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您会来这里?」角枭慌忙转过身,正对上穿著明黄龙袍的皇上。
「呵,这是朕的地方,为什么不能来?」郢仁即刻反问。
他站定在角枭跟前,愠怒地盯著他惊惶失措的脸,听小喜子回报,角枭执意要回草原,拒绝去游园会,已经憋得一肚子怨气,现在亲眼看到他收拾包裹,怒火更是形之于色。
角枭僵硬地后退一步,回过神来,直直地跪下道:「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够了!给朕起来。」郢仁沉下声道。
「皇上。」角枭并未起身,反而抬头道:「如您所见,我们打算后日启程回龙岭,既然您来了,也就下必等明晚的游园会,我在此先向您辞行。」
「你这是在抗旨吗?」郢仁气愤地长袖一甩。
「唔。」飞起的袖口划过角枭的眼角,他吃痛地微闭上流出泪水的左眼,但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恳请皇上恩准我们明日离开。」
「角枭,你听著,朕不准你离京,不准!」郢仁一手揪起男人的衣领,迫使他站起来,面对自己。
「您不能这样,您要的羊皮卷,我们都已经修复一新……」角枭想推开他,但碍于对方尊贵的身份,他强忍下来。
「羊皮卷?哼。」郢仁俊秀的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冷言道:「你以为朕真的会稀罕那块臭气冲天的羊皮吗?」
「您说什么?」角枭似乎难以相信,他诧异地问道:「难道是故意在上面留下烛印?」
「是又怎样?」郢仁当初拿羊皮卷大做文章,不过是缓兵之计。
「放开我!」角枭怒火中烧,他无法原谅无所谓的任意糟蹋奕族人心血的人,就算他是靖国天子也不成。
「嗯!」郢仁没料到角枭会大力挣扎,下颔和胸口连番受到坚硬的手肘撞击,这才放手。
「您不会知道奕族人在羊皮卷上,花了多少的心血和汗水!」角枭怒不可遏地吼道。
「朕也不想知道!」郢仁同样气急败坏,他跨前一步,用力抓住角枭的手腕,并往后反剪。
「啊!」角枭惊叫,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他倒向皇上的胸膛:「不!」
「不许你为一块羊皮违拗朕的旨意!」郢仁浑身散发出不可违逆的卓然气势,有力的双臂紧紧锁住角枭的腰身,让他动弹不得。
「不!」简短却有力的拒绝,既然无法逃开,角枭索性抬头,毫不避讳地直视皇上。
「你!」
屋内的空气,瞬间因郢仁的怒火而燃烧起来,窒息的紧张气围弥漫了这间面积不大的卧室。
那张漂亮得犹如仙子下凡的脸孔,生起气来,也狰狞得令人胆颤,但角枭强屏呼吸,不肯示弱。
「皇——太后驾到!」忽然,屋外嘹亮地响起瑞德尖声细气的通报,打破了屋内两人一触即发的紧迫气氛。
「母后?」郢仁一阵犹疑,他困惑的是因为皇太后身体孱弱,长年深居内宫,怎么会亲临这偏僻的古春斋?
「恭迎太后干岁!千千岁!」下跪高呼的是隶属古春斋的三名宫女。
角枭--太后的来访也感意外,但听著院落里传来的阵阵人声,相信是真的。
「请您放开。」缓和了神色,角枭低声说道,于情于礼,他都必须出去迎接皇太后。
这次郢仁倒是干脆地放开了手,只是目光仍灼然盯视著角枭。
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竟让角枭想起那羞耻不已的夜晚,脸上立刻烧起红云,他局促地站在皇上与墙壁间的狭小空间。
「皇太后,您瞧,今年古春斋的报春花开得特别茂盛,看来它早已经准备好迎接太后您呢。」
一宫女卖力地介绍花园美景,一班女官笑得很开心,其中似有杰娅的声音。
郢仁寂然不语,听得外面的声音渐渐近了,他才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角枭很快地抬脚移出,低头急匆匆地越过郢仁,迈向大门。
「啊!好痛!」哪知角枭前脚才跨出几步,后颈就被一把扣住,并粗暴地拖了回去,不知道郢仁使了什么点|穴功夫,让他手脚立感麻痹不堪。
「不要违抗朕的意思。」郢仁顺势一手揽上角枭的腰,语气出奇地温柔。
「你作……唔!」无法挣脱开从背后紧抱著自己的郢仁,角枭万分惶惑地回头喝道,却正对上他落下来的红唇。
「不准。」郢仁再度沉吟著。
湿热的麝香气息如数吐入角枭微启的口内,让他惊惧似地浑身一颤。
「太后,请进屋尝尝我从大草原带来的麦叶茶,这味道可香了……」
****
厅堂大门被推开的瞬间,皇上放开了角枭。
「角枭哥,快来迎接太后陛下,啊——皇上?」杰娅见一人影从里屋出来,误以为是角枭,可当她定睛看清,那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圣上时,万分惊讶地大叫。
「皇上万岁……」机灵的瑞德首先跪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顷刻间,除皇帝身后的角枭外,一行人统统跪安,因为意外,女官们的声音还在发抖。
「母后请起。」郢仁上前搀扶太后起身,并对其他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是。」宫女们平身后,立刻用手绢擦擦厅堂上座的红木椅子,伺候太后和皇上落座。
装饰简朴的古春斋,破天荒地来了如此尊贵的人们,特别当皇上这一坐,让整个屋子顿显得蓬荜生辉。他那不怒自威的仪态,震得原本说说笑笑的女官们统统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屋内反倒更宁静了。
「太后,是否要御膳房送些您爱吃的玫瑰糕来?」瑞德进去转了圈,很快发现这儿的粗糙茶点实在上不了台面。
「不了,哀家喝口麦叶茶就好。」皇太后以贵妇常有的轻声细语道:「想必皇上也是让龙岭浓郁的茶香给吸引过来的。」
「看到母后身体康健,心情愉悦地出来游玩,皇儿甚是高兴。」郢仁不温不火地说,他的目光越过一班女官,投向立于门侧的角枭。
角枭刚才尚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加上被女官们左右一挤,便退至较远的门扉,直到太后开口,他才抬头看著前面的太后。
约莫四十多岁的皇太后,梳著珠光宝气的发式,身著宫廷雍容华服,但她眼眸碧蓝,鼻梁高挺的面容,乃属于大草原南面的西域。
「听仪妃说织锦院里来了个心灵手巧,如花似玉的奕族少女,哀家就与众女官过去瞧瞧,果然如此哪。」皇太后说话时,微侧脸注视著皇帝,显然她和仪妃一样,误把杰娅当作圣上的新宠。
「承蒙太后赏识,小女子不过是绣绣荷包的手艺。」被女官簇拥的杰娅,面露羞涩,偷偷抬眼看了看皇上,赫然发现他眼神凌厉直射向这边,慌忙又垂下眼帘。
「上茶!」在发觉角枭只看著母后,却无视自己时,郢仁忍无可忍地低喝道。
「是。」瑞德见主子心情不快,赶忙端起茶具盘。
「朕是叫角枭使者献茶。」郢仁连名带姓的叫道,他已没耐心等角枭主动靠近自己。
「咦?」被冷落一边的男人,突然接受到一屋子人整齐且无礼的上下打量的目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请吧,角官人。」瑞德识相地让出紫砂茶具盘。
「哦。」这种时候应当说「是」,角枭木讷的表现,让女官们不屑地收回视线,回答太后的问话。角枭从竹罐从取出麦叶茶,浓郁的芳香不觉让他平复心情,提起大铁壶,滚水汩汩注入雕花茶壶,沏茶的动作有条不紊。
郢仁赏心悦目地看著男人利索的动作,对女人们的话题充耳不闻。
瑞德纳闷不已地站在太后身后,长年伺候主子的经验,让他觉得皇上并非特别喜欢杰娅,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瑞德暗想:「这次皇太后亲自驾到,不过是想提醒提醒皇上,奕族少女虽然不错,可终究不及荣贵妃,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请用茶。」角枭双手捧著托盘,小心翼翼地献给皇太后。
「嗯……味浓而不涩,确实是好茶。」太后呷了口茶后,话题一转问道:「听杰娅说,你们明日就要启程回龙岭?为何不多留几日?」
角枭才伸手献茶给皇上,便听到这样的问题,手心一抖,结巴起来:「因、因出来已有数月之久,家里恐有牵挂。」。
他无法不去在意皇上咄咄逼人的警告眼神,仿佛从蓝眼睛喷出两簇火光,紧紧地烤炙著他。
「这也是,千里迢迢在外,家里的长辈是会担心。」太后只把角枭的拘谨看成下官常有的态度,她娓娓道:「你们为奕族请命而来,既然已受了隆恩,就该回去好好建设一番,以谢皇恩,而奕族有家,方能成气候。」
「太后所教极是。」角枭道。
「瑞德,赐奕族使者十车绢布,十车灯油,白银贰千两,以供龙岭建设之用。」
「谢太后!太后千岁……」角枭跪地谢恩,内心却惶惑得很,如果眼神可吞噬人的话,他已给一旁的皇帝生吞活剥了上万次!
「你。」在母后有意排除杰娅后,一言不发的郢仁终开金口,但说的话却让人摸不著脑。
「嗯?」角枭抬头,对上那张绝丽容颜,赫然发现皇上竟然在微笑,不过眼神依然火热且不善。
「朕特别赏赐你们千里神驹。」郢仁拂袖起身,立在角枭跟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道:「祝你一路『顺风』!」
角枭闻言脸色煞白,皇上得声音很温柔,可却和他的笑容一样令人不寒而栗!这种难以言喻的,自心底深处发出的恐惧,让他张开颤抖的唇,却始终说不出谢主龙恩来。
****
草原的风徐徐吹拂在角枭黝黑的脸孔上,回想到这儿,他眉头不禁拧起。
那之后,皇上没再召见他,也未做出任何阻止他回草原的举动,一切的担忧好像只是自己多心罢了。
「角枭哥?」杰娅看著他夹著菜,却一动也不动,不禁问道:「不合胃口吗?」
「不,很好吃,只是我还不饿。」美味的羊肉饭,在角枭口中如同嚼蜡,或许是受噩梦的影响,内心总有些不安。
入夜,整个草原沉浸在宁静与安详之中,苍白的月光下,一行拉载著木材的马车队,正沿著河岸缓缓行进。
「两位贵客,过了这条乡河便是奕族领地。」族长赛普以骄傲地口吻道:「我们那儿可是牛羊成群,风景独特,两位既是角枭和杰娅的朋友,一定要多待些日子。」
「多谢族长的盛情,我们一定会待到尽兴的。」眉清目秀,打扮儒雅的青年,骑在一匹漂亮的褐马上,温和地笑道。
族长还想说什么,前面领头的马儿受了惊,队伍立即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他赶忙策马前去察看。
「皇上,您真的确定要这样做?」见四下无人,青年颇为无奈地说道。
「子鑫,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你还不死心吗?」答话的男人,有著比璀璨群星更令人神往的绝美容貌,但说话语气却冷得可以:「再问同样的问题,朕就遣你回京。」
「是。」欧阳子鑫喟叹一声,有谁可以阻止靖国皇帝想要做的事?
微服私访,听上去简单,实际上要比明著来,更花费心思。
先别说无法带侍卫,铺张的车马行李也得免去,但又要有足够的盘缠,这一来二去,得花两个多月才能安排好一切的事宜。可是皇上强硬地把时间定在半个月内,直到临行的前一天,才颁一道圣旨给宰相大人,说自己要出去访察民情。
「不知道父亲大人在皇宫里,是怎样的手忙脚乱?」欧阳子鑫有些同情年迈的父亲,但另一方面,他又对那个能让皇帝心急火燎,失去常态的人感到万分的好奇。
「这里……离开大漠不远了罢。」欧阳突然想到草原前面的浩瀚沙漠,作为皇上的挚友,他知道皇上讨厌沙漠的原因——那曾是他三位亲皇兄想要行刺他的地方。
「子鑫,我们到前边去。」郢仁看到一辆马车上的草绳松脱了,圆木滚滚而下,决定去看看。
「是,少爷。」不管如何,欧阳子鑫暗下决心——这次私访,他一定要保护好皇上!
第五章
夜色增长加浓,却丝毫不影响奕族部落高涨的欢庆气氛,余百座大大小小的帐篷前插著熊熊火把,把天空映照得一片通红。
在帐篷前用木栅栏圈起的空旷草地上,一脸期待的人们,把族长赛普从遥远的山那边带回来的,载满木材的马车队伍团团围住,赞叹著、大笑著,很是兴奋!
「哦,好漂亮的人!」
人们很快注意到族长身旁的两位长相耀眼的青年,特别是身著一袭简约白色长衫的男人,朴素的装扮并未使他的容颜相形失色,反而像是一只展翅的白孔雀,高贵而优雅。举手投足都十分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
从年纪上看,他最多二十出头,可眉宇间却带著一种无法言明的威严,让人在赞叹欣羡之余,却又不敢冒然接近。
「角枭、杰娅,看我带了什么人回来?」赛普才安顿好卸货的事宜,便带著皇城贵客去见他们。
「什么事?族长?」角枭正忙于解开一匹马的缰绳,循声回头,毫无预警地瞅见那张漂亮的脸孔,心口猛地一惊,难以遏制的惊悚顿在胸口蔓延开来!
「角枭,好久不见。」郢仁带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走上前,像久经重逢的好友般拍了拍角枭厚实的肩膀。
「啊!」感觉到那双白皙如玉的手,紧贴在自己赤裸的肩头上时,角枭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活生生的噩梦,让他本能的产生逃跑的冲动,可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无法移动半寸。
「呵。」和角枭的反应截然相反,几月不见,郢仁近乎贪婪地注视著角枭的一切,包括他在连续几日的劳作之后,更加黝深健康的肤色,和皮袄装束下无比健美的——他曾占有过的躯体。
而站在郢仁身后的欧阳子鑫,惊讶的程度决不会比呆怔的角枭少,从皇上露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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