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雕有赵氏族徽黑云金龙的宽大车厢里,欧阳有些恍惚。不知道柔欢现今是否还在赵家堡里,是否安好。虽然自己给赵宁轩下的药量够大,在他以内功解毒之前有充足的时间让自己从容安排,接出柔环,可回到堡中还是要步步为营,不要露出任何破绽才好。也亏得自己与赵宁轩身高相似,只要在肩头腰身处垫些布料,再改变音色,就比较相像了。最妙的是以赵宁轩平日的为人,刚愎跋扈,狡诈多疑,在赵家堡里行事一手遮天,无人敢有异议,让他扮起来也容易多了,现在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可怜欧阳一心希望赶快回到赵家堡,却在启程的第三天于荒野上忽然遇到匪徒。
战事几乎在第一支袖箭钉上车辕的时候便已开始。欧阳留在了车上没有下去,只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外探看。来的人不多,仅二十几个。一式青衣蒙面看不出来历。两边人数差不多,但欧阳可不会冒冒失失下车,要知道以他现在所谓的“身手”和这些武林高手相比起来只比常人好些而已,根本没有相抗之力。耳闻外面打斗声渐渐消止,欧阳全身紧绷起来,人攀于车厢顶部,全神贯注于即将临头的危险。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闪电般穿过车窗刺进来,四处一晃,范围几乎涵盖整个车内的空间。就在那刀一无所获往回抽出之际,欧阳飞快伸出一脚撑在刀背上,同时借力往另一边的车窗外跃出。可惜他的好运只到此为止,落地的霎那,几缕剑光闪烁,脖子上一片冰凉,一瞬间便已动弹不得,接着头上一阵剧痛,自此人事不省。
醒来时在一个奇怪的岩洞里,石壁上插满火把,将整个可容几百人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昼。身为阶下囚的欧阳并没有受到什么好待遇,浑身被结实的牛皮筋捆得严实,人被丢在了大厅正中央,两旁整齐立着两行劲装大汉,约有百来号人。
“想不到天下闻名的赵家堡堡主竟然这么不济,真是令我大失所望啊,看来外间传言有误,太过夸大了。”一缕清亮的声音响起,含着几分戏谑与失望,更有几分诧异。欧阳抬头望去,正前方首座上一个青衣大汉,虎背熊腰,看上去壮硕英挺,然而配上清越的声音与颀长的身材,却奇异地在刚硬中透出几分优雅。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青巾,装扮与之前的蒙面青衣人一样,加上他出众的体形气度,欧阳很容易认出他就是路上动手的那一伙人中的领头者。更让欧阳惊异的是青衣大汉旁边站着的人——没有蒙面,所以欧阳一眼便看清了他的面目——竟是那在破庙中结识曾经化名为小六子的年青人。“小六子”已经不是在破庙中所见的怪异发型打扮,整齐往后梳理的头发下是端正英挺的脸,形之于外的豪勇英气与隐约中渗透出来的灵活多智加合在一起,一变而为出众威武的气质,比之那些豪门贵胄也是不予多让。
欧阳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看向上首的人:“不知各位找赵某有何贵干?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谈谈不是更好吗?”从这些人卓越的身手武功可以判断,他们并不是单纯为财而来,再加上破庙所见,欧阳可以断定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内情。可叹自己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堡主倒是能屈能伸的好汉,但明人不说暗话,你那点底细我们兄弟察得很清楚了 ,只希望堡主好好和我们合作,不要让大家为难才好。”宽敞的岩洞里回声飘荡,却没有半丝其它的声响,除了那位为首之人,其它人纹丝不动,显示出严谨的组织性——看来是个颇有来历的组合,不可小觑。
“这位兄台可否说得清楚些,在下有些不太明白……”欧阳确实有些困惑:难道这赵宁轩又惹了什么麻烦不成?
“赵宁轩,你自己做了什么卑鄙龌龊的事自己清楚。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了,相信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做什么对自己最好吧。痛痛快快说出来我们也不会太为难你,对大家都好。”话声不紧不慢,但威胁的意味分明。
在这样完全不明朗的局面里,欧阳有些犯难,权衡再三之下,终于决定说出部分实话:“各位难道不奇怪在下的武功与传说中的赵宁轩相距太大了吗?如果我现在说我并不是赵宁轩不知各位可愿相信?”即使周围还有几个被俘的赵府手下,欧阳现在也已经顾不得了,先从这里脱身再到赵府救人也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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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回复:《另一种轮回》 by 鲜包子
那领头的青衣蒙面人注视良久,竟转头向站在一旁的“小六子”问道:“你怎么看?”
“小六子”从刚才开始面色就有些古怪,闻言说道:“奇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虽然面目不同,可那眼神,那种特别的感觉……可偏偏他的声音我又陌生得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噢,竟有这种事?你确定他不是赵宁轩?”
“赵宁轩我见过几回,除了外表,气质风范完全不同,根本是两个人。据我所知,一个人无论如何改变面目外表,那身武功家数与气度却很难改变,特别是对赵宁轩这等级数的高手来说,根本不可能隐藏自身的气息。”声音坚定,自信与理智并存,形成一股奇异的魅力,让人无从怀疑他的一切话语。
欧阳不让他们有机会问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接口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赵宁轩现在的藏身之所,而且保证他一定在那,不过我希望你们可以放了我,不要带我去指认——你们也知道这样我可能会有大麻烦。”
那为首之人并没有马上答话,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思考,也仿佛在细细地打量地上的人。过了许久,始道:“这样也可以,不过要我们现在放了你似乎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我们对你并不那么放心。所以可能要先委屈你在这住几天,不知意下如何?”
欧阳只能苦笑。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但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看那“小六子”以前的行事为人,起码自己的性命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这麻烦看来是少不了了。
清楚指明那赵宁轩现在所处的“位置”,还附上地图,欧阳看得出那头领与“小六子”是有些将信将疑的,可又因为有这样“详尽”的线索与他这个“人质”的保证,所以还是去寻人了。而欧阳就这么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住了下来。洞中有洞,洞洞相连,石壁光亮齐整,稍加修饰之下竟也是不错的居所。那些人也没有太为难欧阳,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岩洞,内中有石砌的床椅,只在他的“住处”外安排了几个“守门的”,吃住都还过得去。欧阳虽然心急柔欢,但也知急之无用,只能留下来耐心地等待赵大堡主“归来”。
出乎欧阳意料的是那“小六子”竟没有去,也留在了洞里。那人对欧阳仿佛有很大的好奇,总是不时来逛逛,但态度还是和蔼的,不像是对“阶下囚”,倒有些像朋友过府暂住,也没有刨根问底地追究欧阳的真实身份,只有唯一的一次漫声问起:“是否赵宁轩的替身”,欧阳出言否认后从此再没提过,也就在这一来二回的接触里欧阳知道了“小六子”的真名叫谭清远,也才知道这座洞府原来还有个雅称:“玄天府”。
几天的时间里欧阳冷眼旁观,渐渐看出些端倪:这是个与众不同的组合,人与人之间不是简单的利益相牵,也没有武力威迫,人人各司其职,为着共同的理想而工作。而在充分的人性化与情感之中,又配以严密的组织与规则,确保一切活动的顺利完成。更让欧阳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各有谋生的技巧,在脱掉那身江湖人的打扮之后,随时可以变成普通人,洞中的人也似乎总在变化,不知觉中消失、 出现,一切井然,可又不知道那最终的领导者,这样一个奇异的组合究竟为什么存在,又为什么要抓那赵宁轩?
不过几日,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个“活死人”,还是昏过去的。一看到那被带回来的“东西”,欧阳松了口气。幸好没让那男人逃掉,不然就有些麻烦了。可一些附带的不便也还是有的,谭清远在看到那人影的第一眼便抽了口气——这样的动作在他应该是很少的吧,以至于所有在场的人都一下望了过来,莫名所以。
欧阳知道谭清远接下来要说什么,先一步说道:“别奇怪,这不是你在破庙里见到的那个人,他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边说边拿出随身带的瓶瓶罐罐忙碌起来。不一会,另一张脸在层层擦净的药粉下显露出来,不是那赵堡主是谁?欧阳又挤了点药水滴在赵宁轩的嗓子里,这才示意他们把人弄醒。
不愧为天下第一堡的堡主,在醒来的瞬间居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对仍是不能移动分毫的四肢也似乎全不在意,冷冷地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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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清远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有深意地望了欧阳一眼,走到赵宁轩身边,微微一笑:“赵大堡主您好啊,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真是情非得以。不知赵堡主可愿与我们合作,交出那些册子?”
赵宁轩的眼在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眯了起来,眼中飞快地闪过什么,沉声道:“你们就是最近一直四处捣乱的那伙人?”
“堡主您搞错了吧,我们那不是捣乱,我们只是解救了一些正要被推进狼窟的可怜女子与幼童。堡主这么说似乎是承认那些在民间强虏民女与幼童再送到妓馆强迫他们卖身的是您的人了?”声音越见有礼,却给人危险紧绷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赵某不太明白。天下人都知道赵某人做的是光明正大的营生,你们这样强将赵某人请来怕是有违王法的吧。”即使面对这样的境况,男人仍是那么高傲强势,不见收敛。
欧阳隐在众多青衣人后将这一幕尽收眼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猛地抬脚,从众人间穿出,大踏步逼近那犹躺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的头抬了起来,却在看到欧阳的瞬间脸色大变:震惊、疑惑、了然、愤怒、狂暴……一切飞速闪过,却也让欧阳成功地在他身上洒上漫天白粉。看着地上倏忽昏迷的人,欧阳转身:“可以将他牢牢制住吗?”一旁的谭清远明白过来,迅快地扎下数支金针,还拿出一条透明的绳索将地上的人捆了个结实。
“有离开的捷径吗?那些人应该快到了。如果想尽快知道你要的,我建议你快让大家移个地方,”对上谭清远异常清亮的眼,“放心,现在我也有事要问他了。”
绕过一个个近乎相似的岩洞,在漫漫无边的洞群中沿着诡异的行迹穿行,终于在一炷香之后穿出藏身的石壁,进入了另一个隐藏在深潭里的斜坡道。在暗无天日的石壁中弯腰而行,许久,眼前一亮,已在一斗室中。欧阳这才察觉原本一齐从洞中出来的青衣人大部分已不知所踪,最后到达这斗室的不过十来人,其中还包括谭清远、欧阳与那昏睡的赵宁轩。
斗室清幽,空无一物,顶上挂的一颗明珠照得满室清辉,地方不大,四壁无窗,却无丝毫气闷之感。欧阳刚才用的只是普通的蒙汗药,一阵奔波疾行耽搁,赵宁轩很快凭借深厚的功力清醒过来。猛力一挣,却发现浑身被制,而一抬头又看到身边站着的欧阳——这样的情形让赵宁轩再也无法平静:面寒如冰,眼中射出森森寒芒,死死盯住欧阳,半天没有言语。
可惜在这厚重威迫下的欧阳似乎毫无所觉,犹自微笑:“赵堡主,又见面了。不知柔欢可好?”
看到自己的脸在面前微笑的感觉似乎不太好,因此赵宁轩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冷冷一笑,冷静中带着无尽的愤怒:“他很好,我在闻府中一醒来便差人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了,你可以放心。”
欧阳并不动怒,嘴边依旧挂着笑:“噢,那真是太好了,堡主您也可以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发现,即使你在身上放了什么多余的东西……”
赵宁轩这才发现身上衣衫尽湿,眼闪了闪,竟也笑了起来:“这样更好,大家都安全了,不是吗?”
“不,不,不,赵堡主似乎弄错了,这里的主人并不是我,所以你应该问的是他。”说着,将手指向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人。
自从进入这斗室以后,谭清远似乎就从主角变成了配角,可他不以为意,只顾兴致勃勃地在一边看着,这时看到欧阳指过来,竟似意犹未尽,摆摆手说道:“没关系,你先来,等下才轮到我。”
欧阳转过头来,淡淡地笑:“既然主人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好意思推辞了,就让我先来和赵堡主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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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欧阳开口,赵宁轩竟已先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先是丑汉,后是残仆,先后在赵家堡和闻府里乔装潜伏,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扬了杨眉,欧阳失笑:“如果我说那都是迫不得已,适逢其会,你相不相信?既然我说了实话都没有人相信,那我又何必浪费口舌?不过若是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身份,那天晚上不是看得很清楚了?还是说你下意识地不敢相信我就是他?”
“不,不可能的,梅石……梅石不可能是月……不可能的……”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重锤击在赵宁轩的身上,神色竟似有些仓皇。欧阳不知道赵宁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他对月并非无情?摇了摇头,欧阳将那突然冒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若赵宁轩对月真的有情,当年便不会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了。连欧阳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似乎潜意识中避开了另一种可能性:赵宁轩现在的反应若不是对当年的月而发,那么就只可能是因为梅石。只是欧阳不愿意这么想,况且他对赵宁轩真正的想法也并不关心,没再往这事上说下去,径自说道:“赵堡主也是聪明人,想必不会吝于告知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