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家都觉得你肯吃苦。你想不想当容雪雅小姐正式的替身呀?”
姒非微慌忙拒绝:“我肯定不行的。”偶尔让她来吊吊威亚还行,正式的替身她可没有那个体力做。
“放心啦,武戏就拍几天的,难度不高。等你做完这段时间,你只用做文戏替身好了。这几天容雪雅的打戏几乎没有,最多就吊吊威亚,很简单的!而且你做得很好啊,这个替身可是赚很多的哦,比小配角的薪水都要高!别说你不干啊,全剧组都靠你了呀!”
对方走起苦情路线:“之前被容小姐气走的那个替身是个资深前辈了,有点人望,有些人听说这件事情后就不肯来了。而且容小姐很挑剔,对高低胖瘦要求也高,好的替身不好找。可是她又得罪不得,所以现在我们剧组面临很大的困难啊,能替代的人碍着面子不能来,而同意来的女武替,正好在其他剧组赶戏,得过两天才到。你暂代一下好不好?你也不想看着全剧组上下上百号人停工对吧?你也不想剧组遭到这么大的损失对吧?”
姒非微被对方几乎没有停顿的长篇大论弄得快晕了。缺一个小替身而已,情况会这么严重?她虽有疑问,但被对方一通话塞得很为难:“我马上就要离开……”
以为是条件不够,对方打断姒非微,神秘地靠近她:“放心啦,熬过这两天就只用上文戏了,绝对不会再出现让你硬着头皮去做本该武戏替身做的特技动作的。而且,还有啊,你长得其实很漂亮啊,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上有台词的角色啊……”
对方笑得亲切无比,说话间,将手搭在了姒非微的肩膀上:“先试试看啦,好不好?机会难得,我不会让女孩子吃亏的啦。”
对这个柳副导演突如其来的美意,姒非微眉头忍不住一跳。
虽然对此人所说的“赚得多”和“演配角”,她并不怎样在意。不过如果真能成为容雪雅的正式替身,她便能跟在容雪雅的身边候场,而不像光替,在开拍前走过场后便被大家丢在一旁。如果能在女主角的身后随时候命上场替补,她见到Takki的机会应该多多了。
而且对方一副“你不同意就轰炸你到底”的姿态,姒非微点点头勉强同意了。
“那、那我就这两天先试试看吧。”
然而,姒非微并没有发觉,在自己答应做文戏替身后,柳副导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露出了色迷迷的微笑。
虽然在剧组有被欺负过,但姒非微还是坚定地相信人性本善。不谙世事的她依然不懂,这些忽然而至的好意背后,通常有着比直面而来的恶意更加复杂更加黑暗的心思。
等剧组收工后,姒非微便将自己升格成武替的事告诉了一直等候在旁边的Min。
谁知Min面色凝重;“那个柳副导找你的?你同意了?”
姒非微哀叹:“他好话痨的!我说不过他呀。”
Min的心底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叹。
根据小菜他们转来的八卦,这个副导演可是仗着某后台进剧组的。平常利用那些想成名的小演员,或者想要角色的群众演员,骗财骗色,名声顶风臭十里。因为姓柳,所以人送诨号“花柳”。他突然找姒非微当什么正式替身,八成是这个色狼把脑筋动到她头上来了。
Min正色问姒非微道:“非微,你想不想做个演员,或者歌手?”
“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呃,因为我觉得你资质很好。”
“从没想过。”姒非微兴致缺缺地摇摇头。
非微根本不是那些追名求利的浅薄少女。既然无所求,他倒是想看看,无缝的蛋,那个绿头苍蝇要怎么下口?
她毕竟一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从小到大的成长天地更像是纯天然的绿色森林,晴朗明媚,她本人也像童话故事里单纯天真的公主。所以,这些龌龊事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说了反而徒增恶心。
反正,有他在,别人休想碰到非微一根汗毛。
【8】
姒非微端着脸盆从澡堂往回走,脸上泛着微热的粉红色。
走廊昏暗的灯拉长她的身影,看起来分外孤单。
自上次在更衣室听到别人对她的议论后,她总是等大家都洗完了才一个人进去,所以常常一等便要等到深夜。
回到房间,同住的女生已经坐在床上,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听到声响,对方头也不抬:“剧组出了个算工分的计划书,你签一下名,签在最后一页。”
姒非微凑近光,略微地翻了翻那叠厚厚的计划书,似乎是各个岗位发工钱的明细,她也不留意,便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女生见状,粗鲁地抽回计划书扔在自己的枕头下。
就在同一时间。
Takki开门,便看见Min松松垮垮地穿着浴袍趿着拖鞋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由于他们所住的楼层房间很有空余,所以当初梁冶樱向剧组要求过,住得偏些无所谓,只要让千花公司的人独立一层。
这种安排免去了被人骚扰,因此Min在走廊里大大咧咧地春光外漏,也不怕被其他人看到。
“不会陪你看片的。”Takki没好气。
由于姒非微的缘故,他跟Min之间的气氛变得相当微妙。当然,Min老拖人一起看恐怖片的习惯也很令人发指便是了。
“我就来说两句话。”Min哼了一声,一副“你以为我想”的表情,“非微这下真的成容雪雅的正式替身了,是花柳那个猥琐大叔找上她的。不过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花柳的传闻,所以我觉得其他人帮非微防范一下很重要。Over——”
说完,Min便施施然走掉了,剩下Takki大眼不知何处瞪小眼。
“真是,每天的拍摄都有新挑战呐。”
仰望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姒非微无力地喃喃。
今天的拍摄,她竟然要骑马了。
眼前这灵性的生物似乎看出姒非微是个好欺负的,忽然打了个喷,鼻孔里热气直冲她而来。姒非微惊了一惊,向后跳了一步。
牵着马的武行立刻笑了,抚摸着马鬓说:“它跟你开玩笑呢,平常很温顺的。它参加过的剧组比我还多,是个老明星了。”
真的吗?姒非微试探着将手放在了乌亮的马鬃上,这回对方乖巧得很,姒非微也随之放松下来,展露笑颜:“好乖的,眼睛像葡萄一样 ,你狠漂亮呀。”
大约听懂了马屁,马儿还偏了头任她抚摸。
“你要不要先试骑一会儿?趁容小姐没来,多和马交流一下感情吧。”武行指着不远处说道,“你看,他骑得不错。”
姒非微回头,看到Takki已经轻巧地蹬靴上马,连工作人员的帮扶都不必。
是错觉吗?他似乎在瞪自己?
又在瞪?
还在瞪?
姒非微心虚得差不多要把头钻到马肚子下面了,寻思着要到哪里找面镜子照照,是不是脸上有什么,才引得对方目光如炬?
在武行的帮助下,姒非微有些吃力地攀着马鞍上了马。
“前脚掌伸进马蹬里,后脚掌往下垂,防止整只脚套进去。小腿夹紧马肚子,左手握缰绳……”武行牵着缰绳,一边传授骑马要诀,一边带着她在场内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等姒非微慢慢适应了坐在马背上的感觉后,武行把马牵到竹林外的阔路上,“好了,我现在放开绳子了,你自己熟悉一下,跑个来回吧。”
姒非微抗议无效,只能按照刚才武行教的做。马肚子一夹,缰绳一拉,马儿立刻撒开蹄子欢跑起来。
刚一开始,姒非微还有点害怕。等跑出几十米开外,慢慢习惯了马上的感觉,她感受到了迎风奔驰的快乐,仿佛真的化身成为武侠中人了一样。
路的那头,有马的踢踏声传来。
姒非微刚一愣神,旋即便见一匹乌黑的骏马出现在路口,而马上青衫翩飞,丰神俊朗的不是Takki是谁?
怎么办,和他对上了!会不会撞上?怎么让路好?擦身而过的时候马会不会受惊?
还是个生手的姒非微,顿时脚忙手乱起来,“吁——吁——”地瞎喊起来。
把对方没用的样子看在眼底,Takki冷哼一声,手上缰绳一抖,马儿迅即放缓了速度。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两匹马放慢了撒欢的蹄子,踱到对方面前时都停了下来,不管马上那两人不可名状的紧绷气氛,竟然亲昵地互相蹭起脖子来。
姒非微大为尴尬,偏开头不去看Takki。
昨夜,从Min那里听说了Takki的那段往事,对她来说,连道歉都变成了故作姿态,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哪里能抵消他曾经受到的苦?
她甚至,都快失去与他对视的勇气了……
察觉了对方隔绝自己目光的意图,Takki更加恼火。他猛然大力一扯,强硬地将正在亲热的马分开来。
可他胯下的马儿比姒非微骑的那匹烈性多了,立马不乐意了,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后,忽然猛地扎下头去,害得Takki身形一顿,差点没掉下马去,把一旁的姒非微也吓得一身冷汗。
她想说点什么,又无从说起,只好嚅嗫着说道:“你小心点哦……”
Takki猛一夹腿,给马一鞭:“要你多事!”造反不成的马儿只好载着他风驰电掣而去。
场边,助理小菜跟欢欢发呆:Takki和Min表现得都很好,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呢……啊啊!因为樱小姐不在啊!
他们抱头痛哭:原来我们已经到了不被奴役就不安心的地步了吗?
今天的容雪雅来得很准时,因为今天片场由郑导压阵,她不敢大意。
来到片场后,容雪雅呼喝着姒非微将马牵给她,来回试骑了好一会儿。
Min与容雪雅对戏的几个镜头,整整拍了一个上午才过。
烈日当头的中午,轮到姒非微上场,拍摄马上惊魂的一段。
这场戏讲述的是Takki飞身救下坐骑受惊的女主角,是他饰演的冷血人物在全剧中最为真情流露的一段。
《多少流年换取多少忧伤》
拍摄这场戏时,姒非微被要求伏在马背上,一方面是做出马受惊的样子,另一方面是因为作为替身的她不能把脸露出来,而Takki则骑马来救。
在两匹马差一个马身的时候,威亚要拉起白清歌,飞起落在姒非微的马上,驯服受惊的马。
为了保证安全,武术指导设计的这场戏中,对于马儿跑动的速度要求不高,要的是营造那种风驰电掣的惊险气氛,主要靠镜头后期处理以及音效的衬托。因此姒非微只需趴在马背上让马儿慢跑,再等身上绑好威亚的白清歌借力跳到她的马上,这个镜头就算完成了。
Takki和姒非微安静地听着武术指导指点跑位。
“马呢?”工作人员喊道。
管理马匹的人员赶紧将两人要骑的马匹牵过来,两人翻身上马。姒非微想起方才Takki那匹马闹情绪,不由得有些忧心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而她没想起,意外不肯放过的人,却是自己。
说戏完毕,各组就位。郑导拿着扩音器吼道:“Ready?”
烈日下晒得昏昏欲睡的剧组工作人员,在郑导中气十足的喊声中立即打起精神来,进入到紧张的状态。
端坐在马上的姒非微,一瞬间进入了武侠世界,在那一刻化身成为一个白衣胜雪的武林奇女子。
“Action!”
姒非微夹紧双腿,将马镫在马腹上轻轻一磕。
意外突然发生!
【9】
“嘶————”
姒非微座下的马儿狂嘶而起,扬起前蹄竖站起来,像是受到了大刺激,发起疯般全身抖动着,要把骑在身上的人掀翻下来!
全场都被这个意外惊得魂飞魄散。
姒非微脑海中一片空白,以致什么是害怕都忘记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死地抓住缰绳,抓住!
失控的马儿见甩不下人,便腾起前蹄飞快向前冲去!
借着武行教的一点点要诀,姒非微如戏中安排那般俯下身,握紧缰绳,紧紧地搂住马脖子。
一旁候场的Min急急起身跑来,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正在众人茫然不知所措时,Takki的鞭子打了个脆响,他骑的马儿嘶鸣着闪电般蹿出。
一切不过几秒间的事。
甚至,远景拍摄的摄像师都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马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摄像师边拍摄边同助手说道。
“大概修改了吧。”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尖利的风,姒非微抱住马头,狂跳的心脏就好像正放置在马鞍上一样,剧烈地颠着。
黑色的马匹挟着帝王般的气势赶上,终于齐头并进。
Takki的身体比脑子先行动,一把抓住了对方的缰绳。顾不得被牵连的危险,他狠命拉住缰绳,“吁————”
手掌被绳子勒得火辣辣地痛,乱蹦乱跳的马儿在他的安抚之下,眼中暴戾退却,逐渐地平静下来。即便如此,姒非微依然趴在马上,大气也不敢出。
远景摄影师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Takki怎么没有跳到马背上救人啊?”
“是不是出问题了?”
“郑导没喊停啊……”
马背上发抖的身影,瑟瑟如同跌落在冬日寒风中的蝴蝶,好似再也飞不起这一季。
望着那样的姒非微,忽然间,Takki像受到蛊惑一般,伸出手,一把把她从马背上捞了过来,嵌进了自己的怀里。
排山倒海而来的后怕几乎把姒非微击倒了。
在Takki怀里,她仍然抖得如同筛子,确切地说,现在的她还未意识到自己正在某人的怀里。
“Camera不要停,继续,拉近,捕捉Takki的表情……”郑导的声音通过无线电通讯,传到了各个摄影师的耳中。
他一脸肃然地盯着监视器,说自己是个冷血动物也罢,在这种时刻还只想着镜头拍摄,但挖掘记录演员最精彩的表情,亦是导演的职责所在。
是的,只要看到Takki的眼睛,谁都能明白,有一种感情在他眼中汇集滋生。
那种柔情,如此盛大,蓬勃如春回大地时万物滋长,又那么柔软,好似雨过江南时荡漾的碧波上迷蒙的烟渚。
久违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