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泽撑着下颌思考了一会儿:“他怎么向你表白的?”
“发短信过来的。”
“啥啊?太没诚意了吧!表白这种事应该郑重地当面说。”
“现在放假嘛,而且就算当面说我也不会喜欢他啊。”
颜泽扑哧突然笑出来。
“干嘛?”夕夜莫名其妙。
“我突然想起初中时那谁当面向你表白的情景了。当时你好像回答的是‘我也喜欢你啊’,然后无情地打击掉刚开始兴高采烈的对方,补充了一句‘就像喜欢别人一样喜欢’。”颜泽没辙地捂住肚子,“我是打那时开始知道‘瞬间石化’是怎么回事。”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好吧。”夕夜郁闷地扶正笑得东倒西歪的颜泽,“你快帮我想正经办法啊。”
“他平时表现出很喜欢你了么?”颜泽好不容易才正色道。
夕夜摇头:“没有啊。所以我才觉得突然嘛。”
“那么,你就这么回: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作普通朋友,你也没有表现出对我有什么特别,像这样突然表白让我觉得很突然很意外。我还是希望彼此的关系维持在原来的程度上……这么说就可以了,如果对方是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会理解的。”
“嗯,这么回挺好的。”夕夜掏出手机准备按照颜泽说的回复。
“说实话我挺不喜欢这类男生的。”颜泽离开电脑椅,爬上床盘着腿说,“一看就是非常自私非常自恋的人。”
“为什么?”夕夜的动作停下来,疑惑地看向颜泽。
“你想啊,他从来也不对你付出什么,却整天想着回报,并不是不知道怎么追女生吧?这种事除了木头应该都了解。现在这种男生太多了,好像他随便表示点什么女生就应该热情地贴过去。不是我说,你喜欢新凉还是正确的。”
夕夜错愕:“怎么又扯到他了?”
“虽然外表看起来很花心,但从不会这么随便地对待女生。就算是不喜欢的女友,也会很认真地在节日准备礼物。至少,表白的时候会选个公众场合,其实我觉得那样被拒也没什么丢面子的。任何女生都不可能喜欢偷偷摸摸的地下情吧。”
“说得也是。”夕夜赞许地点点头,“我也觉得,现在认真的男生太少了。”
“说不定他给你发短信的同时还在勾搭别的女生呢。”颜泽指指夕夜手里的手机,“是我认识的人么?”
“当然啦。”夕夜再度停下欲发短信的手指,“季霄嘛。保密哦。”
“什么?!!!”
“你干嘛反应那么强烈啊?”夕夜顺势将手机递到颜泽面前。
我从来没有对女生说过这样的话,但现在必须要问你:可以和我交往么? 季霄
“他不是喜欢柳溪川么?”
夕夜微怔,继而笑出来:“什么啊。柳溪川是他表姐呀,你太孤陋寡闻了。”
“表……表姐么?”事先完全没听说过呢。颜泽愣愣地重复道,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不过,这家伙口气还真是狂妄啊,这哪像表白,分明是讨债嘛。”
夕夜讪笑着:“这话出自他口一点都不奇怪哦。”
问题是,原来季霄喜欢的人真的是夕夜。
真的是夕夜。
还在放假前的期末考准备阶段,就已经放弃了的暗恋,原本早该带着伤口悄然离开了。可是,悲伤怎么又卷土重来?
“帮我复习一下吧。”季霄像往常一样扔过历史书。
历史复习到最后阶段,总是一成不变的同桌互相抽问。
少年一如既往地不在意自己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的措辞和语气。颜泽侧头看过去,原本刚好覆到眼睑的刘海顺着他的低头垂下来,在鼻梁处投射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很近的距离,近得听得见呼吸。
颜泽又有点想哭,不易觉察地苦笑了一下,从男生的书下面抽过自己的书站起来,语调波澜不惊:“不好意思,没时间。”
目光犹犹豫豫地对接,彼此定定地对望数秒,男生对女生不合理的拒绝深感莫名其妙,甚至微蹙了眉头。
最后,颜泽面无表情地转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校园里枯掉的树木还被精心保护着,穿上黑色的防风纱衣,远看像被轰炸过的丑陋的碉堡。没想到一直引以为豪的校园在进入冬季后会萧瑟成如此不堪入目的模样。
气温在零下两三度徘徊,雪虽下得小,但轻易滑不掉。路面被踩实后变成冰,摔倒的学生比比皆是。
颜泽倚着走廊的栏杆,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直抵肺里,冷得生痛。
风过后,眼睛就被刺激出很多凉凉的液体。
那什么去跟人家比呢?
柳溪川,完美得像天上的人。
可是换成夕夜的话,是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吧!
'三'
两个女生都爬上桌了,母亲还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如果大人没上桌就不可以开饭。颜泽的肚子咕咕叫,有点恼地窜进厨房把母亲拖出来:“好了,剩下的事交给阿姨,你快来吃吧。反正没两个人,现在菜比人多。”
刚放手,母亲又站起身:“你们平常在学校都吃不到什么好的,过年一定要好好补补。”把手在围裙上擦擦油,一头又扎进厨房。
颜泽无聊地咬着筷子,脚在桌下晃荡。
“饿了就先偷吃一点嘛!”夕夜一看就明白她。
颜泽偷偷往厨房里瞄了一眼,忙不迭地用手抓起一块牛肉扔进嘴里,一边还含含糊糊地问夕夜:“你不饿么?”
女生笑笑:“我是少吃三顿都没饥饿感的类型。”
“真嫉妒你!”颜泽瘪瘪嘴,“难怪你那么瘦。”
“哦,说起这个。你还记得上次听说的‘地铁连环杀人事件’么?”
“嗯。拜贺新凉同学宣传。我记得,还是我告诉你的吧?”
“是啊是啊,昨天我看新闻,说是已经抓到凶手了。”
“是什么人啊?”
“一个女的,真搞不懂,说是因为生活很不顺利所以嫉妒年轻漂亮家境好的女生。太变态了。”
端菜出来的母亲插话道:“现在心理畸形的人不要太多哦。”
颜泽伸手去接,母亲连忙躲开:“很烫,你闪开。”女生的手僵在半空,半天都没收回来。
“你发什么呆啊?从一个小时前就开始吵‘饿死了’,还不快来吃。”母亲回过身把保持奇怪姿势的女生转回桌边。
坐下的瞬间,女生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学校论坛里那些anti夕夜的帖子的标题。
突然没有了食欲。
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和制造“地铁连续杀人事件”的心理畸形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很多时候,是没有办法把“真嫉妒你”这句话半开玩笑地坦然说出的。
日复一日,血液中逐渐泛出暗沉的色泽,流淌过每一处神经末梢之后,渗透进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爆发,只需要一个契机。
两个月前的那个下午。手表的分针搭上12。
四点整。女生站在商场前空旷的广场上喘着气原地旋转,摩天高楼在眼前不断飞驰而过,直到头晕目眩。
生活不是童话。
那样的场景没有出现——
王子样的男生从屋檐下走出来,带着宽容的温暖的微笑,朝迟到整整三小时的女生伸出手:“呐,我在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广场穿梭着呼啸的风声,无数穿深色大衣的陌生人从身边走过。
颜泽泄气地坐在绿化带的边缘,忍不住抽泣起来。
如果当时就知道那是本不属于自己的约定,也许根本不会那么懊恼。
如果当时就知道他温柔的目光从不属于自己,也许根本不会有那么多奢望。
夕夜,我多么嫉妒你。
'四'
截止到除夕,又降了几场小雪。十字形的路口,放眼望去,灰色的肮脏的雪和冰参半。地面始终是潮湿的。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尤其是下过冻雨之后。母亲对此有很大不满,嘱咐阿姨每天出去买菜都要在鞋底绑布条。“年纪大了,万一摔跤不得了。”
夕夜一如既往地用功读书,颜泽则直接进入半冬眠状态,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
“你这样不胖死才怪。”母亲掀开被子。暖气陡然被释放一空,颜泽打了个寒颤,皱着眉坐起来:“干嘛啦?又没事做。”
“寒假作业都做完了?”
“那个就一点点,等到最后两天做也没关系。”
“我看你到最后又是要抄夕夜的!”
“噢哟。烦死了。”女生嘟嘟囔囔开始穿衣服下床,突然意识到,“啊,今天初几了?”
“你看你,日子都过昏头了,初四了,还有不到一礼拜就要开学。还不赶快开始写作业!”母亲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已经初四了。颜泽蹭到餐桌边开始吃凉掉的早点。日子过得太快,迷惘扩散成颓然。
扔在一旁的手机闪烁着,女生抓过来看,六个未接来电,都是新凉。
料想有什么急事,连忙回过去,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吼了。
“我说你到底要我打几遍才肯接啊!”一听就是非普通程度的抓狂。
女生自知理亏,陪笑道:“才刚起床嘛。”
“……这个时间,你是睡早觉还是午觉啊?”
“没差啦,反正能赶上午饭。”女生乐呵呵地咬了口面包,“你有事么?”
“我在你家楼下,快下来。”
“哈啊?”刚吃进去的一口差点掉出来,女生口齿不清地确认道,“你在楼下?”
“不要废话了,快点下来。”似乎还听得见手机那头“嘶嘶”的吸气声,“冻死活人的。”
“怎么毫无征兆地跑来了?”女生轻轻支住单元铁门,看到男生僵手僵腿一副已经变成冰棍的模样嗤笑出来,“对不起,我想笑。”
“不要笑过之后再道歉,”男生咬牙切齿地说道,“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
“我没有觉得有多可喜啊。”女生摊了摊手。
“不过你这样算是什么?COS夜神月的劲敌么?黑眼圈这么重,眼睛还肿。”
“大概睡多了吧。”女生下意识地抬手揉揉眼睛,指着男生,“那你这样又算什么?大冬天穿一件这么薄的风衣,想驾鹤西去么?”
“你见过哪个花美男把自己裹得像粽子?”
“难怪现在花美男越来越少,原来都被冻死了。”颜泽内心无力地斜了他一眼,“再说,你是花美男么?”
男生没理会女生的鄙视,想起正事:“哎,倒是你,是被冻得脑瘫了?”
“啊?”
“还‘啊’?你没事好好拒了季霄干嘛?你不是喜欢他吗?搞得我都一头雾水。”
“哈啊?不是我呀。”女生的表情像被霜打了,“拒他的人是夕夜。”
“不可能!我刚从纽约回来就被他叫去问是不是跟你有一腿。”
“我才不信他说得那么难听。”女生冷着脸插话道。
“反正是那个意思。我否认后他就开始向我倒苦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
“……怎么可能啊!明明是他给夕夜发短信表白然后夕夜,”女生突然停顿,“在我的指导下拒了他。”
“短信?”男生“被打败了”地插起腰转了两圈,“怎么这家伙也做这么不靠谱的事?你们以前相互发过短信么?”
“没啊。”
“那他和顾夕夜发过短信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通电话居多吧。我看夕夜手机里季霄的号码没储存过,是数字。”
男生有点头裂,抓抓脑袋:“那你的手机号是自己告诉他的么?”
“……我好像没告诉过他吧。”女生自己也无法确定。
“如果是这样,他有可能是从你学生证团员证或者档案材料里看到的。你确定准确性么?”
“这么说起来的话,啊——!我团员证上写的是夕夜的手机号,最早是不小心写错的后来懒得改。”
男生的手指无情地朝太阳穴戳过来:“我怎么会败给你们这两个废柴!他是团支书当然看团员证咯!还有啊,也不知道那人怎么回事,他表白没称呼的么?”
颜泽仔细回忆了一下,眨眨眼睛:“好像是没称呼。那,那现在怎么办?”
'五'
刚下过冻雨的剔透世界里,连时间都好像被冻结了。
琥珀般的树叶,间隙里筛下阳光。
光线在冰雕的折射作用下形成色散,在楼房的墙壁上描画出浅浅的彩虹斑,无处聚焦。
相错交织的光线下面,女生微仰的面孔,缓慢眨动的眼睫,都像被拖长的慢镜头,还罩上粉彩的滤镜。手足无措地站在破碎的单薄的冰面上。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还要继续被时间玩弄,不断错过么?
男生凉凉的手指搭在女生手腕的静脉处,顺道路方向轻微施力。彼此绽开的笑容像夏日的花香弥漫。“走,去找季霄。”
忘了是叫什么名字的电影的高潮处。
终于得知男主角也喜欢着自己的女主角,不顾外面正滂沱肆虐的风雨,手里抓着男生的雨伞却不撑,穿着细长的高跟鞋跑过一路泥泞,去找他。
面对他的时候,浑身滴着水,刘海潮湿地贴在额头前,听他用宠溺的声音说“傻瓜,有伞为什么不撑”云云。
当初看的时候,颜泽除了发出过“配乐好赞”、“啊!真是高跟鞋达人!”的感叹外并无他感。
只有亲身体会过才会知道,如此欣喜地奔跑时才会看见从眼前飞掠而过的流光。
头顶上厚重的积雨云迅速地被甩在身后。
满街的行道树都顺下晶莹的银色枝条,好像穿行在童话般的梦境里。
无论是高跟鞋,还是拖鞋,都已经感觉不到。
不是明天,不是开学后,不是将来的任何一个时间。
现在,就去找他。
'六'
开学后进行过一次“两会”选举,即学生会和自管会。学生干部的格局起了重大变化,季霄并无意外地晋升为自管会主席,而颜泽也正忙于以新任部长身份接手体育部所有事务。
“你这算是自管会安插进学生会的间谍么?”上届体育部长路源在将一大堆材料递给颜泽时打趣道,“学生会的纪律部已经更名‘纪律仲裁委员会’并入自管会了,千万不能连体育部都更名成什么‘体育组织委员会’之类的东西被迁走。”
“怎么连你也知道了?”女生有点无奈地摸摸鼻尖。指的是自己和季霄开始交往的事。
“全世界都知道!你俩也不用装鸵鸟假正经了。”学长笑着归拢桌上散乱的文件放在颜泽左边的桌上,“这是本学期几个大型体育活动的策划草案,很重要,别弄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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