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只要看到Takki的眼睛,谁都能明白,有一种感情在他眼中汇集滋生。
那种柔情,如此盛大,蓬勃如春回大地时万物滋长,又那么柔软,好似雨过江南时荡漾的碧波上迷蒙的烟渚。
久违的怀抱,那么妥帖,妥帖得似乎天生就该如此。
Takki一脸恬静,抚上带着花香的发,嘴角微微绽放的微笑温柔而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姒非微终于回过神了,意识到现在的情形,红潮瞬间席卷了她的脸:“清歌?”
停顿两秒,她怯怯地挣脱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问了句:“你热不热?”毕竟烈日当头,而且两人的衣服都穿了好几层,这么大力地抱着,气好像都喘不过来了。
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宛如幻境转眼间灰飞烟灭。
Takki一下子醒悟过来,立即变脸,把姒非微从怀里推出去,更恶质的是,他居然把她一把扔下马来。姒非微雁落平沙式着地,登时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搞不清情况的人,Takki漠然地解释道:“汗多,手滑。”
他一拉缰绳,策马 走开,那匹黑马就跟骑他的人一个德行,“凑巧”地用鼻孔朝姒非微喷了口热气,马尾高傲地扫过她的脸。
只剩姒非微站在原地傻愣。
这样的Takki就像风云诡异的海,不可预测。下一步,是用嘲讽的表情救你,或是温柔地杀死你,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
这个人,这个人……
她洁白的牙齿咬住了桃红色的唇,尚未退却的红潮又有一波荡漾开去……
出了这样的意外,再拍跳马背的戏时,剧组换了一匹毛色相似的马,替身也换过,由一个较为瘦弱的男武替上阵。
既然是郑导放话换人,容雪雅也不好反对。但无人注意她时,她便跑到无人的林子里,恶狠狠地用马鞭抽树。
她的助理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说道:“雪雅,那种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吧,如果刚才那个人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容雪雅咬牙切齿,“而且那种事谁发现得了?就算发现了,能查到什么?真要查起来,管马的也会有连带责任,难道他会想让自己丢饭碗?搞不好还帮着我们掩饰呢……”
“真的有人受了重伤的话,剧组会报案的吧……”
“这种世道,谁较真谁倒霉,剧组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报案”两字还是稍微让容雪雅有了些惧意她口气不自觉地变软了些,“大不了下次用别的方法整她。”
“要是看她不顺眼,叫人把她赶出剧组不就……”
“我偏不!”容雪雅大吼一声,鞭子抽得树皮碎屑飞溅。
赶她出剧组?也行啊,等自己玩腻了再把她赶出去!她一定要从那个小贱人身上把从Takki和Min那里受到的屈辱讨回来!
如果不是为了方便折磨她,那个叫Vivi的怎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专用武替?
堂堂《仙魔劫》这样的黄金剧组,会招不到合适的武术替身?笑话!
那是因为自己找花柳表达了一下意思,赏了那个Vivi一份工作,而她果然感激涕零地接下了。
只是,花柳见到姒非微后起的其他心思,却已经不在容雪雅的预料之内了。
Takki重新拍马背惊魂的戏,姒非微安静地站在场边看着,眼中有温情在蔓延。
一切看在眼里,Min叹了口气。看着那匹惹事的马被牵走,他悄然起身,跟随而去————所有的人都把方才的事当做意外,但他胸口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萦绕不去。
剧组搭建的简易马厩里,管马的人正仔细地检查着马的周身,掀开马鞍下覆盖着的毯子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慌慌张张地将某些东西取出藏进了袖子……
“你在干吗?”Min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对方受了大惊吓,脱口而出:“不是我干的!”
“说清楚,什么不是你干的?”Min脸色一沉,魄力十足。
对方是个身形矮小的中年人,似乎是在本地雇佣的人,灰败的面色下是藏不住的惊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马是你管的,就算不是你干的,饭碗也丢定了。”Min威吓他。
“你们当明星的,稍微拍几个镜头就有钱滚滚而来,我给你们剧组跑腿打工,一天才赚几个钱……”对方说着说着就要鼻涕眼泪齐下。
Min换了口气:“我也知道你们赚钱不容易,所以你只要跟我说清楚了,我可以考虑帮你掩饰。”
见对方不信的眼神,Min继续说道:“我听导演说了,等下要好好检查马。要是被人发现问题,别人肯定推给你。你和我说清楚了,要真有事,我还可以给你做个证,帮你说说话。”
对方终于动摇了,袖子一抖,里面的东西落在了掌心里。
他摊开手,是三截长满了刺的山棘。
“这个是我刚才在马鞍下的毯子里找到的。骑的人要是腿一夹紧马肚,肯定会扎到马身上,所以马才发疯……”
话音未落,这个中年人便被Min的表情骇到了
一贯嬉笑的他,此刻双眼再不见一点温和,取而代之的犀利目光是雷霆震怒的利剑,他犹如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散发出烈焰般的杀气来。
【10】
三截山棘摆放在茶几上。
各人脸上都阴晴不定。
扯上自己人,Min在助理小菜的房间里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助理欢欢和小菜俱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惶惶然地问:“那怎么办?”“和导演组的说?”虽然和那个女孩子不熟,但凭着这些天的观察,自然明白姒非微对于Min和Takki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要是樱小姐在就好了。他们俩心中不约而同地想。
“暂时不要惊动大家。”Min迟疑着说道,“小菜你平常就改为跟着非微吧,只是做得别太明显了……”
“容雪雅骑马拍戏的时候,马是安全的。从她下马到那个人上场,中间这段时间,谁碰过马匹,去查一下……”
靠坐在沙发上,一直翻阅着杂志,仿佛置身在自己世界的Takki淡淡地开口了,语气平淡得似乎没有一点波澜。
“山棘满山都是,小菜你们去折些回来。记得给上了名单的人送上一截……”Takki放下了书,转头对他们说道,“技巧一些,做到让他们在不经意间发现山棘的效果。动手脚的人应该会做贼心虚,将来大概能收敛些……”
“我说完了,你们继续讨论。”他耸肩,摆出“我是旁观者,指点你们一二”的高傲态度。
装吧你就装吧!Takki你这个别扭的家伙!
吼声响彻在Min和两个助理的胸腔里。
三人望着他手中的杂志冷笑。
打从翻开杂志,你手上的页面就没变过。上面的字在你眼里路过却压根儿没进脑子里吧?不然,女子美体内衣的介绍你真看得津津有味到连翻页都不肯?
并不晓得另一端正发生与自己相关的戏码,洗去一身疲惫的姒非微,正从公共浴室慢慢往回走。
回房间时,里面已是一片漆黑,室友已经睡下。她蹑手蹑脚地开了台灯,对方似乎被惊醒了,嘟囔着骂了一句。
姒非微满是歉意地调暗光线,刚想坐在床上,忽然在被子上发现了两小块可疑的阴影。她小心地凑近了看,那两块阴影竟然动了起来。
“啊!!”姒非微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被子上是两条四角蛇!
“吵什么?”室友猛然坐起喝道,显然非常火大。
姒非微慌忙道歉,并忍着恶心拿着衣竿小心地把四脚蛇拨出去。
换一下被套好了,姒非微摸了摸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伸手去掀被子。触到被单的一瞬,姒非微愣了。
……被褥全部湿透了。
再笨,也该知道有人在整她。是同住的室友,还是那天在浴室里骂她狐媚的人?
“那个,我的被单好像湿了……”她轻声问室友。
对方不耐烦地吼:“关我屁事!”
姒非微苦笑,打开门,决定去找服务员借一条新被褥。
门刚发出“咔哒”一声响,室友讥讽的话语就从背后凉凉地传来:“要走了?呵,刚好,你可以去找VITAMIN的两个人睡去,正好给你提供了机会了嘛。”
心脏骤然收缩,一股腥甜顷刻间冲到嗓子眼,姒非微气得眼前发黑。可她一向不擅长与人争执,只好气愤地摔门而去。
哎,现在可好,除了Min,Takki的马上救人也演变出新的桃色新闻来。
姒非微靠在过道的窗台上,长发与月光流泻在一处。
今晚月色很朦胧,看起来宁静却迷茫,就如同自己现在的心情。坐在屋檐下,夜露滴下来,好像月亮在偷着哭。
昏暗的灯使劲拖扯着凝固了的寒冷影子,骨痛又隐隐发作起来。
姒非微皱眉,和父母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看来她留在剧组的时间不多了。
渐渐地,夜风吹散了不堪流言带来的烦恼。
山中的空气夹着冷意,清风送来淡得几乎没有味道的香气。
是什么样的花在这安静的夜无声坠去,徒留这冷香,悠远而不可捉摸,如同初恋的心情一般。
慢慢升腾起的,却是一种幸福感。
Takki策马而来救她的样子,那个怀抱的热度……陷入回忆的姒非微绽放开了一个笑容。
可是因为怕给他带来烦恼,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地向他道谢。
望向“└”形的对面,金碧辉煌的那一边,相比之下她可真算是“路有冻死骨”了。姒非微歪了歪头,自我解嘲。
今天还能如上次那般,恰好碰见Takki吗?
也不知怎的,姒非微忽然起了玩心,一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指着对面的走廊,做出用意念发功的样子来:“哔哔哔,清歌出来……哔……”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慢慢踱过对面的过道。
姒非微瞠目结舌。
如果一次叫做偶遇,那么两次,是不是可以称作————奇迹?
为着这个奇迹,她必须要把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
想到此,姒非微猛吸一口气,用最高分贝喊道:“清歌!谢谢你!”
陡然爆出的高音把正往自己房间走去的Takki吓了一大跳。
神游太虚的他,正沉浸在片场发生马上惊魂一幕时某些细节的回想里。姒非微忽然砸过来的高音,不啻于一个炸雷。但半秒的崩溃后,转头对上姒非微时,他已经摆好了一张标准的扑克脸。
落在Takki身后几步的Min紧随其后出现在了姒非微视野里。他坏笑着对她招呼道:“哟,这么晚了还没睡,偷窥哪?”
没想到Min也在场,姒非微大为尴尬,立刻变得吞吞吐吐:“我……呃,被套有点被弄湿了,我到服务台借……”
话还没说完,Min的脸色霎时变了:“你等我一下!”
他翻过栏杆,跳到了楼之间的露台上,想要攀到姒非微这边的楼来。
“你、这是、这是……小心啊!”
Min毫不在意:“我一直很想效仿罗密欧爬个楼,这次是个好机会啊!”
可你像采花贼!Takki和姒非微心中同时响起这句话。
他轻巧地翻过露台,跳到了姒非微面前,强硬地扯她的胳膊:“走!到你房间。”
【11】
噼啪的拖鞋声响彻在走廊。
“不行!你做什么!那是女生的房间,有女孩子在睡觉,你怎么可以……”姒非微一路挣扎抗议,却只能任由Min拖着滑向前。
“我进来了!”Min大力敲了敲房间的门,便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去。
被Min惊起的女生怒气冲冲地披了衣服走人:“房间给你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姒非微也颇有微词:“Min你也太随便了吧!”
Min不理会姒非微,双手摸上了被褥。
现在的他根本顾不上其他,想到无所不在的恶意冷不丁就会向姒非微射来锋利的一针,他脑子里的神经就止不住错乱起来。
明明是自己夸下海口,说不会让人伤害非微的,今天白天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么惊险的一幕发生。更可恨的是,当意外发生时,自己完全就是汪洋里的一片树叶,那么无力,那么没用。
痛恨着这种无力感,Min恼怒地皱起了眉头。当发现那一滩水渍时,他的脸冷了下来:“这样要怎么睡?”
“起码我还有被子。”姒非微嘀咕了一声,想象着把自己卷成寿司睡觉的模样。
Min神色一凛,强势得不容拒绝:“换到另一边的宾馆楼住,开个新房间,我们那一楼还有很多空房间。费用我来出就是了。”
“你……你当我什么人。”姒非微涨红了脸,“我才不要搞特殊化!而且什么费用你出,你什么意思……”
“你是我重要的朋友,特殊化又怎么了?”只有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悬着的心才能稍稍放下一点吧。
Min的眼光在房间里四处扫。他发觉姒非微的床头摆着一瓶纯净水————这一点都不突兀,但奇怪的是,瓶子上竟郑而重之地打上了蝴蝶结。
看到Min正盯着那瓶水,姒非微心虚了,这正是Takki那天扔给她的纯净水。
Min拿起瓶子拧开,姒非微还来不及阻止————
“哎呀,呀,呀————”随着Min一声做作的惊叫,他手中的瓶子翻倒在了被子上。水汩汩而下,这下子连被子也完蛋了。
姒非微的不满终于像吹爆的气球,炸了:“Min你不要胡闹了!”
“去我们那边住,现在你没得选了。”Min坚持着,“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Min,算我求你了。”姒非微放软了声音,低头看着自己蹭着地面的脚,“会被人……说闲话的。现在已经够糟糕了,我还想在剧组平平安安地度过最后的时间。”
Min凝视着她局促不安的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拉出一道阴影。他叹了口气:“我这么做,就是因为已经不平安了。”
慢慢地将自己发现的马惊的原因说出,看着姒非微的双眸里,震惊与不安慢慢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