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恩。”
“想跟他在一起?”
“恩。”毫不犹豫,坚定地回答。
“还想结婚?”
“恩。”脸红了红,语气还是很坚定。
“居然连这都想好了还敢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李月玲连忙打住话头,狐疑地上下打量宋镜,说:“阿镜,你今年才十岁我没记错吧?”
“小月的记性很好呢。”
“那你想那么多干吗?还结婚?!别笑死人了!”李月玲的口气不自觉地差起来。
宋镜认真地辩驳:“与年龄无关。”
“什么?”
“喜欢。”宋镜的回答,那就是“斩钉截铁”的现场版演绎。
李月玲这回是彻底地无语了。
“阿镜。你对事太认真对人又太严格对自己更加,你喜欢欧阳晓我知道我也不会说什么我更加不会反对还是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可是阿镜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就决定未来的事是一件很痛苦又很艰难的?阿镜,我把你当朋友,不是像她们那样的,一下子吵架起来就不再说话然后又忽然和好的那一种朋友。我珍惜你,我不想……不想你受到伤害,因为你是那样的好!”
宋镜望着李月玲,使劲眨了眨眼,轻声说:“我知道。”
李月玲叹息,伸手握住宋镜略带冰凉的手:“我会在你身边支持你,如果事情……我会劝说你放弃。”
宋镜说:“好。”
可是在她的心里,她问着自己,经过了三个星期的挣扎,她明白的知道,放弃已经是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十岁的宋镜跟十一岁的欧阳晓,他们两个人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呢?宋镜在那个三个星期里问着自己,她不可以任性不可以胡思乱想,她要为家人着想为未来努力,可控制不住思绪。
她想起那个娃娃脸可爱的少年,歪着头,对着她露出期许赞叹鼓励的笑,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很亮,仿佛收敛了天上所有的星子一般。星星属于她,无论什么时候侧过头朝向他的方向,都可以看到他和煦的笑,眼角弯弯,分明带些狡黠。他们没有对话,仅仅靠着眼神交流。
“你很厉害!”
“那是当然,你也不赖!”
然后是会心的微笑,眼波流转,小小的脸庞满是骄傲自豪,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脚下。他们的世界,存在在那眼神交汇的瞬间,然后变成永恒。李月玲说:“宋镜,你跟欧阳晓很古怪耶!干吗总是在第一时间里注意到对方呢?”那个时候,李月玲还不知道宋镜喜欢欧阳晓这个事实,她单纯地以为,他们只是像宋镜说的那样,宋镜想要追上超越那个小小的矮个子可爱男生。
宋镜只是抿着嘴笑:“小月,没什么的,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李月玲长长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意。
还有一次,大约是十月底的样子,学校进行了一次体检。其实体检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就是检查一下身高体重而已,却也找来了乡镇里的医生,学生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一次,宋镜印象特别深刻是因为欧阳晓第一次表现出非常不满赌气起来。
“宋镜,你身高多高?”欧阳晓排在宋镜后面,第三个人,一下来,就冲着宋镜喊。真的是喊,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
“一米二八。”宋镜乖乖地说。
“什么?”欧阳晓的眉毛眼睛都皱一块了。
“一米二八。”宋镜又重复了一遍。
欧阳晓不说话了,愤愤地离开了,离开之前还说了句:“没什么的,我爸爸说了的我们欧阳家的男人就是要到了初中高中才开始往上发育的,我爸爸有一米八,我的几个叔叔伯伯也差不多,我不可能不会继续往上长的。”
后来,宋镜才知道,欧阳晓才一米二,是整个六年二班最矮的那个。宋镜笑过了以后,开始烦恼,以后在欧阳晓面前要不要只穿平底的鞋子呢?随即又懊恼地鼓起了双颊,宋镜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期待,有一天,能够穿上美丽的红色高高的皮鞋,不能跳舞就走走也行。看样子,那只是个梦了。
宋镜的体育不行,只是跑得比较快而已。她读书读得早,成绩又好,自然得到周遭人的排斥,如果她能够跳得很好的皮筋或者打得不错的羽毛球弹得一手好弹子,她还会和其他的小朋友玩成一块的。事实是,她除了成绩优秀外,什么都不懂,尤其玩。
开始还有人喊她:“阿镜,我们一起来跳房子啊!”
宋镜回答:“我不会。”
那人就来拉她:“没关系没关系的,学就会了!很简单的。”
简单是简单,但宋镜就是不会,渐渐的就没有人来找宋镜去玩了,都在背后叫她“书呆子”就只晓得读死书,其他什么都不会。
上了六年级,情况稍微有点好转,因为宋镜有了李月玲。李月玲也不太爱玩,她喜欢看着别人玩,常常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宋镜陪在一边,偶尔看两眼,帮忙记数什么之类的,倒也得到不少人的喜欢。
欧阳晓喜欢跟坐在宋镜旁边的少年比赛抛石子。那个少年,有些羞涩的笑颜,沉默着,偶尔跟宋镜说一些不着边的话。那个时候,是宋镜和欧阳晓坐在一起最接近的时候,中间隔了一个叫苏城的少年。
“今天还来吗?”苏城卷起袖子问。
欧阳晓从繁重的作业里抬头:“好啊!”
然后苏城转头问宋镜:“今天还是你帮忙记分数吧?”
宋镜乖乖地放下手里的日记,坐在一边:“恩。”
很久以后,宋镜问苏城——那个时候,他们是在一个学校不在一个班隔得很远的普通得连话也说不上一句的校友。宋镜问苏城:“你那么安静,一点也不像喜欢玩的人,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跟欧阳晓玩成一团呢?”
苏城微微笑着,羞涩地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然后轻声说:“阿镜,一个人做事总有理由,可是那个理由不一定要讲出来让大家都知道的。”
宋镜明白,可是:“为什么?”
苏城安静地微笑,微侧着头,沉静如流水。
宋镜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有些事情,藏在心理就好,说出来,味道就发生变化了,量变变成质变可不好。
总之宋镜在那三个星期里,恍惚走神的时候比她前十年还要多。她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极细腻的人,在感情方面,她却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在回忆以前的事情的同时,她还不时观察欧阳晓的行为,懵懵懂懂,只觉得欧阳晓一下子就跟她撇清所有关系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的冷漠样子实在是伤害了她的心。
那三个星期里的第二个星期的考试,宋镜明显地退步很多。
沈际初这天早上忽然找到宋镜。
星期一的早晨,轮到宋镜值日。她打扫了教室,擦干净黑板,默默地站了一会,靠在窗户那边往下看。下边是密密麻麻排得很整齐的同学,广播里,校长的声音平稳和蔼而带有威严。
沈际初走了进来:“阿镜!”
“什么事?”宋镜回过头来,却仍站在窗台边。
沈际初像是有些疑惑,停在离宋镜几步远的地方:“阿镜,你和欧阳晓的感情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他们都在说……你的坏话?”这话婉转了,沈际初显然有很多顾忌。那些话说宋镜说得很不堪,似乎是宋镜单恋欧阳晓然后做出了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宋镜看过去,眼神很平静:“没什么。”
“欧阳晓他没跟你解释?”欧阳晓也听到了那些话,跟他一起,在厕所。当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欧阳晓一眼,他坚韧的唇角紧紧抿着,似乎在想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宋镜摇头:“解释什么?”
“你成绩下降了很多,心情很坏?”
“有点。”
沈际初无语了。宋镜这个人,站在那里,不痛不痒的,他想他是不是太多事了?可看着自己的兄弟欧阳晓那模样,他又觉得他实在应该多一下事。
“别在意那些人,他们说什么反正不是事实就随他们去了。”
宋镜平静地说:“谢谢你。可是我并没有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呢。”
沈际初当即瞪大了眼,他果然是多事了。另外就是感叹,宋镜这个人看起来懒懒的又温和得好象一点脾气都没有,没有居然是这样的人啊!说大度也不是,说豁达乐观更算不上,看她那副冷然无动于衷的表情,沈际初知道宋镜刚刚那句话只是很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真是个可怕的人啊!
宋镜却若有所思起来:“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很让人担心吗?”
“何止让人担心,好多人都在猜测你会不会退学呢,连句话也不说,惨白着一张脸整日像个幽灵一样荡来荡去,不为你捏一把冷汗都难啊!”
宋镜这回是真诚地微笑起来:“谢谢了,我是真的没事。”
“宋镜,你觉得值得吗?”沈际初突兀地问。
“什么值得不值得?”
“很有可能真的被叫来家长,也许会被退学。”沈际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宋镜回答:“我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不会被开除的,而且我跟欧阳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都亲嘴了,还什么都没发生?”沈际初切了一声。
宋镜茫然四顾,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亲嘴?”
沈际初也慌了手脚,连忙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你别放在心上!”说完,匆匆忙忙跑出去了。宋镜一个人站在窗台的阴影处,一脸茫然,像个迷路的小孩。到底是怎么了呢?她的眼珠子漆黑,定定地看着灰色的天空,莫名地带着冰冷的气息。
中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宋镜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白色的纸条,字迹是她熟悉的,张扬,雄浑有劲,欧阳晓。
这个世界,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简短的一句话,宋镜吁出一口气,小心地夹进日记本里。
第三个星期的小考,宋镜的成绩有了些许回升。
跟李月玲和好的那天晚上,宋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非常真实,每个动作,连皱眉时眉心出现的褶皱都看得一清二楚。宋镜挣扎着坐起来,眼前一片黑暗。李月玲迷糊地问:“怎么了,阿镜,你要去上厕所吗?要不要我陪你?”
宋镜没有回答,用力捂住狂跳的胸口,深呼吸一口气,躺下,以为会睡不着,结果眼睛一闭上,张眼就到到了天亮了。
星期四,一个上午,宋镜都是心不在焉。下午,是两节体育课。空气很干燥,风呼呼地吹着,带来冬天的寒冷。宋镜一个上午都在注意欧阳晓,视线追着他到处跑。
“阿镜!我们去打羽毛球吧!”李月玲高兴地拿着一副球拍。
宋镜先怔了一下,然后说:“好。”
打了一个来回,李月玲不乐意了,挥舞着拍子,大声地抱怨:“宋镜!你再给我心不在焉看看?!上课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看着什么地方,下课了还是那副死样子,现在玩也这样……你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啊!”
“继续……”宋镜愣愣地重复。
“你昨天都跟我说什么了?呆呆地什么都不做就是你所谓的努力吗?!”
“不是的……”宋镜想解释,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颓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
这时其他的人的尖叫完全掩盖了宋镜的声音,那一刻,宋镜的心毫无预警飞快地跳起来,就要跳出来了。
李月玲尖声叫着:“是欧阳晓!”
宋镜只觉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捏紧拳头,深深呼吸几口气,脑袋却一阵发晕,视线也模糊起来。不,不会的!动作僵硬,手指,顺着往上,手臂,禁不住颤抖起来。那只是梦而已,不会真的发生的!
拼命终于能转过身去的时候,宋镜看到老师也已经过去蹲在欧阳晓的身边,距离好象忽然变得很远,只有几米而已,可是人那么多,他们靠得那么近,自己却连抬起脚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然后是老师的声音:“没关系,没伤到骨头,只是脱臼了!”
众人纷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们几个,沈际初,还有李勇,苏城也帮忙一下,把他带到乡医院找刘医师把关节接上!”
被点名的几个男生飞快地架起欧阳晓往山下去了。
李月玲拉了拉宋镜的手,宋镜仍处在震惊自责不敢置信的失神状态,被李月玲一扯,面色苍白地望了李月玲一眼,忽然紧紧拽住她的手,惊慌地问:“他……他、他会不会有事?”心好痛,揪起来,然后被狠狠地摔下的那种感觉,好痛。
李月玲安抚着拍着宋镜的手背:“没听老师说吗?只是脱臼而已,没有大碍的。”
“可是……”宋镜咬着下唇,透出白色的不健康的颜色,她紧皱着眉头像是努力地忍耐一般,然后松开牙齿,留下深深的牙印,她抬头,神色茫然地看着出校的那条水泥路,轻声地说:“可是……他痛得脸都白了……”
“去看看他吧。”良久,李月玲平静的声音响起。
乡镇医院。
白色的楼房,消毒水的味道弥漫,绿色高大的香樟树在门前茂盛地生长着,生机勃勃。不时有穿着白色的护士穿过走廊,带着瓶瓶罐罐碰撞的响声。
一楼,从左往右数,第三间房子。
原来守在病房里的同学看到宋镜走进来,先是暧昧地哦了一声,便识趣地退到了一边,留下空间给这一对闹得很大却偏偏平日里一点也看不出端倪甚至他们在教室连话都不说的……情侣。
欧阳晓的表情平静,从她进门,一直没变,带些冷然的,面无表情。
宋镜看着坐在窗前的欧阳晓,觉得胸口那里窒息的感觉又出现了。她伸手按住,走到边上的椅子坐下。外面,有一棵很大的珙桐树,叶子快掉光了,所幸阳光灿烂,屋子里医院的味道被冲淡了许多。
两个人,坐着,相对无语。
“你知道吗?”宋镜先打破沉默,“我昨天晚上梦见了你……”宋镜转头望着窗外天空,一直仰着头。
欧阳晓意义不明地“哦”了一声。
“我梦见我们上体育课,然后……打篮球,跳皮筋,打乒乓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