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县主不罪之恩。”
小竹娇笑道:“将军,如今你的官阶可比我大,怎么敢当呢?”
罗鸿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县主,你就别取笑我了。”
小竹一直对他的憨厚爽直很有好感,便不再取笑。
行了一段路,罗鸿耐不住又上前,犹豫着问道:“县主,我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小竹瞥了他眼,奇道:“几月不见,你怎么变得扭扭捏捏的了?”
“是这样的,”他压低了声音,道:“近日,军中的兄弟都在传说你和郡王的事……”他顿了顿。
小竹的芳心“突突”直跳,故作平静地问:“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他们说你和郡王现在的关系……非比寻常,好像……很……很亲密?”罗鸿吞吞吐吐地道,末了,好奇地问道:“县主,这是不是真的?”
贝齿轻咬,她未及开口,双颊已似火烧般滚烫。罗鸿见她俏脸生春,纵是再笨,也猜得八九分,当下雀跃非常,朗笑道:“难得死气沉沉的军中也快有喜事了,哈哈……”
笑声引得众军纷纷侧目,小竹更羞了,恨恨地瞪了罗鸿一眼,径自策马前行,心底却禁不住已是甜蜜万分。
前方尘土飞扬,探路的小卒返回,下马跪禀道:“启禀将军、县主,前方并无伏兵,不过属下在路边的林中发现有人遇害。”说着,双手平举过头,呈上拾获的兵器。
小竹定睛一看,那竟是持节从不离身的沉风铁剑!一股不祥的预感登时袭来,她低呼一声,猛夹马肚,飞驰而去。
罗鸿立即下令众军紧随。
第十六章
“启禀郡王,罗鸿将军及倚青县主押运粮草回营了。”
白云深欣然一笑,不见伊人,度日如年。他忙搁下手中的军务,亲自出营迎接。
远远地,小竹瞧见了他,仿若于无际的瀚海中找寻到了方向的海灯,再也顾不了许多,快步飞奔如乳燕归林般投入他的怀抱。众目睽睽下,那么的义无返顾。
白云深惊喜交加,心知定有大事发生,关切地道:“小竹,怎么了?”怀中的人未及开口,已簌簌泪下,泣不成声。
相识至今,从不曾见她如此失控,白云深慌了神,虎目向众军一扫,落在了一具粗简的棺木上。他面色一凛,以目询问罗鸿。
罗鸿道:“回程途中,见北阳持节倒毙路边,县主伤心欲绝。”
那个人,他终于离开了,并且是永久的。往事,终究成风。只是,不知为何,白云深的心情竟也因此而变得异常沉重,不单单是缘于小竹的伤心,似乎还另有些怅然若失的遗憾。他无语,只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
好半天,小竹才缓了过来,抬起泪眼婆娑,哽咽道:“云深,落华他……” 因为悲痛,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衫。
“别说了。”白云深柔声地制止她,“你一定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小竹固执地摇头。
白云深不容她反对,有些强横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军帐,一路安慰道:“别伤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片刻后,哄了小竹入睡的白云深出来,见罗鸿等人犹一片惊骇地呆立原地,喝道:“楞着干吗?各就各位!”
众人恍然清醒,不敢多问,纷纷散去。
“罗鸿!”白云深唤住他,“你过来一下。”
罗鸿尾随他入了军帐。
“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
罗鸿道:“我们回来的途中,在百里开外的官道旁发现了他,那时已经气绝了。”
“检查过死因没?”关落华,剑术天下无人能敌,怎会如此轻易地死于官道旁呢?何况,他为何会南下呢?
“我查过了,共有两处伤口。一处在背上脊椎,一处在眉心,均是为淬了剧毒的暗器所伤。”说着,罗鸿呈上自伤口处取出的毒针,道:“背上一针较长,眉心一针较为短小,但针上的毒却是同一种。我怀疑这是子母针。”
白云深震惊,失声道:“宋轻轻!”
“扑通”一声,内室传来的巨响惊动了两人,冲进去,只见小竹不知何时已醒,竟跌落在地,双目呆滞,一脸的灰败。
白云深忙不迭地将她抱起,急急问道:“你怎么了?摔痛了吗?”
她疲惫地合眼,抖落一串泪珠,呐呐道:“是我害了他。”
白云深不虞有他,只道她伤心过度,虽有酸意,但仍疼惜地安慰道:“不关你的事,有何须自责呢?”
小竹频频摇头,仰头,穿透迷离的泪眼直视他,一字一顿地道:“是我放走了宋轻轻,是我!”强烈的内疚感炙得她心痛不堪,泣不成声。
白云深始料未及,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地将她揽入怀中,久久,才一声长叹:“你啊,何时竟变得如此心软?!”
其实,她一直都不是个狠心的人啊。见不得母亲相思悒郁,见不得落华寂寥寡欢,甚至见不得宋轻轻那肖似盈衣的绝望。一失足成千古恨,叫她情何以堪?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冥冥中耳边传来白云深温和的声音:“小竹,关落华走了,你很伤心?”
小竹未解其意,默认着。
又听白云深道:“你与他的感情,较之他与盈衣的感情,又孰深孰浅呢?”
还用问吗?一切从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永驻落华心中的,舍盈衣其谁呢?
她渐渐明白白云深的用意了。当年,失去挚爱的落华,一定痛不欲生,若不是答应了信天王爷终身效命,他早就追随盈衣而去了吧!如今的劫难,于她是生离死别,痛彻心扉,但在他看来,也许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一份希冀,终于,他和盈衣又在同一个世界了。
思及此,她伤痛稍缓,倦意中,渐渐睡去。
主帅归来,又兼之后备充裕,稍作整顿后,信天军重振旗鼓,三日后,举兵北上,于百里外截得日前围困许州的北阳沈东风麾下神兵营、勇兵营、骁兵营,尽数歼灭。
得胜归来,营中一片欢腾。白云深于马上傲视四下,意气分发。眼角扫过,意外地看见人群中凸现的那抹柔美,她静静地立于帅帐前,似等待他的归来。
几日未见,仿佛分离已久。骤见她,白云深心头一热。“小竹——”跃下马,他向她走去。
闭门多日,她显得异常憔悴,不见往昔的神采,眼角仍隐隐可见泪痕斑驳。白云深心中一阵抽痛。
两人进得帐中,罗鸿识趣地率众军另行庆祝,给他们留下一方天地。
牵住她的手,他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瞥见她眉宇间的病态,有些不忍,脱口而出道:“你不要伤心了,我会心疼的。” 急切的话语毫不掩饰他的心意。
小竹未料,益显纤弱的身躯轻轻一震,对上他脉脉含情的眼,感动万分。她伸出未被牵住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下,他消瘦了许多,因为战事,更多的,还因为她吧!
“我不会伤心了。”苍白的容颜上绽出温婉的笑容,她道:“因为我还有你。”
盘桓多日的愁云惨雾烟消云散,白云深大喜过望,执子素手,烙上深情一吻,但愿此生与子偕老。
恢复以往,小竹又自信满满,道:“我们一起,打下这个天下!”
此后,信天军胜兵似水,捷报频频。铁蹄铮铮,直指北阳首府开封。
修罗沙场上,俪影相携,联袂破敌,气势如虹。
入夜,帐中,白云深与小竹挑灯夜商。
动情处,白云深豪情顿长,搂过她,道:“小竹,他日攻下这片天下,我白云深愿拱手万里河山以博你一笑!”
小竹轻轻推开他,嫣然道:“好狂的口气啊!此去开封,尚有百余里,敌军一路死守,艰难险阻,寸步难行。”
白云深成竹在胸,拉着她来到巨幅地图前,比划道:“看,我军现在在这里。我预备兵分两路,和罗鸿分别率军自洧川、尉氏一线以及鄢陵、邸阁、通许一线北上,于朱仙镇会师,而后直攻开封。”
小竹凝视地图良久,道:“依我之见,如今我们兵强马壮,不如兵分三路,另从长葛、新郑而达郑州,时机一到便自开封后方包抄,与众军合力夹击,这样胜算会更大些。”
略作思虑,白云深道:“嗯,不是为良策。”朱笔一挥,描摹出第三条路线。他转而取笑
小竹道:“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竹傲然道:“所以我是谋士,你不是!”她周身散发的超然气质令白云深折服。
“郡王!”帐外传来罗鸿的声音,“属下求见。”
“进来。”白云深没好气地道:“你何时变得如此拘礼了?”
罗鸿望向小竹,促狭地笑笑,道:“今时不同往日。”
知他嘲笑,小竹气的背转身子,不去理他。
白云深为她解围,道:“有什么事吗?”
罗鸿立时严肃起来,道:“京城五百里加急诏书。”
“哦?”白云深接过,拆信而阅,剑眉立时纠结。
“怎么了?”小竹关心的问道。
白云深道:“王爷病危,急召你回京候旨。”
小竹甚感意外:“我?那你呢?”
白云深淡淡地道:“只是让我驻守边关,着力于北上大计。”
小竹感觉到他的不满,笑着安慰道:“天生我才必有用。”
白云深冷哼,继而又有淡淡的惆怅,道:“你此行南去,北行大军难免滞缓。待到功成之日,不知何夕!”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小竹暗自好笑,手指地图,道:“放心。你看,如今北阳节节败退,一切尽在我军掌握中。离开之前,我会为你留下锦囊妙计,祝你一臂之力。”
几番风雨,最终还是回到金陵,仿佛注定了无法摆脱的纠缠。
小竹奉召入内,只见寝宫内外,候立的群臣忧心如焚,牵挂信天王爷生死的同时,更担心自己今后的前程。入得内室,后宫嫔妃环绕床边,忍不住嘤嘤啜泣着。一干御医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却已然束手无策。
小竹心下轻叹,走上前,拜道:“小竹参见王爷。”
侍于床头的风华王妃柔柔地唤着意识朦胧的信天王爷:“王爷,倚青县主来了。”
“小竹……”他悠悠醒转,混沌的双眼无力地四下搜寻着。
小竹应声走上前,进入他的视线。数月不见,他的脸色既黄且白,隐隐透着黑气,全无半点血色,想见是中毒已深。
看见她,信天王爷甚感安慰,强打起精神挣扎着:“扶我起来。”风华王妃闻言,亲立而为。一切妥帖后,他向众人道:“你们都且下去,本王有话要对县主说。”
“是。”御医如蒙大赦,后妃恋恋不舍,纷纷散去。
“小竹,”信天王爷道:“本王知道,轻轻的毒已发作,我命不久矣。”虽然惨淡,毕竟是事实,小竹也就不作虚伪地安慰,只静静地听着。
“遗诏……”他继续道:“遗诏,本王已经拟好了,暂由礼部尚书傅呈贤保管。他日……若我西去,则由他会同其他五部尚书诏告天下。只是,本王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朗儿啊!他秉性纯良温和,日后继位,我担心,大权旁落……甚至……甚至……弑君篡位。小竹,你明白我的心思吗?”
面对意有所指的问话,她淡淡地道:“小竹明白。只是王爷多虑了,世子素来以仁治天下,满朝文武莫不拥戴。”
“仁?”信天王爷叹息着摇头,“乱世不需要仁君。”他望向小竹,道:“论理,云深才是正统的继承人,霸气张狂、经纬纵横。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我还是希望继位的是我的孩儿。云深他有志难深,一定心怀怨怼吧?”
她正视他:“小竹不敢欺瞒王爷,确是如此。”
信天王爷讶异于她的坦率,赞许地点头,但昏花的眼中却迸射出坚毅的光芒:“胜者王侯败者寇,古来不变。既然我决定传位于朗儿,就不能让他的地位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
心中一凛,小竹突然觉得不安,疑惑地凝视着他。
“近日捷报连连,看来攻下北阳指日可待了。云深劳苦功高,该歇歇了,本王决定派破虏将军岳临继续北伐。”
“王爷!”小竹惊呼,眉宇间展露出的气势却前所未有的强硬,“此举不当,小竹恕难从命。为了天下大计,还请王爷三思。”
信天王爷陡然变得严厉,喝道:“曲小竹!你几次三番以天下为搪塞,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心思吗?纵然你们远在边关,一举一动也难逃我掌握。不过念在大事为重,本王一再隐忍。没想到你竟如此放肆!”
小竹泰然地迎向他的怒目瞠视,冷然道:“王爷,在您心中,王位便是一切。但在小竹看来,天下高于一切。”
“当真?”信天王爷犹有些狐疑,但仍为她的一身凛然正色所震慑。
小竹有些不屑的轻哼。
他的口气有所缓和,问道:“天下兵权尽归白云深,那么,小竹,你告诉本王,如何才能保住朗儿呢?”
小竹暗自松了口气,不是没有私心的,毕竟心里有白云深。她正色道:“王爷放心,小竹向您担保,世子定会平安继位,他日还会君临天下。”
“事关信天国脉,这教本王如何信你?”
小竹霍然跪下,举天发誓,诚挚无比,“今后我若背弃誓言,便教五雷轰顶,死后生生世世永不得转世为人!”
知她言而有信,信天王爷释然,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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