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来了公安局那边的消息。我们都在操场上,你下来吧。”
“好吧,我这就下去。”
尹学军走出宿舍楼,拐个弯,来到了学校的操场。
平时,总有男生在这里踢球,今晚却没有,影影绰绰只有两个女生,坐在操场外的一条长椅上,低声聊着什么。
远处的草坪上有几个黑影,其中一个对他喊:“尹学军,过来!”
他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葛冬、姜春梅、晓晓坐成了一个三角。尹学军走到他们跟前,没有坐,他站在葛冬旁边问:“公安局查出什么了?”
葛冬说:“那个人叫姚三文,是凤黄县四中高三的学生,他家在凤鸣乡,是个住校生。”
尹学军眯着眼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葛冬说:“法医说,他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半个月前。”
姜春梅插了一句嘴:“那就是说,昨天滚下来的那块石头不是他蹬下来的?”
葛冬说:“我早说过,是风刮下来的,尹学军不信。”
尹学军摇摇头,说:“不过,它肯定是那个高三学生上吊时摆在最上面的石头。”
葛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警察在那里搜索了半天,找遗物什么的,我也跟着四处看了看,那片草丛里没有一块石头。”
尹学军迷惑地看着葛冬说:“这事太巧了,风怎么就把它刮下来了呢?”
葛冬说:“山坡上风大,别说石头,就是人都站不稳。”
“他为什么死?”姜春梅问。
“警察也搞不清。他们到凤鸣乡调查了,姚三文在家里是个好儿子,在学校是个好学生。半个月前,他突然在学校里失踪了,最初,学校以为他回家了,可是,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没回去……最后就报了案。谁都没想到,他在山谷里自缢了。”
“是不是被哪个女孩抛弃了?”姜春梅又说。
“警察调查了,没有这回事。”
“能不能是因为网恋呢?”
“他父母说,他从来不上网。”
“要不然是恐惧高考?”
“凭他的成绩,考大学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他没有留遗书?”
“没有。”
“这确实不像自杀……”
“从哪方面看,他都不可能是自杀。”
“那就是……他杀?”姜春梅有点害怕了。
“他没有什么仇人,他家里也没什么仇人,警察在他上吊的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证据。”
“真是怪了。”
一阵风吹过来,晓晓抱紧了肩膀。今天,她没有说一句话。
一字之差
葛冬突然说:“还有一个怪事。”
三个人的眼睛都转向了他。
“那棵树干的另一面,还刻着一行字——吴小美之墓。”
一直缄默的晓晓突然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其他三个人一致看她。晓晓姓吴,大名叫吴晓美。
“树上那个吴小美是大小的小。”葛冬补充道,又接着说:“两行字都是用小刀刻的,从痕迹上看,吴小美之墓那几个字很旧了,警察说,那至少是五年前刻的。”
“这个吴小美是谁?”尹学军问。
“不知道。”葛冬说。
“多年前,那棵树上一定还吊死过一个女人。”姜春梅说。
“公安局查了,凤黄县从来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女人吊死。”葛冬说。
晓晓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尹学军盯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晓晓,你怎么了?”姜春梅问。
“有点不舒服……”
“那你回宿舍吧。”
“好的。”说着,晓晓站了起来,头都没有回,快步朝宿舍楼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姜春梅说:“晓晓怎么了?”
葛冬说:“可能因为树上那个名字跟她的名字太接近了……”
尹学军一直望着晓晓消失处,没说一句话。从发音上,吴小美和吴晓美一模一样,这事太巧了。在树上刻字不容易,偷工减料的话就会把“晓”字刻成“小”字。尹学军又想起,晓晓经常在课堂上画树,各种形态的树……
他越想越。
吴小美无处不在(1)
尹学军一直在苦思冥想:那个高三学生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一个人自杀,选择投海、割腕、吃安眠药,甚至坠崖,都不会让人如此害怕。哪种死法能让人直接从人变成鬼?只有上吊。
尹学军相信,吴小美变成了恶鬼,那个高三学生就是被她害死的。
可是,公安局为什么查不到?
尹学军怀疑她死得很早,也许,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出生。
从此,他经常有意接近一些本地的同学,请他们帮忙跟家里的老人打探,凤黄县有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女人。所有人都说,没听说过这个女人。
一次,老师带着学生到山里写生。
他们是坐一辆依维柯去的,到南山。南山在北山的相反方向,也很近,那里有一条细细的河,还有很多漂亮的树。在车上,学生们又说又笑,很兴奋。大家在猜脑筋急转弯,一个人从飞机上跳下来为什么没摔死之类。
尹学军靠窗坐着,一言不发。姜春梅坐在他旁边。
“你还在想那个高三学生?”
“没有。”
“要不你就是在想吴小美。”
晓晓坐在他们前面,她听姜春梅说她的名字,转过头看了一眼。
“我早把那件事忘了。”尹学军说。
一个男生大声说:“我给你们出个谜语——有个女人吊死在家中,半个月之后,才被邻居发现。警察赶到后,发现她脚下没有任何踩踏的东西……你们说她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杀。”一个笨蛋当即下结论。
“错了,她是自杀。”
“可是……”
“她脚下踩着一个冰块,冰块一点点化成了水。”
尹学军突然吼了一声:“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那个出谜语的男生说:“你不猜就算了,嚷什么?”
张古了解内情,赶紧打圆场:“我出一个吧。有个女人在房间里洗枣……”
到了南山,学生们都下了车,寻找各自的位置。尹学军选了个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搭成方框,取了一处景,然后支起画板,开始画草图。他有些心不在焉。
山风从背后吹过来。他画着画着,感到脊梁骨好像有些凉。他移了移身子,用一棵树干挡住了山风,继续画。
画了快一半的时候,他又感到脊梁骨发凉。他觉得有点怪,就回头看了看,头皮一下就炸了——树干上有一行阴森森的字,差点撞在他的眼睛上:吴小美之墓。
这行字歪歪扭扭,看得出,已经刻了很多年头,就像要长平的丑陋的伤疤。
尹学军猛地抬头朝上去,一根粗壮的树枝横在头顶,好像专门为上吊的人长的。上面并没有人。它太合适挂一根绳子了,几乎是一种诱惑。
尹学军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大家都在默不作声地作画。
他低头收拾了画具,快步朝姜春梅走过去。
姜春梅说:“尹学军,你怎么了?”
他坐在她身边,大口喘着气说:“我又看见她了……”
晓晓离姜春梅不远,她敏感地朝这边看了看。
吴小美无处不在(2)
周末,姜春梅约尹学军到凤黄县城公园去玩。
姜春梅可能对葛冬的痞气产生了反感,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越来越疏远了,她对尹学军倒亲近起来。尹学军和姜春梅是一个县的。
尹学军不敢肯定,姜春梅是喜欢上了自己,还是感觉到他最近有些异常,出于女性的体贴,在照顾他。
两个人走在一片树林中,姜春梅说着一些逗他开心的话。这是个阴天,树林里有点暗,除了他俩,再没有一个人。
尹学军说:“下雨了。”
姜春梅抬头看了看,说:“没有啊。”
尹学军也抬头看了看,说:“有一个雨点落在我头上了。”
姜春梅伸手接了一会儿,说:“哪来的雨?”
尹学军迟疑了一下说:“咱们还是回去吧。”
姜春梅说:“你总是一个人憋在宿舍里,时间长了,心要发霉的。”
尹学军靠在一棵树上,淡淡笑了笑,说:“总出来,就不怕心风干了?”
姜春梅也笑了:“讨厌。”
尹学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直身子,回头看了看。树干上除了干硬的皱褶,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姜春梅朝后望了望,说:“我买两瓶饮料去。”
“我去吧?”
“不用,你等我就行了。”
姜春梅说完,朝回走去。树林边上有一个售货亭。
尹学军慢慢朝前溜达。他的眼睛闲闲地在树林中瞄来瞄去,突然瞪大了,路边的一棵树上,又出现了那行字:吴小美之墓。
他朝上看看,在阴郁的天空中,一根粗壮的树枝平平地生长着,正在等待什么。这时候,他似乎不再害怕了,他望着那根横生的树枝,眼中竟然有几分痴迷……
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尹学军——”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远远地走过来。她好像在笑。他竟然一时想不起这个女孩是谁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她不是姜春梅,是晓晓。
他的心中一下充满了惊恐。
吴晓美说吴小美在徘徊
晓晓笑吟吟地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尹学军问。
“我听孟胜利说你俩到公园来了,怎么不带我?”
“我们……”尹学军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你在这里傻傻地看什么?”
“没看什么。”
“我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晓晓一边说一边朝两旁的树上看去,很快她就看到了那行字,一下张大了嘴巴。尹学军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她转头看了看尹学军,惊骇地问道:“这行字又出现了!”
“你说呢?”
这时候,姜春梅跑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两瓶体饮。
“晓晓,你怎么来了?”她的眼里明显有一种隔阂。
“你看!”晓晓指了指那棵树,目不转睛地看。
姜春梅看了看,也愣了,疑惑地看尹学军。尹学军依然盯着晓晓,低声回答姜春梅:“她是来找我的。”不知道他说的是“吴小美”还是吴晓美。
晓晓转头问他:“你说谁来找你?”
尹学军朝那行字扬了扬下巴:“她。”停了停,尹学军又说:“前几天,我在南山写生时,这行字曾经出现在我背后的树干上。”
晓晓说:“也许,这个叫吴小美的女人死前很犹豫,她一直在徘徊,先后选择了几棵树,又都改变了主意……”
尹学军突然说:“你对她太了解了。”
这天夜里,尹学军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山谷,又看到了那棵密匝匝的树。
树上吊着一个人,勾着头,背对着他。
他转身想跑,可是,后面却变成了万丈深渊,他差点跌下去。
他在悬崖边上站稳了,转过身来,紧紧盯住那个人的背影——墨绿色上衣,黑趟绒裤子,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阵大风刮过,吊在树上的人被吹得转动起来,渐渐把正面朝向了尹学军——是个女的。她的脑袋上披着乱糟糟的头发,隐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是晓晓!
那阵风刮过去之后,她说话了,声音低低的,哑哑的,被绳子勒得透不出气来:“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姚三文碰了一块不该碰的石头
尹学军还在四处打听吴小美是谁。他甚至通过一个人在公安局户籍科查了查,全县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
越找不到她,尹学军越恐惧。
所有人死了都要埋在地下,而那棵树是吴小美的墓。尹学军甚至怀疑,那棵树中间是空的,里面站着一具女人的尸体。
如果那块石头正巧是那个高三学生上吊时蹬落的,尹学军也许还不会这么害怕。可是,他们进北山的时候,那个高三学生已经吊死半个月了。那么,那块石头是怎么滚下来的呢?
想着想着,他渐渐明白了——它是在为那个叫“吴小美”的女人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的心理矛盾起来,又希望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
他提心吊胆,一天比一天神经兮兮了。白天走廊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天黑之后有人轻轻敲门,半夜里宿舍里的同学起夜……都会让他的心缩成一团。
这天,学校请来一个参加过圣保罗美术大展的画家座谈,还没有结束,尹学军就一个人离开了。
他刚刚走出梯形教室的门,后面就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吓得一哆嗦,回头看,是一个本地同学。
他神秘地说:“我表弟和姚三文是同学,他了解情况。”
“你表弟在哪儿?”
“他还在四中读书啊。”
“他叫什么?”
“郭昊。”
“他在那个班级?”
“高三三班。明天你直接去找他吧。”
尹学军还想问点什么,那个同学已经转身回到了梯形教室。
这一夜,尹学军又失眠了。他希望明天从郭昊的嘴中得到这样的信息:姚三文之所以自杀是因为半个月前他被班主任侮辱了一顿,或者是到医院检查发现染上了性病……
郭昊是个很文弱的男生,戴着一副眼镜,他的声音很小。
他带着尹学军来到学校的围墙外,说:“你想问什么?”
“姚三文是怎么死的?”
郭昊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他碰了一块不该碰的石头……”
另一个野游故事
姚三文、郭昊、孙景龙是班里成绩最好的三个男生。这一天周末,他们结伴到北山玩。到了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前,三个人谁都不敢第一个走进去。
郭昊说:“咱们……回去吧。”
姚三文说:“都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他朝里头看了看,说:“咱们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走在前面。”
另两个男生都同意了。
第一次姚三文出的是石头,郭昊出的是剪子,孙景龙出的是布。三人彼此相克,没分出胜负。
第二次姚三文又出了石头,孙景龙也是石头,郭昊出的是布,他赢了,被排除,剩下姚三文和孙景龙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