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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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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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冲大怒,只想推开屋门直斥其非,但又听劳德诺道:“师父叫你盯着刘连城,可看出什么没有?《紫霞秘笈》是不是在他身上?”
  林平之说了什么,令狐冲已不再去听了。他在心底冷笑数声,心道:“原来我二人早已成为了华山的眼中钉!难道师父养育我这许多年,还信不过我的为人?连城多次对我出手相助,难道在师父眼中也成了心存歹意?”他再也忍耐不住,抬手就要把几案上的物事掀翻在地,忽听得隔壁一声弄弦,悠悠轻响,穿透了雨幕。
  是刘连城。
  门外刻意被压低的交谈之声立时停止了。琴声依旧不断,浩浩乎如山川耸立,泠泠然如流水潺潺。那样清幽而高远的意境,几乎能让人闭上眼睛就看见世间最动人心魄的风景。琴声和着风雨声,仿佛一回眸的灯火阑珊消散在葳蕤林深处,踏过落花走过谢桥便能豁然开朗的不染尘俗的一方天地。令狐冲只觉心中怒火渐渐平息,最终归于清静平和。
  廊下的劳德诺和林平之听得琴声,知道这番谈话已被刘连城听去,而他这一曲,不啻于给他二人的当头一棒,窘迫不已,即刻离去了。
  而令狐冲,睡梦沉酣,一夜好眠。
  新雨初霁,满院清凉。令狐冲在回廊里驻足,嗅着雨后特有的泥土芳香,听着悦耳的鸟鸣,心中说不出的宁静愉悦。然而这种心境,很快就被打破了。
  “令狐兄!”
  令狐冲回头,只见王仲强的小儿子王家驹朝他走了过来,于是应道:“王兄。”
  王家驹道:“令狐兄,小弟有一事请教。听平之表弟说,我姑丈姑母去世之时,就只令狐兄一人在他二位身畔送终。我姑丈姑母的遗言,可是令狐兄带给了我平之表弟?”
  令狐冲道:“不错。”
  王家驹道:“那么你为何迟迟不交出我姑丈的《辟邪剑谱》?”
  令狐冲强抑怒气,道:“是不是林师弟叫你来盘问我?他怎么不自己来问?”
  王家驹道:“平之表弟是你师弟,他又怎敢开口问你?”
  令狐冲冷笑道:“有了你洛阳金刀王家撑腰,你们自然可以一起逼问我了。”
  王家驹道:“‘逼问’二字可担不起,我只是好奇,所以问上一句。令狐兄肯答固然甚好,不肯答呢,我也是无法可施。”
  令狐冲往廊柱上一靠,道:“不错,我是不肯答!你无法可施,那就请吧!”
  王家驹没料到他干净利落,一句话就封了他的口,又窘又气,索性撕破了脸,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道:“少废话,交出《辟邪剑谱》!”
  令狐冲向他手臂抓去,王家驹应变也迅速,手腕向下一沉躲了过去,又抬腿踢了过来。令狐冲以手作剑,一掌切在他小腿穴道。王家驹腿上一麻,向后便倒,伸手又扯住他的领子想要站起。令狐冲与他相斗的招式虽精妙,毕竟气力不足,被他一扯,怀中的物事全都掉落在地。
  王家驹见一本册子落在地上,忙捡起册子翻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笑傲江湖之曲”六个篆字。再翻过一页,但见一个个均是奇文怪字,他不知这是琴箫曲谱,只是认定了这是《辟邪剑谱》,便爬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向大堂跑去,口中还喊着:“爹爹!爷爷!《辟邪剑谱》在这里!”
  不多时,王家的人便聚了满堂。令狐冲站在当中,见岳不群夫妇和王元霸分宾主而坐,王伯奋、王仲强二人坐在王元霸下首,架势如同审犯人一般,心中早就冷笑不已。刘连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角落之中。
  王元霸手中拿着那部曲谱,淡淡的道:“令狐贤侄,这《辟邪剑谱》,你从何得来?”
  令狐冲戏谑的道:“你王家口口声声说这是《辟邪剑谱》,那么你们照着练吧,祝你们早日练成辟邪剑法,天下无敌!”角落里的刘连城听他如此言语,忍不住笑出了声。
  令狐冲也一笑,怒气稍减,继续说道:“这不是《辟邪剑谱》,而是一本琴箫曲谱。你们不通音律,大可请懂得弹琴吹箫的人来瞧上一瞧,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
  岳夫人起身,道:“王老英雄,不知府上可有通音律之人?”
  王伯奋道:“账房的易师爷颇懂一些。”立时吩咐下人去找了易师爷来。
  易师爷翻了半晌,道:“这的确像是曲谱,但各位请看,此处宫调突转变微,这里忽然又转为角调,这实在有违乐理,洞箫之中,无论如何是奏不出这等曲子的。”
  刘连城道:“你不会吹奏,不见得别人也不会。”
  易师爷点头道:“说得是。依在下看,或许东城的绿竹翁可以奏出这首曲子。”
  岳夫人道:“东城既有一位绿竹翁前辈精于音律,何不拿这曲谱去请他品评一番?”
  王元霸见岳夫人话说到此处,也只得应了。
  一进绿竹巷,便有一股清幽之气扑面而来。绿竹巷地如其名,巷子尽头种着一大丛滴翠竹,迎风摇曳,雅致天然,与外面的洛阳城仿佛是两个世界。幽幽翠竹间掩映着几间茅舍,有叮咚琴韵自屋内传出,沁着清凉宁静之意。
  众人停在竹篱之外,只听琴声蓦然停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贵客枉顾蜗居,不知有何见教?”
  易师爷道:“竹翁,这里有一本奇怪的琴箫曲谱,要请你老人家鉴定鉴定。”
  绿竹翁道:“请我鉴定曲谱?嘿嘿,可太瞧得起老篾匠啦。”
  令狐冲道:“前辈,这曲谱原是有人托付给晚辈的,他们王家却说这是剑谱,晚辈无辜蒙冤,还请前辈相助。”
  绿竹翁思索了片刻,道:“好,你拿进来吧!”
  令狐冲拿了曲谱,走进茅舍,见一个穿着灰袍的老翁坐在屋中,便恭恭敬敬奉上了曲谱。绿竹翁接过,翻了一翻,道:“嗯,嗯,不错。”
  令狐冲待要退出屋外,绿竹翁却道:“你就站在这里,不必出去。”хвtxt.сοм
  绿竹翁对着曲谱,奏起了琴。琴声幽雅动听,到后来越转越高,竟履险如夷,毫不费力地转了上去。琴韵时而激昂豪迈,时而温柔缠绵,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起彼伏。绿竹翁手离琴弦,琴音似止未止,又拿起了一支洞箫吹奏了起来。箫声婉转飘忽,自有一种渺茫高远的情致,接着几个盘旋,低沉下去,如高山鸣泉,如雾里看花,更夹杂着间关莺语。但渐渐地,百鸟飞离,风雨骤下,一片凄凉肃杀之象,接着雨声渐轻,余音绵长,久久才归于万籁俱寂。
  乐声停止良久,众人才如梦初醒。岳夫人叹了口气,衷心道:“佩服,佩服!”
  令狐冲接过绿竹翁递来的曲谱,出了屋子。王元霸亲耳听了这《笑傲江湖之曲》,知道再无虚假,只得讪讪对他道:“令狐贤侄,这可得罪了!”
  令狐冲冷笑一声,正要说几句讥刺的言语,却听岳夫人道:“冲儿,你既已清白,我也就放心了。”
  令狐冲心下一暖,想道:“原来师娘还是真心疼爱我的。”
  屋中的绿竹翁提高声音道:“小朋友,你过来!”
  令狐冲对岳夫人道:“师娘,你们先回去吧。我听了绿竹翁前辈的雅奏,心里很是向往,想要在这里多逗留一会。”
  岳夫人点点头,随着众人离开了。
  令狐冲回到屋中,奉上曲谱,道:“前辈,您真是神乎其技,这《笑傲江湖之曲》,是刘正风师叔和曲洋长老在临终之前交予我的,他们盼我能找到一个有缘之人将这曲谱相赠,永远流传下去。今日一听前辈演奏,晚辈便知道,您就是那个有缘之人。”
  绿竹翁笑道:“老朽何其有幸,得此妙曲!”接过了《笑傲江湖之曲》,收入怀中。
  令狐冲正想说明拜师学琴之意,却听绿竹翁道:“外面那位小朋友,也一起进来喝杯茶吧!”
  令狐冲诧异,回头一看,只见刘连城走了进来。令狐冲十分惊喜,道:“连城,你怎么还在此处?”
  刘连城道:“等你啊。”向绿竹翁深深一揖,道:“在下刘连城,拜见前辈。”
  绿竹翁捋一捋胡须,笑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令狐冲道:“前辈,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绿竹翁笑呵呵的道:“你想和我学琴,是也不是?”
  令狐冲道:“晚辈自知对琴艺一窍不通,想要拜您为师实在是高攀,不过……”
  绿竹翁打断他的话头,道:“你这个徒弟,我收了。”令狐冲大喜,连连拜谢。
  绿竹翁又对刘连城道:“那你呢?”
  刘连城见他的瑶琴材质极好,正暗暗赞叹欣赏,突然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茫然。绿竹翁看他盯着琴,眼神中颇有几分赞慕,便问道:“你懂琴?”
  刘连城道:“略知一二。前辈这把琴,是上上之品。”
  绿竹翁道:“你说说看,何为上上之品?”
  刘连城道:“乌木为岳山、承露、冠角,紫檀木为龙龈、龈托,玉为琴徽,犀角为雁足、琴轸,是为上上之品。”
  绿竹翁道:“不错,不错,还是个行家。你坐下,给我弹上一曲。”
  刘连城道:“晚辈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
  绿竹翁道:“既自称晚辈,还不听我前辈的话?弹一曲《潇湘水云》吧。”
  刘连城只得点头坐下,抚奏出一曲《潇湘水云》。泛音空灵,如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继而七荡七揉,如云水奔腾、气象万千。仿佛一幅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水墨氤氲描绘着万里江山。待到尾声,琴音渐高渐轻,再现风烟弥漫之景,清微淡远,韵味无限。
  令狐冲想起潇潇夜雨中他以琴声抚慰,又听他这一曲气势磅礴,情怀坦荡,不由得痴了。
  绿竹翁听他一曲终了,捋了捋胡须,笑道:“你们两个小朋友倒很有些意思。明日再来绿竹巷,老朽当以友相待。”
  次日清晨,两人便到了绿竹巷。令狐冲不通音律,自得从头学起,刘连城便坐在一旁饮茶静听。
  令狐冲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颖,一点便透,绿竹翁便授以指法,教他试奏一曲极短的《碧霄吟》。令狐冲学得几遍,弹奏出来,虽指法生涩,却颇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
  绿竹翁点点头,甚是满意,起身道:“这个时辰,我可要去街上卖竹器了。你二人在此随意,只当是自己家吧。”背着竹筐径自去了。
  于是令狐冲便取了琴到屋外的石桌边坐下,再弹起《碧霄吟》。彼时天高云淡,清风徐徐,琴韵仿佛化作鸿雁翱翔在九霄之间,听得人心驰神往。一曲奏罢,令狐冲问道:“连城,你听这一遍怎样?”
  刘连城闭着眼睛,似是沉醉在这曲中,回味无穷。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向令狐冲一笑,缓缓的道:“令狐,我早说过,总会有那么一天,再没有什么困得住你,天地之大,任你逍遥。”
  一连十日,刘连城与令狐冲一早便到小巷竹屋中来,直至傍晚始归,午饭也在绿竹翁处吃,虽是青菜豆腐,却比王家的大鱼大肉有滋味得多,更妙的是每餐都有好酒。绿竹翁精于酒道,于天下美酒不仅深明来历,而且年份产地、一尝即知。三人每日琴酒相伴,开怀畅谈,极是闲适悠然。
  忽有一日傍晚,劳德诺寻了过来,向令狐冲道:“大师哥,师父说我们明日便动身去福建林师弟的老家,你也该上开封去疗伤了。”
  令狐冲一听,大为扫兴,郁郁的道:“知道了。”
  劳德诺去后,绿竹翁道:“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令狐冲伸过手腕,绿竹翁把了半晌,皱起了眉头道:“你的脉象倒颇为奇特……难道是中了三尸掌之故?”
  令狐冲缩回手,奇道:“前辈,你知道三尸掌?”
  绿竹翁道:“我原是日月神教中人,东方不败的三尸掌,我岂会不知?不过他多年不下黑木崖,这掌法定是他传给了别人,贻害江湖。这功夫狠辣无比,若不尽早医治,恐怕后患无穷。明早你们便去开封府吧。”
  令狐冲道:“可晚辈现下还不想走。”
  绿竹翁笑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经过这几日,老朽早就把你二人引为挚友,来日若你内伤痊愈,尽可再到洛阳来,老朽定备酒相待。”又从屋中取出曾被刘连城赞过的那把好琴,赠给了令狐冲。
  令狐冲接过琴,依依不舍地拜了一拜,眼眶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刘连城亦起身一礼,心下十分感伤。在这风波险恶的江湖之中,如此清净平和之地能有几处?如此真心相待的知己又有几人?
  两人缓缓走出绿竹巷,心中所想尽是别离之沉重。殊不知,他二人的前路已渐生分歧,路的尽头,是无可逆转的天各一方。在绿竹巷共处的数日,将成为他们分别之前的一场离觞。

  第八章 八里云烟兰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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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之东,有一座山谷,名为洛安谷,约八里长。谷东山峰上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走过的小路,便是这谷中唯一的道路。小路边是陡坡,坡上满是尖石荆棘,谷底隐隐有溪流潺潺之声。
  清晨,风轻云淡,鸟鸣山幽。就在这狭窄的小道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男子。前面穿苍色衣衫的男子是刘连城,而后面一身群青的自然便是令狐冲。
  令狐冲一如既往地叼着根草,赏着谷中美景,漫不经心的道:“连城,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刘连城想了想,答道:“五月二十六了吧。”
  令狐冲又问道:“去开封,大约是四百里吧?”
  刘连城点了点头:“不错,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最多十天也就到了。”
  令狐冲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平大夫肯不肯医我。听说自从他这‘医一人,杀一人’的规矩立下之后,他的仇家几乎给病人杀干净了,这几年他愿意医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刘连城正想劝慰几句,忽听得前面转弯处,一个沙哑的声音冷笑道:“令狐公子既是上开封府寻医,不如搁下多余的物事,还能走得快些。”
  二人一惊之下,同时按剑。刘连城道:“前面那位,还请出来相见。”
  那人转过弯来,二人定睛一看,竟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令狐冲一见他,心下便有了几分怒意。他早在数月之前便与青城派结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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