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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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妆-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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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不就一手机吗?什么型号的,回头我让他们送十台加强版给你!” 
   “你他妈耳背怎么的,叫你停车没听见?” 
  等思南骂骂咧咧地开回原地,周明宇下车一路找回酒吧,也没看见手机的踪影。 
  据思南后来形容,周明宇当时就跟一辑毒犬似的,都恨不得趴地上嗅过去。 
   “至于吗?至于吗?啊。”思南后来一想起这事就摇头:“小周,你过回去了。” 
  手机里,存着他手头惟一一张她的照片,她某日睡眼惺松之际,他偶尔兴起拿手机偷偷拍下来的,颗粒很大,不很清楚,却是最后一点浮光片影。 
  丢失了他才知道,他有多么沮丧。 
   
  这一天他把思南送回家,然后往回开,雨越下越猛。 
  在一个路口遇到红灯,他停下来。视线不期然落到对面购物中心的广告牌上。 
  男装女模特咬着下唇,唇线勾成一段美妙的弧,笑得像一只小狐狸那样俏皮。 
  扫雨器在眼前摆动,这段酷似她的笑容在初秋的雨中不断明灭。 
  空气里,有雨水浅淡的味道。这个城市此刻于他,只剩逆行的时间。 
  他不知在这里停了多久,然后自嘲地笑笑,重新发动,上路。 
   
  大雨一直不停,他一路上像沿着晨昏线在行驶,窗外是陌生寂然的极夜,有一点失真感。 
  如果这是异世界,如果这是时空之间连接的隧道,我希望,直接回到她离开之前。 
  心中隐藏着这样可笑虚幻的期待,下一秒就发现,已渡到现实的彼岸,熟悉的家在路的尽头处,灯光温暖。 
  他从车里出来,开门,上楼洗澡,睡觉。 
   
  翌日清晨。 
  周明宇尚在昏然间,有人敲他的门,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小女人的声音: 
   “小表叔!” 
   “明宇,你醒了吗?” 
  他翻个身懒得理,这两个忒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拧开门就登堂入室。 
   “明宇起来。”母亲上来拍他:“带悠悠去新华书店,给她买两本学前读物。快,起来!” 
   “我不去我还得去工地呢。” 
  小把戏直接上来挠他:“小表叔小表叔小表叔!” 
  周明宇被她闹新鲜了,无奈:“你不能让姨婆带你去?” 
   “不嘛。” 
   “唉,你这个小家伙。”他只好伸手给悠悠:“那拉小表叔起来。” 
  悠悠一揪他睡衣的袖子,他立刻顺势坐起身,做出一个夸张的吃惊表情,伸手去呵她:“哎,我们悠悠力气很大嘛?” 
  小家伙疯笑成一团,在被子上打滚,滚歇了抱着他胳膊: 
   “小表叔,我想娜娜阿姨了,你让她也去嘛。” 
  周明宇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悠悠乖,小表叔洗漱一下,你先去吃饭。” 
  悠悠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地出去了。他母亲站在门口,眉宇之间有忧忡之色: 
   “明宇。” 
  周明宇语调轻松地对她说:“您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要换衣服您不能回避一下吗?” 
  他母亲微微怔了一怔,接着了然地笑笑:“好。那你快点下来吃饭。” 
   
  书店里静悄悄的,周明宇把悠悠领到儿童读物那里: 
   “来,悠悠,你要看什么书。” 
  周悠小同学此刻充分发挥无知者无畏的精神,煞有介事的在两个书架之间踱了一会儿,踮脚随手抽了一部下来。 
  兴冲冲拿过来周明宇一看,是隔壁的欧美诗歌精选。封面很漂亮很梦幻。 
   “呃,这个不错,不过呢。”周明宇拿了一本《米奇的梦幻世界》递给她:“这个你会更喜欢。” 
  果不其然,小家伙立刻被吸引住了。 
  周明宇摸摸她的头,再看看手里的诗集,觉得好笑,回头得跟这小家伙的爸妈说,她真是有潜质做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 
  他随手翻开,一页一页,垮掉派在字里行间绝望的嚎叫,超现实主义的字句像一把解构的刀。 
  周明宇决定放弃,他已经足够绝望,不需要再有人来告诉他,生活是他妈的毫无指望。 
   
  然而他的目光还是停下来,在某一面。 
  在那些尖锐和先锋之间,它孤独温婉的气质像一枚陈年的书签,此前此后,都被隔断开来。 
   
  一场暴风占满了河谷,一条鱼占满了河。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 
  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 
  日日夜夜好让我们互相了解, 
  为了在你的眼睛里不再看到别的, 
  只看到我对你的想象, 
  只看到你的形象中的世界。 
  还有你眼帘控制的日日夜夜。 
   
  诗的名字,是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午后温暖的阳光,斜斜薄薄的落在书页上,每一个字浮在眼前,都有了温度。 
   
  他一直不曾忘掉她那一刻冷酷的背影,她说,都过去了。 
  她说,我不再爱你。 
  他以为,他们之间这个字第一次降临,竟然就在否定和疑问的冷手之中,他那一刻的确感受到无能为力,这爱情无以为继。 
  可是原来,肯定并未姗姗迟来。它竟然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等在那里——她那时候陪他坐在那个陌生荒凉的校园里,轻轻地念, 
  我把你变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有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 
  她当时对这个题目讳莫如深。 
  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87
  C城这个地方,最吸引人的,就是它的瞬息万变。不同于古老悠缓的S市,它的都市脉搏跳动的又急又重,每一天,都有人如虱子般被它从身躯上抖落,但也有人,摸准它的节奏,跟着这生机勃勃的城市,一同成长。 
  不错这确是个适合疗伤的地方。 
  我每天忙碌,无暇多想。 
  苏澈有时候节假日会过来,人家对我说,娜娜你男朋友长的真好看,我就反问一句,难道我长的不好看吗? 
  不是我存心在同事面前玩暧昧,是的确没有办法定义。他从来也没跟我提过什么,答应和拒绝都无从谈起。 
  我当然也想过苏澈如果跟我开诚布公我要怎么回答,他是表里俱澄澈正直的这样一个人,我想要是跟他在一起,大概真的可以保证一生。 
  可是…… 
  没想到这里,这个词就要不合时宜的冒出来,我接着问自己可是什么,意识却含含糊糊,避而不答,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可说,不可说。 
  真是欠抽。 
  索性把它踹到一边,不去想不去念。 
   
   
  这一天,部门主管临时内线通知:“关娜,你晚上跑一趟斑斓海岸,总经理设宴为大客户接风。” 
   “为什么让我去。” 
   “CP公司的业务不是你跑的吗?你人也熟。” 
  我狐疑:“光CP公司,至于这么大排场?” 
   “具体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你到地方随机应变吧。” 
  靠,这什么事儿。 
   
  在C城这样的内陆城市,斑斓海岸当然并不在海边,它是主打海鲜的一家酒店。每天有鲜活的海生物从海边专机运送过来,想想菜单上华丽的数字,说到底原来是为这些软体动物空中旅行买的单。 
  走廊的两面墙都是落地玻璃,一面是源源的水帘在窗面上不绝流动,阴柔、不动声色,窗外都是氤氲模糊的景色;另一面看过去,却是清晰开阔,半个落日像溶化在一泓江水中,浓烈的金色正往无尽处奔涌。 
  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给我们开了门,笑容可掬: 
   “欢迎。” 
  我想我还是跑这儿欢迎别人的呢。 
   
   “哎小关来了,坐坐坐。”我们总经理比服务员还热情:“我介绍一下,这是S市涵宇公司的周经理,周经理这是……” 
  我以为这一秒永远不会过去,因为我的思维停住了。 
   
   “久违了,关小姐。”眼前这个青年起身,伸手给我,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连装不认识他的路都没给我留下,别无选择只能伸出手掌跟他碰一碰: 
   “你好周经理。” 
   “周经理和小关认识?哎太有缘了。”总经理笑眯眯地招呼:“小妹儿!” 
  他叫服务员:“给周经理身边加个座。” 
  我赶紧推辞:“您不是寒碜我吗,那是高座,我坐我们主管边上就好。” 
   “小关怎么,出来我就不是你领导了?” 
  话都到这地步上,我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坐过去。 
  此刻距离周明宇不过一尺,我视线无处旁落,只能紧盯着眼前一只须螯贲张,鲜红到诡异的地步的龙虾,周明宇看我一眼:“怎么关小姐你很热?” 
  是的不用说,我的脸一定是红的不像话。 
   “小姐麻烦你,把空调温度打低点儿。”周明宇转头对服务员道。 
  我简直想拍案而起,够了!妈的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在座一众BOSS,我还要接着在这个地方混下去。 
   
   “我们也希望,涵宇向CP收购的这家公司,可以跟我们继续保持合作,你看呢周经理。”席间我们经理在寒暄一堆废话之后,终于转向正题。 
   “好说,好说。” 
  周明宇一边回答,一边耐心细致地剥掉罗氏虾薄脆的壳,虾仁放进我碟里,然后把薄膜手套取下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不焦不躁,心平气和。 
  一桌人都停筷,看他像看世界第九大奇迹。 
  我就是搭在第九大奇迹旁边的售票亭。 
  没有被噎死,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容易。 
   
  宴终人散,这些王八蛋一个个跟我说,小关我的车快没油了,你搭周经理的车吧。 
  我还没表现出一点誓死不从的气节来,他们竟然动手七手八脚把我摁进去了,我怀疑有必要的话,把我直接打包让周明宇带回去,诸位也不是干不出来。 
   
  上了车我也没干别的,盯着周明宇看。 
  他被我看的笑起来:“怎么了。” 
  我说周明宇你说你到底要干吗。 
   “干吗。”他一只胳膊轻轻松松的绕到我身后:“追求你呗。” 
   “不可能我告诉你。” 
   “关小姐。”他态度非常客观:“你看,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你给我个不能追求你的理由先。” 
  他竟然跟我摆事实讲道理。问题是我一时还被噎住了。 
   “我们……你……”终于回忆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我说过我不可能再爱你。” 
   “同样的理由说两遍就没意思了。”他一点不生气,微微笑:“何况这不是真的。” 
  我也被气笑了:“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周先生。” 
   “即使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不信咱们打个赌。”他看上去很轻松:“输的人要洗一辈子碗,怎么样?” 
   “喂,你大概是最近荷尔蒙失调了吧,突然来跟我发这个神经,我跟你说我没空,你换个人玩吧麻烦你了周公子。” 
  他看着我,渐渐笑容敛去:“关娜,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先忘掉你,再对除你以外的人,产生兴趣,这两样我试了很久都做不到,不如你给我一点建议。”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调中有无可压制的涩意。我心神轻微一荡,接着呵斥自己,收回来:“我要去超市,对不起我先下了。” 
  周明宇没多说,对司机道:“停一下。” 
   
  我推门下车,同时听见他也打开门,脚步从车前过来。 
   “娜娜,你等一下。” 
  我站在那里,没有回头。感觉他走近来。 
   “还有事?” 
   “娜娜。”他的气息,落在我发间:“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一个人伪装的那么坚强,也不过想要一个奖赏。” 
  我怔了一怔。 
   “我已经拿到我的奖赏,我之前那么多年,以为自己完了。直到我遇见你。 
  你现在可以走,可是我保证,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他一个字一个字,安静平稳:“你听清楚,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放手。” 
   
  离开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看虹光一点点流过去,我突然觉得非常苦闷,把脸埋进手掌里。 
  回忆借助黑暗寂静纷至沓来,苍白的少年,血流如注的画面,眼泪,疼痛,我与那一个从未见面小生命的交流,周明宇温柔的笑,愤怒或绝望的眼神。 
  生命怎么能负荷这么许多,纷繁芜杂的情绪,大喜大悲的失落。 
  要清零谈何容易。 
  从什么地方重新开始。 
   
  周明宇第二天中午打我手机,我正在单位餐厅吃饭: 
   “喂?” 
   “喂,娜娜,我回S市了。” 
   “哦好。”我应一声就要挂电话。 
   “哎等会儿——我是有特殊情况,过两天就回去。” 
   “嗯我知道了。” 
  我的态度没有影响他,他继续道:“因为我哥昨天带宋予从美国飞回来。” 
   “……真的?你看见她没有,她怎么样了?” 
   “看见了。手术还算成功吧。不过……也很难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家里吃饭,这两个人都是一点荤腥不肯沾。”也许是信号微弱,周明宇的声音听上去很低缓:“妈私下告诉我,是宋予希望,这样能够积功德,让老天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能长一点儿——娜娜,你在听吗?” 
  我听着眼底渐渐有点热,伸手去揉: 
   “那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祝福。” 
   “好。” 
   “你……也早点休息。” 
   “嗯,还有。”他语调温柔:“我很想你。” 
  我“啪”把手机摁了,对着空气久久无语,心里想我到底是哪根筋玩混搭玩成了短路,以至于跟这个人扯了这么长时间——饭菜都冷透了。 
   
  部门组织秋游,就地点问题争论许久,有女同事提议大家逛商场作为娱乐,遭到集体鄙视。 
  我初来此地实在没什么发言权,老老实实坐旁边听他们讨论。 
  旁边的小魏扯扯我,轻声说: 
   “对了娜姐,你下星期有空没?” 
   “有吧。” 
   “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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