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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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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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力却救了我,我只感到一下又一下的打击,但是却不致于致命。
    当我有了气力,可以推开那个人的时候,我不知道已挨了多少下打击,我推开了那
人,向上浮去,大量的气泡向上升,我竟然一下子就浮出了舱口,我立时将门紧紧地压
上,大口喘著气。
    我这时的一切行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因为我脑部的正常活动,几乎全为过度的惊
惧所破坏了,我无法详叙当时动作的细节,因为我根本无法知道我做了一些甚么,我是
在一种狂乱的情绪下动作的,我不知压了那扇门多久,我又向上升去。
    我一面向上伸,一面手脚不住乱动,我一直向上升著,是怎么离开那艘船的,我不
知道,我一看到了光亮,就拚命向前游,一直游出了不知多远,才升上海面,当我从海
水中冒出头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水上飞机,就停在离我不远处。
    而当我升出水面之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切全是不可能的,全是我在海底所产
生的幻觉,我又向前游著,抓住了水上飞机舱口垂下来的梯子。
    我甩脱了头罩,大口喘著气,头罩浮在水面上,上面的灯被击碎了。
    如果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全是幻觉的话,那么,头罩上的灯,会随著幻觉而
碎裂么?
    我勉力使自己定下神来,一面喘著气,一面又下了几级梯子,将浮在海面上的头罩
,捞了起来,一口气爬进了机舱之中,再来看那头罩。
    我之所以要爬进了机舱之后再看那头罩,是因为我怕停留在梯级上,而又证明了我
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并不是幻像之后,我会支持不住,而跌进海中去!
    这时,我已经进了机舱,坐了下来,再来察看那头罩,只见上面的灯不但被打碎了
,而且,在铝合金制成的头罩上,还有很多凹进去的地方,那显然是用锤子,大力敲击
出来的。
    我眼前立时又现出了在海底的那个人,挥著锤子向我进袭的形像,我的头上,还在
隐隐作痛!
    这真是太可怕了,我整个人软瘫著,像是虚脱了一样,除了大口大口喘著气以外,
甚么也不能做。
    我不知自己在座椅上痈痪一样地坐了多久,等我又有可能打量四周的环境时,我发
现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那就是说,我在机舱之中,脑中一片空白,甚么也无法想,像
是木头人一样地坐著,已经有几小时之久了!
    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突然跳了起来,关上了机舱的门,然后,我以神经质的
动作,发动了引擎,由于我的心思是如此之慌张,以致我的全身,都把不住在簌簌发抖
,水上飞机在海面上向前疾冲了半小时之久,我竟忘了拉起起飞杆来。
    等到飞机上了空,我一面喘著气,一面和最近的机场联络,告诉机场控制室,我要
紧急降落。
    这时候,水上飞机实在一点毛病也没有,但是有毛病的是我这个飞机驾驶人,我的
飞机驾驶技术,应付这种水上飞机,绰绰有余,但这时,我不住在发著抖,比最厉害的
疟疾患者尤甚,我只要求能降落,让我好好地静上一静。我甚至连机场控制室的回答也
没有听清楚,幸而我还有一分理智,使我能向目的地飞,而这一点,事实上也由于是求
生的本能而来的。
    当水上飞机降落之际,在跑道上可怕地弹跳著,又折断了一只机翼,才算停了下来
。我依稀听到了救伤车和救人车的紧急呼号声,但是以后的情形如何,我就完全不知了
,因为我已经忍受不住,而昏了过去。
    当日,麦尔伦和摩亚船长,自水中升上来之际,他们的面色虽然恐怖,但是他们却
也不致于立时昏了过去,那并不是我的神经不如他们坚强,而是因为他们有两个人,而
且立时又看到了我的缘故。
    当一个人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如果仍然只有他一个人,那么,这种惊恐,必然迅速
加深,以致于不可忍受,但如果立即遇到了别人的话,恐惧就会比较减少。
    我就是直到降落之际,并没有任何机会遇到任何人的缘故,是以才忍受不住而昏迷
过去的。
    事后(九天之后),一位精神病专家对我说出了他的意见,他说,一个人在过度的
惊恐刺激之下,在最短时期内昏过去,是一个好现象,那能使人的神经,有松散的机会
。如果不是藉昏迷来调剂神经,那么,便会有可怕的后果  发疯。
    我当时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早已住在医院之中了。
    一位医生在病床之前,看到我醒了过来,他立时道:“镇定一些,你受了极大的刺
激,我已替你注射了镇静剂,你最好快些熟睡。”
    我眨著眼,想坐起身来,但是我的身子才动了一动,医生双手就按住了我的肩,直
视著我。不知道是镇静剂的作用,还是他在望著我的时候,在施展催眠术,总之,我甚
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觉得极其疲倦,而立时合上了眼,睡了过去。
第六部:鬼船的进攻
    这一觉,足足睡了二十小时之久,等到我再度醒来时,我已经恢复正常了。
    在护士的搀扶下,我起了床,然后,我洗了澡,进了餐,精神十分好,虽然想起海
底中的情形,仍然有点不寒而栗,然而我毕竟是经历过许多古怪荒诞的事情的人,总可
以忍受得住。
    接著,是摩亚先生来了。
    他走进病房,就道:“我一接到你紧急降落的消息,立时启程来看你,你怎么样?

    我勉强笑了一下:“看来我很好,不过那架飞机却完了!”
    摩亚先生挥著手:“别提那架飞机了,你在海底,究竟遇到了甚么?”
    我略为考虑了一下,说道:“请你镇定一些,也请你相信我所说的每一个字!”
    摩亚先生的神情很严肃,于是,我将我在海底所见的情形,讲了出来。
    当我说完之后,他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一言不发,站了起来,我道:“你以为
  ”
    摩亚先生陡地打断了我的话头:“算了,早知有这样的结果,我不会答应让你去潜
水!”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时明白了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我不禁大是有气,大声道:
“怎么样,你根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摩亚先生的态度,变得和缓了些,他想了一想,才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数
十年来,所受的教育,无法相信你所说的是事实,我只能相信  ”
    他请到这里,顿了一顿,我立时道:“你只能相信甚么,说!”
    当时,我的态度自然不十分好,但是摩亚先生,却还维持著他的风度:“先生,全
是幻觉,你潜得太深了,人在海底,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我大声道:“我宁愿这一切,全是幻觉,但是我的潜水头罩上的灯被打碎了,头罩
上还有过被锤敲击的凹痕,我不以为幻觉会有实际的力量!”
    摩亚先生立时道:“实际的情形是,当你在产生幻觉之际,你在乱撞乱碰,头罩自
然是连续碰到了甚么硬物,才会损坏的。”
    我叹了一声:“不是我碰到了甚么硬物,而是甚么硬物碰我的头罩,那‘甚么硬物
’,是一柄铁锤,握在一个大汉的手中!”
    摩亚先生望住了我,不出声,他的那种眼光,令我感到极度的不舒服,我陡地跳了
起来,叫道:“不要将我当作疯子一样地望著我!”当我叫出了这一句话时,摩亚先生
陡地震动了一下,而我立即知道他是为了甚么而震动的,因为在他的心中,的确已将我
当作疯子了!
    他在震动了一下之后,立时转过头去,我们之间,保持了极难堪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卫先生,你希望我能够做些甚么?”
    我道:“第一,当然我还要到疯人院去,和令郎面谈,第二,我希望以你的财力,
组织一个海底搜索队,将这件神秘莫测的事,公诸天下!”
    摩亚先生听了我的话之后,苦笑著:“真对不起,这两项要求,我都不能考虑!”
    我张大了口,像是呼吸困难一样,好一会才迸出了一句话来:“你甚至不让我再去
见他?”
    摩亚先生摇著头:“不是我不让你去见他,而是,而是  ”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在那一刹间,我只感到他脸上的皱纹加深,面色灰败
,显出了极其深切的哀痛来,我一看到他这样的情形,身子便把不住发抖:“船长他,
他怎么了?”
    摩亚先生缓缓转过身去,显然他是在维持身份,不愿在我这个不大熟悉的人面前,
表现出太大的哀痛来。但是,我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也同样可以在他的语声之中,听
出他的哀恸来。
    他徐徐地道:“你走了之后的第二天,护士进去,送食物给他,他惊叫著,袭击那
护士,护士为了自卫,用一只頩敲击他的头部,等其余人赶到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几
小时之后就……死了!”
    我听得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的确,叫我说甚么好呢?我冒了那么大的险,在海底经历了如此可怕的经历,为的
就是想在弄明白了真相之后,能使他复原。可是,他却死了!
    呆了很久很久,摩亚先生才木然转过身来:“好了,就将他当作一场噩梦吧!”
    我无话可说,摩亚先生遭到了那样的打击,我说任何的话,都是多余的了!
    我又呆了好久,才将手按在他的肩头上:“摩亚先生,对你来说,事情可以当作一
场噩梦,但是我不能,我要将这件事,清清楚楚地弄一个水落石出,这是唯一可行的办
法,证明令郎是一个出色的航海家,而不是会在海面或海底,随便发生幻觉的那一类神
经不健全的人!”
    摩亚先生静静听著,一声不出。
    我又道:“这正是令郎空前最关心的事:他的名誉。一个人生命可以结束,但是他
的名誉,却是永存的!”
    摩亚先生叹了一声。我又道:“当然,我会单独进行,不会再来麻烦你的了!”
    他又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对你的话,表示深切的同情,不过我希望你好好
休息一下,将一切全都忘记!”
    我略牵了牵嘴角,我是想勉强地发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但是结果,勉强笑也
笑不出,但是我不同意他的话,却已表露无遗了!
    摩亚先生用手在脸上抹著:“人类医学发达,可是却还没有一种药,服食之后,可
以忘记一件事的,不然,我宁愿忘记我有一个儿子,那么,我以后的日子,一定容易打
发得多了!”
    我紧盯著他:“你为甚么不愿意考虑我对你说的,在海底中见到的事情?”
    摩亚先生摇著头。我来回疾走了几步:“或许,你和我一起去潜一次水,我们配戴
武器,携备摄影机,将水中的那人摄影,或者将他活捉了上来?”
    摩亚先生望著我,过了半晌,他才道:“卫先生,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说来说去,他仍然完全不相信我!
    我在病床上躺了下来,摩亚先生道:“真对不起,我太疲倦了,疲倦到不想做任何
事情。”
    我没有再说甚么,的确,摩亚先生因为过度的哀伤,而甚么事情都不想做了,我再
强要他去潜水,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又默默相对了片刻,摩亚先生才道:“我要走了,祝你好运。”
    我苦笑著,和他一起走了出去,我们通过了医院的长走廊,虽然相互之间,全没开
口,但是我想他和我一样,一定也有不想分手的感觉。
    但是,终于来到了医院的门口,他和我握手,然后,转过身去,我看看他已快上了
车子,忽然,他又转过身,急急向我走来。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有一件事,我或许要对你说一下。”
    我望著他,他道:“真是造化弄人,他是头部受了重击之后,伤重不冶的  ”
    一听得他提及摩亚船长的死,我立时便感到,他要对我说的话,一定极其重要,不
然,他已经悲伤极深,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再提起他的儿子来的。
    我用心听著,摩亚先生续道:“在临死之前的十几秒钟,他竟完全清醒了,我的意
思是说,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他不是疯子!”
    我忙点著头,道:“这是奇迹,他神经失常,可是在受了重击之后,却恢复正常了
。”
    摩亚先生道:“是的,可是时间太短暂了,只有十几秒钟,接著,他的心脏就停止
了跳动!”
    我感到自已呼吸急促,我忙道:“他在那短暂的时间中,一定说了些甚么,是不是
?不然,你怎能知道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
    摩亚先生点著头:“是的,他说了几句话,当时,我和几个医生在他面前,他认得
出是我,用微弱的声音叫著我,接著,他说那人打得他很重,他自己知道,一定活不下
去了,我还未曾来得及告诉他,不该怪那个护士,护士是自卫才如此做的,他就死了!

    我简直紧张得有点喘不过气来,道:“他说甚么?他说有人不断敲他的头部?”
    摩亚先生道:“是的,那护士敲他的头部。”
    我停了片刻:“对于他最后这句话,我和你有不同的看法,摩亚先生,我想他是说
,在海底,那人用锤在打他!”
    摩亚先生立时声色俱厉地道:“卫先生,我儿子在临死的一刹间,是清楚的,他一
见我就认出我来了!”
    摩亚先生一说完,立时转身走了开去,上了车,车子也疾驶而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
    在刹那间,我完全可以肯定,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决不是幻觉,我之所以如此
肯定,自然是因为摩亚船长临死时的那一句话。
    这句话,在任何人听来,都以为他是指那个自卫的护士而言的,但是我知道另有所
指。
    摩亚船长在清醒之后,不会再记得神经错乱时的事,神经错乱之后的那一段长时间
,不会在他的脑中留下记忆。他醒了过来之后,知道头部受了重击,快要死了,在那一
刹间,他所想到的,是以前的事,是他神经错乱之前的事。
    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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