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把裆蒙住,别让雀雀飞走了。小雨就用一只手捂住裆部,恨恨地看梨花一眼,转
头跑回家。今天,小雨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他跑到梨花面前,用右手食指划自
己的脸,羞梨花,雀雀吊在梨花眼前,羞一下就晃动一下。梨花想笑,因为疼,不
敢笑。她用手指了指,说,快掉下来了。小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雀雀,赶紧用手
捂住,转头跑了。梨花就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那张小小的背影,心想,用不了几
年,豆豆也会长到这么高。突然,豆豆在屋里哭喊起来。梨花心里发急,一使劲居
然站了起来。昨夜下过一场雨,地面有点湿,梨花坐了一屁股泥,却一点没觉察,
一手按腰一手提桶,一瘸一拐地朝屋里赶去。
梨花伸手到豆豆屁股身下摸了一下,干的,她这才想起豆豆还没吃奶,一定是
饿坏了。她一只手抱起豆豆,另一只手撩起衣衫,奶头刚一露面,就被豆豆一口嘬
到嘴里,咕叽咕叽地吸吮起来。梨花心头一痒,把刚才的不快全忘了,小声说,乖
乖,慢点,你怎么跟小猪一样,不经饿。
豆豆似乎听出了什么,吐出奶头,又哇的一声哭开了。梨花连忙用奶头堵住她
的小嘴,止住哭声,然后,小声说,小丫头,还说不得,小猪怎么了?能吃能睡,
你要有它们一半,妈就阿弥陀佛了。
说完,梨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跟女儿在一起,她总想笑,总也
笑不够。笑着笑着,她突然感到腰部一阵剧痛,不过这次她没有一屁股坐下去,因
为怀里抱着豆豆,她不能让豆豆跟着自己受惊吓。她咬紧牙关,慢慢挨着床沿坐下,
怀里像抱着一盆水,没有丝毫倾洒。她低头看豆豆,豆豆吃得正香,那样子真有点
像小猪呢。想到猪,她就想到了自己的臭男人,他以前只会赌闷气,今天就敢吵架
了,不知哪天还要动手打人呢。这日子没法过了,今天一定要回娘家,就是爬也要
爬回去,回去就不回来了。
梨花等豆豆差不多吃饱了,就强撑着收拾几块尿布带在身上,抱起豆豆出门了。
腰是真的受了伤,刚走出门,就差点挪不动步了。梨花抱着豆豆蹲在地上歇口
气,又咬牙站起来往前走。腰越疼,她就越恨男人,越恨就越要走,就算死在半路
上也要走。梨花走走歇歇,嘴唇咬出了血,额头淌着豆大的汗珠。自己今天死在路
上,恐怕也没人知道。梨花这样想着,委屈的泪水冲出眼眶。
回娘家得翻过一座山,约摸五里多山路。可是,梨花刚走到山脚下,就疼得走
不动了。她索性就着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春日的阳光正浓,把路边的青草和野花晒出一阵阵温热的气息,钻得鼻子直痒
痒。梨花侧头打了个喷嚏,又连忙低头看怀里的豆豆。豆豆在睡梦中惊了一下,并
没有醒来。梨花抬起头,看见远处的田间,男人们正赶着牛耕着水田,忙得不可开
交。这是一个播种的季节,梨花知道自己的男人也在耕田,他对牛很凶,稍不如意
就拿鞭子抽,好在他从来不这样对待自己的女人。男人总说梨花是田地,梨花觉得
有种隐隐的幸福感,她仔细看了看田间,那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她心里有一丝怅然。
其实,从结婚那天起,梨花就把全部心思花在自己男人身上,只是偶尔会想起
从前,具体地说是想起另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李卫兵。梨花和李卫兵青梅竹马,
一起从小学上到高中毕业。毕业之后,李卫兵当了大队会计,梨花在家务农。和许
多青年男女一样,她俩好上了,并顺利地经过了心跳的初恋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
热恋,正在海誓山盟之时,李卫兵突然出事了,是经济问题,据说数目还不小。李
卫兵是被县里的警车带走的,临走,他对梨花说,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梨
花真的准备等李卫兵回来。可是妈不同意,妈说,没个十年八年他是难得出来,就
算出来了,跟这种人还怎么过日子?
梨花不知道该听谁的,只是关着门哭,等哭得差不多了,妈就托人从山那边领
来一个年青人。梨花开始不愿意,可经不住妈连哭带劝,妈最后说,唉,女人怎么
过不是一辈子?我三十岁那年,你爹就过世了,我不一样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了?梨
花听着听着,心一软,就答应了。那青年就是梨花现在的男人。
她不仅和那青年结了婚,现在还有了一个孩子。梨花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低头看怀里的豆豆。豆豆在梨花身体的阴影睡得正甜,均匀的鼻息传出一股奶香,
小鼻翼一动一动。梨花看着这一幕,就觉得过去的一切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
突然,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惊动了梨花,她抬头一看,一个人正骑着自行车从
山坡上冲下来。那人越来越近,梨花终于看清他的面孔时,眼睛就直了。她做梦也
没想到会是他。
那人冲到梨花面前,刹住车跳下来,单手扶住车把,看一眼豆豆,又看着梨花,
问,你的娃?
梨花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出来啦?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出来,我,我妈
……
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不长心眼,当了替罪羊,后来事情都清楚了,我是冤案。
是清白的就好,你回来还当会计?
不当,我想出去打工,你说行吗?
我说?我,我不大懂。
嘿嘿嘿,谁知道外面是啥样子?但是,我留在这里还有啥意思?
梨花知道他在说什么,连忙把话叉开,说,你瘦多了。
你胖多了。
梨花听完,笑了,一笑,气氛就好多了,她问,你今天过山这边来有事?
没事,我来碰碰你。
梨花惊讶地望着他。
他说,听说你今天满月回娘家,我一大早就在那块大石头守着,上午都过一半
了,还不见你的人影,我就顺着路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梨花一时无语,她悄悄用手捏了豆豆一把,豆豆就哇地一声哭开了。她连忙低
头哄豆豆,哄着哄着,就觉得腿上有湿气,她又连忙给豆豆换尿布。换完尿布,豆
豆才慢慢平静下来。
梨花笑笑说,你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那人也笑笑说,你为什么总坐着,不能站起来说话吗?
梨花指指腰,说,闪了。
该不是受人欺负了吧?谁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就当我是你亲哥。
梨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没人欺负我,今天他在家耕田,我就自己抱着娃
回来,走到半路闪了腰。
这么说,我的专车来得正是时候,请上车。
梨花笑了,刚才休息了一阵,腰的感觉好多了,她支撑着站起来,去坐自行车。
后座有点高,她抱着孩子,腰又不灵便,就很难坐上去。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托住
她的腋下,一使劲,她就坐了上去。她的脸一下红了,那只手曾托过她无数次,可
是,她现在已经不属于那只手了。
梨花抬头向田间看去,那里有人正向这边张望。她知道自己的男人不在这片田
间,但她觉得每一个张望的人都像是自己男人。她真想自己立刻从山这边消失。
山路难走,怕颠着梨花和豆豆,那人就没有骑上车,而是推着走。梨花怀抱豆
豆,侧身坐在后座上,颠簸着慢慢上路。恍忽间,梨花觉得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回娘
家,而是翻过这座山,走进自己的过去。想到过去,梨花就心慌,那人刚才提到的
那块石头,翻过山顶,就在必经之路的边上。也许谁都可以对那块石头熟视无睹,
但梨花不行,因为那就是她的过去,是她曾经爱过一个人的见证。
那天夜晚,李卫兵拉着梨花上山,梨花预感到要出事,但还是乖乖地跟上山来。
他们径直奔路边的那块石头而来,以前他们也常来,都是大白天,换了夜晚,山路
上就没有行人,只有皎洁的月亮从松枝间撒落下来。那块石头大而平展,在斑驳的
月色中像一张玉床。李卫兵脱下身上的衬衫铺在石头上,让梨花坐下。梨花看见他
坦露的胸脯,心就跳得厉害。
他们开始拥抱、亲嘴。以前也常亲嘴,但从来也没有那么炽烈持久,梨花浑身
被一双手抚摸得燃起烈火,而那舌尖也不依不饶地在口腔中一边搅动,一边向更深
处挺进。梨花的心尖尖被撩得直痒痒,她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她就彻底瘫软了。
梨花摇晃了一下,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那人连忙停住脚步,关切地问,没事吧?
梨花满脸通红,连连摇头。
脸红红的,该不是发烧吧?那人说着就要伸手来摸梨花的额头。
梨花扭头躲闪,差点和豆豆一起掉下车座。那人手快,一把扶住梨花。
梨花坐稳之后,见那只手还扶在腋下,就小声说,快拿开,让人看见不好。
那人苦笑一下,让那只手回到车把上,继续上路,仍然无话可说。梨花也不知
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看他的背。他今天也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看上去与那天晚
上铺在石头上的那件没什么两样,但梨花敢肯定,这不是那一件,因为那一件在那
晚染上了血迹。她知道那种血渍不管洗多少遍,都无法洗干净,除非一把火将它烧
掉。梨花觉得鼻子有点发酸,连忙将目光向远处望去。这时,她才发现他们已经翻
过山顶,正在下山,也正在靠近那块大而平的石头。
梨花的心开始狂跳,她终于明白他一路上一言不发的真正原因,他一定惦记着
那块石。天啦,梨花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继续往前走。值得庆幸的是怀里有豆
豆,她相信豆豆足以帮自己抵挡一切,更何况现在正是白天,山路上断断续续的总
有行人。
我们歇歇脚吧。那人说。
梨花醒悟过来,看见那块石头就在眼前,她突然觉得阳光格外刺眼,浑身像长
满了痱子,正一串串爆裂。她想说不,话没出口,就被扶下车,乖乖地坐到石头上。
她低头看怀里的豆豆,豆豆也乖乖地睡着,乖得让人心烦。
那人折了段松枝,坐在石头的另一端,不停地用松枝在地上划着,一言不发。
梨花忍不住了,说,你有话就说,说完我们好上路。
那人早已经憋红了脸,没头没脑地说,你现在后悔吗?
梨花愣了一下,看了看豆豆,心就变得坦然,说,我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只
要我自愿做过的事,我从来不后悔。
那人也许没懂梨花的意思,说,我要你,你能回来吗?
梨花心里一慌,说,别傻,我现在和我男人过得挺好,我男人挺疼我和豆豆,
我要真愿回来,以后后悔的一定是你。
只要能得到你,我一生都不后悔。那人扔掉松枝,转过脸来。
梨花看见他眼里的泪光,她连忙避开,偷偷地掐了一把豆豆的屁股,豆豆猛地
大哭起来。她连忙去哄豆豆,边哄边说,为了我们都不后悔,我们还是上路吧。说
着,她就起身向前走去。
那人只好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把梨花扶上车。一路无语,梨花小声哄着
豆豆,一直哄到山脚下。快进村子了,梨花怕被熟人碰见,就让那人骑车先走,自
己慢慢来。
分手时,梨花说,你去打工吧,走出去就会大有出息。
那人回头望了望梨花,没说什么,骑上车走了。
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梨花两腿一软,慢慢地瘫坐到地上。她多想一切能从头
开始,可是,生活怎么可能从头开始呢?
娘正在家里等梨花,见梨花一拐一拐地抱个孩子进门,就连忙接过孩子一边亲
亲宝贝地叫着,一边问梨花是怎么回事。
梨花本来是想在娘面前诉诉苦,甚至哭一场也不要紧,可现在一看,娘那高兴
劲,心思全在豆豆身上。于是,梨花顿了一下,说,没事,路上不小心闪了一下。
娘说了些注意休息的话,就让梨花上桌吃饭。梨花看见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
碟菜,还有自己最爱吃的韭菜煎鸡蛋,心头一热,泪水就滚了出来。为了不让娘看
见,她连忙进厨房盛出两碗饭。
娘说,你先吃,我和豆豆好好玩玩。
梨花端着碗刚吃两口,豆豆就哭了起来。她放下碗筷,伸手摸豆豆的屁股,是
干的。她说,一定是饿了,还是你先吃吧,我来喂奶。
梨花接过豆豆,豆豆含住奶,果然就不哭了。
娘看着这一幕,抹了抹眼角,说,你总算是长大了。
梨花说,好好的,你又哭什么?
娘才不哭,娘是高兴。娘看到你倒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吵架了?要不,他怎么
不跟你回来呢?
吵架?才没有呢。梨花把笑堆到脸上,说,他要耕田,几家共一头牛,都排着
队等牛呢。
受了欺负可得对娘说,娘就算拼了老命,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娘,你想哪去啦?他对我好着呢。
唉,好就好。前几天,李卫兵回来了,听说是冤案,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出
来。
梨花瞪了娘一眼,说,你快吃饭,吃完饭抱豆豆,我早饿了。
娘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低下头去吃饭。梨花心里一酸,她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真
不该回娘家,她甚至想吃完饭就走。可是,怎么对娘说呢?还有该死的男人,不能
这么便宜他,他不来接,就不回家。梨花心事重重,她看看怀里的豆豆,豆豆正猴
急猴急地吸着奶水,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下午,梨花把豆豆哄着了,自己也睡了一觉,睡得正香,就听娘在外屋说,哟,
怎么现在才来?吃午饭没有?
没呢,从田里爬起来就往这边赶。
梨花听出是男人的声音,心里一惊:他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干什么?莫不是自
己不辞而别激怒了他?哼,他要敢跑到这里来撒野,我就真跟他离!想到这里,梨
花再也躺不住了,她爬起来一把拉开门,准备出去和男人大闹一场。
男人正坐在桌边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