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让莫兰忽然意识到这问题带有某种暗示,于是她马上改口道:“好了,算我没说。我知道你会注意交通安全的。”
但是他的表情仍然严肃,象是在认真考虑她刚才的话。
他真的误会了。这下轮到莫兰不自在了。
“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所以随便发发感叹而已。你不必多想。”
“其实,我是有话要对你说。”他很认真。
他想说什么?莫兰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你不想听吗?”他问。
“不想。”她忙摇头。
“可是我很想说。”
“可是我不想听。”莫兰堵上耳朵。
“不听你会后悔的。”他说。
莫兰沉默了两秒钟。
“好吧,你说,我听着。”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听听,如果他们两个发生车祸,他究竟会说什么?莫兰好奇得很,原先的阴霾情绪一扫而空。
“那我就说了。”
“好。”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找那件风衣了。”他略带得意地说。
一秒钟的沉默。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临终遗言?莫兰差点脱口而出。
“怎么样?”
“我好欣慰。”莫兰毫无热情地说。
“那么,如果我们发生车祸,你会对我说什么?”他反问道。
“我会说!”莫兰没好气地说,“真倒霉,跟猪死在一起!”
高竞望向前方,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是的,他的心情怎么这么好?莫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车行了10分钟后,高竞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把耳机塞进耳朵。
“好。打报告申请搜查令!越快越好!”他恢复了冷静的命令口吻,忽然又口气一变,“噢?知道了。”
“怎么了?”他挂上电话后,莫兰问道。
“还记得你跟我提起的牙签吗?毒物分析报告出来了,呈阳性,跟我预料的一点不差。”他平静地说,先前的兴奋劲已经烟消云散。
“还有呢?”
高竞扫了她一眼,说:“刘露快不行了。”
“啊?”莫兰的心陡然一落。
“突然恶化的。就象你说的,人生无常。”
莫兰仿佛看到刘露那张虚弱苍白的女人脸又出现在玻璃墙对面,那张脸,时而哀怨,睿智,时而绝望,又时而诙谐,他说过什么来着……
“我原来是医生,精神科医生,我曾经想用心理学挽救自己,但没有成功。所以我最终放弃了。40岁终于才改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抛弃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早就没儿子了。小姐,我看开了,我本来就不该是一个父亲,我本来应该是一个女人。”
“我相信很多女孩都喜欢他,他身上集中了很多令人心动的元素,除了英俊潇洒,有份很体面的工作外,他的性格,他那孤僻腼腆的性格也非常动人,他成年后我只见过他一次,我只看到他的侧面,但是难以忘怀。”
……
莫兰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董斌的电话。
“跟你作个交易如何?如果你去看你的父亲,我就告诉你是谁杀了林琪。”莫兰对电话那头的董斌说。
24。摊牌
两天后的傍晚时分,莫兰再度来到波波咖啡馆,她点了一杯热的卡布其诺靠窗而坐,耳边传来低低的西洋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现磨咖啡的香气,马丽又为她上了一客新做的起司蛋糕,她点头道谢。
“恢复营业了?”莫兰问道。
“是啊,今天是恢复后的第一天。”马丽倦怠地长舒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你那位警官男朋友真是不讨人喜欢。”
“他确实不讨人喜欢。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可我看你们聊得挺投机。”
“还不是关于林琪的案子。”莫兰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心想高竞怎么还没来。
“哦?有结果了吗?”马丽快速地瞥了莫兰一眼,在对面坐下,“能不能透露一点消息?你肯定知道不少内幕。”
“你想听什么呢?”
“破案了吗?”
“破了。”
“谁是凶手?”马丽笑着说。
“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莫兰注视了马丽好一会儿,随后朝她露齿一笑。
“很简单,你。”她道。
马丽瞪着她,好像一时间没听懂她的话,随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我是实话实说。”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马丽带着轻松的口吻警告道。
“这个案子说来话长,你想不想听听?”
马丽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
“好吧,反正现在没客人,我就来听听你怎么说。”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就从风衣说起吧。”莫兰的眼睛在马丽脸上扫来扫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林琪要穿着那件白色GUCCI风衣去六月大楼。”
“什么风衣?”这句开场白让马丽有些意外。
她的反应令莫兰相当满意。她果然什么不知道,这正好反映了凶手的特征。
“其实,三年前那个在六月大楼坠楼的女贼才是真正的林琪,你认识的那个林琪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名叫杜燕。”莫兰决定从头说起。
“是吗?”马丽略显惊讶。
“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妹妹的手腕上多了一颗痣,所以她爱在手腕上挂装饰品。她死的时候手腕上有一个用塑料绳穿在一起的小玩意儿,上面刻了一个猫脸,还蛮俏皮的,是那种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后来我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图章。”
“图章?”马丽皱了皱眉头。
“这类卡通图章很受小孩的青睐,几乎每家小文具店都可以买到,买图章的时候,很多老板还会同时推销永不褪色的印泥。”莫兰从包里取出一个蓝色猫脸图章,这是她刚刚来咖啡馆的路上,在沿街的小文具买的。她将图章在印泥上轻轻压了一下,然后在白色餐巾纸盖下一个图章印,“你看,就是这样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马丽瞥了一眼那图章印。
莫兰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套着玻璃封皮的便条,推到马丽的面前。那张便条就是在林琪的箱子里发现的。
马丽颇有兴趣地看着便条上的字。
“恭祝平安归来!晚上见!我会给你带礼物!是你一直想要的!”
“今天的目标,六,10。”(在后面加了一个向上的箭头。)
“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象,哈哈”(这行字后面盖了三个蓝色的猫脸图章)
“什么意思?”她问。
“看第二句话,我的理解是,‘今天,我会去偷六月大楼,目标,10楼以上’,她妹妹是个小偷,同时也是个顽皮的小女孩,她会偷进口巧克力和小鸭公仔。”
马丽等着她说下去,显然,她对这话题挺感兴趣。
“这张便条是最后一页,也是唯一一页,所以,那是妹妹留给林琪的最后一张便条,也就是三年前案发那个晚上,她妹妹临出门前给林琪留的便条。”莫兰指指便条上的第一行,“意思很明显,她就是说案发那天,她要去六月大楼的10楼以上。”
“也许是你理解错了。”
“我猜错的可能性不大。在警方向我提供的被盗物资清单上,我发现她之前已经光顾过六月大楼好多10楼以下的人家,按照她的性格,她一定会换换花样。而且如果她是去10楼以下偷窃,她应该不至于会被吓死,她很可能认为那不过是从天而降的一包垃圾而已。”
这主观色彩浓郁的论调立刻使马丽露出嘲讽的微笑。
“好,那就算你猜得对,那又怎么样?”
“那三个男人恰巧都在10楼以上。”
“对。”
“林琪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你告诉她的。”
“是她问我的。我也是实话实说。”马丽轻松地笑着说。
“她的妹妹是惯偷,爱冒险,喜欢刺激,同时也有高超的技术,林琪了解她的妹妹,所以她认为妹妹没那么容易被吓得双手脱把掉下来。”莫兰身体前倾盯着马丽,“她认为是有人故意把妹妹推下去的,在她目击张月红被谋杀以后。”
张月红这个名字让马丽的反应慢了半拍。
隔了几秒钟,她才提出疑问。
“她,那个小偷,为什么不可能是在偷窃张月红家准备逃跑的时候不当心自己掉下去的?我可是记得她偷了她的钱包。”
“钱包?对,张月红的钱包在她身边是不是?那不是她偷的。”莫兰轻描淡写地喝了一口咖啡说。
“你凭什么说不是她偷的?”马丽瞪圆了眼睛。
“她的双肩背包拉链拉得紧紧的,钱包不可能从里面掉出来,而如果是她偷的,她也不会把它攥在手里,一定会把它放入身后的双肩包。否则就太不方便了,一只手拿着东西她无法攀墙。”莫兰伸出双手作示范。
马丽哑然。
“钱包是你从窗口扔出来的。她爬上你的窗口时,恰巧发现你把喝得醉醺醺的张月红推出窗外,受了惊吓之后,她并没有立刻摔出去,而是选择逃跑,但她的逃生之路非常有限,她只能抓着管子爬到另一个房间的窗外,这时候,你关了灯,偷偷跑到那个房间的窗口,在黑暗中,你伸出手将她一把推了下去。所以她才会跟张月红摔在不同的地方,一个在车棚下面,一个在花坛里。在两人都坠楼后,你发现了张月红的钱包,你意识到刚刚爬在窗口的人可能是个小偷,但你无法确认,于是为了让人们认为她就是个小偷,你把张月红的钱包从猫女坠楼的地方扔了出去。所以钱包被发现在猫女的旁边。”
“纯粹是放屁!”马丽变了脸。
“林琪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你。她只是觉得妹妹死得很离奇,因此联想到她的死跟张月红的死有关,所以当她得知你在六月大楼对面开咖啡馆后,就主动接近你,她对你很热情,这本来就不正常,她从来不跟客人多搭讪,除了你以外。难道你没觉得奇怪吗?”
马丽蛮横地挑了挑眉毛,却没有说话。
看来,她真的从来没觉得奇怪。
“她有意无意地跟你谈起三年前的案子,也许你本来认为,她只是单纯地对咖啡馆的八卦新闻感兴趣,于是你就添油加醋地跟她提起了那三个男人。这就是为什么,林琪为什么会主动去接近那三个男人的原因。因为你跟她说,他们三个是那栋楼里唯一跟张月红触频繁的男人,他们是她的客人。所以她认为,如果张月红不是自杀的话,那她一定是被他们三个中的一个杀死的。谁会杀这样一个女人呢,她很自然会联想到跟她有感情纠葛或者经济纠葛的男人,因为张月红在我们的印象中似乎是个生活十分混乱的女人。”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马丽加重语气道。“她有很多男人,所以就算张月红不是自杀,也可能是外面的人干的。”
“六月大楼门口有监控录像,林琪知道,如果那天深夜有外人进入大楼的话,警方一定会追查下去的,但后来案子是以自杀结案的,而且报纸上也登载说她是自杀,所以她认为,在那个时间没有可疑的外人进入过六月大楼,如果张月红不是自杀的话,她一定是被楼里的某个人杀死的。”
“林琪接近他们,并主动到他们家里去,其实是想找她妹妹留下的图章标记。据我估计,那段时间,她妹妹挺迷恋这小玩意儿,所以很有可能所到之处都留下这个标记。”莫兰指了指桌上餐巾纸上的猫脸图章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马丽冷冷地问。
“其实开始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林琪第二天会回绝董斌的邀请,你看,她已经去过王俊和张重义的家,她应该也很想去董斌家才对,而且我记得你说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她还跟董斌在这里见面,董斌也承认,他们那天晚上约好第二去他家看样稿,但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她,她却冷冷的回绝了他,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马丽没好气地说。
“她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是一直在寻找她妹妹留下的标记吗?”
马丽不耐烦地瞄了她一眼。
“我的答案是,她觉得已经没必要去了,因为她已经知道谁是真凶了。”
“是吗?”马丽一挑眉毛。
“关键就是地址。”莫兰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好像对面坐的不是凶手而是跟她讨论案情的乔纳,“猫女虽然多次光顾那栋大楼,但其实她并不知道她偷的那些人家的具体地址,换句话说,即便她到过张月红家,也只知道那是10楼,却并不知道那是几室,因为她从来没有从电梯上去过,她只在外墙操作,那里可没有标明门牌号。”
“所以,林琪一开始只知道张月红住在10楼,她知道妹妹的方向是10楼以上,而那三个男人恰巧都住在10楼以上,所以她把目标牢牢地锁定在这三个男人身上。她拼命想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后来她无意中从你那儿知道了张月红的室号,1003,但那时候,这个数字对她来说还没有什么意义,她仍然在寻找她妹妹可能留在那三个男人家里的图章印。那天晚上,她跟董斌约好在这里见面,在董斌出现前,她跟你坐在一起,你说你在整理你家的账单,账单上有你的地址,她无意中看到了,她以前从来没想到过,你也住在六月大楼,你的室号是1103室,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张月红的室号,1003。你,就住在张月红的楼上。”
马丽的脸有些僵硬。
“根据六月大楼构造,如果猫女要行窃的话,有两条线路可以爬上去,要么从03室旁边的空调管子爬上去,要么从02室旁边的空调管子爬上去。我也查过盗窃清单,上面很明显地体现了一个规律,同一天,她不会通过不同的路线爬上同一幢楼,比如,18号盗窃的都是03室,14号盗窃的都是02室。当然,她也不可能从03室腾空跳到04室,除非她会飞,所以,如果她去了1003室的张月红家的话,她必然会沿着这条路线光顾这栋楼的其它03室,但是那天她留下便条说,她要去10楼以上,可她的包是空的,她没来得及偷别的人家就跌死了。所以她的偷窃必定是从你家或是张月红家开始的。”
马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