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童虎惊呼道:“丁兄,你瞧顶上果现出鬼火?”十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往峰上绝顶。只见三点豆大绿焰磷火,飘浮上下,更显得此山鬼气森森,恐怖异常。
丁洪钧道:“鬼火一出,必有人丧命无疑。”
蓦地——晚风送来一声凄厉刺耳惨叫,使人毛骨悚然。老龙神上官相闻声面色一变,身如飞弩离弦急射而出,望峰底掠去。刘文杰、姜兆南、芮宝辚三人互望了一眼,身形疾腾,朝上官相身后急迫。上官相扑至峰低,赫然只见峭壁上悬挂着一具尸体,摆荡不定。虽然尸体距他头顶尚有数十丈高,分辩不出是谁,但下意识作祟,死者必是他手下九人。
但见上官相掌托天,呼地劈空而出。一股奇猛罡劲卷奔扬空,悬挂峭壁尸体一飘,急坠落下,叭哒坠地。上官相凝目望去,不是自己属下是谁,目中不禁射出两逭凶芒。突然,半峰之上惨叫声大作,身形纷纷不绝飞掷而下。
上官相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怒火高涌,夺喉而出一声厉啸。啸声刺破如水夜空,随着晚风播送开去,送入耳中,令人战栗。只听上官相全身骨节一阵乱响,功行全身,意欲登峰一拚。刘文杰三人已赶至,刘文杰出声劝阻道:“上官老师不可轻身涉险,凡事宜三思而行。”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不由锐气全消,犹豫了一下,扬面厉声道:“三日之后老夫必来索还血债。”
只听峭壁上送来隐约语声:“任令人间豪雄,难登阎罗鬼峰。”语声似有似无,宛如鬼穴阴风,寒侵刺骨。上官相面色狰狞,目中怒火如炽,强自抑制下去,猛一顿足,转身疾奔离去。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刘兄,我等应该如何?”
刘文杰道:“兄弟平生行事谨慎,从不用险,三日后上官相必来,你我且摸清了此事底蕴再说。”
岷山逸叟姜兆南颔首道:“对极,你我且作袖手旁观人。”三人亦转身疾奔而去。
暗中突闪出天星杀手丁洪钧、催命双判童虎童彪。丁洪钧冷笑道:“上官相锻羽而归,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
童虎童彪同声诧道:“此话何说?我兄弟只奉命随行,未明此事究竟,丁兄可否见告?”
丁洪钧略一沉吟道:“丁某也在帮主口中得知梗概,鬼峰上隐有一位凶神,据闻其人身穿一袭度厄寒珠宝衣,刀剑不入,万邪不侵,上官相之来必志在这袭宝衣,若上官相之阴雷珠仍在,必逞强登峰一拚。”
陡闻一个阴冷森沉的语声随风飘送入耳道:“这话是真的么?”三凶不禁大惊,只见一条庞大黑影疾掠而至。催命双判未等此人身形落稳,双双身形一分,四掌猛拂而出。
那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找死。”身形一转,大袖疾拂而出。
袖风如刃,向双判四臂脉门要穴卷去。天杀星丁洪钧已知来人身手高绝,不禁大惊,扬腕打出九支月牙飞刀,腾身拔起,大喝道:“贤弟速退。”
那人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左袖扬空拂起,将电芒星射的九支飞刀悉数震得飞了开去,右掌在袖中疾伸而出,一式「拨草寻蛇」划出。
催命双判闻得丁洪钧喝声,身形立撤,那知此人指势疾诡玄奥,只觉臂肘曲池穴一麻,为指锋拂扫而过,双双闷叫一声翻跌倒地。丁洪钧见双判势危,旋身扑下,挟着一片星河倒泻,强猛如瀑的掌风,宛如泰山压顶之势。
那人一足急提,身形一个跟斗斜出翻上猛升。两条人影一合即分,蓦闻丁洪钧一声厉叫,身躯被震上半空,如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那躯体庞大身影凌空一个变化,飞鹰攫兔扑下,发出长声悸人心魄嘿嘿怪笑。那泰山压顶的掌力堪欲印上丁洪钧及催命双判之际,只声一声冷笑道:“滕文星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丰都鬼王滕文星疾感一片阴风压体,不禁大骇,顾不得再伤丁洪钧三人性命,身形一沉,贴地擦过翻身跃起,目光电扫四射。旷野风劲,呼啸如潮,振动衣袂,猎猎出声,星光黯淡下,只见风沙漫空,那有什么人影,不禁心中冒上一股奇寒。
突闻峭壁这上送来一阵阴冷如冰的语声:“滕文星,你怎过门不入,我阎罗鬼峰也有美酒佳肴,供君大快朵颐。”丰都鬼王滕文星适才隐在暗处,已窥见上官相九名手下惨死坠崖,连老龙神及太极双环等三武林名宿尚不敢轻身涉险,何况自己。
他闻得语声入耳,不禁嘿嘿狂笑道:“老夫既有丰都鬼王之名,何惧你这小小阎罗鬼峰,但上官老儿尚有一笔血债,三日后必来索还,君子不夺所好,老夫终必拜山访谒尊驾。”语落人已掠出,疾行如风而去。
须臾,天杀星丁洪钧慢慢坐起,只觉内腑血涌气逆,胸膈阵阵酸痛,忙在怀中取出三粒丹药服下,唤道:“二位贤弟无恙么?”
催命双判翻身立起,软弯着一双手臂,童虎黯然叹息一声道:“想不到竟是滕老鬼,你我已是再世为人,那出声相救之人语声是稔熟,但不知是谁?”
丁洪钧苦笑道:“咱们回祟帮主吧,免得夜长梦多。”
待丁洪钧三人去远后,峭壁一方凸处如飞鸟般坠下一条人影,自言自语道:“这阎罗鬼峰连我这抓鬼的祖宗也不敢轻身涉险,慢说是你丰都恶鬼。”
夜风劲烈,吹散了一方厚厚的乌云,露出一轮月魄,那人形貌清晰无遗,显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须的老者。他头戴一顶巾帻帽,黑袍皂靴,眼神炯炯如电,凛凛生威,凝视着绝顶三团绿焰鬼火仍自飘浮不定,不禁鼻中浓哼一声,倏地腾身拔空,疾如鹰隼般往燕京掠去。
阎罗鬼峰崖下陈尸九具,老龙神上官相锻羽而归,此乃骇人听闻之事,立时传遍了京师九城。都门龙蛇杂处,武林豪雄频频往来却不惹人眼目,仍似往常一样的平静。两日过去,夕阳沉山,晚霞绚烂,又是万家灯火,户户炊烟之际。
前门大街上,络绎不绝人群中有一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的少年,嘴角有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身着一袭墨绿长衫,慢步行云望陶然亭走去,潇洒俊逸。陶然亭仍是平湖绿波,层轩垒榭,景胜怡人,亭内早有郑嵩燕、高俊保在内。
郑嵩燕目睹庞镇寰翩然走来,不禁抚掌大笑道:“南天三燕又复聚在一处了,当日锦江,西蜀之游,小弟未能尽地主之谊,如今把晤江亭,当能尽兴一聚了。”
高俊保忽现不怿神色,淡淡一笑道:“南天三燕威名一落千丈,小弟亦是提不起当日兴致。”
庞镇寰望了高俊保一眼,道:“高兄是忆起不慎伤在上官相老贼龙须针下之恨么?其实无庸介怀,上官相罹遭挫辱百倍于高兄,巳届日暮穷途之境,湔辱雪耻自有期,小弟定叫高兄称心开怀。”
亭西数十武有一茗饮的好去处,围栏雕砌,朱红绚目,依湖凭波,鱼跃鹜翔,小聚知己,可使烦虑尽涤。南天三燕一面说一面走去,赫然醒目一块横匾墨书斗大“荷风榭”三字映入归帘,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庞镇寰因二人新来,忝为东道主,向店伙道:“快送上你们店中应时拿手佳肴。”店伙喏喏而退。
高俊保道:“武林群雄毕集燕京,可是白阳图解有点眉目了么?”
庞镇寰摇首答道:“这谈何容易,目前不过庸人之扰,盲目摸索而已。”
郑嵩燕道:“看来庞兄似成竹在胸的了。”
庞镇寰尚未答言,突见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走入,不禁含笑立起,招呼入府。寒喧已毕,话渐入主题,庞镇寰道:“仅管武林群雄勾心有,目的端在白阳图解,但仍处身一片阴霾中,胡乱扑捉,世人均知图解藏处有三,燕山、雁荡、南湖,但确址仍是不知。”说着吃了一口香茗后,微微叹息道:“如今云开一线,渐露曙光,但尚有一段极艰巨的日子够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高俊保诧道:“这却是为何?”
庞镇寰微笑道:“相传当年武圣白阳真人将毕生精研旷代武学融汇于九十八式中,镌于秘穴石壁上,每式之下尚附有心法口诀,是为白阳图解。武圣唯恐为匪人所得,贻害武林,在藏处设有奇门外,并有水、火、风、雷,百毒诸般厉害消息装设……”说着目注展天行道:“因此之故,才有贵帮避火珠得而复失,及千佛山大明湖中劫夺陆曼玲碧虹剑上避毒珠之事。”
展天行颔首黯然一笑道:“老朽已感心余力拙,并对齐绍鸿之死歉疚,老朽对白阳图解知难指望,现力图免卷入是非漩涡中。”
庞镇寰知展天行这是违心之语,微微一笑,也不揭破,道:“帮主较在下所知必多,可否详言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略一沉吟道:“三位知道倘欲获白阳图解,必先通过奇门及诸般厉害装没,所以江湖有据夺避火、避毒珠之举。”语声一顿,又道:“迄念为止,破解水、风两宗宝物尚未知何人所有,但仅有一人知道。”
南天三燕惊道:“何人独知,愿请见告?”
展天行道:“上官相师兄,鹿角堡五行楼遁去的天涯散人梅六、上官相得不偿失,湛卢剑玄阴雷珠皆为梅六所得,是以上官相非复当年之凶焰。”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因梅六逃出鹿角堡后,即不知所踪,庞镇寰道:“帮主对梅六下落略有知悉么?”
“音讯断绝,生死俱杳……”正说之间,忽瞥见一条人影走入店内,不禁大声呼道:“彭贤弟。”来人正是帮中刑堂堂主彭天麟。
展天行因彭天麟三日来失踪,忧心惶恐,遣人四出探觅,消息如石沉大海,乍睹彭天麟在此出现,自是喜悦不胜,正欲出言询问,只见彭天麟神情严肃,不禁强行咽住,起身为郑嵩燕、高俊保两人引见。彭天麟抱拳连称久仰坐下,便自垂首默然,似神思不属。
庞镇寰深深注视了彭天麟一眼,道:“展帮主,梅六既已生死不明,「白阳图解」也无异痴心梦想了。”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武林人物多半提得起,放不下,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梅六生死虽不明,但还有一线端倪可寻。”
郑嵩燕道:“帮主可否见告?”
展天行道:“五行楼梅六逃出之际,因身负重伤,未能携走湛卢剑,匆忙之中,托一陌生少年暂存,他自会命人取回,这少年去夏口途中即有人取走湛卢,此事柏树庄主玉面丧门伍梦龙在场目击。”话声一顿,目注了庞镇寰一眼,接道:“风闻庞公子也在场劫夺湛卢剑。”
庞镇寰面色微红道:“凶邪从中作硬,致遭小贼遁去。”
彭天麟暗哼一声,他只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眼前隐约幻出八臂灵官交与他过目庞老爷子密函字迹:“镇寰非吾儿……”不禁热血沸腾,目中怒火如炽。
只听高俊保道:“帮主可知他真实姓名么?”彭天麟不由心神一震。
展天行道:“老朽只是风闻,真实详情仅伍梦龙一人知道。”
此时,店伙已送上佳肴,水陆纷陈,展天行亲自把盏,殷劝欢饮。鼓天麟神情落落寡欢,笑容极是勉强。茅焕一直注意着彭天麟神色,忍不住问道:“彭堂主似有重忧,可是三日来遇上什么波折么?”
彭天麟黯然一笑道:“明晚上官相老贼寻仇阎罗鬼峰,帮主风闻么?”
展天行颔首道:“丁洪钧堂主回报已得知内情,我等隔岸观火,成败与我等何干。”
彭夭麟双眉一轩,朗声道:“丁堂主等如非属下冒死相救,定丧生滕老贼手下,属下唯恐寒蛛宝衣为上官相等群邪所攘,为此不胜殷忧。”
展天行不由呵呵大笑道:“原来为了此事,贤弟且容老朽细说,武林群邪纷欲攘夺白阳图解,却忽视了一个极重要的关键……”说着饮了一口酒,笑道:“白阳真人生前才华盖世,琴棋书画冠绝一时,结识了甚多方外至友,仙逝之前将一幅泼墨巨画蹭与一位宿儒,此幅巨画乍睹之一并无奇处,只是白纸上泼成浓墨一堆,唯悬在壁间,远远望去隐约察见奇峰绝壑,山水纵横,内涵白阳图解真正藏处。”
南天三燕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庞镇寰忙道:“此画现在何人珍藏?”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这宿儒后人无行,吃喝嫖赌,一份家产败得精光,珍藏书画亦典卖殆尽,致这幅珍画流失在坊间,老朽数年内在旧书坊及当铺查寻多次,并未发现该幅巨画。”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
展天行微微一笑道:“即使获有此画,尚须另一宝物不可,否则如同废纸。”说着目注彭天麟接道:“贤弟好作北里南邻之游,老朽屡次相托探访一粒移墨珠下落,即是此故。”彭天麟面上一热,现出赧然笑容,喃喃不能出声。
展天行不禁朗笑道:“贤弟不必困窘,老朽这是真话,数年前有一富商与北里名妓相狎,将移墨珠举以相赠,不知此妓已从良否,因此画浓墨后尚蕴有藏处奇门阵式,非此珠移去浓墨无法显露真迹。”
庞镇寰诧道:“展帮主如何获知?”言下不胜疑惑展天行说话是否真实,抑或故弄玄虚。
展天行叹息一声,答道:“老朽与梅六当年交情莫逆,在梅六口中获知内情。”
庞镇寰朗笑道:“在下愿助帮主一臂之力,只须彭堂主协助就是。”
展天行道:“老朽已不作非分之望,庞公子年少英侠,他日当冠冕武林,愿庞公子获此旷古凌今的绝学。”说着目光一瞥彭天麟。
彭天麟心中虽是痛恨庞镇寰,但不得不佯作笑容道:“彭某愿听候差遣,不过事不在急,只宜缓图。”
突见一个小厮走入,向郑嵩燕道:“青城上清官观主纯阳子在外求见主人。”
郑嵩燕不禁哦了一声,离座而起走出荷风榭外。只见一个长须及腹,形貌清奇的背剑蓝袍道人立在一株垂柳之下。郑嵩燕急趋两步,抱拳一揖道:“观主怎知在下在此?”
纯阳子含笑答道:“贫道门下无意发现施主在此荷风榭内,特来致讯。”
郑嵩燕面色一怔,道:“观主是……”
纯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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