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第22部分

　　　　“石坚，这个月的舞是给岚接风用的，你再说下去，我的惊喜就一点用都没有了。”用的依然是最寡淡的语气。

　　　　“诶？给岚的惊喜？这不是你上上个月就交待了的吗？岚是今天才回来吧……”话未说完，就被紫拖走了。

　　　　然而石坚的话却让我眉头蓦然一紧。听他的口气，岚似乎很早就知道我没死了，是从江淮婚宴我不小心泄露气息的时候就知道了吗？难道他一直在等我出现？

　　　　思索片刻，我才发现我遗漏了很多东西，略一迟疑，我在训练场找到江淮他们几个组长，我该好好问一问紫的情况了。

　　　　扯了楚龄、江淮、林岩等几个平时任务最多的组长，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我开门见山的问：“这几个月紫有没有什么异常？”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说话，我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也别扭着。我回来了，和我消失一样突然回来了，纵使他们再欢喜，也无法掩饰心里一串串的疑问和不解。我叹口气，说：“我知道我一走五年无声无息的，你没心里都有疑问，我保证我会解释清楚。我也明白我突然回来你们觉得别扭，但正因为这个我现在很担心紫，我突然出现，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啊！”江淮忽然低声呼了一句。我探身过去，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江淮低着头，仿佛在想怎样说清楚，半晌他抬起头来看这我，说：“岚，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回来了？”

　　　　我低头苦笑，对于人的心事，江淮这家伙真的是敏感的没话说。他见我沉默，也不逼问，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说：“紫奇怪已经有很久了，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岚你了吧。大概三个月前，他听完楚龄还有林岩白铁军的一个任务报告后就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怎么和我们笑闹了，参与训练的次数明显少了，整天埋在房间里整理这些年的任务报告和影的进账花销。我们曾经问过他怎么了，他安静的吓人，什么也没告诉我们。”

　　　　江淮盯着我的眼睛，我却闪躲他的目光，林岩插进来说：“岚，我是粗人，别的不清楚，但是，你要是真的早就回来了却没有现身，对我们也就算了，对紫，真是太狠了。五年，我们都相信你死了，只有紫一个人天天念着你没死。这五年他真是不容易，我们七百多个影，走到今天，在伏波做出的那些名堂，全是他熬出来的。你是不知道，最难的那段时间，云雾阁还没有建起来，他要把七百人藏在市井之中，累得走路都是虚的，随时都会晕倒……”

　　　　林岩看我煞白的一张脸，终是没再说下去。楚龄他们都不开腔，我知道他们对我有埋怨，但我没资格反驳。

　　　　良久，我问了楚龄一句：“江淮说三个月前的任务，是什么？”

　　　　“利用江淮婚宴，再探燕北陆的皇府。”

　　　　“什么？！”我突然觉得脊背冰凉一片，胃里好像被塞进了几个大冰坨，颤声问道：“具体的情形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楚龄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紫要房屋的详细功能图，白铁军那一组负责龙陵城的皇府，交了详细图纸，紫问起了府中消失了的院子。至于我和林岩负责的西郊宅邸，因为守卫设置全都换了，所以潜入就花了许多时间，图纸根本没有时间做，紫倒是没说什么，也没有叫我们再去……”

　　　　楚龄后面说了什么，我其实已经听不见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知道紫淡漠神情的出处了。三个月前他就知道我活得好好的，更知道了我就在燕北陆的皇府里。紫那么聪明，既然找到了我的住处，再联系这些年燕北陆的变化就可以推断出我到底回来多久了。那么，随便想一想我早已脱险，却躲在伏波皇子的宅邸里，可以收敛气息避着他，真的只要随便想一想，就足够心如死灰了。换了是我，恐怕早就灰心丧气的一走了之了，紫却还要强留下来，为我整理这些资料。看他交代影的事务的情形，根本是已经打定主意要消失了……我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

　　　　丢下几个组长，我疯了一般往云雾阁跑，我现在欠紫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解释了，我可以想象这五年他的艰难，而最后这三个月，甚至比之前五年加起来还要艰难。紫，如果我解释、请求原谅，你……会接受吗？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能再放你走？
第五十一章
　　　　紫在云雾阁中庭看到了石坚按照他的要求新建的舞台。

　　　　整个舞台用湘妃竹搭建，没有一点其他的材料，舞台四周用紫色的轻纱笼了一层，若隐若现，雾气一般氤氲开。南疆的湘妃竹，碧绿的竹身上有银色的斑点，在金黄色的烛光下，会成为血一般的艳红色。

　　　　碧绿的是生命，鲜红的，是别离。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若以后注定只能用相思作为你我之间唯一的牵绊，就将这一曲《潇湘深夜月明时》，留在这个让我苦等过心碎过的龙陵城里。

　　　　紫边看边想，不时和身边的石坚说几句话，让他把一些不到位的地方尽快修改，明日便是十五，这个舞台上，会有伏波历史上最绝美的演出。

　　　　也会是最后一场演出。

　　　　“紫……”石坚自从紫下令建这个舞台，就一直心存疑问。对于每月一场的舞，紫并不喜欢，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不相干的人看到他的脸，但这一次，紫竟然没有让石坚准备面纱。而这一切，又因为岚的突然归来，更显得古怪起来。

　　　　“紫，这一场舞，你要什么样的衣服？还有，真的不需要面纱吗？”

　　　　“不用，这一次衣服茱萸会为我准备。”紫看石坚一眼，眼神冰冷：“面纱更加不用，这场舞是跳给岚看的，别人就算顺便看见，也再不关我的事了。”

　　　　“紫，你……你两个多月前就吩咐布置舞台，是知道岚今天要回来吗？但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石坚问。

　　　　“不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是等到十五为止。明天的这场舞，不管他有没有回来，我都会用这个舞台跳，都是跳给他看。不过他今天能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紫淡淡地说，话比平时少了许多。

　　　　石坚还想说什么，却被紫拦住了：“我刚刚说的地方你记好，明天一定要做妥当。明天就在中庭给岚接风，晚上云雾阁进门皆是客，所有的影，我们不醉不归。”说完转身就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石坚说：“我现在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情都去找岚，别来烦我。今晚开始我的房间就给岚住，我和影住一起。明天一早，叫茱萸来找我一趟。”

　　　　石坚愣愣地答应了，眼睁睁看着紫的身影消失不见，越想越不对，转身想要去找岚，却看到茱萸引着岚，向自己迎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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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追到云雾阁，在前厅拦住一个伙计，说：“麻烦你带我去找你们老板。”

　　　　伙计疑惑地看我一眼，估计是因为我面生：“你要见石老板？”我点头，他接着说：“我们石老板不在这个，他在中庭。那个庭院每月才开一次，我们进不去。”

　　　　我还要说什么，楼上一个声音问道：“小保，什么事？”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妩媚而泛着冷气的女子。

　　　　“管事，这个人要找石老板。我跟他说石老板在中庭，中庭今天不开。”小保抬头会话。

　　　　“说的很好，”女子冷淡的说：“送客吧。”

　　　　“你是茱萸？”我沉静地问，江淮的婚宴上，我曾见过他和岚以及江淮在一起。

　　　　女子愣一下，说：“公子认识我么？”语气竟是更冷了。我暗暗替江淮捏把汗，只是现在没心情在多想下去。

　　　　紫给我令牌在袖间一闪而过，又隐去了。我沉声说：“茱萸，带我去见石坚。”

　　　　茱萸立刻下楼，打开了中庭的门。我们穿过一道回廊，行走间，茱萸问：“你就是岚么？”

　　　　我顿一下，说：“是，至少现在还是。”

　　　　茱萸的口气冰冷到极点，脚步不停，表情不变，狠绝的话语却清晰响起：“紫爱你，影崇敬你，但是我讨厌你，南疆二十七个妖女都讨厌你。如果没有你，紫会好好的，不用在这里受这份罪。你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的死掉？”

　　　　我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我也说不出，只是跟着她的脚步，任她骂。她只骂了这一句，却停下了，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见到石坚，茱萸抽身就走，石坚在身后叮嘱一句：“紫叫你明天一早去找他！”说完转向我，说：“岚，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以解释一下吗。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我苦笑，除了苦笑我想不出其他的表情：“紫在哪里？”

　　　　“刚回去。说是要睡觉，今天谁也别去烦他。还说今晚开始你住他的房间。”

　　　　我心里一阵紧，紫要我住他的房间，是要把他房间里影的一切资料都还给我，他所说的回到原来的位置，竟是这样的意思？原来的位置，我还是影唯一首领的日子，紫不存在的日子。胸口扯出一丝钝痛，我几乎要咬破嘴唇。

　　　　强自压抑着，我问石坚：“这个就是紫要的舞台？”石坚点头，我走过去，却在看清楚之后大吃一惊。

　　　　湘妃竹！

　　　　当年在白堇玉所有的地理书里寻寻觅觅的时候，南疆给我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湘妃斑竹。悲莫悲兮生离别，湘妃竹上的银斑，点点，是将离别的血和泪。

　　　　我突然感到莫大的无力感，曾经还天真的安慰自己，紫是会原谅我的。只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他会理解的。我会告诉他我爱他，他会给我一个机会，与他常相守。

　　　　可是现在，我知道我犯了一个大错误。我太得意，太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我仗着紫爱我，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他的心情，他的挣扎和痛苦，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自己的勉强，都被我忽略了。我自私的认为，因为他爱我，所以我只要告诉他我也爱上了他便是对他莫大的恩赐，却从未想过，即使是强大的紫，毫无希望的付出以及忍耐也有到达极限的一天。

　　　　一天中的第二次，想要狠狠地甩自己几个耳光。

　　　　我放弃了立刻去找紫的想法，他说他要睡觉，谁都别来烦他，我没有立场做那个“谁”之外的人。心如乱麻，我即使硬闯到他身边，也无法说清楚这五年来的前后因果。

　　　　也罢，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我返回紫的房间，开始看他要我看的那些卷宗。每翻一页，就能够感受到紫的气息。环顾这间屋子，我想着，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只是我的屋子。而面对这海量的账目，我想着，说什么也不会再让紫一个人做了。

　　　　悲莫悲兮生离别？无论明晚一曲舞终了你有什么打算，我不会放开我的手。
第五十二章
　　　　紫在清晨醒来，很是诧异自己居然会在深眠之后早起，找到焦距以后，看到茱萸坐在桌边，泡好了茶，点燃的是醒脑的龙胆香。

　　　　紫坐起来，拢了拢衣襟，自然地问茱萸：“叫你一早过来，没叫你这么早过来。”

　　　　“我还要到云雾阁去，再晚了没时间。”茱萸声音里带一丝怒意。

　　　　紫赔笑说道：“怎么了我的妖女，江淮惹你了？”

　　　　啪！茱萸手里的茶杯被捏的粉碎，她大步走到紫面前，几乎吼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岚回来了，你就想灰溜溜地回南疆去！你到底欠了他什么？走之前还要穿金缕衣跳潇湘深夜，你知道那舞是用血来跳的吗？”

　　　　茱萸大口地喘着气，紫却是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好！你好！我告诉你，我可不认识什么岚啊白的，南疆的二十七个妖女只有一个主子。你打定主意要为他流血，那我现在就去毒死他！”茱萸说着，跳起来就走。

　　　　“茱萸！”紫终于出声了：“你要是动他一根汗毛，你就不用认我当主子了。”茱萸震惊地转过身，脸色苍白地看着紫，紫笑：“茱萸，你该知道，爱比死更冷，流血，没有流泪那么辛苦。”

　　　　茱萸身体剧烈震动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再出声的时候，她的声音里竟有了一丝乞求的意味：“紫，真的有那么爱吗？不能忘记吗？你抛下，我们陪你回南疆去。”

　　　　紫苦笑一声，说：“茱萸，你是南疆女子，你告诉我，你能不能抛下江淮，回南疆去。”

　　　　茱萸沉默良久，说：“不能，如果他背叛，他的尸首也是我的。”

　　　　“那不就行了，我和你们唯一的不同，是我不要岚的尸首。”

　　　　茱萸久久地凝视紫，终于扯出一个苍白又释然的笑，说道：“怪不得师父说，他门下的人都是情痴，只有你，你是情种。”

　　　　紫也笑：“你还记得啊……那，茱萸，把金缕衣给我吧。”

　　　　茱萸将一个仔细裹住的包袱递给他，转身离开了。紫抖开包袱，一件银白色如水银一般的袍子，明晃晃地刺眼，闪了一室血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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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月的十五，龙陵城的赫赫有名的云雾阁甚至比茱萸婚宴时还要人满为患，本来每月一次的舞已经足以让人为之疯狂，而那个神秘的中庭新舞台，也是吊足了世人的胃口。

　　　　以往跳舞，紫都蒙面，一张脸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然而就是这双眼睛，闭起的时候敛了晶莹的一汪泉水，睁开来，便是波光潋滟的一片海，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每个月慕名来看紫一眼的人挤破门槛，想见见紫庐山真面目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如果不是紫自己武功深不可测加上影的势力，他肯定不知道被劫走多少次了。

　　　　这些我都知道，我曾经混在人群中，看过紫舞动时华美的风姿。然而，今天这一场舞，完全为我而跳，我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夜幕降临，今晚的月亮特别明亮，冰冷的光辉隐隐有点萧索的意味，我坐在中庭最中央的桌子前，周围散布着我的七百多个影。当然，他们今晚不出任务，也不像我一样极尽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