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下了地狱。过了半天,也不见他钻出来,那个黑糊糊的洞口死寂无声……
那里面多深多大?
那里面什么样?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人?
潘萄想到了逃跑。可是,大院的门锁着,往哪儿跑呢?
她正犹豫着,一个人从那个洞口里露出了脑袋。
潘萄看过去,心里猛一哆嗦——是张浅。
她脸色苍白,行动缓慢,从那个洞口一步步走出来。
她穿着银行的制服,整整齐齐。只是,她的半个脑袋上都是血,已经凝固,看上去十分恐怖。
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张浅!”潘萄低低叫了出来。
“不,我是潘萄。”她面无表情地更正道。潘萄又闻到了纸的味道。
“潘萄……其实……我……”
张浅慢慢地走到潘萄对面,坐下,探着脑袋看潘萄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事情都过去了,我觉得没什么……看到你现在挺好的,我就觉得挺好的……我不会怪罪你……”
张浅很不信任地观察她的表情:“你说的是真心话?”
“……是真心话。”
她盯着潘萄的眼睛突然笑起来:“这样最好了。”
然后,她把笑一点点收敛了:“不过,你将永远呆在这个房子里,不能再回去了。”
潘萄又一哆嗦。
张浅伸出手,指了指那个黑糊糊的洞口:“今后,你就跟我一起住在那个地下室里。”
潘萄看看张浅,又看看那个洞口……
张浅盯着潘萄的眼睛,问道:“你好像不愿意?”
“愿意……”潘萄都快哭出来了。
张浅这才站起身,说:“好了,现在我就去给你铺床。”
她慢慢地走到那个黑糊糊的洞口前,回过头来,冷冷地补充了一句:“你一会儿就下来啊,我等你。”
她的身子越来越低,终于不见了。
潘萄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她颤颤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推开门就往外跑。
她跑出来之后却呆住了——眼前还是刚才那个房间,白色落地窗帘,白色落地灯,白色沙发,黑糊糊的洞口……
她陷入了一场噩梦。
对面还有一扇门,她又冲了过去。
可是,跑出这扇门,仍然是刚才的房间……
她软软地靠在了墙上,两只腿不停地抖。她要崩溃了。
伞问从黑糊糊的洞口里走出来。
他看见了潘萄,笑了:“你不是在做梦,不信你掐掐大腿。我一共六间房子,都布置得一模一样。地下是通的。”
接着,他朝潘萄招招手:“床铺好了,你下来吧。”
潘萄死死地盯着他。
“下来呀!”
“你……是不是要杀我?”
“不是。”
“那你要干什么?”
“我想让你跟张浅做个伴。你下来。”
潘萄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六神无主地走过去。她无力抗拒。
伞问轻轻伸出手,扶着她走下去。
地下室里黑糊糊的。
潘萄顺着一个危险的木梯朝下走,走了很深很深,仍然没到底。她的心越来越暗淡,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上去了……
伞问紧紧抓着她的手,根本无法挣脱。
她看不清这个地下室里到底有多大,也看不清四周到底都有什么东西。她成了一个瞎子。
终于到了底。
荒野别墅(4)
伞问一边拉着她朝前走一边说:“我爱张浅,很爱很爱她,我愿意为她去死。我以为她也爱我。后来我发现她暗地里跟几个男人勾勾搭搭,原来她是在利用我,根本没想嫁给我……”
终于,他停下了,静默了半晌,突然说:“到了。”
潘萄预感到不妙,像疯了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在黑暗中朝那个木梯方向冲过去。他几步就追上来,两只胳膊像铁钳一样紧紧箍住她,把她拖了回来。
“放了我!”潘萄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张浅,求求你……”
“她已经死了,我开车把她撞死了,现在她就躺在你脚下……”伞问死死搂着潘萄,一边说一边竟“呜呜”哭起来:“我对不起她!你必须留在这里陪伴她……”
潘萄大叫一声:“她没有死!”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箍住她的两只胳膊放松了些:“……你说什么?”
“她没有死,刚才我看见她了!”
“在哪儿?”他似乎是笑着问的。
“她从地下室走出去了,还跟我说了几句话!”
他想了想,突然阴险地说:“你在吓唬我!”
“没有!我还看见她半个脑袋上都是血!”
他一下就不说话了。
静默中,突然有个女人笑了一声。两个人都听见了。
“这个地下室里还有谁?”潘萄惊惶地问。
伞问没有回答。他放开了潘萄,蹲下身子,似乎在地上摸起来。潘萄紧张地等待着,过了好半天,伞问突然惊叫了一声:“天,她的尸体不见了……”
黑暗中,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来:“伞问,你连潘萄都撞不死,能撞死我吗?”
话音未落,伞问就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扑通”一声,好像摔在了地上。
潘萄惊呆了。
听起来,伞问好像已经被干掉了。
潘萄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道张浅在什么方位,不知道她是怎样弄死了高大的伞问……
现在,黑暗中只剩下了两个潘萄。
实际上,这两个潘萄才是真正的仇人,而伞问只是搅进来的一个杀手而已。
潘萄转身就朝出口跑,结果却撞在了张浅的身上。
在黑暗中,张浅说:“我把你的床铺好了。”
张浅连杀两条人命,但是她并没有逃逸。
第二天,她穿着银行的制服,又来上班了——只是那制服上血迹斑斑。
警察来抓她的时候,她的眼里突然射出惊恐的光,死死搂住她平时坐的那把椅子不放手,狂乱地嚎叫起来……
她疯了。
勇敢的营养
问:有人说读恐怖小说是一种心灵的折磨,但是像吃辣椒一样会上瘾,你认同这种观点吗?
答: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了辣椒,那将是一件多么乏味的事!问:你对当前中国恐怖文学创作现状怎么看?
答:恐怖小说属于通俗文学范畴,“纯文学”的作家放不下架子,似乎不屑写;很多无名的写手倒是很热衷,编一些鬼故事,大多发表在网上,其中很多作品层次不高,甚至胡编乱造。这无形中影响了恐怖文学在大家心中的印象。中国真正的恐怖文学注定要产生,因为这是大众的一种阅读需求,市场会弥补一切。我算是写下这开创性一笔的先行者中的一员。恐怖这种题材同样是一个艰深的课题,需要众多有志于此的作家一起探讨、摸索、前进。
问:您能不能给这种恐怖下一个定义?
答:真正的恐怖不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那类东西,那类东西固然能吓人一跳,但那是惊怵,不是恐怖。真正的恐怖是心理上的压力和精神上的浮力。所谓压力,就是像黑夜一样慢慢渗透你的内心,最后铺天盖地,撕不破,挣不脱,逃不开,推不翻;所谓浮力,就是生命那种无根无据、找不到终极归宿的飘忽感。
问:你写恐怖小说的灵感何在?像古代蒲松龄的作品、当代叶永烈的一些侦破题材的作品、“文革”中的恐怖小说手抄本以及国外斯蒂芬·金的恐怖作品,对你是否产生过影响?
答:我读别人的书比较少,跟文学圈也基本没有来往。我最相信的一个人是自己,别人很难影响我。我的灵感来自黑夜。我的内心很敏感,恐怖故事旺盛地生长着。
问:在现实中,你的胆子是不是特别大?有没有被自己的作品吓着过?
答:我骨子里是一个很明朗的人。刚开始写恐怖小说的那些日子,突然迸出的某个想象也曾经让我毛骨悚然。但是,写着写着,我坐在打字机前的腰杆就越来越直了。我触摸了恐怖,撕毁了恐怖,嘲笑了恐怖。我相信,读者同我的心理历程会相同——把恐怖消灭掉,它就会变成勇敢的营养。
问:您为什么不写散文了?我认为能成为经典的往往都是一些爱情题材的小说,比如《红楼梦》,对此您怎么看?
答:我崇拜美好的爱情。过去我写爱情,因为那时候年龄小,关注的都是人性中美的东西;现在年龄大了,关注的都是人性中恶的东西,于是三十五岁开始学习写小说,写恐怖小说。其实,恐怖小说同样可以成为经典,只是我们的笔力没达到而已。另外,我还知道,人们轻易不会亵渎爱情故事,因为它秋波娇好。但是,大家对恐怖故事常常会踩上几脚,因为它长得似乎有点丑陋。我知道这个风险,但是,我能够承担。其实,一棵青绿的竹子和一块斑驳的石头,它们都是美的。
问:中国有着深厚的鬼神文化积淀,想创作有异于西方的恐怖小说,是不是就意味着必须把鬼当成主角?
答:把鬼作为恐怖小说的主角,那是浅薄的技术。
真正恐怖的东西比老百姓创造出来的妖魔鬼怪更遥远,更深邃,更压迫。它在我们的内心的寸土里孳生,蛰伏。那都是我们自己养殖的。
可以说,每个人都怀揣恐怖。也许,这种感觉被白昼的嘈杂、疲于奔命的忙乱所遮蔽,但是,孤独的你在漆黑的午夜里突然孤独地醒来,常常会触摸到它的存在,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满心生长:灵魂没有终极归宿,灾难十面埋伏,偶然预示着某种必然,巧合遮盖着某种应和……害怕突然失去最亲近的人,害怕绝症突然降临自身,害怕突然失去目前的一切,害怕突然天塌地陷,害怕死亡那无边无际的阴影,害怕冥冥中那人类永无法探知的神秘……
就像黑夜占据了我们漫长的时间,恐惧占据了我们的一部分精神空间。我们不能回避这个,我们的文学艺术不能只呈现祥和、安宁、恬美,永远晴空万里那是不健全的天气。天有阴晴,月有圆缺,经历了冰雹雨雪之后的晴朗,才是成熟的,正常的,真实的。恐怖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我在作品中展现了恐怖,解构了恐怖,目的是提倡健康的心态,寻求明朗的人生。
心理医生关心我们的心理问题(他们也只是外貌具备了正常人的特征而已),可他们能解决的仅仅是“情感偏差”、“工作压力”之类,其实离题十万八千里。我们的心理都不健康,但是要经过极其曲折的心路才能到达那阴暗的一角。我的理想就是用我的文字给大家进行心理杀毒。
抗恐怖心理测试答案
1。 你脆弱。做事不果决,为人不专断;容易被说服,被吸引。不过,你的内部天生有一种调节机制,在无意识中,暗暗帮助你化解开一个个心理障碍。
2。 你是一个心理很正常的人。不过,你要拒绝平庸。
3。 你心理的被暗示性最强,极容易出现某些偏差。也许我对其他三种人的测试都不正确,但是我对你的判断绝不会有大错,因为我选的跟你一样。
4。 你需要清理一下内心。和选择2、3、4的人比起来,你的神经不一定最健壮,但是你对恐怖的免疫力一定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