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啊,他真的拿不准了……对昭仪,他真的这样没信心吗?
“呐,阿骁。”天骄丢开镇纸,纯黑的眸子上下左右徘徊良久,终于定在了尉迟骁脸上。“昭仪她……是真的不见了么?”
阿骁从不会骗他。
“请陛下安心,楚相已派出人手寻找,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尉迟骁撇了撇嘴,想着天骄差不多要扑去找楚相理论了,却见小陛下哗地一声趴伏在桌案上,下巴抵着一本绫面折子,满脸沮丧不已。
尉迟骁心里忽然腾起浓重的负罪感,想伸手拍拍天骄的肩安抚他,然碍于身份,仍是作罢,只有些不自在地唤道:“陛下……?”
“朕没事,阿骁,不用担心。”
天骄水眸半掩,窨黑的瞳子中透出深不见底的无助,活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昭仪消失了。
难道……当真是皇祖母所为?
“阿骁,”犹豫片刻,天骄还是决定开口询问。“昭仪真的是消失了,而非……”死了么?
尉迟骁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尉迟采所用软枕上的那几点新鲜血迹,很难证明她一切安好。至少,就尉迟骁所知的部分,她的身上并无伤口,楚逢君的那一记手刀,还不致令她内伤呕血。
“姐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您且放心罢。”忖度了半刻,他决定继续安抚。
“…… 唔。朕还是先处理叛军头目被杀一案吧。”天骄嘟哝两句,重新撑起身子来,慢腾腾地整理桌面上散乱的折子。“既然楚相业已派人寻找,那么朕就不必插手了。阿骁,”他抬起眸子,眼底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着变化:“你也算军中之人,你认为,那些叛军头目为何会在半道被害?”
话题毫无预兆地一转,尉迟骁愣了愣,见小陛下的面前只剩下一份折子。
“这是今日送来州府的塘报。”天骄难得皱起眉头,“那批押送要犯的霜州师精锐中,有一匹马因为突袭而受惊,将马背上的一名校尉掀下了山谷。那名校尉虽说身受重伤,却也勉强捡回一条命来……”
尉迟骁面色一变:“陛下,此事当真?”
“要是塘报也有假,这支霜州师可就留不得了。”天骄单手支着脸颊,“总之,朕已传令下去,务必要保护好那名校尉,并且……把人直接送回帝都。”
“咦,为何要送回帝都?”尉迟骁不解地皱起眉,“送来霜州城不是更快么?”
天骄苦着小脸,竭力将眼眶里的水雾逼回去。“霜州到底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呐。你看,叛军头目死了,昭仪也消失了,要是这人也在半道上出个岔子,只怕霜州骚乱的真相,再也无从揭开。”
“总得找个牢靠的人。”连半点风声也走漏不得,否则,送回帝都的就只能是那校尉的尸体。尉迟骁心底堵得厉害,他昂首抱拳:“陛下,请让末将前去护送那人吧!”
“不成,少将军得留在州府。”
门扇吱呀一声洞开,楚逢君推门而入。见了天骄,抬袖躬身向他一揖,凤眸带着莫名的森寒之意:“陛下,臣正打算回帝都一趟。”
尉迟骁本能地对这个请求不满,他闷声冷道:“楚相返回帝都,独留陛下一人在此,若是诸事安好倒也无碍,可若是这霜州城遇着什么麻烦……”
“关于这一点,少将军不需担心。”楚逢君直起身子,勾唇微笑,“纶州的州师右营已在州城西门外五里处扎营,在下遣往纶州的御史们,必会替陛下牢牢地盯住那些图谋不轨之人。”
天骄双手交叠,拄着下巴不作声,眼神直直定在楚逢君脸上,带着某种刺探的意味。
“……哦呀,想必陛下已经得知昭仪失踪的消息了吧。”难得这么安静地坐在桌前,还一反常态地看了奏折,若换在从前,不早就嚷嚷着要让昭仪作陪了么?楚逢君忽然发觉,弄丢了尉迟采,不仅令他的猜测全盘翻覆,还会让小陛下产生某种不可预知的改变。
好,还是坏呢?
天骄的嘴角不自觉地撇下来:“朕知道,朕还听说,楚相已派人前去寻找。凭楚相的本事,想必要找到昭仪,算不得难事吧?”
楚逢君微微一愣:小陛下……莫非是在威胁他?
“你想回帝都,朕准了。”天骄两手自下颔挪开,改为撑在案边,“不过,朕应当有权知晓,楚相返回帝都的目的为何。”
*****
“除了我,还有其他穿越者?”尉迟采瞪大双眼,“她们都在哪里?”
团髻女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只茶盅,动作优雅地沏了茶,把其中一杯递来尉迟采的跟前,“对呀,穿越者总共有七名,分别降落至灵渊大/陆之上的七国内。你在赤国,另外六位姑娘则是在橙国,白国,青国等地了。”
果然还有老乡啊。尉迟采接过茶盅,兴奋地问道:“那,我能去找她们吗?”
“找她们做什么?”团髻女子一脸莫名,“你们互不相识,就算见了面,也只会把彼此当做NPC罢。”
……好奇怪哎。尉迟采狐疑地瞧着眼前的女子:明明一身古装,居然还知道什么是NPC。怪不得刚见到她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仔细想来,一个标准的古人竟然说着满嘴现代人才知道的ACG语言,那能不奇怪么?
团髻女子轻呷一口茶水,颇为享受地眯起杏眸,漫道:“想问什么?”
“我很好奇,你为何知道NPC这个词?”而且还带着一股子港式英语的味道……
“他说的。”纤指戳戳头顶的莹白光团,“他说,不相干的路人,就叫做恩批西。”
又是日食大爷干的好事。尉迟采悻悻地耸肩,“好吧,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些穿越者待在其他六国,也是为了实现愿望?”
团髻女子点头,纤指的瞄准对象从白光移到尉迟采脸上:“她们可都十分顽强呢,不像你呀,才来没多久就玩完……现在好了,楚相和二叔他们总算能休息一阵了。”
“……对不起嘛。”尉迟采粉颊微红,“那,现在我可以做些什么?”
“恶补你的演技,如何?”
“ 吓?还需要恶补?我以为我的演技很好啦……”尉迟采抹了把汗。不错,在面对舞台下的观众时,她能非常自然地演绎剧中人物,不过,那是因为她拿着剧本。无论舞台还是银屏,观众从不会在看戏时对演员的言行做出任何反馈,而她熟记着所有的台词,动作,明白要如何处理每一个神情……
但,那仅仅是在舞台上。
尉迟采垂下眼眸。她对自己,早已不是失望二字可概括的了。
原来,脱离剧本之后的她,连伪装也不会么?
团髻女子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我……不明白,究竟要怎样,才能在他们面前……”尉迟采挫败地扯开一丝苦笑,“我一直以为我在扮演着长千金,就算有破绽,至少……”
“有破绽,即是你的演技尚不到位的证明。你呀,不能总想着会有人替你收拾善后。”团髻女子放下茶盅,柔声说道,“扮演一个你素未谋面之人,的确非常困难。所以从某个方面而言,你已做得很好了。”
尉迟采扬起羽睫,有些迟疑:“……嗯,你既然待在日食大爷这儿,那么……是不是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你都能看见?”
“ 啊——别提这个,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团髻女子不耐地摆摆手,好似在赶苍蝇,脸上现出半是鄙夷半是无奈的神色,“你每次做出选择前都有好好动过脑子吗?最初进入帝都的时候,你居然会出言称赞寿王长得俊!你以为你真是来观光的?这句话会对你‘尉迟采’产生多大的影响,你知不知道呀……”
尉迟采垂头丧气,“……抱歉,我习惯了有话直说……”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当真是个破习惯呐。
“还有,你居然会跑去走那条密道!”团髻女子越说越来劲,两道秀眉微微拧起,素白指尖抱怨似地戳上尉迟采的脸颊:“有脑子的人都明白,这种事应当首先知会带你来帝都的秦鉴,抑或是直接找寿王告诉他你想换个地方住,能不生事就不生事。可你居然就这么跑去天枢阁探险了……”
对,还无端撞上了楚逢君。尉迟采点头认错。
团髻女子可没打算放过她,“接下来就是那个楚相!啊啊啊这就是本小姐最无法想象的地方了!”左右开弓,手指变戳为捏,把尉迟采粉白的两片脸蛋捏得微红。“你居然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任由那个男人占你便宜!他从背后偷袭你的时候,你就该大喊‘流氓非礼’才对!可是你看看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嗯?你在想他的皮囊生得如何之好!吼吼~~~”
“嘿嘿……”的确就是这样呀,团髻女子一个字也没说错。
如是想着,尉迟采连偷笑的勇气都快没了。
“所以呀尉迟采,”团髻女子缩回素手,改为叉腰:“你的演技这么烂,我看,你还是做你自己好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所谓真相,所谓回魂(3)
'更新时间' 2010…02…25 19:00:00 '字数' 3501
GM模式虽然是个很玄很炫的东西,但有些时候,它也能让你无地自容。
尉迟采怀着十二分郁闷,开始接受异时空的表演特别指导。
“就算没什么脑子,你也该明白,怎样做对自己有利,怎样做对自己有害。”团髻女子拍拍手,冲头顶的日食大爷唤道:“喂,给她瞧瞧你的私人收藏,本小姐要让她有所觉悟!”
“私人收藏?”尉迟采只觉眼皮一跳,心里腾起奇怪的猥【=_=】琐感:难道是那些通常被藏在床下头的、奇奇怪怪OOXX的东西?
“小采别那么凶嘛……你看,你把大采吓到了呀。”日食大爷懒洋洋地回道。
“大、大采?!”尉迟采嘴角猛地一斜,咳咳两声,差点被这名字呛死去:“这种没品的名字你也叫得出来?”
“你比小采的年纪大上几岁嘛,叫你大采一点错都没有。”日食大爷讪讪笑道,“另外,小采啊,那个私人收藏可是秘密呀,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透露给她知道了?”
……但是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惋惜呢。尉迟采甩来一记白眼,“到底是什么东西?”
团髻女子抬袖掩唇,呵呵笑起来:“是可以重现你过去的东西哦。”
“……就是用于YY的那种玩意啦。”只见光团上下蹦了蹦,吧嗒,一块镜子从半空中掉落下来,直直钻进团髻女子的怀里。
直径约摸三十公分的圆形铜镜,镜框上是细腻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很沉的样子。大约是因为手工工艺上的差别,镜面不甚光滑。团髻女子将镜面立起来,尉迟采抬头,从镜中见到自己模糊的身影。
“这个……要怎么看?”
她伸出一根指头戳戳镜面,“呀!”指尖竟然陷了进去。
原来,这镜子的镜面并非实体,而是水雾一般的柔软无形的东西。只见团髻女子扬唇一笑,下令道:“play。”
……吓?还是声控的?
忽然,镜面上腾起层层皎洁细浪,如涟漪般向镜框散开去,而后越来越浓,越来越多,大团雾气漫出镜子,在她周身氤氲成云。她的视线渐次模糊,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
“采儿……”
清冽澄澈,又于宠溺中藏了三分缱绻的嗓音,她熟悉。
并且意外地想念。
虽然如此,尉迟采仍是给狠狠地吓了一跳,脱口惊呼:“楚相?!”
层层叠叠的白雾无风自动,一抹玄青的身影自远处向她缓步走来。再近一些,他的貂毛裘衣与袖摆边华丽的暗金色绣纹映入眼帘。
仍是那双阴郁凤眸,唇边扬起的一丝笑意邪魅惑人。
“采儿,你叫本阁好找。”洁白修长的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说,为何不辞而别?”
楚逢君……他为何会在这里?尉迟采的脚跟向后挪动半分,心底尚在怀疑,却已随着他的疑问自动作答:“我……”
“昭仪!”
尉迟采惊愕地回头,只见天骄双手叉腰,一袭金红耀目的龙袍抢尽视线。小陛下粉唇不满地嘟起,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你骗朕”三个大字:“说!你为何会瞒着朕,与楚相在一起?”
“不,天骄,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凑巧遇到了而已。
“你嫁给陛下有何好处,采儿?老妻少夫,况且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这种笑死人的皇帝游戏,本阁真是一日也不想陪他玩下去了!”楚逢君忽地变了脸,“采儿,跟本阁走吧,替这种小笨骡子打理朝事,只会折寿而已。”
“等等,楚相你是中书令啊!”尉迟采慌了手脚,“天骄还小,还需要人教他,没有人生来就会治国安邦啊,那种天才毕竟是凤毛麟角,所以……”
“不好意思,本阁就是那些凤毛麟角的其中之一。”楚逢君冷哼一声,“赤天骄,把本阁的天下还来!”
“做梦!你这乱臣贼子,朕今日不诛你九族,来日你就要翻天了!”天骄不甘示弱,指尖带着罕有的冷厉气势瞄准楚逢君,“你有何德何能令朕让出王座?你又如何得知朕将来必失天下?你什么都不知,又凭什么在昭仪面前血口喷人!”
“本阁告诉你好了,小孩,若无本阁相助,不出三年,你的赤国就会变成舒家的所有品!”楚逢君的笑意更见森寒,“所以啊,本阁劝你还是趁早让贤吧!”
“停!”尉迟采陡然一声大吼,“都给老娘闭嘴!”
楚逢君周身猛地散开咄咄逼人的杀气,而天骄则是竖眉扬唇,冷笑不已。
“都别吵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你是一国之君,你是一国之相,要是连你们俩都吵个没完,那我看赤国是当真快完蛋了!”
尉迟采一口气把话说完,再学天骄双手叉腰,胸脯上下起伏。
她没有想过这样的场景。
一面是天骄,一面是楚逢君,这平日里看似平和的二人,一旦翻脸,竟是如此结局么?
“采儿,你愿意跟着本阁,还是愿意跟着这个没前途的破小孩?”
“昭仪,你愿意跟着朕,还是愿意跟着这个没人性的大奸臣?”
一大一小的两人转过身来,同时向她发问。
——“做出选择吧,尉迟采!”
*****
卯时三刻,灰蓝色的天空沉寂无风。冬日的晨光脚步迟滞,夜色尚未散尽,整座尉迟府邸的宅子笼罩在暗淡天幕下,红墙碧瓦静默无声,等待被钟鼓唤醒。
尉迟尚漳转过连接二堂与书房的长廊,正见一名着霜合紫绣沧浪云纹锦袍的男子立在堂前,臂上挂着一件厚实的貂裘。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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