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8点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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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78点钟的太阳-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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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拨电话去问情况。
  看护说:「乔舒亚苏已经苏醒,手术成功,伊莱贾苏在母亲怀中。」
  子翔松出一口气,收拾行李到飞机场。
  在飞机上她又睡着。
  飞机抵埗,服务员推醒她:「小姐,到了。」
  子翔有点胡涂,「我在哪里?」
  「小姐,旧金山飞机场。」
  「呵。」子翔挣扎起来取手提行李。
  「最近马不停蹄?」
  子翔吁出一口气,「正确。」
  「可是,你终于到家了,能够回家多好。」
  子翔点点头,由衷地说:「你说得对。」
  她拎着行李出了海关叫车子回家。
  一进公寓大堂,老管理员便笑说:「容小姐回来了,你哥哥比你早半日到,买了糖果鲜花,他对你真好。」
  子翊?
  「他还带着女友呢,她也客气,送我半打松饼,还有一大暖杯咖啡。」
  子翊最会收买人心。
  子翔有心理准备,先按铃,再叫「子翊,子翊」
  门打开,却是林斯。
  老管理员认错人,大概在他们眼中,华裔的面孔全部差不多。
  林斯满面笑容,「子翔,欢迎回家。」
  子翔微笑而保留,「你怎么会有门匙,还有,你带了甚么朋友来?」
  林斯莫名其妙,「朋友?」
  有人自房内走出来,「子翔,是妈妈。」 
 

  
 

(22) 
 
  子翔一看,果然是母亲,她穿了运动服,显得年轻,被误会是女儿朋友的情人。
  子翔大笑。
  「这傻孩子,」容太太也笑,「自幼是个欢喜团,吃碗面都开心半日。」
  「妈妈我正在挂念你。」
  「我陪你爸爸开会,林斯才特地探访。」
  「我想见爸爸。」
  「今天晚上一起吃饭,我先去逛百货公司。」
  子翔又笑了,她艳羡母亲这坚不可摧的逛街购物习惯。
  容太太挽着手袋出去。
  子翔朝林斯摊摊手。
  他把她拥抱得透不过气来。
  「苏师兄怎样?」
  「他会完全康复,他的真实身份永远不会披露,我相信他的至亲也不知情,但是他的名字面孔已经暴露,无论以前做过甚么工作,将来都需转职,他不久可以回国,接受一些后勤岗位。」
  「那笔赎金——」
  「游击队会继续用来购买武器以及进行更多恐怖活动,这是一些国家拒谈判拒妥协的原因。」
  子翔考虑很久,「我仍然认为我们做得对。」
  「子翔,我丢了官。」
  子翔一惊,「是因为这次行动?」
  「因为我性格不合外交生涯。」
  子翔抱歉,「是因为签发孤儿护照?」
  「十年国外流浪,也已经足够。」
  「可怜的林斯,你打算怎样?或者经营一片小小咖啡店。」
  「明年上头会调我回首府做外交部副部长。」
  子翔先是一怔,随即咧开嘴笑:「恭喜恭喜,升官发财。」
  「在先进国家,升官同发财是两回事。」
  「对,为官的也需另买六合彩。」
  「耽会就去投注站。」
  他俩又拥抱得紧紧。
  子翔告诉林斯,「小小伊莱贾的头只有橘子大,袖珍无比,我不敢碰他,可是趋近了,他忽然睁开眼睛,伸手来摸我面孔,我忍不住哭了。」
  林斯小心聆听。
  「你说,林斯,容妈妈当年在孤儿院看见我,我可也是那个样子?」
  「我猜想你是大块头,爱笑,伯母一看就喜欢。」
  「林斯,我生父母会是怎么样的人,是农民,抑或小贩?」
  「照年份算,那时刚实施一孩政策——」
  「我因性别遭到遗弃?这么说来,生父母知识有限。」
  「但是你那样会读书,必然有先天性遗传。」
  「他们是谁呢?」
  「子翔,你如觉必要,我可设法帮你调查,不一定有结果,但是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我想想再作决定。」
  「我明白。」
  「林斯,真的,你真的明白?」
  「子翔,自我第一眼看见你,清晰如水晶,我知道那人会是你。」
  子翔希望她也有同样感受,但是没有,她有一丝遗憾。
  「南昌那教席还在吗?」
  林斯点点头。
  「我想去看看。」
  林斯取出手提电脑,让子翔在小小液晶荧屏上参看照片。
  只见一座祠堂般的古老大屋改装成学校,没有间隔,大堂一般放着小小木制格凳,一大扁门板当作黑板,上边写着英文造句。
  子翔眼尖,一眼看到文法错误:「WHO,是第三者,单数,应在动词下加S,应作 WHO CARES。」
  林斯笑了。
  「这算是好环境了,空气通畅,有固定桌椅,只是,你看,屋顶漏水。」
  子翔端详,「很容易修补,但需要材料。」
  林斯大笑:「对,很容易解救,但需要经费,很容易和好,但需要爱情。。。。。。」
  子翔气结。
  这时荧屏上出现了十多廿名少年。
  「呀,」子翔脱口说:「他们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苹果似红绯绯面颊,明亮双眼,神气笑容,全神贯注学习。
  「愿意去南昌吗?」
  「巴不得立刻出发。」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少年出来用英语介绍:「这是诸村第一中学,诸村人口二千,务农,大部份人都姓诸,中学有百多名学生,我叫诸政。」
  英语说得很好,全美国口音。
  「我们的英语教师是玉珊老师,她爱护我们,谆谆善诱。」
  子翔笑,「语气有点八股。」
  那少年转过头去,在 CARE下边加一个 S,「我们英文进步迅速,得感谢王老师。」
  这时,王老师出现了。
  子翔凝神。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对着镜头微笑,她有一张鹅蛋脸,漆黑头发中分,梳一条大辫子,身上穿蓝布军衫,不知怎地,这样朴素乡村打扮,却显得她清丽无比。
  呵,这王珊是子翔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只见她搂看学生肩膀,十分友爱,片段在这里中止。
  林斯说:「这是他们练习英语会话实习时拍摄。」
  「真没想到孩子们这样勇于学习。」
  「听他们讲,五六十年代的香港也如此,人人向上,朝气勃勃。」
  「妈妈说,即使家贫不能上学,白天必须工作赚钱,晚上也读夜校进修,尽量自我增值,人人学好英文,走到五湖四海都有用。」
  「香港在那大半个世纪的确完成了她的历史任务:成为东西方一道最华丽的桥梁。」
  「你好似记得那流金岁月。」
  「在一个叫天星码头的地方,你可以租乘人力车观光,湾仔酒吧馆里,有艳女侍候,车水马龙,有一美国人下了飞机,嗅一下空气问:『这是甚么味道?』朋友回答他:『这是钱的味道。』」
  「这么夸张?」
  「投资地产股票,一年可以赚一倍,整个都会白玉为堂金作马,是全世界金表、洋酒、名车销量冠军。」
  「是英国人的功劳吗?」
  「那是一种罕见奇妙的配合:天时地利人和,齐齐做出成绩来。」
  「林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若读社会或人文学,一定拿这座城市写一部论文。」
  「林斯,我相信我会到南昌教一个学期。」
  「然后,我们回来结婚。」
  他双眼充满盼望。
  子翔又回得现实世界来,她轻轻说:「我是孤儿,身上有不为人知的遗传因子,也许到了三十岁,我的癫癎症就发作。」
  林斯微笑,「我愿意冒险。」
  「你的子女也会受害。」
  「我不认为如此,人生怎可精算,不过是聆听你的心行事。」
  这时,门一响,容太太回来了,手上拎看大包小包,「子翔,来看新衣。」
  到了今日,养母仍然当幼儿般爱惜她,亲手替她置衣裳,子翔忽然哭了。
  容太太走近,「子翔,怎么啦?」
  林斯笑说:「下棋输了便哭。」
  容太太嗔道:「你要次次让子翔赢呀。」
  「是我该死,现在我懂了。」
  子翔破涕为笑,穿上新衣,陪父母亲吃饭。
  容先生这样对林斯说:「我是否给孩子太多自由?可能是,但子女应有发展个性空间,子翔随时可来公司帮我。」
  子翔吃了很多,但是觉得食物不大消化,搁在胃中,有点疲倦。
  她想早点回去休息。
  林斯送子翔回去就走了。
  他留下诸村第一中学的资料给她慢慢研究。
  子翔辗转反侧,感觉像是站在一道玻璃门外,进不去,可以看到室内有人谈笑甚欢,开心投契,但是没有人理会门外的她,她在门外呆视,份外凄清。
  这就是孤儿的感觉。
  比较幸运的是,在孩提时期,她不知道自己是个孤儿。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门。
  子翔刚梳洗完毕在读早报,她起身去开门。
  一看见门外站着个高大的陌生人,立刻警惕地拍上门,「找谁?」
  「是我,子翔。」
  「你是谁?」
  「子翔,是苏坤活。」
  子翔心中叫「不」,再次把门打开,「师兄!」
  苏坤活脸上有明显的狰狞手术疤痕,他架着墨镜,身型魁梧,看上去真是又可怕又陌生,子翔心酸哽咽。
  「快请进来师兄。」
  苏坤活走进来,腿部有点拐,一看便知道伤处未愈。
  子翔连忙去做咖啡。
  「你怎么忽然来了。」
  「我去见过老友子翊,亲身道谢。」
  苏坤活脱下墨镜,左眼角有一道鲜红疤痕,有缝针痕迹,眼圈瘀肿未消。
  一双手上全是炙伤,像恐怖惊栗电影中化妆。
  在绑架期间,他吃尽苦头。
  子翔呆视一会儿,忽然说:「我有芝士菠菜牛角酥皮卷。」 
 

  
 

(23) 
 
  苏坤活笑,「取半打出来。」
  子翔替他把点心烤香取出,他边吃边谈。
  「从此我背着几个恩人。」
  「子翊出了钱,林斯出了力。」
  「还有你,子翔。」
  「我?我甚么也没做,你要是喜欢,随时欢迎来吃酥卷。」
  苏坤活笑了,但是嘴角一边神经受损,笑容扭曲,很是阴森,子翔别转面孔,不去看他。
  她又怕他多心,借故替他添咖啡。
  心里同自己说:容子翔,你怕他,你怎么会怕他?
  只听得苏坤活说:「多谢你照顾她们三母子。」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家人最危急之时,我却不在场。」
  「事情有时就这么凑巧,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乔舒亚手术后进展如何?」
  「经过测试,他第一次听到声音,进度理想。」
  子翔微笑,「他是个好孩子。」
  「伊莱贾体重已增加一倍,晚上睡得很好。」
  「你以后会家宅平安。」
  「谢谢你子翔。」
  子翔不再说话,双手搁在背后,微微笑。
  过一会,苏坤活道别。
  他来的时候好像有点寄望,故此走的时候略为失望。
  他出了门,子翔松口气,背脊与额角都冒出汗来。
  真危险,差些做了迭上门去的第三者。
  他受游击队绑架彷佛是救了她。
  子翔更觉得自己命好。
  她更衣出去跑步,在公园里接到子翊电话。
  「见到苏坤活了?」
  「他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阿苏很吃了一点苦,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对将来生命会有影响吗?」
  「看他自己了,他是一个坚毅的人,他不会叫我们失望,他将在新泽西定居教书。」
  「子翊,我也会去教书。」
  「你真烦,为甚么不与老爸合组容与容建筑事务所?」
  「想为贫童做些事。」
  「我很佩服你。」
  「子翊我爱煞你这大哥。」
  「子翔,很高兴认识你这个小妹。」
  子翔放好电话。
  公园长凳上坐着一个染金发的华裔年轻人,他朝子翔微笑,「去喝杯咖啡?」
  子翔凝视他,不出声。
  对方笑说:「不要太认真,我未必适合你,但约会无妨,聊聊天散散心,何乐不为,光天白日,何用担心。太紧张古板做人,失却乐趣。」
  子翔点点头,「你说得对。」
  「那么,我带你到日本漫画书店去喝咖啡。」
  子翔一本正经想一会儿,然后答:「不。」
  金发儿气馁,可是觉得子翔有趣,他也不想勉强她,「那店里有最新全套『E的故事』呵。」
  子翔一向对东洋次文化毫无兴趣,亦不是漫画迷,还是说:「不。」
  「你想到甚么地方去?」他摊摊手。
  子翔低下头,忽然说出心中话:「去寻找父母亲。」
  「他们在何方?」
  「不知道,」子翔抬起头看看天空,「也许已不在人世。」
  「你心事重重,可能需要的不止一杯咖啡。」
  他自内袋取出一小包香烟,「来,吸一支。」
  子翔还未作出适当反应,已有两名大汉自树丛扑出抓住那年轻人。
  其中一名宣读拘捕令:「庄尼陈,你藏有毒品作贩卖用途,现在逮捕你,你有权维持缄默——」警察把他拖走。
  另一个警察忠告子翔:「小姐,带眼识人。」
  子翔看得呆了,百忙中她轻轻说:「我说『不』。」
  那警察笑,「你做对了。」
  子翔喀然,好不容易有人向她搭讪,那人却是毒贩。
  她到附近商场买了一大桶叫石板街的巧克力冰淇淋,回到公寓,勺着吃,一边读林斯留下的资料。
  再过一天,子翔与父母一起乘飞机回到东方。
  容太太说:「不知多久没与子翔一起乘飞机。」
  容先生笑,「上一次还是陪她往加州迪斯尼乐园。」
  容太太想一想,「你说得对。」
  「忽然就长大了,摔甩父母,单独行动,通世界乱跑,去到尼泊尔卡曼都,阿尔及尔坦畿亚、巴西利马这种地方,吓坏人,一度想没收她护照。」
  子翔把头靠在父亲肩膀上不语。
  容太太问:「还记得迪土尼公园吗?」
  「有甚么印象?」
  子翔答:「游行队伍中有一条会走路的金门大桥,原来由两个穿唐装戴西瓜皮帽子的人扮成,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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