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会来的。
当他听到脚步声,微笑着抬起头时,可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时却把所有笑容都凝固起来了,那不是她。宇正苦笑着别开头,冰凉的手指紧紧地按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
李梓言看到他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机一直没人听,手机就放在大衣里,而他竟然为了耍帅,把早上穿着出来的大衣脱了,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西装,而且腿上也没盖着毯子。
李梓言冲到他的面前,大声地对着他喊道:“你疯了是不是?下雨你不懂避啊?”一边说一边推他的轮椅。
而宇正的手指都掐进了轮子里,不让他挪动半点,平静地说:“我要等她来。”眼神中仿佛有团火在热烈地燃烧着,那样的坚定,那样的不顾一切。
李梓言没见过这样的江宇正,那么的陌生,手中触到他湿透的衣服,狠下心来大声说:“她回去了,不会来了。你在这里装得再深情她也看不到,受罪的只有你自己……”作势要抱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而宇正的十指狠狠地抓住面前的钢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了要在这里等她的。”
天上的雨水合着雪落在他的脸上,融化,滴落,像一道道泪痕一样爬满他的脸庞,划过的痕迹仿佛能看到血迹。
冰凉的雨水透过衣服,触到他的皮肤,渗进他的骨肉,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让他身体不断地抽搐着,颤抖着,紧紧握住钢琴的手却还是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他的目光投向雨水朦胧的天幕,倔强得像是抛开了所有的理智与自尊。
原谅我
馨懿的高跟鞋踏在林家别墅里的楼梯地板上,沉重而急促,她一进门行姐便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太太前几天便开始病了,可是一直都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东西……”
她的心如同她的步子一般沉重,走向母亲的房间,轻轻地敲了门便推开门迈了进去,房间里只亮着座地灯,有淡淡的药水味道。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他轻轻坐在床边,“妈妈,我回来了。你生病了,我和你去医院好不好?”她的声音轻柔地落在林妈妈耳边。
林妈妈只是一颤,轻轻地转过头来,她憔悴的容颜让馨懿心疼了,妈妈从来都那样的爱漂亮,每次出外时都要问今天的妆容打扮到底如何,可是现在却是那样的憔悴。
林妈妈紧紧抓着馨懿的手,“我以为连你也不要妈妈了……达平就这样丢下我了,我以为我的小馨懿也不要我了……”眼泪流满了布满皱纹的脸,老态毕现。
馨懿搂着妈妈,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她说:“怎么会呢?我不是回来了吗?不要哭了……我们现在去医院好不好?”边说着边扶她起来帮她穿衣服。
而林妈妈只是抓住她的手,怎么都不肯起来,还叨念着,“不要去医院……不去……”眼睛里都是惶恐与不安。
馨懿知道她在医院里知道父亲的死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又哄她说:“好好……不去就不去……可是你现在要吃东西,待会我让医生过来好不好?我们不去医院。”
林妈妈只是漠然地点点头,又像是累极了似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馨懿慢慢退出房门,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继续打着宇正的电话,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还是转到了留言信箱。
又拨到李梓言的电话号码,一直都是请留言,当她正要收线时,那边却接起了电话,馨懿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似的问:“宇正他没事吧?”
李梓言还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早送他回家了。”声音透出的语气凉飕飕的,像浸在冰水中一样。
馨懿听着他那边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继续小心翼翼地问:“他……等了很久?”她握住电话的手都冒出汗来了,有点紧张。
李子却有点不耐烦,“大概两个小时吧。你有完没完啊?我还要赶party呢,有什么事迟点再聊吧。”僵硬地想要挂电话。
馨懿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他怎么不听我电话?他身体还好吧?”她开始有点担心了,那个咖啡厅是露天的,常人在冰天雪地里等两个小时可能都会冷病了,何况是他那样的身体状况。
李子在那边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不自然地安慰她说:“要是换你在那里满心期待地等两个小时,你会生气吗?他身体还好,这两天我看你还是不要打电话给他了,我想他也不会接。”他平时也算是情场高手了,哄女人是最在行的,但此刻却是没有办法选择一种适合的语气来说宇正他还好。
馨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谢谢你了。”总算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她知道他肯定会生气的,现在只好等他消气后再慢慢哄他了。
李子也安慰着她说:“我会看着他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眼光触到躺在病床上的宇正,叹了口气。
何舒敏在会议室里拿着电话,漫不经心地扫过在等着她发言的高管,却忽然目光一凝提高了声量:“什么?”让在场的所有高管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而她只是站了起来走出会议室,还没完全从对方的话中反应过来,嘴里还不停在念着“你竟然打晕了他……你怎么能打他呢?”声音里满是不相信与震撼。
李梓言只能在那头叹了口气,说:“是啊,我打晕了他。”
何舒敏还是没有办法相信,有点颤抖说:“你竟然一拳把江宇正打晕了?你怎么可以那样做?他身体……”
“我能有什么办法,当时他就是不肯走,情急之处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出拳的力度真的不大……”李梓言也有点乱了,可他想起当时的情景,可以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把他一拳打晕。
那晚上,宇正就是死死地抓住钢琴,即使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样子,却还是不肯撒手。
李梓言怎么都没有办法忘记他那天晚上的表情,那个完全失去理智的江宇正,他从来不曾认识的江宇正。
宇正的身上没有一处是没有被淋湿的,僵硬得瑟瑟发抖,抓着钢琴十指的指甲都被冻成了青紫色,脸上却有着不正常的红晕。
李梓言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大事,只好……他发誓,真的没有用多大的力,而宇正就这样倒下了。
李子安慰自己想,这不刚好抵消了宇正当年打他的那一拳,那一拳可是打得他牙齿都松掉了,半边脸足足肿了两个星期。
那时两个人还只是刚刚认识的室友,还谈不上朋友。有一天李梓和一个黑人朋友看到宇正电脑里的一张馨懿的照片,刚好话题又涉及到某些不雅行为。李子笑指着馨懿的照片对那黑人说:“像她这样的亚洲女人最好上了,为什么呢?因为……”话还没说完就受了宇正的一拳,宇正冷漠地盯着他揪起他的衣领说:“把你的言行放尊重点,亚…洲…人。”而李子只是眼冒金星地看着这个疯子。这是李梓言第一次看到江宇正为了林馨懿而失控。
可他们的友谊也是因为这一拳开始的,真正的不打不相识。
何舒敏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那宇正现在怎样了?”声音里焦急而又充满担心。
“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得留院观察着。”其实他为了让她不担心特意轻描淡写很多了。他想起当时抱起昏迷的他往医院赶的时候,现在还觉得后怕。
手中触到湿透了的衣服,本来应该是冰凉到底的,而他的体温像是高得要把衣服都给烘干一样,在车上时即使昏迷着还呓语说:“不要让她知道……”李梓言什么都顾不了,只能把车开的飞快赶去医院。
当他抱着宇正去到急症室,他自己的衣服都被汗弄湿了,可宇正身上的衣服却像是完全干了一样,他看着宇正呼吸急促难受到极点的样子,却无能为力。
急症室的医生大约检查了半个小时,然后宇正的私人医生也到达了医院,那时候已经是凌晨的四点半了。
当护士推着戴着氧气罩的宇正往顶楼高级病房去时,他抓着医生问,到底怎么样时。私人医生只是叹了一口气,缓缓摘下口罩说:“怎么弄得这样狼狈呢?高烧到差不多40度了,看他的情况应该烧了超过四个小时,而且还有并发肺炎……”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刚才推着宇正走开的一个护士却跑过来说:“病人在痉挛。”
私人医生立刻往电梯处跑去,李子听了心一沉,也跟着跑了过去,他以前也经历过宇正痉挛时的情况,但是这次却严重得大大超出他能想象的范围。
四名护士紧紧地按住他的四肢,而昏迷中的他且还是在不断地抽搐,四肢像是不受控制般的胡乱颤动着,而且颤动的幅度很大。李子从他昏迷中依然紧紧咬着牙,脸上绷紧的肌肉可以看出他他到底有多痛苦。
医生也紧紧地按住宇正的身体,嘴里叫着护士去拿固定绷带来……李子眼眶红红的大步地走开了,他不敢看,即使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都不敢看下去了,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凄凉?
“这个,真的要瞒着林馨懿?”何舒敏不太赞成,他为了她苦守整夜,现在病重住院了,凭什么林馨懿就心安理得地在这边一无所知下去。她其实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林馨懿这个人,可是宇正现在在美国也的确需要人照顾啊。
李子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转了转酸痛的脖子,说:“对啊,瞒着她。这是你们江宇正江大总裁吩咐下来的,我能怎么办?”他真的不敢去告诉林馨懿这件事,因为那天晚上宇正的眼神让他看得心惊,他不敢想像他醒来后发现他跑去找林馨懿回来的后果,何况……他还真的打了江宇正一拳,这个要是被林馨懿知道了,不拆了他的骨头就不是林馨懿了。
“你就私下在你们高层中说几句JL最近有新举动就行了,我会再打个电话圆这个谎的。”他疲倦地收了线,闭着眼睛想,这两个人真是前世冤家不成?
林家别墅原本属于馨懿的房间里,馨懿疲惫地趴在床上,看着手中的手机,回来已经整整四天了,她自己都算不清楚自己到底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他了,可是他就是不接。她知道他肯定会生气,却没想过会这么倔强,一直都没有接她的电话。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的病情一直都没有稳定,她真的好想飞回去找他,可是一回来后,感觉更是身不由己了。
打他手机不接,打别墅的座机管家又说他不愿意接,一条条信息发过去也不见回音(虽然知道他极少会回信息)。她无可奈何,只能一天天盼着他能早些消气。
这是今天的第十二次打过去了,她听着话筒里无止境的“嘟……嘟……嘟……嘟……”满脸落寞地以为这次肯定又是无果了。
正准备要挂掉电话时,那边却接通了,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在馨懿耳边响起,“喂……”她的眼眶一热,感觉眼泪就要掉落了一样。
她立刻抓住机会,颤抖着说:“宇正啊,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
那边好像静止了一样,好久都没有动静,两个人就是谁都不出声地静默了大概两分钟,最后都让馨懿以为他把电话移开了,带着哭意叫了声:“宇正……”
那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病了,声音怎么这么哑呢?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得深沉,却又虚软无力,让她很是担心他究竟是不是病了。
那边停顿了好久,才慢慢响起声音说:“刚起床。”说话的声音很慢,轻轻地浮在耳边。
这么惜字如金?馨懿知道他还在生气的时候通常都不愿意说话,所以也没有怀疑些什么,继续努力着,“妈妈病了,所以平安夜那天才会这么急赶回来的。对不起,你等了很久吧?”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那边却又重归寂静,馨懿只听得到自己的心在跳动着,可却听到宇正急急地说:“待会儿开会……不聊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他就径自挂了电话,听着手机中重归单调的“嘟……嘟……嘟……”她看着玻璃窗外宁静的夜色,花园里昏黄的小灯映着全都铺满雪的小径,心里像是塞满了棉花一样,透不过气来。
纽约的天空竟然放晴了,懒洋洋的太阳照在雪地上,映照着一道道金光。医院顶楼的VIP病房里却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病房外交接班的护士在小声地说着话,生怕打破这寂静空间的宁静。
“江先生昨晚怎样了?”颇有年纪的护士长问着昨晚值班的金发护士。
“咳嗽还是很厉害,痰却不是很多,只是一整晚都在咳。晚上过去帮他翻身的时候有量过体温,基本只是低烧,没有再发生前两天的情况了。痉挛还是会发生,可是都没有第一天来时严重……”
其实宇正有意识地醒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号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了医院,记忆中模模糊糊的都是平安夜那天晚上的事情。
刚才接起馨懿的电话时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引起疼痛,才记起那天原来是李子一拳朝自己打来,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咳咳咳……咳咳咳……”全身都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才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傻事,的确是傻啊。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李梓言让护士在宇正醒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他,可进病房时还是像是偷东西一般的小心,其实病房里铺满里羊毛地毯,也不会弄出任何声音,可他就是做贼心虚。
“咳……咳……咳……”宇正还是在压抑咳嗽着,看着李子那偷偷摸摸的样子,哑声说:“过来吧,我没怪你。”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刺激到李子,他大步地踏上前来说:“即使你要怪我,我还是会那样做的。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傻的男人……”他特意在男人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口气里都是讽刺。
但宇正却没有生气,看着外面的阳光,淡淡地一边咳一边说:“咳……咳……咳……就连我自己,咳……咳……咳……都没见过这样傻的江宇正。”
李子看着他破损的嘴角边牵起的一丝自嘲般的笑意,不忍看下去般别开了头。
江林73楼馨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