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式“排山运掌”,连击而出。
广释双掌刚迎上,“哇!”倏然张口吐出一道血箭,接着响起一阵悲厉的长啸,撤掌抽身,红影一恍,已疾向来路泻去,恍眼没于林野之中。
房英吐出一口气,侧首一望,一旁观战的“邛崃双色魔”竟在刚才两掌拚搏间,走得无影无踪。
紧张的精神,陡然象松了弦的弓,房英双目神光一敛,倏然吐出一股瘀血,人颓然跌坐地上,就运功调息起来。
原来他刚才力拚三掌,内腑已血气翻腾不已。只是他知道面对三大强敌,若是露出受伤微象,立将遭致不幸后果,故而强镇伤势,拼力到底。
此刻因强敌退却,神经一松,内伤复发,只是伤势并不严重。他立刻盘坐疗伤,待他功行五个周天,按着少林“御气冲穴”秘诀,真气循运间,胸头舒畅,感觉伤势已愈,才睁目而起,目光一扫,四周已站着许多人。
这些人正是各派掌门,此刻俱下车正围着房英,关心地注视着他。远处两名御车的终南弟子已挖好坟墓,在收埋终南五剑的尸体。
房英一怔,对着各派掌门道:“各位前辈怎么下车了!”
华山神火先生首先一叹,道:“天佑吾等,少侠奋力一战,大显神威,看来武林浩劫还有挽救的希望。”
终南“子午叟”关切地接口道:“少侠伤势如何?”
房英微微一笑道:“仅是脱力而已!”
说到这里,倏然屈膝向两叟拜了下去,激动地又道:“晚辈能有今日,全是前辈之赐及终南之德!”
“睛魂叟”忙一把拉起房英,叹道:“少侠何出此言,老朽等舍却一身功力,还不是为了保护各派掌门人的安全。”
房英目光一闪,却见终南掌门人远远站在道旁五堆新坟前,默然垂首。他心头不由一阵激动,目光在各派掌门人脸上一溜,沉重地道:“若不是终南六侠舍命而战,小可及各位前辈怕早又变成魔窟人质,如今五侠英灵已泯,我们都去祭一祭后,赶快起程吧!”
众人纷纷颔首,于是拥簇着房英,走到新营的五堆新土旁,只见任可风涕泪滂沱,泣不成声。
长春无垢师太及峨嵋宝印大师双双立掌,念出一声“阿弥陀佛”,接着响起一阵阵梵唱,武当清虚真人却俯首按着道家丧礼,口中念念有词,为亡魂超度天国。
其余人更是垂首无语,神色上充满了悲怆和凄凉。他们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仗,都情不自禁地跪拜了下去。
虽然这些人都是一派掌门,辈份都比终南五剑高,可是五剑那种忘我拚命,力拒强敌的侠义豪气,却使这些宗主有庇恩重生之感。
房英早已跪在地上,他星眸中涌出一泓清泪,默默悲伤地祷告道:“五侠安息吧,我房英若有一口气在,必将携仇人之首级来奠灵!”
他心中的仇恨,又多了一椿,“寒竹先生”之仇他尚未报,现又添了五剑之仇。这些,虽非他切身的血海深仇,但却感到,为了正义,比切身之仇更重要,更应全力以赴。
阳光渐渐西移,山风更加上了几丝寒意,在凄凉悲痛的气氛下,众人默返车中。
第二辆车子本是载着终南六剑,现在六剑却只存下五剑王威,重伤晕迷地躺在车中。房英与终南两叟迳上了后一辆车,看护王威,于是两辆篷车又在鞭影连挥之下,向前疾驰。
房英这时才以本身真元,为王威疗伤,少林“御气冲穴”秘诀本是治疗无上大法。他手按着伤者周身,不停按摩,掌心真气源源而出。不过片刻,王威已从晕迷中醒转。半个时辰下来,王威伤势好了大半,渐渐已能坐起自行疗伤。
房英略作休息,对终南两叟道:“王兄伤势,就请两位前辈照顾,区区还是到前面一辆车上照顾比较妥当。”
说完,身形一长,又穿出车帘,身形凌空一翻,疾如劲矢,向前面奔驰中的第一辆马车掠去。
此刻,他功力陡增百年修为,身形之轻灵美妙,无与伦比。
他进入第一辆车中,只见各派掌门都神色略现轻松地交谈着广释喇嘛的功力,一见房英进入,纷纷移身让坐。
武当清虚掌门首先问道:“贤侄有什么事么?”
房英摇摇头道:“没事,只是前途惊险重重,由‘邛崃双色魔’刚才赶到来说,天香院谅必已接到‘龙虎坛’中传警,此去五行山,对方必设下重重伏击,是以晚辈奉告各位前辈,任遇何种警兆,安心在车中相坐,切勿下车,一切皆由晚辈处理。”
此言一出,车中本来略呈轻松的气氛,又趋紧张。
长春无垢师太朗念一声佛号,叹道:“天香院一名坛主,已具这等超俗功力。那天香院主是何等人,少侠可知道么?”
房英长叹道:“不瞒前辈说,晚辈虽曾混入云梦古泽,天香总坛中,亲自与那魔头说过话,却无法一窥其庐山真面目?”
昆仑地痴叟忧郁地道:“以其能统率邪道八大高手及西域喇嘛而论,这魔头必有超人之能。唉!武林浩劫看来不可避免了。”
华山神火先生不禁又问道:“房少侠,你既与那魔头说过话,难道从语音口气中,听不出一丝端倪来?”
房英沉思片刻道:“晚辈只能摸准两点。”
终南任可风接口道:“那两点?”
房英回答道:“从那神秘魔头说话声音中,晚辈知道她是一个女子。”
“女子?”
“不错,而以她语音的细软,晚辈断定她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什么?未超过二十五岁?”
各派掌门听得更是讶异不止。
房英接着道:“还不止一点,以晚辈上武当时,他们施用‘穿肠散’剧毒来看,或许与昔年巨魔‘红花散人’有关。”接着把自己遭遇略叙述一遍。
这些事对各派掌门来说,皆是闻所未闻的。他们听完房英叙述,武当掌门首先以掌一拍膝盖道:“假如那魔头的确与昔年‘红花散人’有关,那她阴谋颠覆武林中各派之谜,不难解开,是为了替已殆的‘红花散人’报仇!”
神火先生愤然道:“这样报仇,手段也未免太毒了,而且根本不顾江湖规矩!”
话声方落,疾奔中的轮声,嘎声刹住,车辕上突然响起了两声惊呼!
车中众人似惊弓之乌,心头顿时一紧,任可风已沉声喝道:“什么事?”
御车终南弟子颤声回答道:“道中放着两颗人头!”
语气中充满了惊惧战栗。
“人头?”房英神色凝重,身形轻巧地穿帘而出,拧身翻上车篷。
此刻,暮色已合,天色灰朦,远望长安城,已可看清微弱的灯火。
房英屹立篷顶,凝目望去,荒凉的黄泥道上,果然端正地摆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旁边似乎还写有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他目光本具异禀,一看清两颗人头的面目,心头不禁大惊,呼地一声,已扑下篷车,掠落人头旁, 目光凝视下,赫然是终南三叟老大“残阳叟”及终南八剑中的七剑尚思明的首级。
房英俯身缓缓捧起两颗首级,星眸通红,眦目欲裂,喃喃道:“好残忍!这批魔头未免也太毒辣了!”
从“残阳叟”及七剑尚思明丧生来看,他已隐隐感到九华一派的命运,已说不定与其余各派一样,危殆莫测。
他迅速脱下长衫,把两颗人头包好,目光一瞥地上,只见以鲜血写着:“以此为警,及早调头,时尚未晚。”
“哈哈哈哈,……”房英倏然昂头发出一阵悲愤的狂笑,笑声中,身形已飘然上了车辕,人头布包挂在车辕上,对御车弟子道:“起程。”
终南御车弟子颤声应诺,呼地—鞭挥出,健马长嘶,四蹄飞奔。
房英长身屹立篷顶,星眸神光扫视寂寂无人的荒道,厉声道:“有我房英在,休想要我调头!”
荒野寂寂,天色渐黑,那悲厉的语声在晚空中飘荡,传向遥远,却没有一点回音。
房英身形—曲一蜷,已进入车中。各派掌门都愕然地望着他,目光中皆有探问的光芒。房英眸中倏又落下两行清泪,望着任可风,悲叹一声道:“任兄,贵派残阳前辈及尚七侠已经亡故了!”
任可风白眼一翻,身躯—软,倏向华山神火先生身上倒去。
“任掌门……”
“任掌门……”
众人见状纷纷惊呼。房英倏然伸手,曲指—弹,点了任可风睡穴,叹息道:“任掌门连遇噩耗,复忧前途,在功力全失的情形下,心神交疲,如今……唉!还是让他安睡片刻吧!”
各派掌门俱都长叹一声,默默垂首,车中气氛又陷入悲怆沉凝中。
每个人俱都担心着前途不知再会发生什么事,蓦地——
车前响起语声:“禀报房少侠,长安城已到。”
房英向车外道:“进城办理饮食干粮,传令后辆车上终南兄弟听令。”
此刻他已隐隐成为各派掌门人命运的主宰。
御车弟子一声应诺,车行渐缓,驰入了长安城。古都长安,仍有说不尽的繁华嚣嘈,两辆车子穿城而出,停在城外荒郊。
后车两名弟子此刻已恭立车外侯谕。
房英这时对各派掌门道:“两名弟子已去办理饮食,各位前辈就在车中等候片刻,饮食完毕,立刻起程。晚辈尚有些小事处理。”
清虚真人点点头道:“贤侄多劳,请便吧!”
房英钻出车边,向躬身屹立的两名弟子一施眼色,飘然离车三丈,停立向四下望一望。
两名终南弟子匆匆跟上施礼垂手同声道:“房少侠有何吩咐?”
房英目光一扫,见两人年龄不过二十一二岁,容貌颇为端正,遂沉思片刻,对右边一人道:“兄弟如何称呼?”
右边弟子惶然道:“弟子林奇,少侠为敝派上宾,请直呼弟子姓名便是!”他刚才亲见房英大抖雄风,击退广释喇嘛,心目中早把房英视作神明;何况更明白此行前途,生命安危全操在房英手中,故而神色恭敬异常。
房英闻言微微一笑,目光一移,轻声道:“你呢?”
左边弟子禀道:“弟子方彪。”
房英叹道:“武林劫运已起,在下此刻有一事相托,不知两位能办到否?”
林奇、方彪同声道:“少侠下谕,弟子万死不辞,必全力以赴。”
房英点点头,道:“这点我知道,只是此事关连各派掌门安危,在下不得不再三郑重考虑,秘密相托。”
林奇、方彪神色沉重,目光凛然注视着房英,皆感到房英所要吩咐的事必然异常困难。房英觉察两人神色,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人附耳过来!”
林奇、方彪忙凑过去,只见房英嘴唇蠕动,叽叽咕咕说了一阵,接着道:“你们两人能做到么?”
林奇、方彪听完这阵吩咐,神色顿时轻松了大半,方彪不禁笑道:“弟子以为是什么难题,这太容易!”
林奇接口道:“弟子决不有辱谕命。”
房英神色一肃道:“两位切莫以为在下所托,十分容易办理。此事看虽简单,但要保持秘密,算准时间,也并不算容易,希望两位勿大意。尔等生命及前途安危,全在此举,希望两位切切谨慎。”
林奇、方彪听得神色一凛,忙应诺转身向长安城奔去。
房英目送两人背影消逝,方松过一口气,走到另一辆车旁,探首入帘,只见四剑王威正在运功疗伤,两叟默然对坐,一见房英,“晴魂叟”首先道:“我们在此休息一夜吗?”
房英道:“贵派弟子已进城办理饮食?进膳后连夜赶程。”说完,见王威已睁目醒转,关切地又道:“王兄现在感觉如何了?”
王威哈哈朗笑道:“多谢房兄疗伤。区区现在已无大碍,如再遇强敌,还可应付个十招八招!”说完,胳膊左右一伸,骨节吱吱直响,表示已经无妨。
房英点点头欣然道:“王兄既如此说,小弟等下还要请王兄御车哩!”
王威愕了一愕,笑道:“房兄有嘱,敢不遵命!”
这时,两名办理饮食弟子已从长安方向提着两大包东西疾步奔来,于是一干掌门人及终南二叟就在车中进食。
一餐完毕,房英立刻吩咐二叟到前辆车中与掌门一起。同时命令两名终南弟子驾御空车,自己与王威双双坐上前车车辕而动。
一旁的王威微微一怔道:“少侠,还有两名弟子呢?”
“另有任命。”
房英神秘地一笑,答得非常干脆。
王威见他不说,只能把闷葫芦藏在心中。夜色荒凉,道上已无行人。回首长安城,灯火渐渐远离,远山近林,一片漆黑,两辆马车在静寂中,蹄声动地,扬起一片烟尘。
蓦地——武当清虚真人探首辕后道:“贤侄,出长安共有三条大路,你走的不知是那一条?”
房英回答道:“潼关。”
武当清虚真人语气讶然道:“不是往五行山?”
房英目注眼前道路,轻轻道:“是往五行山!”
王威又是一愕,侧目相视,只听得清虚真人道:“往五行山应当由长安出城向右而行,西出咸阳,才是正理。此去潼关,怎能到达五行山。”
房英笑道:“晚辈自有道理。”
“唔!”清虚真人默默点头,有顷,道:“贤侄是想绕道?”
房英这次回答得更干脆:“不绕道。”话下也未加说明。
清虚真人迷茫地摇摇头,缩首复坐落车中,心中想不透其中道理:既说不绕道,何以又不走咸阳,却奔向潼关,岂不等于南辕北辙。这样,那一天能到得了五行山?
不说这位武当掌门迷惑,车中其余各人哪一个不愕然!这是一谜。然而房英在车辕上,倏把缰绳住王威手中一送交出。只是他反而仰首远眺星辰,默默的出神起来。
口 口 口
鞭声忽忽。
轮声辘辘。
终南第五剑王威,目注茫茫的官塘大道,控缰御车。
“五侠,咱们走多久了!”
王威道:“将近半个时辰!”
房英喃喃道:“差不多了,该来的也该来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王威一怔,正想问谁该来了,倏见房英一挺身?飘然离座,向后一个大翻身,正好落在紧跟后面的第二辆空车上。
只见他足尖一勾车辕横木,俯身篷顶对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