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寅农打来电话,是妈妈接的,她记得他的名字,还在电话里很亲热的和他聊了一会儿。
我快活的接过话筒,“苏寅农,你还在北京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今天罗浩阳过生日,会请一大堆同学去他家里玩。”
“真不懂礼貌啊,你应该先问候我的身体,然后再说别的。”话筒中传来的声音里夹着淡淡的笑。
我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说,“那你的病好了吗?”
“还没,不过我已经回来了。”
“真的吗?”我兴奋的大叫,“那么,今天你也能去罗浩阳家啰?”
“能啊,你会在几点钟去?”
“一点半吧。”
“那么,一点半见。”
放下电话,回到房间。
我对着躺在床上的“小凤仙”犹豫起来,苏寅农看到我穿这种衣服会不会觉得_____很好笑?
“怎么了,小西?”羽姝关心的问。
“这个衣服,是不是太怪了?”
“不怪啊,以前的女孩子也会穿旗袍,很漂亮的。我帮你把头发系起来。”
“好吧,那个雷静最讨厌了。”我摔了一下手里拿着的一本杂志,好象它就是雷静。如果没有她,我会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去给罗浩阳过生日。
下午,我换上妈妈的小旗袍,昨天晚上已经试过了,很合身,原来王瑶女士也曾经是个瘦猴子呢。羽姝用一支细细的卡子把我的头发夹起来。我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惊讶的发现有时候我也可以变得很漂亮。
羽姝的脸上挂着点石成金的得意,“真是一个小美人,快过来,让大王亲一口。”
我凑到羽姝的面前,她举起一只手放在下颌,“这样。”我学着她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她又把一只手放在胸口,微微的皱眉,我接着学她,羽姝高高的抬起一条腿,我做不到,倒在床上笑得打滚,这是我们的镜子游戏。
有一年的新年晚会,我们俩就表演了一个这样的节目,穿着一样的衣服,面对面站好,一个人做动作,另一个便跟着做,就好象是有人站在镜子前孤芳自赏。
玩了一会儿,我被羽姝推出家门,手里拿着送给罗浩阳的生日礼物。
我们住得很近,平时,我会一口气跑过去,但是今天不行,身上的旗袍象一个小笼子,把我的身体圈起来,只有灵魂还可以自由的奔跑。我有一点兴奋还有一点懊恼,不知道罗浩阳会不会注意到我的变化,然后我又意识到这样做真是很愚蠢,干嘛要和雷静斗气?我在心里问自己,有个声音悄悄的回答:因为你不想被罗浩阳忽视。为什么不想被他忽视?我接着问,因为……
“宁,羽,西。”我迅速抬头,五月的阳光下,苏寅农长身玉立,唇边挂着一抹温暖的笑。
“哦,苏寅农_____”我站着不动,他也是。
我努力回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可恨记忆偏偏和我做对。就好象搜索电视频道时,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雪花一样。
我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不甘心的在记忆库里搜索。
是那个罕见的大雪天吗,据说那是四十年不遇的一场大雪。那天,苏寅农拉着我到明湖广场,我们站在海边,看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天地间只有白色做了惟一的主宰。然而雪仍然不依不饶的下着,穿在身上的棉衣很快也变成了白色,苏寅农着迷的看着白色的雪花在空中荡荡而落,“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世界吗?”他的目光长久的停驻在我的脸上,小心翼翼问我。
“是。”这样的天气跑到海边,是多么疯狂。
“我真高兴。”他说。
然后就是很平淡的日子,放寒假,开学,后来我们并不常见面,也许是季节的原因吧,寒冷的户外不允许停留太长时间。平淡的记忆不会在头脑中留下痕迹,我真的不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了。
他生病那天,罗浩阳和同学打车把他送回家,几天以后他给我来电话,告诉我他妈妈陪着他去北京。
“你,今天真好看。”他说,一阵暖暖的风吹过来,带来微醺的花香,我还不习惯接受这种当面的赞美,所以难为情的低头。
“你走错路了。”
“本来就是去找你的,想先见到你。”
“我去看过“遗忘”,喂它面包渣。”
“用你吃剩下的面包?”
“对,”我长嘘一口气,初见的压力终于解除,“它问你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很久都不去看它。”
“这里,坏了。”苏寅农指指自己的头,他的头上戴着一顶俏皮的棒球帽。
第 45 章
几只麻雀从远处飞过来,叽叽喳喳的落在了桃花枝上。
微风吹过来,枝头的花瓣簌簌的落下来,仿佛下着一场粉红色的花雨。我忽然想起苏寅农画在老屋墙上的飞天,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席卷了我,有些无声的画面会让人听到声音,那是一种在真实世界里听不到的吟唱,快乐和忧伤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明明围绕在你身边,你却无法触摸,徒留无限的怅惘。
然后你会发现,刚刚还是开在枝头的花,转瞬间已经落在尘埃上。
苏寅农从衣袋里拿出一只细细的景泰蓝手镯递过来,“有一天去天坛玩儿,口袋里都是大钞票,为了换零钱就随便买了这个。”
我看着他手里精致的手镯子,知道这个人在说谎……“换零钱的时候可以买雪糕。”
他做了一个想吐的动作,“你以为谁都爱吃巧克力雪糕吗?”说着便过来捉我的手,另一只手很熟练的打开了镯子上的暗扣,下一秒钟镯子已经扣到我的手腕上了。
我把戴了镯子的手腕举到眼前,很好看,而且我觉得它和王瑶女士的小旗袍很配,都有一点属于往事的味道。“谢谢,我猜你不会让我给你钱。”我说,打算就此忘记桃花正在飘落,我可假装不在乎的告诉自己,明年它还会开。
但是不再是今年的花,有个声音不甘心的提醒,我知道它来自于另一个宁羽西。
“猜到了还要说出来。”
“说出来才会保险啊。”我把另一个宁羽西推到一边,开始笑嘻嘻。
“如果罗浩阳问起,你会怎么说?”他好奇的看着我,眼神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想我怎么说?”我问回去。
“实话实说。然后等着看,他会挥着老拳把我赶出去。”我们继续往罗浩阳家走。会吗?我想象不出来罗浩阳和苏寅农打架会是什么样的,而且我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但是,但是,我想让罗浩阳知道也有男生喜欢我。喜欢我?腕上的镯子忽然长出了刺,我被自己的自做多情吓了一大跳,苏寅农可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这个,是不是代表你很喜欢我?”我捂着多事的大嘴,不知所措的看着苏寅农,不是啊,不是我问的,我在心底拼命的鬼叫。
“是。”
“啊?”
“快走吧。”苏寅农突然板起脸,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喂,”我小跑着跟过去,因为忘了自己穿了一件不中用的衣服,差点把自己绊倒,“那样的话我就不要了。”
“扔在地上好了。”苏寅农头也不回,仍然走得飞快。
“我真的扔了?”我从手腕上褪下那只已经带了体温的镯子,做势往地上扔。
苏寅农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回头,“你不想知道罗浩阳看到这只镯子以后有什么反应吗?”
“想。”
“还要扔吗?”
“要。”
“蠢。”他做了一个不屑的动作,“它没有过错,凭什么要扔掉它?”
“因为有人带给它过错。”
“宁羽西,你是这样小气的人?”
“是。”
“扔了吧。”他无所谓的把两只手插到裤兜里,好象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桃花枝上的麻雀也突然停止了鸣叫,无声的跳上跳下,我觉得自己掉到了一场幻觉中。苏寅农一双眸子仍然紧紧的锁住我,空气中有一种柔软甜蜜的气息在流动。
“好。”手里的镯子应声落地,跳了两下以后,滚到了一边。
我们站着不动。
时间静静的流逝,麻雀们耐不住寂寞,扑棱着翅膀从花枝上飞走,它们约好了吗?
苏寅农走回来,我的身体开始绷紧,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他停下来,慢慢的蹲下去,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镯子。
很仔细的检视过后,才抬起头来说,“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它不代表任何意义,只是一截铁丝。”我以为他会将它再次扔掉,但是没有,他又一次打开它的扣子,顺手将它扣在了我的脚踝上。很紧,我抬起脚又放下,苏寅农仍然蹲在地上,这让我无法蹲下身去,“别再扔掉,我没有勇气第二次捡起它。”
我也没有勇气第二次扔掉它,所以我们继续往罗浩阳家走去。
苏寅农按的门铃,一个陌生的男生打开了房门,屋子里已经来了好多人,一声惊叫,几个人冲过来,将苏寅农团团围住。我不知道他的人缘这么好,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孤独的人呢。也好,我松了一口气,上楼梯的时候,我还打怵走进这个房门,如今他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走进房间开始变得简单,老实说我已经后悔偷穿王瑶女士的衣服。
我看到了,罗浩阳,他站在桌子边,手里拿着两支飞镖,他没有走到苏寅农的身边,只是站在那里带着笑看着眼前的混乱。
“罗浩阳,这个人是谁?”那是雷静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找去,她和另一个女生坐在沙发上,身穿一件水蓝色沙裙的她果然很漂亮,她们的膝头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不知道。”罗浩阳轻声的说,他的声音透着一点点心不在焉。
苏寅农朝着罗浩阳走过去,罗浩阳伸出手,在他的胸前狠狠的捣了两拳,苏寅农马上将那两拳还回去。两个人都不说话,看着对方只是笑。
身边的人如潮水一样褪去,有人开始下棋,有人开始玩飞镖。我站在门口,屋子里大概有十多个人,每个人都有事情做。王瑶女士的小旗袍还有隐身的功能吗,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好象没看到我一样?
“罗浩阳,过来一下。”雷静又叫,好热,屋子里到底有没有开窗。
罗浩阳走到雷静身边。
“我问你这个,是谁啊?”雷静白晰的小手指向相册中的某一张照片。
罗浩阳俯下身子,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才说,“是小西。”
“哇,我还以为是个男孩儿。”雷静做出吃惊的样子。
“她一直是这样的,象个男孩儿一样的调皮。”罗浩阳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象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好吧,如果他想视而不见,我承认他做到了。
我走到玩飞镖的男生中间,苏寅农也在,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有点得意的说,“我的光芒盖住了你的。”
“对我好一点儿,”我心怀绝望,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这个房间不再是我熟悉的地方,此刻我仿佛置身在烈日下,眼前只有万顷黄沙,漫天飞舞。我受不了了,再也不想装模做样了,“给我玩一下。”我对一个男生说。
“啊?”他吃惊的看着我,我朝他伸手,“啊。”他终于领悟,赶紧把两支飞镖递到我手里。
男生们都停下来, 我在飞镖盘前站好,眯着一只眼睛开始瞄准,有人走到我的身后,“姿势不对。”他说,那声音来自一个陌生的身体。
“也可以的。”我开始调整角度,小时候的经验告诉我第一下必须射好,不然那些自以为是的男生不会带你玩。我射出了第一支,飞镖带着一声清啸飞向靶心,噗的一声,嵌入了飞镖的盘上。
“哦_____”是一声遗憾的叹息,我看着飞镖,它钉在四环的位置。妈的,雷静到底看到了哪张照片,她哪一只眼睛看到我象个男孩儿?我不想再费周折,随手将另一支甩出去,飞镖落在了墙角下的地毯上。
我走过去,打算捡回两支飞镖还给那个男生。没料到,苏寅农已经抢先一步把两支镖拿在了手里。“我可以教你。”他说。
“我来教吧。”给我飞镖的男生接着说。也许我听错了,或者是他太笨,好不容易得着一个做师傅的机会。
果然,另外一个人跳出来揭露他了,“不会吧,就你还敢带徒弟,不怕误人子弟。过来,小丫头,大哥我教你两招儿。”
“哦?”他们不打算驱逐我吗?我接过苏寅农递过来的两支镖,重新站好,也许我应该再试一次,哗,飞镖出手。我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默数,“五,四,三……”
“哇___”有人惊呼,射死人了吗,我迅速的睁开眼睛,只看到飞镖盘上,红红的靶心中,盈盈晃动着的是我射出的那支镖吗?我忘情的跳起来,然后在下一秒钟开始后悔,我以为当我落下来的时候,会象一只皮球那样滚动很久才能停下来。还好没有,身边伸出来的一只手稳住了我的身体。
“我和你比一局。”苏寅农说。
“没问题。”豪情自心中而起,有人递过来一把飞镖,我悉数接住。
“来,押点什么。我押这个小妹妹。”还是那个给我飞镖的男生。
“我押小苏,输。”另一个人说
苏寅农给了那人一拳,回头面对我,“我不会让你,输赢看个人水平。”
我对他点头。
有更多的人围过来,其中没有罗浩阳,也没有雷静。
我和苏寅农的比赛以我小分落败告终,有能闹的人嚷着拜我为师,也有叫着收我为徒的。苏寅农拍拍手,好象那上面沾了灰尘似的,“你输在服装上,改天我们再来比过。”他说。
“我看也是。”我玩得兴起,不愿意就此认输。
“过来一下。”不用回头,是罗浩阳。
“干嘛。”我盯着飞镖盘,刚刚又有人把镖钉在了靶心上。
罗浩阳没说话,他直接拉着我的手,不,不是很友好的拉手,我应该说是扭送那种拉手。就是五根手指死死的扣住你的手腕,强迫你跟着他走。我暗中试了一下,甩不开,那我就不必在众人面前丢丑了。我随着他走,一直走到他的房间,他回身将房门关上。关上房门的过程是这样的,他来挤我的身体,一直挤到敞开的门上,这样房间的门就会自动关好了,这种关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