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宁有自己独立的小帐篷,万籁寂静时,听着不远处潺潺流水声,鸟儿啾啾声,脑海中浮现出母亲临终时苍白消瘦的脸来。
自母亲过世后,她再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反而来到了这里,三千年前的埃及,她失去了李若霏,却得到了凯罗尔、乌纳斯、路卡、曼菲士。
想起曼菲士,她不觉抚摩了一下手臂上的伤疤,心中一丝恨意也没有,他在城墙上救过她一命。
这个年轻英武而暴躁的法老,却也有一颗怜悯的心,他只是太喜欢将喜怒哀乐流于形色,但他有这个权利。
在埃及的夜晚,每一觉都睡得踏实安心,今晚也不例外。
然而半夜里,埃及兵就迎来了一次突袭。如潮水一般的比泰多兵涌来,搅醒了他们的梦——这是曼菲士预先想到的,士兵们并没有解甲除械,除了放哨的两个人被杀了。
装模作样地战了一场,乌纳斯命埃及兵边战边退,往亚述的方向“逃跑”,休息过的战马和人都精神百倍,很快,埃及兵便摆脱了比泰多兵的追击。
作者有话要说:
☆、重踏故土
“什么?”早晨伊兹密才听到这个消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有些无奈的恼怒,“父王也是,糊涂了吗?这只是声东击西,这也上当,真是拿他没办法。”
塔德诺斯赔着笑脸:“可是王并不知道路卡原来是亚述王子。”
“有多大关系?”伊兹密冷笑一声,“曼菲士会派千多人来比泰多送命?他的目的只是希望扰乱我们,以期他攻打亚述的同时我们不会进攻埃及,很成功他做到了,这要归功于我伟大的父王,否则我就可以把公主夺过来,再也不放她走,再不!”
“王子,”塔德诺斯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王老了,又整日沉迷酒色,决断难免会有错误,你也做了这么久的王子了……”
“住口!”伊兹密斥责,“他是我父王!说这话就该死,以后也不准提。”
“是,是,我失言了!”塔德诺斯忙满脸堆笑,“王子,我们可以趁曼菲士回埃及之前将公主抢过来。”
“来不及了!我相信亚述那边的事会很快解决,曼菲士马上就可以回防。”伊兹密往埃及方向凝视着。
越接近亚述,人们的心中越激动,包括曼菲士。
上一役并不久远,为了凯罗尔,他带着为数不多的士兵来到亚述,却不慎中了亚尔安王的诡计,是凯罗尔用计引水冲垮了亚述城墙,从而使埃及兵以少胜多,赢了这场战役。
他斩断了亚尔安王的左臂,救回了凯罗尔,两人劫后余生,在战火中紧紧相拥。
回忆起这一切,他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愧疚。
从事情发生以来,他没少给凯罗尔脸色看,过去完全属于他的凯罗尔不见了,过去无私爱着妻子的自己也不见了。
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去相信纳娅夫人的说辞,但在别人看来,他相信得太过轻易了,甚至没有派人探查。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另外一点微不足道的原因,那就是逃离令人窒息的王宫。
出征亚述对于埃及所有人来说,都认为无可厚非。亚述兵屡屡骚扰埃及边境,杀害埃及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这一个理由,已足够讨伐亚述。
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路卡,不易觉察地一笑。
谁敢保证这个多年忠于伊兹密的人会帮着他打比泰多?他从来也不曾指望过稀罕过,要的只是亚述的中立态度而已。
路卡不帮他也不帮伊兹密,这就是他的目的。
曼菲士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这么做当然有好处,没好处的事情谁肯干?
他了解路卡,因此他不需要路卡跟他站在同一战线对付伊兹密。
路卡做亚述王,实在比亚尔安王在位好太多。
首先,亚尔安恨他,他也恨亚尔安,这是无解的;其次,路卡做事果断却不冲动、睿智而不奸猾;再有,即使将来路卡毁约与伊兹密联手,但路卡绝不会如亚尔安王一般觊觎凯罗尔的美色,少一个人打妻子的主意,他就可以多一分心思放在战事国事上。
有了这三条,他凭什么不施以援手帮路卡夺回王位?
重踏亚述的土地,纳娅不由得感慨万千,她抱着儿子逃走的那个夜晚,虽然已过去了十多年,却鲜活得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鲜活得让她觉得只要进了城就还来得及送深爱的丈夫最后一程,然而她知道,他早已成了一具白骨。
思及往事,不由一阵心酸,她抬起手来抹了抹湿润的眼睛,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是儿子温暖的手,她欣慰地端详着儿子,他的眉眼长得很像他的父亲,透着坚毅。
远远已经可以看到那残破的城墙了,经纳娅带路,他们走的是一条偏僻的路,这条路隐在树林之中——十多年没来过,这里一切如昨,从城墙上很难看到。
此时正是黄昏烧饭时,城墙上站着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卫,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纳娅引着埃及兵来到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无字碑前停下,“来,推开这个碑。”
埃及兵上前将碑推开,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这条地道直通我的寝殿,当年我就是从这里逃出来的。我们从这里进去,给他个措手不及。”纳娅说。
“什么!”曼菲士皱着眉,“如今的亚述还需要我们钻暗道?打就是了!”
他本来以为会马上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谁知却被告之要钻暗道进城,这让他好不失望。
纳娅并不生气,“来之前我打听过了,亚尔安王吩咐士兵骚扰埃及,暗中却在造一种战车,上面安置了排弩,我们若是正面进攻,要牺牲多少人都不知道。”
曼菲士一阵光火:“纳娅夫人,事关重大,在埃及时还有这一路上你为什么不提出来?你所知道的你就应该告诉我,这样也好商议对策。到现在才说,岂不是拿我埃及士兵的性命开玩笑?”
纳娅微笑道:“曼菲士王不必动怒,事前我也不知,我十多年没有踏足这里了。你可还记得昨日我在路上施舍了一个老者一些干粮?正是他告诉我的,他的儿子被征入宫里造车,一句话不慎让亚尔安王处死了。这个入口只有我和我丈夫知晓,连摩米也不知道,说与不说又有多大干系?我能开这样的玩笑么?你们是来帮我的。”
曼菲士吩咐五百人随他进去,剩下的人则分别隐藏在附近高高的草丛和密密的树林里,待他们进去控制住亚尔安王,以城墙上点起火把不停摇晃为号,藏在外面的人再由正门进入。
“王,让我先下去。”西奴耶跳了下去,跟着是纳娅、曼菲士、埃及士兵,路卡被夹在士兵中间,一旦有变故,也好钳制纳娅。
暗道内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口鼻之中满是灰尘的味道,的确是很久都没有人走过。饶是如此,西奴耶还是悄悄把匕首握在手里,以防纳娅使诈。
走了一会儿,大概已到城底,前面是很险的阶梯往上。一直上到顶,路没了,西奴耶用手往上撑了撑头顶,纹丝不动。
“让我来试试。”纳娅挤上去摸索着,“想是房里摆设挪动过,压住了铁板,这块板子的另一面做得与所铺的砖石毫无二致,搭在上面是看不出来的,如今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骗上面的人打开板子,当然,这个人不能是亚尔安本人。”
“我早说过打就是了,偏生这许多麻烦。”曼菲士极为不耐。
西奴耶也皱着眉头:“夫人能确定上面的人不会认为这下面说话的是亡灵反而将板子封死么?或者这个房间已彻底废弃,根本无人往来,这并不是最好的法子。”
纳娅却不说话,伸着头支着耳朵听了一阵,“西奴耶将军,你来敲。”
西奴耶倒转匕首,以柄敲击着铁板,发出嘭嘭的声音,过一会又敲数下,过了好长时间,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女声颤声说:“是……谁?”
纳娅大声道:“是我,艾莎,中午我听到这里有猫叫,想来看看,板子合住了,我困了半日了。”
上面那女子回答:“我不是艾莎。你等等,我看看怎么开。”
西奴耶又敲了两下,过了一会,那女子说:“应该是这块了,可是合得很死,我去找人来帮忙。”
纳娅忙说:“千万别,王一定会责罚于我,你想想办法吧。”
众人明白了,想是年久日深,板缝黏住了,上面既无东西压住,只能从底下顶了。当下西奴耶、曼菲士、路卡三人一起用力往上撑,“砰”地一声,板子往外飞了出去,路卡一跃而出,当即用匕首指住了那女子,殿中除了她没有别人。
这是个年轻侍女,手中还抓着抹布,见这些人一个个跳了上来,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道:“你们……你们是……”
“亚尔安王呢?卢瓦多臣相呢?”纳娅说,“你别怕,我们不会杀你。”
小侍女道:“王……王在寝殿养病,卢瓦多臣相……回家了。”
纳娅说:“曼菲士王,请派几个人随她去将卢瓦多老臣相请来,他知道往事,就从这条暗道出去。”
几个士兵陪着侍女又下了暗道。
纳娅带着众人往侧殿走去,她对亚述王宫轻车熟路——虽然十多年没有回来,但她几乎每夜都梦到这里的一草一木。
拐了个弯,正碰到一队巡逻的侍卫,两边动起手来,很快惊动了更多的人。
曼菲士却与西奴耶、路卡护着纳娅闪进了寝殿,迎面就碰到只围着下半身出来的亚尔安王,他右手提着剑,见了曼菲士顿时仇恨的火焰烧红了眼,一剑劈了过来,曼菲士举剑一格,顺势压得偏了过去,左手一伸扯住他肩膀,剑锋已横在他颈中,“亚尔安王,你想不到还有今日吧?”
“曼-菲-士!”亚尔安咬牙切齿,“你有胆杀我吗?”
“放心,我不杀你!”曼菲士将他一推,“当日你将凯罗尔掳来种种,一臂已报!你尽管造你的破车来攻打埃及,我若怕了就不站在这里。”
纳娅盯着仇人的儿子,她离开这里时,亚尔安也才三岁,依稀是幼时的模样,她怎么也恨不起来,“亚尔安,你叫外头人停手,我有话说。”
“你是哪里钻出来的死老太婆……”话未说完,脸上已被旁边的路卡狠狠一拳,打得亚尔安眼前金星直冒,他凝神一看,叫嚷起来:“好小子,你敢打我!”
“你父王葬在哪儿?”纳娅突然问,
亚尔安一愣,“当然是王陵,你认识我父王?”
“当然认识!”纳娅说:“你母亲摩米王妃呢?”
亚尔安狠狠地扫了一眼曼菲士,明显不耐烦起来,“十年前就病故了,你想怎样?”
纳娅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希望手刃仇人,但摩米家族势力庞大,除了找回失踪的儿子夺回王位,别无他选。如今得知仇人已经病死了,心里突然空空的,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自己已然这把年纪了,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了一般,但看着儿子,又突然觉得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你退位吧,让给我儿子奥兰卡,你母亲已死,过去的事我也不找你寻仇了,便宜了你。”
“哪来的疯婆子!”亚尔安王瞟了一眼神情冷峻的路卡,他并不知道任何往事,母亲也从来不曾对他提起,对于这些人的到来和说的话,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叫我退我就退?你儿子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说曼菲士,你太清闲了吗?竟跟着这婆子发疯!”
“你先叫外面的人都停手。”纳娅冷冷地,“等卢瓦多臣相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疯婆子了。”
“好!我倒想看看你们玩什么花样。”亚尔安王叫停外面的士兵,埃及兵也停了手守在外面。敌人都摸到床前了,他自然知道抵抗是徒劳的,只得向心腹辛加大使眼色:“去看看老臣相来了没有。”
路卡伸手一拦,“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否则我的匕首可不会客气。”
“这不是黄金公主的随从路卡吗?”亚尔安王嘻嘻一笑,他把随从二字说得特别重,“曼菲士王在这里还没发话,你倒抖起威风来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完全没将你主人放在眼里。”
曼菲士哼了一声,“你用不着挑拨,谁才是谁主人少时就见分晓。”
亚尔安王听得更加糊涂,本来他是想让辛加去将卢瓦多暗害了,无论是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也不想知道,但如今他却敌不过强大的好奇心,他想马上就见到卢瓦多!
作者有话要说:
☆、失而复得
时间是如此漫长,直至天色全黑了,卢瓦多才姗姗来迟。
老态龙钟的卢瓦多入内朝亚尔安王行了一礼,扫了一眼旁边众人,目光定在了纳娅脸上,良久,颤声道:“你是……你是纳娅王妃?”
纳娅叹道:“十多年过去了,你我早已变了模样,亏你还记得我,卢瓦多臣相。”
到这里,众人心里都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这既是事实,那么来亚述自然也就不会错了。
“啊,王妃,你还能回来,你终于回来了!”卢瓦多颤巍巍地跪倒,匍匐在地,亲吻了纳娅的脚,抬起脸来,已是老泪纵横,白发苍苍的他动情如此,旁人更无怀疑。
亚尔安迷糊了:“王妃?她是什么王妃?”
纳娅搀起卢瓦多,拉过路卡:“老臣相,你再看看这孩子。”
卢瓦多拉着路卡凑近仔细地打量着,激动得嘴唇发抖,“是奥兰卡王子!老臣不会看错,看这眉眼,简直跟先王一模一样!”
“卢瓦多!你老糊涂了,说什么疯话!”亚尔安又惊又怒,跳着脚大声斥骂。
卢瓦多复杂地看着他,“我没糊涂!那个夜晚是我们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人谁也无法忘却的,先王被杀死在他的床上,我掩护着纳娅王妃和两岁半的奥兰卡王子逃出王宫。你的母亲——摩米王妃对外宣称先王暴毙,将三岁的你推上王位,她当然不会告诉你实情。王,你这个王位可是你父亲的鲜血染红的啊!”
“你胡说!一派胡言!”亚尔安暴跳如雷,推了卢瓦多一把,卢瓦多跌倒在地,爬不起身来,神情却异常坚定,“先王宠爱的是纳娅王妃,谁都看得出来,将来王位是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