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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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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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而百般遮掩;错在明知稚子无辜,却不想将她卷入宫廷纷争,而欺瞒皇上;错在事隔已久,才找到齐齐格,让她深受煎熬多年;错在——错在当年不该将她丢失,不该让皇室血统流落民间——”

说到这里,她悲从心来,忍不住哭道:“皇阿玛,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得知齐齐格身世那日,夜间入梦,见一女子对臣妾说:‘沧海遗珠,不求还君。飘零天涯,淡泊此生’。臣妾梦醒后,想这必是神明在指点臣妾,故此才有后来的欺瞒之举。都是臣妾愚昧!臣妾无知!”

康熙听她一番肺腑之言,神色不觉缓和下来,又疑惑道:“梦中女子?是何等模样?”

“梦中烟雾缭绕,臣妾看不清楚。”尘芳略一顿,道:“她只告诉臣妾,她名唤紫芫。”

“什么——紫芫——”康熙登时脸色一变,猛得站起身道:“可是孝诚仁皇后?”

尘芳也是一愣,随即道:“臣妾不知。只知那女子自称紫芫。”

“紫芫——紫芫——”康熙颓然坐下,喃喃自语道:“是你吗?是你的授意吗?”

“皇上,您怎么在这里?太皇太后正一直找您呢?”赫舍里在文华殿的后殿找到康熙,不禁松了口气。

康熙见是她,赌气背过身去,脚不停地踢着后院内栽着的那棵松柏。

“怎么了?谁惹皇上生气了?”赫舍里奇道,久不见他言语,便道:“皇上既然不说,臣妾也不强求。臣妾告退了。”

“你等等——”康熙急忙唤住她,迟疑了下问道:“适才朕和二哥比射箭输了,你可在心里偷笑?”

“臣妾笑什么?”赫舍里不解道:“胜败乃寻常之事,有何可笑之处。没有人生来,就是只赢不输的。”

“那你为何对二哥笑?”康熙不满道:“平日里对着朕,也没见你笑的那么欢?”

“裕亲王是皇上的二哥,臣妾便也视为兄长。”赫舍里道:“裕亲王对臣妾只是感到亲切熟悉,多聊了几句。皇上难道会为这等小事,而耿耿于怀吗?”

康熙红着脸,呐呐道:“可是朕还是输给了二哥,朕可是皇帝啊!”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性情各异,技能参差,无完人也。为君者,不单论其一能一技,而在于能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裕亲王所长便是行军打仗,此乃皇上之福,大清之幸。”赫舍里看着他略带几分酸意的神情,不觉笑意盈盈道:“玄烨!要知道,只有你,才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巴图鲁,你会成为这世间最伟大的君主!”

康熙心头一热,激昂道:“朕一定能成为名垂清史,流芳百世的贤君圣主!朕若亲政,便理朝纲,除佞臣,削三番,整漕运。待到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朕就带着你下江南,去塞北,将这天下的名山秀水都游遍,你看可好?”

“好。”赫舍里执起他的手,无限向往道:“只要皇上去哪里,臣妾就去哪里。”

“当然,有朕的地方便有你!”康熙突然拍着脑门,指着身后的松柏道:“既如此,你也该在这树上留个名。朕幼年读书闲暇时,便在这里刻了自己的名字。这名字,在树上孤零零呆了几年,今日也该有个伴了。”

赫舍里接受递来的匕首,倾身抚摸着树身下缘的刻字问道:“不知能留住几年?”

“这松柏可以活上千年,咱们俩也就可以在一起呆上千年!”康熙笑道。

“千年?”赫舍里叹道:“若能有半百之年,便已知足了。”

待见她在旁刻完自己的名字后,康熙又道:“你这名字的花,朕找遍了整个御花园都没寻到?是希罕的花种吗?”

赫舍里拍着手中的泥泞,道:“御花园不敢种这种花?”

“为什么?”康熙奇道:“是不易种植吗?”

“紫芫,清香扑鼻,可用来做香料。”赫舍里微勾着嘴角,淡淡道:“紫芫,花中带毒,毒入骨血,终身成瘾。”

夜已入暮,宫灯散布,尘芳、珠木花、齐齐格三人自养心殿出来,只觉恍若隔世。

“云珠,我不是在做梦吧?”珠木花仍不敢置信道:“我们真的不用死了!我可以带着齐齐格回科尔沁了!”

“是真的!”尘芳也红着眼道:“皇上仁慈,老天有眼。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咱们齐齐格福泽深厚,又有贵人相助!”

三人相携出宫,途经坤宁宫,尘芳突然停下道:“齐齐格,对着宫门磕个头吧!这是你皇阿奶曾经住过的地方。今日若不是她在天庇护,你娘和我,决不会如此轻易逃过此劫。”

齐齐格依言,对着阴森清冷的坤宁宫连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珠木花问道:“你是怎知孝诚仁皇后闺名的?看皇上激动的那模样,我都愣呆了。”

“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当时我并不知道紫芫就是孝诚仁皇后,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尘芳望着沉寂多年的坤宁宫,感慨道:“能与这世间最伟大的君主比肩而立的,也只有那最美丽尊贵的皇后了!”

遗珠

梨树枝杈上,一只硕大的蜘蛛正在忙碌地吐丝结网,八角的蛛网越结越大,却在一阵疾风骤雨过后,残破不全,飘零地挂在空中。

“如若在从前,你何来这般闲暇时间,观看这小小的蜘蛛织网。”

听到这恍若隔世的声音,胤礽身形一震,却仍背身望着回廊外的细雨,良久方道:“想起了你曾经讲的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蜘蛛的故事。你可还记得?”

尘芳走到胤礽身后,看着那树杈上的残网道:“在西方一个古老的国度里,有个少女,天生一双巧手,无论是针线、刺绣、纺织都做得精美无比。但她经不起别人的夸赞,竟然要和天上最聪明、手艺最好的女神比赛纺织。虽然她织的画很美,但她的自负和傲慢却激怒了女神,最终被女神惩罚变成了只蜘蛛。”

“我记得,你当时还说过。这蜘蛛的故事在于告诫世人,即便再完美的人,在神的眼里,永远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可以将你羽化成仙,也可以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胤礽凄凉地一笑道:“其实那时,你是想提醒我,即便皇上再重视包容予我,终究他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不可逾越。”

“父子君臣,是这世间最难处理的关系。”尘芳不觉叹道:“若非逼不得已,皇上决不会出此下策。毕竟废储之事,大可动摇社稷安危,小则扰乱朝廷纲政。毕竟你——你是他最心疼的儿子。”

“心疼?你看这是什么?”胤礽掀起左袖道,只见他的左臂上裹着层层白布,“这是剑伤,若不是我用手臂挡着,那剑便会刺进我的咽喉。”

“这是何故?”尘芳惊讶道。

“他说我结党营私,意图谋逆。”胤礽冷笑道:“我想他心里既已定了我的罪,索性便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也不在乎他再废我一次。没想到,他听了当即就拔剑要杀我。”

“你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尘芳更奇道:“竟惹得皇上发此雷霆之怒。”

“不提也罢了。”胤礽回身道:“三十多年的父子之情,在这一剑中,也算是彻底断绝了。”忽见尘芳身后站着个人,待一细看,不觉愕然。

“齐齐格明日就要随珠木花回科尔沁了,皇上特恩准她来向你辞行。”尘芳道:“否则这咸安宫把守森严,我们又如何进得来?”

“她——”胤礽望着齐齐格含泪的双眼,颤声道:“她要走了?”

“是的。齐齐格要回到科尔沁的草原上,将来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尘芳随即道:“齐齐格,给你阿玛磕个头吧。也算是报答了他对你的生育之恩。”

齐齐格抽泣着跪到胤礽面前,道:“女儿在这里给阿玛磕头,十三年的思念之情,尽在这一跪中!”

胤礽红着眼,良久方道:“我不是个好阿玛,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十三年来,齐齐格一直被人唤做是野种,心里对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曾抱怨痛恨过。可是当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所有的一切都已不重要了。齐齐格现在只想问您一句话?”齐齐格用衣袖抹了下脸颊上的泪水,道:“如若——如若早知道有我的存在,您会杀我吗?您会杀了我,以保自己的颜面清誉吗?”

“我有过七个女儿,大多幼年夭折,现只有三格格和和六格格承欢膝下。可是她们都不如你这般,这般酷似我额娘——孝诚仁皇后。”胤礽蹲下身,抚着齐齐格的脸,哽咽道:“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如若早知道有你的存在,即便寻遍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齐齐格,我的女儿!你会成为这个宫廷最受宠爱的公主,你会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你会成为我心中的宝!如若——如若早知道有你的存在——”

“阿玛——”齐齐格扑进胤礽的怀中,放声大哭道:“够了,有您这些话,齐齐格知足了!我再也不恨了,再也不怨了!”

看着父女俩抱在一处痛哭,尘芳忍不住也哭出声来。

断续的哭声中,淅沥的小雨逐渐稀落。天空终于放晴,远处宫檐上架起了道七色长虹,色彩斑斓,绚丽夺目。

“我的确是想要谋逆篡位,你可以再废了我啊!其实做这个皇太子,我一点都不开心自在!这世上有谁似我这般,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还不得继位的?”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可以去地下见我额娘了!我要告诉她,你是如何夜夜软玉温香,坐拥粉黛三千!我要告诉她,你是如何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我要告诉她,你是如何巡幸江南,驾御塞北的!”

“你把额娘还给我!你尝过自小就没了亲娘的滋味吗?你知道自己的生辰,却是生母死祭的感觉吗?什么皇位宝座,江山社稷我都可以不要,但你能把额娘还给我吗!”

想到胤礽一句句刺痛心肺的话,康熙再也无法批阅奏章,抚着右腕缓步来到窗前,望着天际的彩虹,长叹道:“芫儿,是朕错了吗?是朕的错吗?”

“玄烨,不要哭!”面无血色的赫舍里躺在康熙的怀中,望着窗外的雨后彩虹道:“多美的长虹啊,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只有笑声和欢乐。”

“芫儿,别离开朕——”康熙握着她冰冷的手,哽咽道:“朕不能没有你。”

“人本就是独自来到这世上的,自然也要独自离开。我这一生,无愧于天地、父母,无愧与你和大清,无愧与这宫中一干人等。”赫舍里泪目盈盈,望着奶母怀中睡得香甜的幼子,叹道:“惟有亏欠这孩子太多,太多!”

“朕会视他如己命,朕会册立咱们的儿子为皇太子,将来让他继承这江山社稷!”康熙用力楼着赫舍里的身子,泪水仍止不住黯然而下。

“世事变幻莫测,爱之至极,并非幸事。”赫舍里奄奄一息道:“这孩子——无论将来是一登九鼎,还是庸碌无为。玄烨——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朕一定答应——”

“若是这孩子能继承大统,安登帝位,也就罢了。若——若是不能,只求你——留他一命,保他周全。”

一滴泪珠自赫舍里的眼角滑落,打在了康熙的手背上。他似被灼烫了般,轻抖着手道:“不会,朕怎么会呢!他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赫舍里挣扎着问道:“你——可能答应我?”

“好!朕答应你!”康熙忙扶住她急道:“你且别动。”

赫舍里脸上浮现出清淡的笑意,琥珀色的双眼逐渐呈现出近似透明的璃光,她将头轻轻靠在康熙的肩头,喃喃道:“我好舍不得离开你——玄烨!|奇^_^书…_…网|真想回到十三岁的那年——我站在兰花架下——回头第一次看见你——那时——真得好快乐——好快乐——”

“芫儿——芫儿——”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尘芳道:“皇上对你也是爱至深,恨之切罢了。”

“我不知道!”胤礽坐到廊下的团凳上,神色暗淡道:“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尘芳见他这般意志消沉,只得牵起齐齐格的手道:“既如此,我们就告辞了。这里也并非是个久留之地。”

“你——等等!”胤礽唤住她,迟疑地看了眼一旁的齐齐格。

尘芳示意让齐齐格先去房外等候,随即道:“还有事吗?”

“梅儿!”胤礽望着她,长叹道:“这些年来,你总在躲避我,我有些话,一直苦无机会对你说。现下这般情形,再说也是无益。我只问你——”

“什么?”尘芳冷然道。

“我知今生,已无法求得你的原谅。若有来世,来世我不是太子,不曾卷入这朝廷的纷争,不曾做出伤害过你的举动。你可愿意与我相伴一生?”胤礽期待的问道。

“不愿意。”尘芳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已许了胤禟生生世世,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我与他决不分离!”

“绝情的丫头!”胤礽摇头苦笑道:“我早该料到你会这般说的。否则当年在德州,我也不会生那场大病了。”随即又招手道:“过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尘芳迟疑了下,方慢慢走到胤礽面前,欠身蹲下。

“我送你一道催命符。”胤礽望着她秀丽如昔的容颜道:“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只有我和他,你则会是第三个。但若有纰漏,你的性命朝不保夕。你可愿意知道这个秘密?”

尘芳想了想,坚定的点点头。胤礽随即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

“原来如此。”尘芳震惊之余,心中暗道:难怪他要带着那东西了。

“他是这么多皇子里,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你虽对我无情,我却舍不得你将来被老九拖累受苦。”胤礽淡笑道:“你如此冰雪聪明,一定能化险为宜。有时候运用得当,催命符也会成为保命丹。”

德州(上)

康熙四十一年,秋。

“日观邻全赵,星临俯旧吴。鬲津开巨浸,稽阜镇名都。紫云浮剑匣,青山孕宝符。封疆恢霸道,问鼎竞雄图。神光包四大,皇威震八区。风烟通地轴,星象正天枢。天枢限南北,地轴殊乡国。辟门通舜宾,比屋封尧德。”

德州府最著名的酒楼‘心阅居’的雅座内,一位身着莲青斗纹华服的儒雅公子,正站在窗前,望着艳阳下繁荣热闹的市集低吟。

“八哥好兴致啊!躲到这里来偷清闲了!”随着声轻笑,一对容貌出众的锦衣男女,掀帘走进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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