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撤了席上茶,皇帝手端茶碗不说话,众人也只得在一边静静地陪着。这皇帝大人自从身份正式曝光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同以往,虽然还是随和亲切,喜欢享受,却又多了许多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比如此刻,他笑眯眯地一直看着茶碗干什么啊?
正坐得难受,一个待卫匆匆进来,躬身道:“陛下,人带到了!”
皇帝把茶碗轻轻放下,微一颔首,那待卫转身出去,不一会便带了个人进来。这人穿得很是华贵,双手被反绑着,眼睛上还蒙了块黑布,待卫用力一推,这人“咕咚”一声趴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那待卫正要按住他,皇帝开口道:“别难为他,松绑,去了黑布。”
那人一听皇帝的声音,竟然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未希眼尖地发现,那帅老头也面如死灰,额头上沁出许多冷汗来。
待卫给那人去松了绑,又去了蒙眼的黑布,那人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眯起了眼睛。未希和胡畔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却差点惊呼出来——钱三少爷!
第三十八章 内奸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内奸
两人定了定神细看,却发现原来并不是钱三少爷,只是长得十分相象罢了。这男人也是又高又瘦,不过比钱三少爷年纪略大了几岁。待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对面坐着的人果然就是皇上,这男人立即便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额上大颗的冷汗不时滴落到地上,屋子里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汗珠在地面上摔碎的声音。
皇帝似乎是有意要让这折磨人的安静久一些,只静静看着那男子,并不说话。坐在一边的帅老头脸绷得紧紧的,脸上的肌肉偶尔抽搐一下,眼睛也死盯着那跪着的男子,若是目光可以杀人,那男子恐怕早已经死了。
未希扭头看看萧声和程无咎,这二位竟然在一边的小几上下起棋来了!落子无声,却都下得十分投入,好象对面前的一切毫不关心。
许久之后,那男人面前的地上已被汗水湿了一片,那帅老头的面色也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皇帝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江州督府钱四海,今日为何带你到这里,你知道么?”
钱四海?未希和胡畔对望一眼,难道是钱三少爷的二哥?他犯了什么事?
钱四海重重叩首:“回陛下,臣……不知!”
“哦?不知?”皇帝微微一笑,目光在钱四海脸上转了一圈,忽然转向旁边的帅老头:“左丞,你很热吗?”
那左丞相赶紧站起来躬身道:“老臣想是身子骨虚了些,最近又受了风寒,时冷时热,虚汗不止……”
皇帝笑着,温言道:“左爱卿想必是为国事过度操劳,以至积劳成疾,朕心中十分感动啊!”说着,不待左丞相答腔,又问钱四海:“钱四海,有人看见一名黑衣人逃进你的府里,可有此事呀?”
钱四海抖着声音道:“臣定是被冤枉的,陛下明察!那是有奸人假收押钦犯之名暂存在江州府的,并不在臣自己的府里。”
“奸人?”皇帝笑道:“奸人是谁啊?”
钱四海一指那左丞相:“回陛下,就是左丞!”
左丞相气得胡子都快翘了起来,刀子似的目光射向钱四海,语声却还四平八稳:“钱督府怎么乱咬人,老夫何时往你那里送过什么钦犯了?”
钱四海抗声道:“左大人,以那钦犯重伤之身,如此遥远之路程,断不可能独自到达江州。再说那日你府上的人亲自送人来,左丞怎么竟忘了?!”
“胡说!”左丞怒道:“即使伤得再重,只要还有一口气,从这里到江州不过船行二个时辰,又有什么难了!我府上的人几时到过你江州府!”
钱四海步步紧逼:“如果不是左丞派人送来,左丞又怎么知道那钦犯是乘船到的江州?我并没说那钦犯原本是在哪里呀!”
左丞相面上一阵抽搐,眼中迸出极为狠厉的神色来,正要开口,却听旁边一人笑道:“钱督府定是冤枉了左丞。”
钱四海扭头一看,见说话的是萧声,便道:“王爷请明言,四海愚钝,不解王爷何意。”
萧声笑道:“那日到最后只剩几名刺客活着,还不及审问,便都咬破口中毒丸自尽了。陛下说的钦犯,想必是另有其人……不过”他看了眼左丞相:“左丞竟也知道陛下山路遇袭一事,这个倒出乎本王的意料了。”
那左丞腮上的肉一阵颤抖,眼睛只是定定地望着钱四海。
皇帝一笑,望着左丞相:“朕本以为消息封锁得很严密,不想左爱卿竟已知道了。左爱卿对朕的关心,真叫朕感动莫名啊。”
左丞定了定神道:“陛下,其实老臣这几日一直派人彻查这定国寺附近的山民,有外来的。身份不明的一律遣走,以保陛下安全。陛下遇袭一事,臣也是偶然听一位山民说起,臣今日冒死进一言,陛下,俗话说千金之躯不坐危堂,陛下乃万金之躯,天下之主,切不可再独涉险境……”
皇帝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好了,左丞,你的意思朕明白。”他看着跪伏于地的钱四海:“钱督府,今日之事想必是朕错怪了你。你起来,回去吧。”
钱四海也不多嘴,重重叩了几个头,便起身离去。
未希和胡畔都看得有些傻眼,不明白这看起来糊里糊涂、乱七八糟的唱的是哪出戏。
皇帝向左丞相微笑道:“左丞身体有恙,就先回去歇息吧。切不可太过操劳,要保重身体才是。”
左丞相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蹒跚着去了。
见他走得远了,皇帝忽然轻笑出声:“左伯夷这老狐狸,今日当真吓得不轻。妙空那边事情不知办得怎样了。”
吓?妙空没有在修房子吗?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皇帝心情很愉快,见未希和胡畔都一脸不解的神情,笑眯眯地解释道:“那日遇袭,刺客其实都死了,不过派人散出消息说逃走了一个。左伯夷这老东西恐怕就寝食难安了,今日找了钱四海演这么一出戏,老东西果然露出破绽,亏他竟有本事给圆了回来。”
演戏啊……未希心中对钱四海佩服不已,这人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吧,那满头的冷汗难道竟也是演出来的吗?
象是看出她的疑惑,萧声笑道:“钱四海今日有功,不过那满头的汗没有端木的药怕是也不行。”
端木也参与了?未希和胡畔诧异地望着端木,端木瞪了萧声一眼:“你跟我要药就是为这事?之前说清楚不好么?若知道是派这个用场,我就换一种给你了,现在用的这种有很大的副作用!”
萧声怔了怔:“副作用?什么副作用?”
端木冷笑:“你自己吃些试试不就知道了。”
“打断一下,”未希举手发言:“那些刺客是左丞相派来的吗?”
“就算不是他,也与他脱不了干系,”程无咎手拈一枚棋子略皱起眉:“不知妙空此行能否有些收获。”
“呵,”皇帝站起身来笑道:“这里那些老东西都看见妙空在修房子,那么在外面现身的必然是妙空那早已经死去数年的孪生兄弟,只怕明日这个时候,京城里闹鬼的事情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妙空还有个死去的孪生兄弟?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他越解释她们就越是满头雾水,这几个阴险的男人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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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府,钱四海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回到府里沐兴浴更衣,那一身的汗粘在身上着实难受。谁知刚一入水,全身的皮肤就如同要爆裂开般剧痛难忍,钱四海猛地从水里站起来,觉得身上痛楚稍减,便又坐了回去,这一次痛得更甚,他几乎要跳了起来……反复数次,他终于悲哀地发现一件事情——他不能洗澡了。
……
端木的药,副作用还不只于此,可怜的钱大人,自求多福吧!
第三十九章 花花草草都开心
第二卷 第三十九章 花花草草都开心
在定国寺里呆到第七天,由于有端木的解药,众人身上的毒早已尽去。只是皇帝大人依然没有回京城的意思,定国寺的素斋虽然是举国闻名的美味,却也架不住一直这样吃下去。就连未希和胡畔两个女孩子都觉得“嘴里要淡出鸟来”了。听人说起山下村子里有位叫胡一刀(嘻~)的村民,于杀猪炖肉一道极为精通,炖出的肉是人间美味。到了第七天,众人决定下山寻访胡一刀,去尝一尝这世上第一的炖肉。皇帝大人也不甘落后地跟了来。
春日的山坡弥漫着青草的芳香,蜿蜒的溪水边开着嫩黄浅紫的野菊花。柳絮在风里自在飘飞,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蝴蝶穿梭在花间,鸟在树梢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
未希和胡畔都换了寻常人家女孩子的衣裙,没有了华服长裙上繁复的装饰牵绊,两个人只觉得脚步都轻快得几乎要飞了起来。
皇帝大人也心情颇佳,离开了定国寺,离开那些寸步不离守卫他的侍卫,离开了那些忧心忡忡想劝他速速回宫的老臣子,他似乎又回到之前的样子,散漫悠闲,热爱享乐。看着他那贵公子模样,未希和胡畔都觉得他若生在现代,实在很适合去做男用奢侈品的代言。
众人走了一会儿,皇帝大人忽然高兴地对程无咎说:“老二,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也有过那么一次,我们一起走在山路上,也是春天,景色也是这么美……嗯,我是说,那时候你还太小,武功十分不济,走到一个大沟旁边,我轻轻一推……”后面的话被程无咎给瞪得咽了回去。
未希看了一眼胡畔,胡畔也正好回过头来看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那皇帝大人的评语:变态的人,小时候也绝不会是正常的!
一路上遇到许多上山去寺里上香的人,手中都提着各种供品。端木对此好奇不已,本来,在他十九年的生命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寺庙,这七天他们住在定国寺里,他只去过前面一次,那天大殿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小和尚在打扫,看得他兴致索然。今日又出来得早,走到半路才遇上大匹香客。
看着端木的样子,萧声笑道:“我才想起来,今天是菩萨生日,咱们出来得不巧了,山下的村子八成已经走空了。也不知那位胡一刀信不信佛,搞不好要扑个空。”
皇帝笑道:“出来转转也算不辜负这大好春光。”
山下村中大半人都已经上山进香去了,那位胡一刀住在村子最南边,远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猪叫声。未希听了又想起失踪了的小翠和小玄子(什么人吧~),不禁心中黯然。一只柔弱无骨的手默默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不用看也知道是胡畔,手上暖暖的温柔感觉令她觉得那个熟悉的胡畔又回来了似的,几天来纠缠着她的奇异陌生感一下子消失无踪。
一行人来到胡一刀住处,那是一个极大的院落,门大敞着,院中一条路笔直通向一幢大屋,其余全是一排排低矮房舍。一阵叮叮咚咚的乐声从院中传来,猪叫声虽嘈杂,可是细细听来,其中有些猪叫似乎是合着音乐的节拍,众人听得又是好笑又觉诡异。
院子正中坐着一个人,看模样很年轻,怀中抱着琵琶正弹得投入,都没有发觉有人站在自家门口。
萧声扬声道:“请问这里是胡一刀的住处么?”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们,停止拨弦:“几位来得不巧,今日是菩萨生日,忌杀生、忌荦腥,胡某虽不是佛门中人,却也不敢随便坏了规矩。请明日再来吧。”
未希忍不住问:“胡先生,你弹曲子是给猪听的吗?”
除了胡畔外,几个古代男人都诧异地望着未希,只当她是生起气来成心骂人。
胡一刀打量她一番,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正是,想不到姑娘也深通养猪之道!”
“呃……”未希差点咬到舌头:“我不精通啦!”
胡一刀的养猪场所和理念与现代人颇有相似之处,未希和胡畔对此很感兴趣,忍不住进去参观他的高级猪圈。却见他养的猪也与北芪国中普通家猪不大一样,粉白浑圆,个头也不大模样很是可爱。正看得专注,未希却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她腿边直拱,低头一看,差一点就喊出“小翠”来,那是一只和小翠模样十分相似的纯种小香猪。
未希俯身抱起它,这自然不会是小翠,小翠才不会被她抱在怀里还一副幸福得要睡着了的样子,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香猪罢了。
皇帝笑道:“是不是你跟小翠在一起久了,身上留了他的味道,所以这只猪对你特别亲近。”
未希白了他一眼,竟然说她身上有猪的味道!
胡畔伸过手来笑吟吟地说:“让我也抱抱。”
未希把小猪交到胡畔手里,谁知刚才一副粘人样子的小猪一碰到胡畔的手就立即挣扎起来,胡畔本来正低头看它,被它一蹄子蹬在脸上,一愣神间那小猪已经跳下去跑了。
胡畔和未希你看我、我看你,未希终于忍不住指着胡畔脸上的小猪脚印哈哈大笑起来。
胡畔苦笑着擦了擦脸上的脚印,往那小猪逃跑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从边走来一个老婆婆,一只手抱着刚才那只小猪,另一只手拄着拐杖。这老婆婆满头银发似雪,皮肤却依然十分白嫩,显然年轻时曾是个少见的美人。
那老婆婆走到近前,眯着眼看了众人半晌,目光牢牢锁在了未希脸上,渐渐地露出一种难以言述的惊喜来,放开了怀里的小猪,向未希伸出手来。
未希正想握住这老人有些颤抖的手,却被萧声拦住了,未希有些不悦地瞪他一眼,固执地握住老人的手。
那老婆婆把未希的手紧紧地握着,脸上的神情象是要哭出来,激动得嘴唇都颤动不已。未希看着她心里好生奇怪,这老婆婆看见自己的样子就象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可是,她绝对没有可能见过自己呀!
胡一刀走过来扶住老婆婆道:“娘,你怎么了?”
那老婆婆忍着泪颤声向未希道:“花神娘娘!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你啊……”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