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若是整天你猜我,我怕你,总有一天会生了嫌忌。我们分开了十四天,不过能让你放下心结,再多十四天我也愿意。”
潘书听了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觉得他的每一个句话,都熨贴无比地钻进她的心里,比她自己能想到到的,说得出的都要合她的心。“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你离开我的那天我就原谅你了。死守着过去一点用处都没有,苦的只有自己。”她眼里是泪,脸上却是笑。
何谓拉长衣袖吸去她的泪,“都原谅了还不肯回来?让我一个人在上海吹冷风,你在这里晒太阳。真是最毒妇人心。”
“你会吹冷风?你公司的暖气比别的地方都高两度,我每次一去都要脱衣服。”
“我故意的。”何谓得意地说:“我就等你脱衣服给我看。”
潘书气得做势要打他。
何谓伸手捉住她手,说:“你肯给我打毛衣,我就知道你是原谅我了。我今天打开房门没看到你,以为你又跑了,等看到这件衣服,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又开玩笑说:“你的手段高超,这件衣服就是猪八戒试穿的珍珠衫,穿上去就脱不下来,越挣就越紧,会变成绳子捆住我。”
潘书扑嗤一声笑出来,“阿哥,你越来越长进了,红楼西游都看,你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学问?你这几年原来是躲到什么地方去读书去了?”
“胡说,我从不看红楼,这么娘娘腔的书怎么是我看的。你别诋毁我的人品。”何谓跟她胡扯。
“那你书架上的红楼放着干什么?”潘书笑问。
何谓说:“你不知道我们是乡下人洗脚上田开公司,当然要买上四大名著充门面,就等你来我家时好骗你上当。至于西游,那个是真的看得熟,我小时候就倒背如流,并且不是看的电视剧。”
“原著?”
“笑话,我怎么会去看原著,”咳嗽一声说:“当然是小人书。”
潘书笑得绝倒,又问:“那《死水微澜》呢?”
“那个是真的看的原著了,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何谓收起笑容说:“我担心我回到上海你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那我的一切心苦都是白搭。还好,你还是一个人。我其实觉得很奇怪,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没结婚呢?你身边的男人都没长眼睛吗?不过我得到的消息就比较伤我的心了,你的名声真的不太好。”
潘书瞪着他,面露不快,“你一个小流氓,敢说我的名声不好?”
何谓不理,接着说:“你的名字比较特殊,重名的人少,稍花些工夫一找就找到了。我不但查到了你在哪里工作,还查到了你上的哪所大学,做过些什么,交过几个男朋友。”一看她的脸色,忙说:“你别生气,我也是管不住自己。我查到你在大学参加过话剧社,排过几出戏。除了《死水微澜》还有《北京人》《雷雨》。那两出戏我知道,死不死水的我就没听说过了。我再查,才知道是一本小说,我就找了来看。你的生活多姿多彩,我总要知道一点才能和你说得上话。”
潘书被他深情感动,反过手去握住他的。
何谓却问:“怎么想起排这出戏的?又没什么名气,还不是剧本,花的工夫比别的都多。”
潘书笑一笑,说:“我们看了成都话剧院的这出方言话剧,觉得真是好,就弄来了本子,试着排。可惜不会说四川话,出来的效果一点不好,那次演出真是失败。不过你刚才说了一句四川话,倒是很像,你是怎么学的?”
何谓说:“我当兵的时候,排里有个人是四川人,我跟他学了几句。”
“你是怎么想起去当兵的?”潘书问。在调过情,吵过嘴,睡过觉,差一点点结了婚,又闹别扭,又和好……所有情人间做过的事都做完了之后,他们才想起来去了解对方的生活,成长的过程,虽然迟了些,有总比没有好。本来他们的开始就和别人不一样,过程前后颠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何谓嘿嘿一笑,说:“啊,这事又和你有关。好像我没有一件事和你没关系。”
潘书用筷子头敲敲他的碗,说:“别胡说,我早躲得影子都没有了,你要编也编得合理一点。”
何谓摇头笑道:“不骗你,是真的。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和人打架,打得我差点成了黑帮老大,我一想这事不好,还是赶紧脱身吧,去了白茅岭你就更加不会睬我了,然后就当兵去了。”
潘书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招来店主结了账,说:“我们回去吧。”
何谓揽着她的肩头,潘书搭着他的腰,两人像那两个有名的暹逻连体人一样的走在古镇窄窄的街道上,残月清风,深巷无人,此时此夜,心无纤尘。何谓轻声在她耳边说:“嗲妹妹,和我一起回上海。这里虽然好,不是我们的家。我知道你为了我带宋小姐来生我的气,要想好好的让我吃点苦头。我是做多错多,怎么都是错,你就不要再逼我一路错下去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饶了我好不好?”
潘书轻笑,“我还没开始呢,怎么你就求饶了?”
何谓说:“不要得寸进尺,你再作死作活的作,我就把你捆了打包,直接寄回去了。”
“你贩卖人口。”
“你罪大恶极。”
“你真无耻。”
“你真没良心。”
“良心几钿一斤?”
“斤斤计较,像是读过书的人说的话吗?”
“读书?什么书?”
“潘书。”
“何谓潘书?”
“嗲溜溜的就是潘书。”
第二十二章 眼儿媚
宋小婵在束河住了三天,除来的那天外,此后几天她都不再提要潘书回公司的事,每天只是带了卓越兄弟到附近游玩,在客栈里就和他们唱儿歌,背唐诗。卓越兄弟疯闹痴笑,跑跳缠磨,耳朵都要被他们吵聋了,头也吵得生痛,宋小婵只是好脾气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拦不管,等他们疯够了,没力气了,靠着她东倒西歪地睡下,再一个一个抱上床睡觉。
她从不高声,也不喝斥,偶尔拍几下手,示意他们吃饭喝水什么的,两兄弟听见她拍手,就乖乖听话,按指令行事。潘书对这个女子的敬意越来越大,她好像看到了当小学老师的妈妈,对班级里的顽皮孩子也是这样指挥若定。当年她妈妈也是一个人把她带大,如今这个小女子也要一个人把两个儿子带大。男人做孽,女人受苦。潘书算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瘦了。有两个三岁的儿子,谁能胖得起来,才奇怪了。
饶是这样,潘书还在犹豫要不要回陈氏公司。上海是要回的,她和何谓已经有了默契,但要不要去陈氏,还是真的呆在家里,她还拿不定主意。在闲散了这一个月后,再想起上班这件事,居然成了畏途了。她不想再和外头的瘟生们打交道,不想去设计院、规划局、城建办、卫生局、气象局、房地局、监工局、消防局、环保局……一个又一个机关机构去磨,一个又一个橡皮图章去敲,一顿又一顿的酒桌饭局,秃顶啤酒肚的男人,莺莺燕燕的小姐吧女……
她在何谓第一次向她求婚,甚至还没有想过她会结婚的时候,就提过一个要求:要何谓每天晚上回家吃饭。当时她只是脱口而出,现在回想起来,这却是她一生焦灼的直接反映。没经过思考,没仔细掂量,她下意识把这个当成婚姻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经过小时候父亲一去几天不回,以及从此抛妻弃子的伤害后,她一生最大的梦想原来就是一家人能天天在一起吃晚饭。这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家庭最简单最基本、最充满希望,最宽容最低下,同时也是最严苛的一个要求。
要有多少的爱,才能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家人做每一顿晚饭?要有多少的爱,才能让一个男人推掉所有的应酬,回到他本来应该在的地方?这么简单的要求已经成了奢望了吗?
她不敢保证何谓能做到,一但去经营陈氏,自己能不能做到,都会是个问题。如果两个人都忙,怎么呵护婚姻,养育宝宝?她和卓越兄弟玩得越久,当母亲的愿望就越强烈。她知道她的生理时钟已经在提醒她,基因开始振荡,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妈妈和管理一个公司,怎么能同时都做得好?
她问何谓:“你是真的想让我去陈氏?以前你不是要我辞职的吗?怎么又变了?”
何谓说:“那是以前,你在陈氏做一个小职员,累嘛累死,还要被男人乱看。现在你是自己做老板,用不着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你看我,不是放手让下头的人去做,自己爱上哪里上哪里?我要你回去,是想让你负起责任来。一个人要有责任感,才可以让人放心。我要不是把你当成我的责任,我们能有今天?”
“我要是忙起来,就顾不上我们了。你请宋小姐来,手段是辣的,主意是妙的,这个点子一出,已经有了结论:我输定了。你知道我知道,包括宋小姐都知道,我是一个心肠软的人,不可能看着两个孩子不管。”
这时两人坐在露台的躺椅上,潘书打着毛衣,何谓反倒躺着,晒着太阳,拿着线团玩无聊地问:“你又在打什么?不会歇歇?”
潘书说:“给我自己结一件开襟长外套,开春就好穿了。后果你考虑过没有?我要是出手为他们做事,就没法兼顾我们的孩子了。”
何谓反问她:“就算我没有这么做,你真的会袖手旁观?你是一个冷心冷肠的人吗?除夕那天你就担心过他们,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他们的姐姐。我相信你见了孩子会心软,但即使没有这两个孩子,你们公司一百多人,你就甩手不管了?我不过是帮你快点下决心而已。也给你搬张梯子,好让你有里有面地下楼。将来烦起来,你尽可以拧着我的耳朵说:都是你,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潘书真的拧着他的耳朵说:“都是你,我只找你算账。前面你答对了,后一个问题呢?”
何谓笑说:“我相信凭我们两个的能力,这不会成为一个问题。人手要是不够,多请两个阿姨就是了。半夜那一顿奶我来喂,你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书,你别忘了,你是老板,我是老板,我们两个要是想带着孩子去办公,没人敢说话,你难道怕人炒你鱿鱼?”
“好像就没有让你觉得难的事?”潘书放开手,拾起毛衣来打。
“有,怎么没有?”何谓拿起线团帮她放线,“把你追到手,是我这辈子最难办到的事。”
“这样你才知道要珍惜。”潘书丢个媚眼过去。
何谓伸手捂住她眼睛,说道:“不许大白天的乱抛媚眼,也不知道会被哪个不相干的人捡了去。”
“夜里厢墨墨黑,侬叫我俏媚眼丢给啥人看?”潘书接口说,“不是浪费吗?”
何谓还没回答,就听有人哈哈哈哈笑个不停,笑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上楼来。
潘书骂道:“非礼勿视,非礼不听。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你笑个什么?十三点腔调,快点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赵薇薇露了露脸,说:“那是可以看了?那我上来了?”旋风般的卷到两人面前,看了看何谓,“切”了一声,失望地说:“我当是哪个何先生,原来就是东林的何总。这有啥好瞒的?是个人都知道了。我们办公室的女孩子都在说,潘小姐把东林何总吃得死死的,就看什么时候宣布了。”
潘书吓一跳,问:“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薇薇挤过去坐下说:“我当你躲到这里来,是又换了个人,才不愿意说的。谁知还是他,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我们甚至打了赌,赌你什么时候会结婚。”转头向何谓说:“何总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叫赵薇薇。年前在你那里开年会,我不是问你要过名片吗?何总推说正好发完了,就是不肯给我。”
何谓忙说:“是真的发完了。赵小姐你好,又见面了。”
潘书嗔道:“你问他要名片做什么?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打赌的,是怎么回事?”
赵薇薇哈哈大笑,“你急什么?我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梅花阁,想借他的地方请朋友吃饭,拿了何总的名片,好磨着下头的人打折。你当我是看中了何总?我们都知道何总是你潘小姐的。”
潘书用竹针敲她一下,笑骂道:“又胡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你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件事。”眼风瞟一瞟,眉梢眼角都是风情。
赵薇薇抓住她肩膀,摇着她说:“瞧,瞧,瞧,就是这样。每次你们在一起说话,你都是这样,骨头轻得来没四两重,还敢说没有什么?旁边的人谁看不出来?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潘书瞪着她,“没有吧?我对谁都是这样的,你不是说我会放电吗?我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没有对他另眼相看过。”问何谓说:“你觉得我对你青眼有加吗?”
何谓起身离开,冷冰冰地说:“我是乡下人,不懂什么是青眼有加。”
潘书愕然,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生气,因为她说对谁都这样,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没有对他另眼相看,也没有青眼有加。她看着何谓,第一次发现他是真的在生她的气。两人真真假假不知拌过多少次嘴,每次何谓都会先来哄她高兴,这还是第一次给她看脸色,而且还是在旁人面前。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一时都不说话。
赵薇薇看了笑得前仰后合,咕咚一声摔到在地上,见没人拉她,拍拍裤子自己爬起来,叫道:“章正,快来,我闯祸了。”
章正脚步咚咚地走上露台,背上爬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把卓越兄弟搬运上来,笑说:“闯什么祸了?哟,何先生来了,来接何太太回去?”
何谓客气地和章正打招呼,把他背上的不知是卓还是越抱下来,伸手和他握一握,说:“章先生,听说你结婚了,恭喜恭喜。”
章正笑说:“同喜同喜,你们不也是在蜜月中吗?薇薇和何太太是好朋友,难得我们四个能聚在一起,一会儿一起喝酒如何?”
何谓说好,又问:“小凉山风景好不好?”两个男人抱着两个男孩子坐到一边去聊去了,四个男人成了个小团体。
赵薇薇挨着潘书坐下,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