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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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三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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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看我像吗?”我也说:“那你看我像吗?”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他告
诉我他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现在一家报社做摄影记者。那天,我们一直走在一
起,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我和他是原本就相识的。我们很谈得来,仿佛老朋友一样。
临走时,他问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我说:“有缘的话我们就会再见的。”
他说:“缘分也是可以人为的。”我说:“人为的就不算是真正的缘分了。再见。”
说完我就很洒脱地走了。其实,我这样做是想留住这份对我来说算是奢侈的美丽的
偶遇,因为一旦让它延续下去,这份美丽就再也难以保存了。毕竟,我是已为人妇
呀,虽然我对他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虽然他那种强烈的青春气息是如此的吸引
我,那种感觉是我那比我大八岁的丈夫从来没有给过我的。

    没想到在归途我们搭上了同一辆长途汽车,他原来是我的老乡。他喜形于色,
对我说:“你看,我们真的很有缘呢!”我虽然有点不安,但是也不知为什么竟然
很高兴。他把一张名片递给我,说:“以后有空就找我玩啊。”他又问起我的地址,
我只好告诉他我住在哪条街哪幢楼。他说:“你不介意我去找你吧?”我居然大方
地说:“当然不介意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结婚。

    今天,他出现在我的楼下。难道,他真的是来找我吗?

    如果是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快到下班时间,丈夫即将回来了。我是应该把他请上我的家里,大大方方地介
绍我的丈夫给他认识,还是应该对他视而不见?

    但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了楼下,到了他的面前。

    他见到我,脸上放出光彩,歪着头叹了一声,说:“终于等到你了!我只知道
你住在这幢楼,不知你住哪号房,只好在这里等你出现。”

    原来,他真的是在等我。

    我笑了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已经骑上了一辆摩托车。这时我才发
现,他身旁停着这么一辆车。

    我还在发愣,他已经戴上了头盔,发动了车子,对我说:“来呀。”

    我本来还在为我的措辞而发愁,可是现在,他那青春焕发的神情感染了我,我
的心又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一样被他吸引了去。

    该死的!我这不忠的妇人!我居然真的坐到了他的身后,任由他风一般地把我
带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他把车开得飞快,我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他的开襟衬衣的下摆被风扯起,
像浪涛一样拍打着我的身,我的心。

    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发现
自己原来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仿佛在空中飞翔,感觉从来没有这样美妙过。终于,他停了下来,说:“到了。”

    我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郊外,满眼的嫩绿,满眼的清新。此时正是初春,空气
里充满了新鲜的气息,我们就在一条小河边,河边是田野,田野上立着几根电线杆,
电线上有燕子在啾啁。

    我不禁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说:“好舒服!”

    他笑着看我,一脸自得地说:“我没带错地方吧?”说完,他打开摩托车上的
储物箱,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架相机。

    “来,我给你照几张相片。”他兴致勃勃地说。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就愉快地充当起他的模特来。我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裙,外
面还有一层粉红的轻纱,我相信这身打扮和这清新的春色一定很相衬。

    他定睛看了我一会,说:“你很美。”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竟然热起来。

    天色忽然暗下来,阵阵春雷在我们的头顶滚过。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我着急地说:“要下雨了,附近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我们走吧。”

    他说:“别急,我有雨衣呢。”

    淅淅沥沥的春雨从空中飘洒下来,像一首优美的抒情诗。他从储物箱里拿出一
张红色的雨衣,抖开了,披在我头上。我被罩在一片温暖的红色当中,外面的雨已
经与我无关了。

    他也钻了进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只有一张雨衣。你介意吗?”

    此刻离他是这样的近,彼此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他,
一切都好像停顿下来,天地间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他把头低下来,吻了我的额头。我没有抗拒,他又吻了我的唇。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过火了。我轻轻地推开了他,撩开雨衣。雨点打在我的身
上,提醒我是个已婚的人。

    我掠掠淋湿的头发,说:“回去吧。”

    他默默地把雨衣披在我身上,骑上摩托车。

    归途上他问我:“你生我的气吗?”

    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生我自己的气。”

    我心乱如麻,他的吻把我弄得六神无主。

    我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他,虽然我们相识才几天。

    爱情真是不可理喻,它要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需要它。

    那天以后,我的心开始了痛苦的挣扎。我并不想背叛丈夫,虽然那雨中的浪漫
是如此难忘,虽然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在幸福的婚姻和浪漫的爱
情之间,我宁愿选择前者。

    我决定去对他说明一切。

    刚到他工作的报社楼下,就看见他揽着一个女孩的腰说笑着走过来。

    看到我,他的笑容僵住了。我不自然地笑了笑,问他:“这是你女朋友吧?”

    他有点迟疑,然后说:“是的。”

    我的心忽然放松下来,好像解脱了一般。

    他问:“你,来找我吗?”

    “不是的。我正要去前面的餐厅等一个人。”

    “哦?等谁呢?”

    “等我的丈夫。”我笑着说。


               东北吉普赛

                                王阿成

    “北漂”您听说过了,可“戏漂”您知道吗?

    渔标扒乘的这趟有20多节货厢的火车,是一趟空列,远远地看,像一条笔直的
百足虫,正轻快地向东北、向黑龙江的方向行进。

    在一节偌大的、空空的货车车厢里,就渔标一个人龟坐在角落里。

    “渔标”这个绰号,是他在北京漂的时候,“北漂一族”里的一个本溪的胖女
孩儿给他起的。那个胖女孩儿比渔标大几岁,自来熟,见人就撒娇,“你请咱吃饭
呗,你请咱吃饭呗。”一想到那个胖女孩儿闹人的样子,渔标还下意识地搓了一下
鼻子。

    “百足虫”开始转弯了,渔标能感觉出来,身体不由地向一边倾斜,靠在车厢
壁上。这样反倒挺舒服。

    渔标从北京扒火车,往东北的方向走,达达达,达达达,已经颠了整整一宿了。
想到一个搞艺术的年轻人混到这种狼狈的样子,渔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的确像那个本溪的胖女孩儿说的那样,在北京漂的这后二年里,他一次咬钩的
机会都没有,真的就像渔标似的在“水面”上漂着。那个本溪的胖女孩儿还说,咱
本溪那儿有条溪,本溪本溪嘛,平常有不少大老爷们儿在那钓鱼,老也钓不上鱼的,
旁人就管他叫“渔标”。干脆也管你叫渔标得了,再说你长得又那么瘦那么小,真
的像一根儿渔标似的。

    旁边那些漂的人就笑了起来。

    渔标一声没吱,只是瞪了那个胖女孩儿一眼,然后扭了扭身子,使劲儿地搓了
一下鼻子。

    那个本溪的胖女孩儿说,咋?要强暴咱哪?你行么?

    于是那些漂的人笑得更开心了。

    北漂大军里的男男女女差不多全是年轻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
的、当影视明星的梦想与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他们天叮天儿聚在电影厂门前等活儿、
等机会。电影厂的门前就像个大市场似的,每天的一大清早就有不少招群众演员的
电影、电视摄制组的面包车呼呼地开到这儿来,车门哗地一拉,从车上跳下来一个
平头或者秃头的剧务,冲着黑压压的北漂一族喊:“《AAA 》剧组,群众演员10个,
一天20块钱,一共拍两天,中午管一顿盒饭,谁愿意去?愿意去的过来。”

    呼一家伙,一帮人拥了过去,我去,我去,我去!

    剧务开始挑人,你!你!还有你。再加你们仨……

    10个人很快凑齐了,面包车哗地把门拉上,立马开走了。

    
    这时,又有一辆面包车在另一面喊,《BBB 》剧组,大群众场面,古装的,大
杀大砍大流血,哈哈!一共要50个群众演员,一人一天15块钱,早晨、晌午、晚上
各管一顿带肉的盒饭,外加两瓶矿泉水。想去的,明早4 点在这里集合。我现在开
始发号,发完为止。他妈的,大家不要抢哎,都是些什么玩艺儿这是!都排好队,
按顺序来……

    约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所有来招群众演员的面包车、中吉普、大客车,陆陆续
续全都开走了。剩下未被选中的那些人也陆陆续续散了。地上到处都是些破报纸和
塑料袋。打扫卫生的老太太一边骂,一边叹气,一边打扫。

    渔标和另外几个没戏的人,坐在一边卖单儿。

    渔标刚到北京漂的时候是三年前。三年前的渔标到北京来(他还是坐18次特快
列车的卧铺来的呢),兜里的钱还挺厚,两千多块嘛。那时候他还可以住一宿20块
钱的小旅店,可以去小饭馆吃两个炒菜,弄瓶燕京啤酒喝喝。坐地铁也好,坐空调
大巴也好,都不成问题。那时候渔标的脸上还有血色呢,一口气能做100 个俯卧撑,
旋子空翻能连续打30个,身体壮着哪,走路也有弹性,说话还学北京腔呢,“您干
嘛这是?遛弯儿去呀?”那时候他身上还有一个全国联网的汉字传呼机,除了父母,
除了亲戚,谁的呼叫他都回话。兜里有好几张电话卡。剧组来招那种给十块二十块
的群众演员,他根本不去。想不到三年过去,自己成“渔标”了,就连十块二十块
的群众演员也没人雇他了。另外,他早就没钱住旅馆了,肚子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的,说话又顺回东北味了。到了下晚哪儿都住,火车站,电影厂门前的小树林,冬
天睡筒子楼的楼道里……饿了,偷吃人家放在走廊里的大白菜。身上的传呼机早卖
了,人得吃饭呀,再传他,啧,空号了。

    北漂一族和打工大军完全不同。打工大军的成员是从家乡出来谋生存的,是没
办法才出来遭罪的。而北漂一族里的人,大部分的家庭生活都还不错,甚至先前还
有很固定很体面的工作和一份不错的工资收入,是他们自己主动辞职不干到北京来
创造新生活的,用背水一战的方式,来实现当明星的梦想。几年下来,明星梦正在
一点一点地破碎,如果不甘心,那就硬在北京漂着,泡着,号着。他们是自己没罪
找罪受。

    渔标的情况略有点不同。其实,谁和谁的情况相同呢?渔标的经历听上去多少
有点老套,可谁的经历不老套呢?大家都在大酱缸里沤着,还能弄出水果沙拉味么?

    渔标是哈尔滨郊区的,算是个半城市半农村人。最初在哈尔滨的一所戏校念书,
那所戏校什么班儿都有,京戏、评戏、二人转、舞蹈、舞美、编剧,五行八作,特
热闹。渔标他是地方戏曲班里学武丑的。别看他人长得又瘦又小,可功夫相当可以。
在戏校也算是个小明星。

    渔标念书的时候处了一个女朋友,是舞蹈班的,小丫头长得甜滋滋儿的,像刚
从树上摘下来的粉桃子似的,名字叫甜甜。甜甜只比渔标小一岁,但看上去要比渔
标小六七岁的样子,感觉像两代人似的。他们俩儿到哪去,别人都以为甜甜是他的
小妹妹。

    毕业后,渔标分到市评剧团就等于失业了。京、评、话、歌,反正除了电视剧
之外,现在叫个戏就不景气。在门可罗雀的评剧团,演员的工资只开百分之六十。
台柱子,龙套,全一样,都是白菜萝卜的价钱。渔标是个初来乍到的学员,一个月
能挣多少钱哪?是百分之六十的百分之六十。

    甜甜通过“门子”毕业分配到了电视台,开始也是打杂,但很快就不打杂了,
当上了节目主持人了。为什么不打杂了?为什么当节目主持人了?那个帮她走门子
的大老爷儿们是谁?

    甜甜当了主持人并跟渔标分道扬镳之后,渔标也这么问的她。

    甜甜面对渔标的一大堆“为什么”说,玩哈姆雷特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
懂不懂?到底是郊区的,跳蹦子戏的,太屯!屯!屯!屯!

    渔标问,甜甜,咱俩在一起别人看着都像两代人,那个给你走门子的大老爷们
儿做你爷爷都够岁数了……

    甜甜说,无聊!讨厌!

    说完,走了。

    渔标痛苦地看着甜甜的背影,绝望中觉得甜甜的身段特有型、特风骚……觉得
给她一顿毁灭性的、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才能平心头之愤。

    正是这样的悲怆与绝望,让渔标成了一个北漂一族的成员。渔标想,跳蹦子戏
的不是屯么?不是被人瞧不起么?我不干了行不行?!他毅然决然地辞了工作,远
远地离开了生他,养他的父母,离开了他的故乡。他是带着一种绝望、一种绝裂、
一种决绝、一种抗争意识、一种血性,层层递进,促成他去北京闯荡的。

    开始漂的时候还可以,偶尔有武打片儿、警匪片儿的活儿肘,他还能干个临时
的替身什么的,虽说摔个鼻青脸肿,被“对方”,或者被女里女气,心肠又狠的男
一号毫无章法的拳脚打个头破血流,然而小钱儿到底还是挣了。没想到,干影视剧
替身也有“民间组织”,他们都是成帮结伙的,而且都是拜把子兄弟。渔标属于外
来的野狗,加上他年轻气壮(兜里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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