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大运河连接贯通了南北各条河流,这条经历了数代子民人工挑出来的运河承运着千年来南北交通的大动脉,使之商业和运输达到前所未有的繁华和荣耀。
水运的繁华和时事的昌盛使沿河的市集聚集了众多的商船,同样的,千年流传的风流韵事吸引着无数文人墨客沿着古人脚步赏玩。
有人就有了道路,有货物就有了市集,有富足就有了更多生存之外的需求,沿着河岸边停泊着雕栏画舫,嘤嘤丝竹声声中策应着另外一阶层,无论是乱世时节还是盛世荣光,肯花这样钱的人从来不曾终止过。
言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是在这地界上赫赫有名的一户,比天朝官家放置在这里管理漕运、盐运的大总管府知名度要高得多。只要是您随便上街问一下本地的人,扬州言家在哪儿住,哪怕就是小孩子都不用考虑直指城南方向。
请不要误会,在扬州遍地富得流油的大户人家而言,言家也就只是有一个丝绸铺子一个杂货店,在富庶的扬州城里,言家那一点儿的小本经营勉强就是中等人家,之所以言家在本城如此出名是因为:城南的言家这十几年来年年出状况,让日出而作、日暮而息、没事找事做的老百姓看足了热闹。
扬州城南的言家历代单传,为了好生养,别人家选媳妇都看嫁妆看门第,但是言家选媳妇从来只看女方家是不是人丁兴旺,仅此一个条件。就是如此精心盘算,到前一代还是一脉单传,让历代以来的言家老爷夫人深以为烦恼。而在二十年前,城南言家的那又一任单传的少爷要成亲的消息就是引起了全城老百姓看了二十年热闹的开端。
让城南言家成为全城经久不衰话题的经过无聊人士的考证,那就是从言家小秀才要成亲开始的。
当年的言少爷可是俊俏可人,不至于一上街会被踩死,但也是像足了观音庙里的散财童子,唇红齿白的小秀才言茂是城南的才子类的,但凭着那张清雅的脸蛋就在南城里有点知名度。本来,言少爷要成亲是件好事,早早的开花结果也是让列祖列宗放心的大事呀,问题在于——年方十七风华正茂的言少爷要娶的是谁!
震惊全城的准确答案是:言少爷要娶得居然是本城杨大富的女儿!
听听,杨大富,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本城数三数四的大财主。娶大财主家女儿这是好事呀,可以白得不少陪嫁,就单是杨家那二十多条的运船至少也得陪嫁给一条吧。
不,不,不是这样的意思,言家可是祖上是中过举的书香门第,算计着媳妇的嫁妆不是标榜着书香门第的言家会干的事情。问题在于,谁都知道,杨大富是有家财万贯,但是守财如命,子嗣也单薄,家里也就生了一个女儿,自幼当男孩子养,那位姑娘跟她的老爹一个样,又精明又厉害,本来这位杨大小姐自幼和族里的一个表家定下了婚,因为那表哥是要做上门女婿的,所以成年后就在家里安排下先娶上一房妾室好延续自家香火,这位杨小姐一听说表哥未娶妻先有妾室,她不干了,直接就杀上门去,大闹了一场,弄得大家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如此一闹腾,谁敢娶她?在族里的长辈的调解下,男女双方互退了当初订婚时互换的八字帖,这门亲事就算了,如今全城里的百姓光是听到杨大小姐的名号就联想到河东狮吼,杨大小姐的这事一说可有好几年了。
不晓得搭错哪根筋了,言家小秀才少爷要跟她成婚,老话中说是女大三,抱金砖。但是,问题大发了,杨家只有这一个闺女,杨家到这一代注定要断了血脉的,所以是一定要招女婿上门入赘的,杨家虽然富足,就是这个条件让不少人望而却步,无论什么年代,入赘都是不太好听的。
同在一个城住着的,谁不知道谁呀。本来,嫁不出去的女儿能嫁人是件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何况男方的年纪还比女儿小,这证明自家女
儿还是有人上杆子要的,杨大富颠着肚子很是得意。不过,一听说女儿看中的居然是南城的言家就立即翻脸了,谁不知道言家历代都是一脉单
传?杨家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将来这满贯家财全部都是要给外孙子的,要是女儿嫁了旁人,那他家的偌大的家财不就是别家的吗?杨大富可
是精明的商人,这样赔本的买买他绝对不做!一句话――要想娶他杨家的姑娘除了上门入赘之外没有别的话!
一听到这话,言家无比上火,杨家没儿子是注定断子绝孙的,要他们言家的数代单传做上门女婿?没门!自古以来就是士农工商,商在最
低层,他们言家祖上好歹也是中过举人的,算是书香门第了,到了他们这一辈言家的男丁年方十五就已经考了秀才,将来说不定还有可能金榜
题名呢,怎么想也是杨家还是高攀了他们言家了呢,凭什么要他们言家低头!
互相不容的言家、杨家在同一个城的两头开骂的最热火的时候,小的两个跑了,私奔了!
听到这样的事情两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得到证实之后弄得以礼教持家的言家是颜面大失。比起言家的颜面大失杨家的情况更不好过
,毕竟,谁都知道杨家那个女儿可是厉害的主,那俊俏的言家小少爷可是无害的,一时间女拐男的消息在全城传得沸沸扬扬。
私奔!这是一件天大的丑事,受人唾骂是肯定的。问题是,当带足了银两,出门好几个月长高了一头又俊俏不少的言家少爷带回家的杨氏
肚子却大了,那么这个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站在天井里,脸色发青手中攒着家法,杨家老爷用老道的眼光判断出杨氏肚子里的肯定是男孩,权衡来去,怎么看,这个面子肯定是要不
得了。
言家老爷忍气吞声地放下老面子求了族里长辈往杨家提亲去,也算是风风光光地把儿子的件事给解决了,大家都留个面子里子。言家一向
单传,要是这孩子是言家的血脉,怎么着也不为大人的面子,也得为了孩子将来着想。
听说女儿回来了,而且肚子里还有了根,杨大富一下子就抖起来,喊着一定要这头胎子姓杨才肯同意这门亲事,否则还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
低着脑袋去提亲的言家老爷被气的半死,要不是杨氏肚子里有了,他们言家根本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现在是杨家那没嫁人的女儿肚子大
了,杨家居然还神气活现的挑衅,言家的老太爷也不是吃素的,读书人对面子从来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倔起来的言家老爷放言就算是言家断子
绝孙了也不会把长子长孙冠上别人的姓。听了这样的话,杨家也火了,吵闹着一定要女儿回家。
在小院养着胎的杨氏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果断地下了决定,半夜雇了一台小轿把自个儿抬进了言家,没有名分也无所谓的决然。
她的大不韪地举动让全城愕然,错愕着的言家和杨家更是水火不容,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两家各在城东、城西一角,只要不是故意绕路来
找茬就几乎碰不到面。
对于她的作为,外面议论纷纷,疯言疯语的更多。言家是要面子的人家,一时间真的见不得人了,盘算着把铺子卖个好价钱就搬离到外乡
过活,不过,祖坟都在这城外安葬着,想走也是不得如意,从那一天起,言老太太就病倒在床上起不来了。好在,外面的闲言闲语多指的是杨
氏拐骗言家少爷的,大家对言家还是很同情的,对看热闹的老百姓而言,言家不过就是倒霉了点,这年头,还有被拐的男子,世风日下呀!别
说,就从那时候起,言家的那间丝绸铺子和杂货铺的生意日渐昌荣起来。
杨氏将要的临产是全城老百姓茶余饭后关注的焦点,为了抢先得到话题的延伸,全城的接生婆纷纷不要钱自荐往言家跑。
明晃晃的好日子、好时辰,杨氏折腾了一天终于生了,还是少见的双胞胎,两个儿子!
病了好些月的言老太太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颠着小脚就往东院跑,言家也暂时不顾面子里子了,上香敬祖宗,放炮
战,散喜糖。
脸面算什么,子嗣才是至关重要的!
第一时间,杨大富听说是女儿一次就生了两个外孙,撒着脚丫子火急火燎地冲来要看孙子,最近一直被杨家压着很憋屈的言家老爷哪儿给
他这个机会呀,死活也不让见,书生一旦倔起来是没有理可讲的。
就这样,在两个孩子诞生的那一刻起,杨家、言家是三天一吵,五天一闹,太平盛世中平常也没有事可干的知府大人也很无聊,一看到他
们两家就头大,就是闲得发呆一心想生是非的讼师见到他们两家也是避着走。
两家闹得口沫纷飞,倒是小两口恩恩爱爱,满园春光遮不住。下一年,杨氏又怀孕了。
言家历来单传,本来杨氏一下子生出两个带把的已经是母凭子贵了,这次,她又怀上了,别说言家了,就是不让沾边的杨家也热闹起来。
人嘴两张皮,说什么都是由人来讲的,心善的说她是多子多福的命,那什么私奔的就当是一段凰求凤的佳话吧。
第 2 章
孩子日渐长大,言家、杨家两位老头的互斗也日渐夸张,最激烈的混战就是每年两家各自祖宗忌日。杨家祖宗的忌日,杨家都是派家丁把在学堂上学的外孙们抢回来的。
如此这般年年过,看了多了就可以得出结论:要是您初到扬州看到街上有一群灰衣的家丁抱着几个孩子在前面悠悠颠着跑,后面追着一群更悠散的青布衣家丁转着脑袋囔囔――“抢小孩呀!!!”的千万不要打抱不平,那铁定就是杨家姥爷派家丁请自个儿家外孙回去聊聊了,后面叫嚷着也无非就是言家家丁而已。
这样太平盛世中,还没有谁无聊当街抢小孩,知府大人一直在为了空虚的大牢无人入内而很不痛快,太平盛世的日子里,这官当的是有点太闲了,很难找到机会让他表现点天朝官家的威严。
和知府大人的烦恼相比,这年头当家丁的差事办起来也很难,烦恼也不少。
其实吧,就言家那一个丝绸铺子、杂货店的家道能有什么余钱雇上这么一堆仆佣?为了得到外孙的瞩目,孩子姥爷拼上了浑身解数讨好外孙,只是表现的方式有点儿偏颇,想讨好却舍不得送金锁、银锁,又想显摆有钱,只有把奸商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自打头胎外孙还在闺女肚子里没出来就开始专门打听哪里有闹灾的地儿,捡现成的、便宜的、模样好的给外孙买来当佣仆,还专门买典当终身的,这事干多了居然还落得个善人的虚名儿,可不,他买丫头、小子是拿来当佣人使唤的,可没贩给青楼。这礼送得实惠又实在,这些家丁们精心伺候着他那些宝贝外孙们的同时,也随时把外孙们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汇报给他这个姥爷当饭桌上的开胃菜,精明的杨老爷乐着呢。只不过这样的“礼物”随着外孙增多也给言家带来一定的负担,因为言家的院子住了好几代了,三进出的院子也曾经算是宽敞、雅致、清净,只是到了这一辈儿,随着外孙一个个出世,孩子姥爷给送的“礼物”也堆积着言家的里里外外,到如今光是端茶的丫头就有七八个。。
对亲家老爷显摆送来的这些如此多的礼物,言老爷没有吱声的理由只有一个:礼物家丁日间在言家当差,晚间大半回杨家那儿住,月钱当然也是从杨家帐房去领的。
他们大家都是同在一家当差,这些家丁都熟悉的不能再熟了,谁不知道主家就一个女儿,那万贯家财早晚也都得给外孙的,就是两家老爷子好面子,谁也不肯先放下脸面,逼得他们非得要做出追追打打的做派来,不然在两家老爷都不好交代,特别是被言家太爷瞧出不是的话,那么“礼物”那一派家丁就没有工作地儿了,就是这样,他们不用学戏都会演戏了,平常呢,就是喊喊追追,要是碰上大日子如忌日什么的,那就得拿上扫帚、扁担挥舞着跳大神了。
老辈人闹归闹,小辈的倒是很恩爱,光看三年两胎的生就知道他们夫妻的小日子过的很和美,言少爷考了几回科举没中,也不觉得什么,每年跟着老丈人家的船,不花钱地南下北上要走上小两月看看大千世界,圣人文章是没有再复习,倒是搜集不少山水游记的文章,自己暗下决心要在有生之年写一部传世游记来。
杨氏贤德持家,孝敬公婆,礼尊族人,管理着娘家送来的众多家仆把小小的院子上下打点无比利落,就是小院子花圃里的月季也照顾的份外艳丽,当然,言家那两个小商铺子的收入也在是节节高,乡下也买上不少良田租种出去,风调雨顺的年景里收成一直很不错。
看着膝下围着这一堆可爱伶俐的孙子们,谁还记得私奔那档子事呀,如今,大家还觉得,要不是言少爷果断私奔,杨言两家根本就不会结成亲家,不是这样,言家哪儿会有这么一堆儿孙呀,严老太太看着身边孝顺儿媳心满意足地寿终正寝了。
杨氏和言少爷夫妻和乐融融,恩恩爱爱,全城人还是有目共睹的,当第六个儿子刚满周岁,那一年春雨绵绵不绝,水路纵横的乡下几乎成为了泽国,言家内当家的杨氏安置着言家、杨家乡下的受灾的佃户,不少河堤久浸水中崩堤都放水排涝了,雨势还是不减,这时候地势低的无论富贵、贫瘠人家都携儿带女逃难中,雨势严峻到让尽忠职守的知府老爷急得把术士、方士、法师都请出来一一出马也没能换出太阳,城里难民一日日增多,城外能住人的庙宇、学堂、义庄也都挤满了百姓,杨氏向公公请示后到屯粮抬价的娘家铺子要了几担米放粥在十里亭,回来路上杨氏受了凉,一夜后杨氏一下子没能起来就这么过身了,连个遗言都没有,就之前一刻,言家太爷寿终正寝含笑去告慰列祖列宗了。
安抚着年幼还不知道失去慈母不断哭闹的幼子,在经历丧父失妻悲痛的一夜间升格成为言老爷的言茂携着长子、次子、三子、四子、五子怀里搂着幼子,安慰着失去慈母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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