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拳才出,内力尚未吐实,左掌又自打出,霎时一阵掌风拳影禅宗急忙斜近一步,大
袖袍呼地飞起,双掌当胸一立,只见一股内力封在身前。贺天仪感到双掌一窒,直觉地了解
他师弟的内力竟为世所罕见。
禅宗大师此时叫道:“慢着—一”
贺天仪呼地撤回双掌,向后倒退两步道:“什么?”
禅宗缓缓地道:“既然师兄去意已决,小弟也不便强留,但望师兄能将本门秘笈交还,
由我带回。”
贺天仪冷冷道:“废话少说,若是这一场拼斗我贺天仪不敌,则任由你带走秘笈,决心
退出武林毫无反悔,但若侥幸获胜又当如何?”
禅宗大师此时亦不由怒道:“只怪我自作聪明,还道我们之间尚有一段同门之谊,既你
立意如此,这段交情早已失去存在价值。贺天仪,你今日只要能闯过贫僧,天涯海角任由你
去。”
贺天仪此时深知这师弟功力深不可测,自己对他可说是毫无半分制胜把握,心中不由微
感紧张。
于是他长吸一口真气,斗然大吼一声,双拳猛捣而出,拳式一攻突收,同时开声吐气,
右拳疾振而下。
他深知师弟内力雄浑,必须以精湛招式将之逼住,于短时间内施奇袭之功,否则后果将
不堪想像。
于是只见他一招紧似一招,一连直冲五拳,身形逼到禅宗身前不到三尺之处,内力在掌
缘迅速急发,呜呜锐响。
斗然之间只听禅宗大师一声大吼,双拳挥动倏地向外一崩而出,化内力为外家硬功之
功,这一式有若少林长拳中的基本招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经禅宗猛力施出,威力之强,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一下他尽是用出了十成真力,贺天仪只觉劲力袭体而生,面色斗然一变,但却一言不
发,右足向后斜跨半步,双拳急变为掌,顺势向后一纳,不知何故,只听帛帛之声大作,那
股外家强硬劲硬生生地被引偏一侧,打在旁边一株大树之上,轰地一声,大树竟然齐根断
去。
齐骥在一旁看师父与师叔大打出手,不禁为两人的骇世神功惊得呆了。
禅宗眼见贺天仪竟然用借力引虚之功,硬将自己全力一击化为乌有,已中不由暗暗佩服
不已。
贺天仪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见他右手猛招,左手疾封而出,这一招完全是正宗法门,
禅宗大师斗然面目一寒,急切间身形一侧猛退几步,那衣袍由于身体剧烈移动,发出一阵裂
裂之声,显得有几分狼狈之状。
贺天仪一掌取得主动之势,立即右掌一缩,左拳化为削砍之势,沿着右臂向外猛划而
去。
这一式“金翅单展”才一比划,禅宗又是一惊,整个身形一个急转,再退了半步,那宽
大僧袍划过空中呼呼作响。
禅宗大师心中暗惊师兄招式厉害,足下却又只退不进,表面上看来似是先机尽失,但实
际上已立于安全之地。
贺天仪身形一侧,左掌掌心向上一扬,右掌不待招式用老,斗然一翻,徐徐向下一拍而
下,正好将禅宗下三路整个封死,同时随时可以遥吐掌力立即伤人。
禅宗一退再退,心中苦思破解之术,脑中飞快地运转不停,霎眼工夫已接了贺天仪三十
余招。
禅宗平素对武学固然颇感兴趣,但对招式之钻研却不如师兄深刻,而且甚少与人过招,
运用之间略欠自如,于是处处为师兄所制。
忽然之间,他只觉胸中灵光一闪,斗地思及新近从佛理之中领悟到的不正是破解奇招异
式的不二法门么!
原来平时武林中许多高手都将武学道理想得太过复杂,其实越是复杂,真气的运换自然
也越是不灵,若是能去芜留菁,则许多费力的运气功夫都可转变为内力外发,威力自然便要
大得多了。
心中飞快转念,只见他身形一缩,左手一分,横架当胸,右拳先回再张,规规矩矩平击
而出,这一招极其古怪的招式,毫无精妙之处,使人看来有如初学武者平日演练的基本架
式。
只见这一拳捣出,拳式未张,拳风依然发出刺耳锐响,猛烈之极,贺天仪只觉对方内力
如山而至,只得收拳后退。
禅宗以极普通的一式拳招硬行夺回主势,贺天仪做梦也想像不到,他倒退一步,面上满
布又惊又怔的神色,禅宗亦收拳不再乘胜追击。
隔了半响,贺天仪方自开口问道:“你—一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
他语调中充满了又惧又怒的声音,一心以为师父背地里授了师弟什么秘功,只因要是本
门的功夫即使他不会的也能一看便识。
禅宗缓缓地道:“师兄,你记得那日在师父房中,我曾提及对佛理与武学之间的关系有
所领悟么?方才那招便是形随意动,随手便使出了招式。”
禅宗见贺天仪不答话,脸上神色一片冰然,于是冷冷道:“师兄,请你留下本门秘
笈。”
他说到这里,只见贺天仪面色变动,斗然仰天大笑道:“陆羽,今日只怕不能让你如愿
了。”
禅宗闻言面色斗然一变,尚未及开口,听见贺天仪又自吼道:“你有神功,难道我便没
有么?我还要在内力方面领教一二。”
贺天仪一语至此,面上杀机毕露,那白皙的面容上,似乎抹上了一层古怪的面具,霎时
叫人看了感到可怕之极。
禅宗再不说话,面上神色微微露出紧张的神情,显然在他心目之中对这位师兄也是丝毫
不敢大意。
这时那贺天仪双足缓缓下弯,两掌一高一低横在胸前做势欲推。
只见他面色由白转灰,继而转成青色,上下两掌掌心向外,竟是极不相称的赤红之色。
禅宗一见他这姿势,不由大惊失色,双目圆睁一声大吼道:“你—一你竟敢偷学这‘劫
魔神功’!”
原来这“劫魔神功”为禅宗门第九代主人所创,只因此功夫极为霸道,不但练功之时要
以乌血浸淫,练至五成功力出手便得伤人,到练成之时,当者披靡,无不脏腑遭其震碎而
死,因此后来便为禅宗一门所禁练,而此神功却在秘笈中记载得十分详细,不知何时贺天仪
竟将之偷偷练成。
说时迟,那时快,贺天仪一上一下两掌已然疾推而出。
这一式发出一半,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已然应手而生,登时四周空气好像被硬行撕裂开
来一般,发出阵阵尖锐的尖啸。
禅宗深知此种功夫一发对方必无藏身之处,心想不如拼全力与之一搏,看看究竟自己浸
淫了三十年的佛门正宗心法能否抵敌这“劫魔神功”。
只见他左掌直立,掌缘向外有如刀形,右拳齐腰抬起,他双目圆圆睁起,口中低吼一
声,借此吐气开声之势,一拳平平冲出。
两股力道在半空一触,隐隐有一种凝聚之态,霎时禅宗面上紧张万分,只见他面色骤然
大红,左掌猛收入怀,然后斜斜向右前方空档之处虚虚一按。
他这一按既非攻敌,又无自保之效,却见他面色愈来愈凝重,一按之际,两掌力道在空
中再也不是相聚不散,而是硬生生被他抵消了部分威势。
禅宗发出全身功力,左掌一按之时,右掌又自收入怀中,待左掌一按之势将竭,右掌再
度向左前方虚虚按去,他每掌按出,身形便欺入敌前一步。而那威势绝伦的“劫魔神功”在
他身上形成的压力便自减少一分,到了第九掌挥出,两股力道在空中交击数次终于散去,禅
宗只觉心胸压力一松,长长吁了口气,此时两人相对而立,只不过三步之遥。
贺天仪面上露出极为震骇极迷惑之色,齐骥呆呆地站在当地,似乎都想像不到会有这等
事情发生,只觉面前站着的禅宗功力已达神化之境,贺天仪拼力发出的“劫魔神功”竟然被
他用内家真力消卸,较之硬拼得胜又自高了一等。
其实贺天仪此时已如强弩之末,而按理禅宗在消解他这“劫魔神功”之后,绰有余力可
以一掌将之震伤,但他却没这样做!
贺天仪双目怔怔地注视着禅宗,只见他面上一片肃穆,真令人有一种难测深浅的感觉。
他因为方才使出神功真力消耗甚钜,暗中调息自觉真力已复,于是缓缓说道:“我行遍
各方,尽访高人,今日急算开了一次眼界,世上内力竟有能持续如此长久者,师弟真令我心
服口服了。”
他此时面上神色十分和缓,语声之中透出真诚佩服之意。
禅宗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望着远方,似是有无限感慨。
忽然之间,变声肘腋,只听齐骥在禅宗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师叔。”
禅宗方一回身,但见齐骥早解下腰际铜钹,握在手中,此时呼地一声,斗然间发出一阵
刺耳锥心的尖锐声响,霎时一片光影笼罩四周,他竟然脱手将铜钹猛然向禅宗掷去。
只听禅宗怒喝一声道:“鼠子敢尔。”
这一下变化大过快捷,禅宗只觉地向左方猛可一撇身,同时以十二分功力化为一股空前
强劲的力道,“当”地一声将铜钹击偏数分,只听铜钹呼地一声削过,劲风过处,犹自将禅
宗身上灰袍划裂半尺,真是千钧一发。
蓦然之间禅宗感到身后几乎是同时之间有股千钧之力向自己袭来,这力量发得极为巧
妙,正值自己全力抵挡飞钹之时。
他只有聚集全身功力于背上,硬生生接实了身后这一掌,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
甜,竟然喷出一口鲜血,顿时跌在地上。
贺天仪见一击成功,陡然之间一个转身,呼的疾纵而起,直向林外如飞而去,齐骥紧随
身后。
禅宗一眼瞥见,顺势拾起地上铜钹,猛然大吼一声,全力一挥,登时一片青光,挟着无
比强劲之力向两人飞去。
铜钹出手,禅宗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失去了知觉—一
杜天林听到这里,不由啊了一声道:“玲妹,我曾注意到今尊左腿以下齐膝断去,是否
—一”
贺玲说得兴起,点了点头道:“那时两人没想到禅宗大师仍有此神威,等到听到身后呜
呜之声大作,闪避已是不及,或许真个报应不爽,那铜钹巧将家父左腿齐膝击断。
杜天林接着道:“于是两人便来到江南定居,今尊再也没有踏入江湖?”
贺玲微微颔首,顺手将一头秀发拢向耳后。
江南这时正是春光明媚之际,太湖之滨更是秀色可餐,即令是夜晚,也不乏骚人墨客乘
着月色泛舟湖中,画舫中不时传出酒杯相碰之声,夹杂着升平男女的嬉笑声,有时也听得见
操琴吟诗之声,似乎都忘记了大好江山落入胡人之手己有多年。
一个月明之夜,在湖畔郊原中,两个汉子相扶着踽踽行来,淡淡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脸
上,只见均是一脸愁容。
仔细看去,其中一人年约十七、八岁,他挽扶着的是个年约三十余的中年汉子,只见他
左膝以下俱都断去,两人心事重重,漫无目的走着。
两人沿着荒僻的小道一步一步迈进,一直走到一个小山丘边,年长的一个忽然住下足
来,仰天长叹一声,似乎想藉此抒发心中郁闷。
过了一会,他脸上显得痛苦万分,粒粒汗珠自颊上淌下来,他选择了一颗大树之下,盘
膝跌坐,努力驾聚真气以抵御那伤腿之痛。
只见他额角髯际满是汗水,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才逐渐平息下来,他并不停止运功,继
续调转真气,不一会顶心开始冒出丝丝白烟。
他内功造诣已至骇人的地步,又远了一回功,大约将伤痛压制下来,缓缓开口道:“骥
儿,为师腿伤实以无法再支撑下去,必须觅地长久治疗了。”
那被称为骥儿的少年亦显得劳累万分,他走到师父身旁席地而坐,望着师父道:“师
父,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了江南,想必此地再也不会有人认识我们两人,还是就在这郊原之
中先搭盖一栋茅芦让师父修养数月再作打算吧。”
那汉子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在靠近山麓之处,多了一间茅草小屋,以方石为桌椅,稻草为卧铺,谁也没有
注意,也无人过问。
匆匆一年时光过去了,这些日子中,年长的汉子始终未曾出过小屋,倒是那少年每十日
左右要出外一次,总是傍晚出去,第二日清晨回来,而回来的时候,脊上一定多了个小包
袱。
有一天,在这荒僻的山麓之下,忽然开始大兴土木,每日都有上百工人前来工作,一车
车的沙石与木材由牛马打老远拉来,过路的人们均惊异不置,谁都不知道究竟是那家大富选
中了这块地方兴建如此豪华的房舍。
屋舍顺着山腰迂回,巍巍峨峨,数月赶工的结果,竟造就了一片宫殿般的山庄,庄中的
山石花木,布置得更是美仑美奂,一些喜欢到处走走的人都说整个江南再也找不出第二座如
此气派的庄院来。
大家都急于知道这屋舍的主人是谁,想像中必是此方的巨贾大富或退隐名仕来江南定
居,但始终都探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庄主患有腿疾,一切庄中大小事皆有少庄主一手
包揽。
谁也没有注意到,该庄主人数月之前正住在那茅草小屋中足不出户呢!
匆匆又是几个年头过去了,这庄中人从来不与地方交往,隐约之间透着些儿神秘的气
氛,但是这座山庄却将湖光山色点缀得更美了,远近游人无不知江南有此“贺庄”,却没有
人说得出此庄由来,也从来无人问津。
一日,山庄里突然来了一名生客,只见他一身白色锦服,方面大耳,傲气逼人,白色的
衣着更衬托出他那满面红润之色。
他似是急于要见庄中主人,左右家仆都拦他不住,但见他稳稳地朝庄内走去,靠近他的
人无不跌倒,眼睁睁看着他往庄中闯去,立刻有人报知了少庄主。
只见他走至一座大厅前,石阶上立着一位白皙的少年,双眉微轩,两道眼光直逼闯来之
人,使人直觉地感到这少年功力已然炉火纯青,胸中城府亦必很深。
那白衣少年斜斜一立,正好将门口挡住,向着那人微一拱手道:“请问前辈光临敞庄有
何指教?”
那人面色骤变,眼光中微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