再也压不下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和怜惜。
庄晚晴却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下去:“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程耀,是连那个畜生也不敢惹的人物,晓晓,你明白吗?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我望着他,就想是仰望我不可企及的人生……我第一次那么下贱,我一次次去找他,可是晓晓,他,不爱我……”
说到这里,庄晚晴突然双手掩面,桑晓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双手徒劳地抚着她的背,她以为庄晚晴会哭,可是她没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无神而干涩。
“他带我去他名下的酒吧,我跟着他一路走,到处踉跄的醉汉跌跌撞撞往我身上靠,我不敢吱声,左躲右避地跟着他穿过窄窄的门庭到了最里面……我惊呆了,你能想像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场面,一群黑衣人围着两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往死里打……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停了手,叫他‘程哥’,我以为这就是他想让我看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抡起旁边的铁棍就用力朝那两个男人挥下去,一下,两下……我根本数不清,我慢慢跌坐于地上,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可是他却始终不停手……你可以想像吗?那两个男人浑身是血地求饶、哭喊,其中一个甚至还爬着过来抱住我的腿,我明明看到他眼里的恐慌和期盼,可是那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越来越多,越来越烫……鼻腔里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浓得快要让我窒息……我终于明白,他想让我知道这才是他的生活,他想让我知难而退……”
庄晚晴仿佛又想起那天的场景,整个人颤抖起来,桑晓一把抱住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不知道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晓晓,你懂么,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他的影子,无论听到什么都是他的声音……我发了疯一样想他,发了疯一样……我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妈妈打我是对的,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爱我,一点都不……” 她一句接一句的说着,前后不搭,语无伦次,桑晓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飘荡浮动着,倏忽又很近,近得直像是在耳下吵嚷。到后来庄晚晴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嘴唇翕动,自顾自说着。初冬的天气已经有点冷了,窗户却开着,风吹进来冷冷地扑在身上,只吹得发丝扬起,身子在风里微微的发着抖。天渐渐黑得可怕,桑晓只觉得那月光冰寒,像是刀的尖口,撕啦撕就将人剪开来。
庄晚晴一个人安静地说了许久,桑晓愣愣地放空一般,隔了很久才觉得她脸色有异,一握了她的手,吓了一跳:“小晴,你这是怎么了,手这么凉。”说了两遍,庄晚晴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嘴角微微哆嗦,:“晓晓,好冷。”
好冷,这两个字一出口,桑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一声扑倒在庄晚晴怀里,眼泪汹涌而出:“小晴,你哭吧,你哭出来好不好……”
这一夜,两个本该无忧无虑地女孩抱头痛哭,青春那样甜,可是却那样心酸……
原来爱情这么伤
“比想象中还难,泪水总是不听话幸福躲起来不声不响,太多道理太牵强道理全是一样,说的时候很简单爱上后却正巧打乱,只想变的坚强强到能够去忘,无所谓悲伤只要学会抵抗,原来爱情这么伤……”
第二天庄晚晴还是没有去上课,出门的时候,桑晓回头看她,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演的是搞笑的喜剧,可是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空洞无神,仿佛荧幕上所有的缠绵悱恻不过是场人前戏,于她,丝毫无关。
中午的时候,林梦、唐雷他们很有默契地凑到了一起,林梦看到桑晓红肿的眼睛,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罕见地谁都没有说话。
旁边一桌的几个男嘻嘻哈哈聊着天:“你们班那班花到底怎么回事阿?”
“还能怎么回事,思春了呗,好几天没来了都。”
“真的和那黑社会的跑啦?”
“唉,真他娘可惜,那么漂亮的,还成绩那么好,我还真以为她不食人间烟火呢,倒便宜一流氓了……”
“你懂什么呀,混黑的肯定很强壮,嘿嘿……”
一群人胡侃一通,心照不宣地大笑了起来。
“操!”唐雷狠狠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男人还这么叽叽歪歪的,算爷们吗?三八节都他妈应该给这帮人放半天假!”
那几个人明显听到了,怒气冲冲回过头来,看到是汪远和唐雷他们,互相递了个眼神收拾了残留的饭盒起身便走了。唐雷一向以火爆脾气文明,这个时候却难得地没有发作,只是一脚踢在桌子上:“操他妈的!”
本来就不结实的成排餐桌晃了一下,林梦搁在盒饭上面的筷子打了几个滚,“啪”一声掉在地上,她低头看了看,没有捡起来,头垂得很低:“还有小半年就高考了,小晴……”
话刚说了一半,汪远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周围一圈的同学齐刷刷地看过来:那个年代手机算是奢侈品,况且D大附中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汪远自然知道,可是这几天为了庄晚晴和他哥的事,他甚至还一没有课就把手机调大铃声,生怕没有听见错过了什么。
“喂!”他看了看号码,连忙接了起来,连续几个“嗯,知道。”之后神色凝重起来,最后“我知道了,马上就过来。”
挂断了电话,急性子的唐雷迫不及待:“怎么了,什么事?”
“我哥的电话。”汪远声音听不出情绪,在座的其它人心却猛地揪了起来,“小晴在他那里,我过去接她一下。”
“我也去。”桑晓跟着他站了起来,汪远点了点头,对站起来的其余三人说:“你们别去了,让桑晓和庄晚晴一起就好了,下午还有课,别耽误了复习,记得给我们请假。”
两个人出了校门就急匆匆打了辆车,汪远报了个地址,桑晓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一个宾馆。
路程很近,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桑晓下车的时候抬头看到那个明晃晃的招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汪远连忙扶了他一把,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手背,没有说什么。
407房间,门虚掩着,汪远拉着桑晓推门进去,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挺拔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庄晚晴站在他后面的床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房间里面很干净,也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哥!”汪远走上去叫他。
“唔,你来了。”他回过头来,桑晓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心头一震,她终于明白庄晚晴为什么会那么疯狂地爱上他:没有像一般的黑社会那样张扬的头发和遍布的文身,他的头发很短很干净,肤色偏黑却清爽健康,他很高,偏瘦,五官不是很突出,可是整个人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和男性气息。那种感觉很难描述,斯文,却比许向阳多了种霸气;俊朗,却比汪远多了点成熟;阳光,却比郭辉多了股硬朗;挺拔,却比唐雷多了丝忧郁……
他回头看到汪远和桑晓,顺手掐灭了手上燃着的香烟:“你们送她回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没有看庄晚晴一眼,转身就走。
“程耀!”庄晚晴定定地盯着他的背影,沙哑地出声喊他。
桑晓看庄晚晴站在那里,发如流云肌肤胜雪,亭亭玉立,大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