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高绣茹的战报没来,这件事还得过几天再说。
眼下,他最好还得在皇上心目中给那位嘉善郡马抹点黑。
对了,那个徐子骞不是把一个老头带进了京城么?这样的灭门惨案,难道嘉善郡主不应该负起责?
贺宪想了一想,命人去请徐子骞过府一叙。
而此时,徐子骞正在听欧阳锦唾沫横飞的抱怨他那个大儿子,有多么的睚眦必报,阴损刻薄。
“……不就是小时候把他放在乡下了么?又不是饿着他冻着他了,一样有下人丫鬟伺候,还有祖母亲自抚育,他有什么不乐意的?就为这个,恨上我了。也不想想,要不是老子,哪有他?我那母亲也是糊涂,一味的偏向他,好似我从前那些年做着官,他们就没沾光似的。”
徐子骞抿了口酒,“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世伯要对皇上尽忠,自然无法在爹娘面前尽孝。如果他们因此而责怪世伯,确实是有失偏颇。”
欧阳锦听得心中痛快,“可不是?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当儿子的,拼命踩着老子往上爬。哼,动不动拿他继母和弟弟的事威胁我……”
他忽觉失言,忙改了一句,“不就是妒恨她们随我在京城了么?”
可徐子骞心中一动,“不会吧?我看郡马对令郎还是挺不错的,不是给他谋了个外任的差使吗?”
“那些都是表面功夫,其实他们兄弟一点都不好的。”欧阳锦打着哈哈才要遮掩过去,正好贺府的人来传话了。
欧阳锦羡慕之余,正好起身告辞,又跟徐子骞道,“要是有机会,替我在相爷面前美言几句。要是相爷愿意用我,我还是可以出些力气的。”
徐子骞笑笑,虚应下来,待他走了,立即吩咐人去查谭氏欧阳庄一家的底细,包括他们的生辰八字,这才施施然去赴贺府的约。
常州。
冬雪降下,全城尽被染白。常国公主府内,更是被铺天盖地的孝幡白布裹得跟个雪洞一般。
高绣茹一身重孝。可孤清的脸上反倒比从前更加多了几分坚韧之色。因为在这世上已经失去了最可信赖的依靠,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所以这份坚强虽然让人动容,更让人心疼。
欧阳康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多留一段时间,待西南时局平定再说吧。”
他不是不着急回去,可这个样子的高绣茹,实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高绣茹冷静的看着他,“郡马爷,这是你第一次领兵出来打仗吧?这样的好心你回去问下伍将军,看他怎么说。”
欧阳康一哽,事实上,伍凤翔早几天已经建议他了,速速回京为妙。
不是急着回去表功。而是安定人心。
毕竟队伍中有太多的勋贵之后,这回还有不少伤亡的。越早把人带回去,反而越能求得谅解。如果拖得长了,以西南缺医少药的局面,有个好歹。那些人的家里还不知要怎么闹翻天,欧阳康实在没必要结这样的仇。
而高绣茹说得更加透彻直白,“你是慕兰的亲哥哥,我有什么话不会瞒你。表面上看,我们打了胜仗,可备不住那些文官要在后面怎么挑我们的刺。宜年从前就说过,越是功劳大。越是立功多,就越要谦逊。尤其新朝初立,更要懂得避讳,我从前不懂,很是吃了些亏。你是读书人,比我聪明。更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这样的话,也真的只有把他当自己人,才会说了。欧阳康肃然道,“多谢郡主指点,那我即刻就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你——节哀。”
高绣茹点了点头。“回去替我向小姑姑问好,还有这些,代我们家送给她。”
那是一盒给小孩的长命锁小玉石等饰物,都很精致小巧,想来早就开始准备了,一样样收集起来的。
高绣茹眼神有些黯然,“这些,多半是慕兰从前整理的。有她在的时候,我基本没操过家里的什么心……”
她略哽咽了下,这才又取出一盒首饰,“这些全是她的旧物,我留了几样给小八。其他的,替她分给家里人吧,只当留个念想。这儿还有张银票,代我给她祖母和爹娘,对不起了,是我们家没有把她照顾好。”
欧阳康感伤的看着这些东西,最终默默的接下,“我去看看小八。”
小小的男孩子跪在灵堂前,认真的烧纸。看到有客人来行礼,还有很有礼貌的磕头回礼。仿佛几天之间,就长大了几岁。
欧阳康心中一酸,上前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揉着他冰冷僵硬的小膝盖,“小八哥好乖,可你把自己弄痛了,爹和娘也是会心疼的。大舅舅就要离开了,你能答应大舅舅,以后照顾好母母,照顾好自己,不让母母疼,自己疼吗?”
小男孩想了想,认真的答应了他,“好。大舅舅,其实我已经不哭了。母母说,爹娘不是死了,是变成小孩子了,比小八还小的小孩子。他们会在远远的地方,一起悄悄看着小八和母母,如果我们过得好,他们也会过得好的。等到将来我们都很老很老的时候,就会再见到的。到那时,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欧阳康把他紧紧抱着,“说得好,等到那时,我们都会再相见的。对了,大舅舅家也有个小孩子出生了,以后有机会,大舅舅带他来看你,或者小八来看他好不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转移的,卫昌龄的眼睛亮了,“那我是哥哥吗?他是弟弟还是妹妹?”
欧阳康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等大舅舅回去了,会写信来告诉你的。等你们见了面,小八哥哥愿意带他们玩吗?”
太愿意了!小小的男孩子沉浸在当哥哥的喜悦里,还特意翻出几件自己最珍爱的玩具,送给那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家伙。
这么小的孩子不应该老是沉浸在责任忧伤里,欧阳康努力的跟他说着阳光明媚的事情,总算冲淡了一些连日来的哀伤。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破园里。
被他不住念叨的那个未曾蒙面的孩子,突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大大喷嚏,吓了众人一跳。
感冒了?念福第一个把儿子抱了起来。
胖白薯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呆呆的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傻呵呵的抬手抹抹小鼻子。没鼻涕。好象没事。
满屋子人都松了口气,杜川笑了起来,“是不是他爹想他了,在念叨他呢?”
听到一个爹字。小薯仔立即条件反射的伸出小手,指向墙上的那张画,喔喔叫了两声。
这还是当年破园开张时,王粲画的那张合影。念福一直收着,天天指给儿子看,现在小家伙已经知道了,他爹就是前面那个。至于后面那个,他坚决不承认是他娘。
每回人家一逗他,“这个是谁?是不是你娘?”
小薯仔就坚定的把手指向念福,这个才是他娘。要是有人非说画上那个是他娘。他还会生气。
别小看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说不出话,却也是会发脾气的。嗷嗷冲你叫两嗓子算是轻的,要是离得他不远,一准揍你两拳。
为了让他认识画与人的关系。苏澄和杜川也曾多次抱着他,指着自己和他们的画像,让小薯仔辩认。
可小薯仔坚定的认为,师公是身边这个成天把他泡在药桶里的人,爷爷是那个三天两头不在家,却总是好脾气的给他带回玩具的人。
至于那些画,跟他们本人木有半文钱的关系。
因为他们全都不会出来跟他玩。也不会给他好吃的好喝的,胖白薯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明了。
以至于念福事到如今有点后悔,不该教儿子认画作爹。等到欧阳康回来,看到这么一个指鹿为马的儿子,会不会很无语?
算了,反正人还没回。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眼看气氛被小薯仔的一个喷嚏重又带得轻松起来,念福这才告诉老太太,“前些天爹娘托了个梦给我,弄得我心里挺不好过的,找先生解了解。想到京郊小松山上的药王庙去做一场法事,大概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回来。”
这场法事其实是为孙家做的。
孙老太医和欧阳家的老太爷有不错的交情,如果不是老太太,他们也不会认识这家人,更不会惹出瑞安这个乱子。所以孙家的惨案,一直瞒着老太太,就怕老人家受不住。
听说是她爹娘托梦,还找了苏澄解梦,老太太有些不好辩驳了,却忍不住道,“可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这去做法事,家里怎么办?”
苏澄忙道,“这个不碍事的,我算过日子,这几天就去,刚好能赶在除夕前回来。”
老太太哦了一声,又不放心的看了看还不知即将被老妈抛弃的胖白薯,“那你要去了,他怎么办?这样冷天,也能带去么?”
念福立即摇头,“薯仔不去,他留在家里,我去就行。”
老太太还是有些犹豫,“在城里不行么?就在宝光寺,不能请个人替你的?万一你离了家,小薯仔哭闹着要你怎么办?”
说真的,念福也舍不得。可这是苏澄能想得出来的唯一办法了。
如果瑞安对她的恨意真有那么强烈,就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他才煞费苦心的跟小松山上的药王庙说好了,让念福在那里做法事。
一来,也能好好的祭奠下孙家死去的亡灵,为他们祈福。二来,也顺便引下瑞安了。要是能救出丢失的兴哥儿,那就是对孙家最大的安慰了。
不过苏澄也跟念福说好了,如果这回引不出人来,就坚决不让她再以身犯险了。那就借助官方的力量,找到瑞安所属的那支土匪再说。
看老太太各种不放心,念福只得堆起笑脸,逐条跟她讲道理。保证隔几天就回来看一次,不会让小薯仔太想她。
说实在的,她觉得她儿子没那么粘她。虽然是很亲近她,可只要有苏澄,有老太太,有没有她,似乎也无所谓了。
象前几天,因为苏澄要想主意,让念福去给他泡了几天药澡,结果那小子就记上仇了,几天都不跟她玩,见了她不是不满的哼哼唧唧,就是撅着个肥墩墩的小屁股对着她。
让当妈的也很无语,你说苏澄还天天泡他呢,他怎么见了人家还那么谄媚?
看看看看,厨房丫鬟刚送来新烤好的小桃酥,他知道自己没份的,却也要抓起一块先塞给苏澄,瞧那讨好的小模样,简直——惨不忍睹。
***
薯爹:望天,终于知道儿子是怎么养歪的了。
薯娘:必须跟我无关。
白薯:我有歪吗?我哪里歪了?人家明明很直的说!将来你们会晓得的。
作者君:等薯爹回来,就一起把瑞安刷掉吧。那个,昨天写慕兰一家时,脑子里不停的转一首记不清歌词的歌,今天去搜了一下,原来是辛晓琪的熄缘。嗯,决定以此为题,回头写一个慕兰绣茹的番外。感觉这首歌对2人都很合适,番外会努力写得不那么be,虐自己的小心肝啊。
第550章 板凳威武(双更)
说服了老太太,念福沐浴熏香,低调虔诚的去小松山上的药王庙开始做起了法事,也开始引鱼上钩了。
谁料想引的那条鱼没引出来,倒是先冒出几只威武霸气的螃蟹。
在徐子骞去见过贺宪没两日,有御史把她给参了。
参她的罪名很简单,身为姐妹,毫无手足之情,便是回乡省亲,连见也不见瑞安。最终酿成孙家惨剧,嘉善郡主难辞其咎,也根本当不起嘉善二字。
念福跪在佛前,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问特意从家里赶来的翠蓉,“先生怎么说?”
“先生气得不轻,当即就写了一封奏折针锋相对。不过他让我告诉郡主,请您赶紧写一份陈情,言词一定要婉转温和,什么也不要替自己辩白。就是认错,求皇上革了你的名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样才出效果。
可念福想了一想,又要了苏澄写的那封奏折看了一回,却什么也没写,只让翠蓉回去,把自己朝冠朝服收拾整齐,给皇后送去。
“就说我在这里做法事,不能回去,请皇上皇后见谅。如果皇上有什么责怪,也不要替我求情,不论皇上怎么做,都是我罪有应得。”
翠蓉有些着急,“可是郡主,什么话也不说,只把东西送回去,会不会让人觉得你是赌气?”
念福道,“赌气也比狡辩强。听我说的,没错。你要不放心,回去问问先生。”她微叹了口气,“闹出这样事情,只怕我这四十九天都不能回去了。小薯仔和家里,就请你们多操心些了。”
翠蓉一哽,这个她倒是明白的。念福既然连皇上皇后也不去见了,要是回去看儿子,显见得这心就不够诚了。
看她心意已决。她只好回去复命。
苏澄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尊重念福的意思。让人把念福的朝冠朝服送进宫中,很快,就由王皇后报到了高显跟前。
王皇后倒也不笨。真个就什么都不说。只等高显问起,才道,“若是后宫女子告状告到臣妾这儿来,臣妾自然要有个决断,可是御史参到陛下面前,就是朝政之事,臣妾不敢妄议。”
近来高显的脾气实在不大好,王皇后也不得不提了三分小心。
“但说无妨。”
王皇后这才道,“嘉善郡主虽然跟瑞安沾着点姐妹情分,可瑞安从前怎么对她的。天下皆知。恕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平王平王妃就是太好心了,才惹出这样事来。若是早早把瑞安打发了,岂有今日之祸?”
她觑着高显的脸色,小心的道。“郡主让人把这些送来时,曾使人跟臣妾说,若是皇上问起,让臣妾什么都别说,任凭皇上责罚。这话便有几分孩子气了,若是皇上真要因此责罚她,倒也没什么。”
她这是避重就轻。变相给念福求情。
高显闭了闭眼,忽地道,“今天,又有份折子是参她的。”
什么?王皇后讶异了。表妹到底得罪多少人了?
高显悠悠道,“那折子参她一介女流,妄议朝政。举荐欧阳康前去西南,结果寸功未立,反倒弄得不知所踪,实在是有负皇恩。她今早刚把朝服朝冠交上来,就又有人跟朕说。嘉善郡主恃宠而骄,实在德行有亏。”
王皇后有些无语了,末了苦笑,“那臣妾今日帮她说了几句好话,明日会不会有人也要参臣妾?”
高显没有笑,只抬眼静静看着她,王皇后被他的目光看得遍体生寒,当即跪下了,“是臣妾僭越了。”
正满心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时,沐太后来了。
她如今难得出一次宫门,赶到皇上这儿时,还有些气喘,也不顾高显脸色,进门就道,“若说有错,最错的是哀家。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不喜蕙娘母女,怎会弄出瑞安一事?”
高显忽地把她打断,“要照母后这么说,那岂不是还要罚朕?瑞安这封号,还是朕下旨赐给她的。”
沐太后一下也懵了,不知道儿子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