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我才没休息多久,宫中女御来通知我,贵妃娘娘要我陪她听经讲禅。
我看裴奎砾也没多少笃信佛理,到了寺院,就由着单兰环和众命妇自行理佛参禅,自己和众百官拜过正殿宝像之后,就和男人们不知道在干什么了,根本没听讲经的兴趣,只有内外命妇们陪着笃信佛教的单兰环在庙里转悠。
内殿首座一直陪着单兰环,我本借着午休溜出来偷懒,没想到还是被她给记起。
匆忙间带起头面,盥洗更衣,出精舍往中殿赶。
精舍僻静,这天下第一王寺为迎接皇帝后妃当朝显贵,早已将所有闲杂人等阻于寺外,各殿均由皇庭内卫府和京畿禁卫关防理监司的司鉴校尉将军领一众人等团团包围,各殿各台均有监守。
只有这精舍内算是清净地,也没有奢华的摆设,只是对皇室贵族客气些,给了单独的居室,毕竟是佛门之地,再怎么为皇家所持,也要保持一份清净地的境界,所以,除了香烟袅绕,梵音不绝外,倒还真是修竹掩映,一派清为。
跨出独院的精舍,站在修茂青翠的竹林前轻嘘口气,没有吃东西,依然还是觉得涨满,头上没有因为短暂的休息而缓解沉重,可惜不能甩开这精美却繁缛的东西,就像甩不开我现在的身份一样。
我刚要迈步,眼一花,却站定个人在面前,吓了我一跳,也吓了后面如氲一跳。
可是我们都没有叫出声,虽然守卫就在舍外,可是,眼前的,是我们都认识的人,殷楚雷!
我有一瞬间的怔忪,可是很快意识到什么,低了头就要拜伏:“见过殷太子殿下!”
殷楚雷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也不顾那钳制的手有多么的用力,只一味用他魔魅的豹睛映着潋潋的阳光注视着我,似乎要把我戳出个洞来。
风过修竹,发出簇簇声响,合着遥远隐约的钟磬,将这个无上清净的地界修饰出一股悠远畅想,但是眼前的人,却在青山绿竹里,显露出他一直掩藏的觊觎窥视,毫不掩饰的炽烈在安静里得到最大的释放,如同狩猎的云豹虎狮,已经没有任何遮掩。
我下意识要退后,对于这个越来越具有威慑力和占有欲的男人,我潜意识里只想逃避,可是,没想到,我以为远离了,却又被掌控。
“殿下!”我痛极低呼,又不敢太大声,怕被外面的人发现。
殷楚雷肆意俊美的脸在丝缕透过叶脉间隙的阳光下,幻惑出阴阳不定的靡彩,琥珀的眼动了动,一抹透着雷霆闪电的威严冷冷射向如氲:“本殿要同公主说话,去一边守着!”
他的语调透着森冷威吓,他的眼深沉如海,他俾睨捭阖的气势都不是如氲敢反对的,她只有默默退远,走到竹林沿口,背对着我们。
一等如氲走远,殷楚雷浑身散发出压抑许久的张扬,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抱,用强而浑厚的胸膛拥住我,“静儿,可让我想很久了!”他发出久久满足的叹息,带着雄浑有力的气息,将我紧紧圈住。
这个极其强势又极其温柔的怀抱却让我吓得不轻,在野外也好,山寨也罢,至少,他还谨守礼节,可是此时,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却赤 裸裸毫不掩饰,这是什么地方,他又是怎么想的?
我极力挣扎,意图挣开他的钳制,这里可是汗爻的地方,他还是堂堂殷觞太子,他疯了么。
“殿下,请放开我,请注意您的身份!”我挣扎无果,只有轻喝。
殷楚雷毫不在意,只隔着胸膛发出肆意的笑来:“静儿什么时候在意起身份了?野林子里,你可从没在乎过身份不是么!”
我大恼,恨恨道:“殿下,你是殷觞太子,我是汗爻公主,卓骁的妻子,请殿下自重!”
拥着我的手臂松了下,我立刻趁机挣脱出来,倒退了步想要脱离他的桎梏,然而只见殷楚雷脸色如同乌云吞吐,阴霾雷霆,森森威慑的眼里,如同冰凌刀剑,剐人生疼。
他不肯放开我的手臂,攥紧了瞪着我,四周修竹无风自动,张扬起他锈着太子九章纹红裳绛纱袍的衣角,恣肆飞扬,却气势雄浑。
我皱下眉,不适和不耐让我无法冷静面对这个帝王之气彰显的男人,回瞪着他,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又来干什么?
“殿下,贵妃娘娘要本宫去聆听佛理,如果没什么事,请容许本宫告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回来一样,不过我知道他不做没目的的事,所以,我不关心他要做什么,但我不想被他制约我的自由。
殷楚雷和我拉锯了会,却又突然朝我笑了下,他琉璃张扬的眼里如同波澜壮阔的海洋,在涌动中渐渐平静,但暗流不灭,只是松了松手,站直他挺拔威武的身子,道:“多日不见,静儿是越发动人了,只是脾气倒见长啊!”
我愣了下,对他突然变化的态度有些不适应,看他如同玩弄脚下猎物般的从容淡定在他邪魅诱惑的狂放里越发不可捉摸,反倒让我更加不安,头也越发沉,胃更涨了。
“不敢,殿下见笑了!”他不咄咄逼人,我也不敢太放肆:“殿下没什么事,本宫要去见娘娘了!”
见我要走,他却没让开,带着一丝玩味,眼神低垂,瞄到我隆起的假肚子,皱皱眉:“静儿还没解决这问题么?寒羽什么时候这么拖沓了?”
我不出声,他却看看我,越发显得从容随意,反倒显出慵懒来:“静儿一会儿可别太近那单娘娘,她身边有的是侍从,别去挤那茬,知道么?”
他的语调带着随意,却又透着警告,语焉不祥,神色阴晴难定,我听得如坠雾里,却看到他再次朝我微微一笑:“静儿可要小心些,日后本殿可还要想多多与静儿见面呢!”
我不及多想,他已然身影一晃,如同来时那样,没影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早没他身影的半空,疑惑,他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他最后那些话话里有话,而他那张脸上所流露出来的誓在必得又让我感到极其不安。
“公主!”如氲在一边不安地看着我,满脸忧虑,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我叹口气,道:“走吧,别让娘娘等急了。”总不能为这么个莫名冒出来太子误了行程吧。
扶住如氲的手,我勉力镇定,穿过竹林,过了青石小路,进入梵音袅绕,旗幡飘荡的中殿。
“启荣来了!”单兰环依然那么超然高贵,因为怀孕而整个人显现出与以往不一样的气质来,略略丰润的脸带上了红润,彰显出一种富态,原来清冷如仙的飘渺终于踏上人世的红尘,沾染人间的羁绊。
只是这样,单兰环显得更美了,美得富态,带着一种母性的光辉,她身边围着很多人,宫中的女御,尚宫,太医,各级命妇,皇帝把所有的人派了围着单兰环转,几乎是把她给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单兰环挪动笨拙的身子迎上我,带着一脸温润的笑,挽上我的胳膊。
这次看到她,她眼里似乎没有以前那种缠绵悱恻的幽怨难解,明眸善睐在动静之间透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光华,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这个女人,如同昭华正茂的牡丹,绽放出极至的动容来。
是什么令她如此明朗极艳起来?我从她眼里看不到以前的哀怨,而是种挣脱束缚的海阔天空,这就是母亲的变化么?真是太大了。
“启容总是窝在侯府,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今日出来了,怎还是窝在屋里,可不要憋出病来!”单兰环拉着我看了看:“恩,倒还好,侯府还养人,看着水灵了不少!你们看呢?”
一边的几个陪着的官宦命妇掩了嘴笑笑,不管是不是真心,都跟着应和着。
“就是啊,有咱们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宠着,那能差么,以臣妇看那,公主红光满面,日后,定能给咱侯爷生个大胖儿子!”一个富态臃肿的中年妇人忙不迭道。
“就是就是,公主肚大幅圆,定是个男娃,日后定又是我汗爻一员栋梁!”有人跟着谄媚。
要知道我肚子里的只是个枕头,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说。
八十三 落胎
“就是公主身子骨我看弱了些,怕是侯爷这几日辛苦,一边要朝会,一边还要照顾公主,我看实在是不容易!”这个说话的有些奇怪,好像话里有话。
“看王夫人说的,侯爷府上不是还有那么多人的,公主,您有时候也别太操劳了,该让她们做的还是要做,怎能让这些个人白住着侯府不出力呢!”
我看看这个富贵堂皇的妇人,看品级大概也是个一品大员的妻子,只是看着我说话的样子带了些不一样的调调。
“朱夫人这话可不对呢,谁不知道现在卓侯爷宠着公主那是出了名的?咱汗爻的君臣可是都出了名的多情,您说是不是,娘娘?”一个年岁稍大点的女人似笑非笑的接口:“朱夫人可是也要劝陛下去别的宫里多走走?”
下面又是一阵有心没心的笑。只是那个朱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了。
我拙于言辞,只好敛衽要给单兰环行礼,早被她拉住了道:“好了,自家人就不要这虚礼了,启荣也是身子重的,以后都不必行什么礼,来,咱们去听弘远大师讲经。”
弘远大师是大宏图寺的首座高僧,他的讲经是最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庶人白丁欢迎的,今日独为单兰环开了一课,也是看在当朝皇帝的面子,所以,笃信佛理的单兰环是满面幸喜,下面各位贵妇也是个个用心。
可是,我不太懂深奥的佛理,尤其在弥漫香雾和充斥各色人等的地方,我身上沉重的枷锁让我难受,时不时射来的各色眼光又让我坐立不安。
好容易熬到讲经结束,还不到回宫的时候,好兴致的单兰环拉着我要游历寺庙的后山几重殿阁,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再次伴随着这位最尊贵的人开始游历大宏图寺。
说实话,这号称炫潢大陆南国第一大寺的景观和规模都是首屈一指的,有皇室的支持,香火从不缺少,再加上有这世界佛真身舍利藏于地宫,使得此宫远近闻名,中外驰誉。
这个百年古刹带着岁月的班驳,却依然恢弘大气,远倚的鹿鸣山苍黄绵延,山势不高却如镶嵌在天地间一条玉带,时值冬季,山头映雪,黄绿杂白,色彩缤纷。
寺庙殿阁金碧辉煌,廊柱藻井雕花繁复,佛像高大沉浑,每一个殿阁内的宝像均是巍峨雄浑,纯以游玩的角度来说,确实是不错的胜地。
只是,我穿着品服大装,头上珠翠环绕,足有十斤的头面如泰山压顶,我还要时不时面对身边各位高官命妇夹枪带棒的话语,实在令人不胜其烦。
我艰难抬动我酸涩的脚,微扭沉甸甸的脖子,其实此行对真正身怀六甲的单兰环还是相当照顾的,每走过一殿都会歇息一会,可是,寺院由山下往山上建,一路往上走,我依然觉得难受。
终于,单兰环大概也觉得累了,从只走了一半的路退了回去,沿来时的路往山下走,早有太监准备了步辇,说是陛下吩咐的,卓侯爷也请了份,给贵妃和我各一份,抬着下山。
这样,又是多少人看着我和单兰环,神色各异。
步辇抬到正大殿门口,才撤了,单兰环决定再去正殿最后参拜一下释迦牟尼佛像后起驾回宫。
所有人再次对着大雄宝殿上俯视芸芸众生像的佛祖三叩九拜后,又簇拥着往外走,日已西斜,照着皇家礼仪的走路速度,是该回去了,不然就要到晚上才能回到家了。
远处,各大官小吏簇拥着黄澄澄的魁梧皇帝,一众人里,最醒目的依然是我的夫君卓骁,当然,还有扮演着卑微谦恭的殷楚雷,他的外表,依然是俊美无俦的。
在大殿高台之上看下面远远立着的皇家大驾和一众人等,我还没来得及感慨人果然是多,就听见下面突然躁动了起来。
“护驾!护驾!有刺客!”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大喊,顿时各色旗帜飘舞凌乱,东倒西歪,刀剑晃眼,人声鼎沸起来。
在一片混乱不堪的色彩中,只见到数个黑影如同不和谐的音谱,在中间跃动。
我身边有个女人顿时发出尖叫声,我的左手被一边的单兰环一把抓住,她脸色苍白地望向下方,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焦虑忧愁恐惧不安,在她绝色的脸上浮现,也不知道她在担心谁,只是她紧抓的手让我生疼起来。
我刚想安慰她,身边却有人拽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公主,您让让,让奴婢照顾娘娘!”
我抬眼看面前这人,一脸冷漠,一付宫中女官打扮,毫无表情的脸看起来特别深沉。
也对,我是不该挤在这里,我刚侧头想去对单兰环说让她放开我好让人带她退后些,却在扭头的一瞬间看到她右侧所有人都在张望下面的混乱时,却有一个人在看着我们这个方向。
而那张年轻的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可怕扭曲的仇恨。
有一道寒芒刹那间高高举起!
在经历过数次急变的我几乎有了种对危险异乎寻常的本能反应,我猛地挣开两边被抓住的手,迎着寒光冲了上去,将那双握着寒芒利刃的手牢牢高抵在了半空中。
伴随着一个凄厉尖锐的叫喊:“我要杀了你这个妖妃,还我爹爹命来!”那手的主人几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和我拉锯,我只有用最大的气力和她对抗。
身边顿时更乱做一团,尖锐的叫声伴随的女人们与生俱来的高音将整个寺院上空拢在一片高音波里,一群养尊处优贯了的女人们混乱中只会互相推委,四散奔逃,远离我和杀手,反倒将我身边空出一大快空地来。而内卫围在外围,此时却挤不进来。
面对着混乱,我的大脑反而冷静下来,我一面抵住那个疯狂女人的压势,一面大喝:“快保护娘娘走!”
一团人里终有人开始清醒,将摇摇欲坠的单兰环团团围住往边上护,只听到她依然在微弱的呼叫:“公主,公主!”
我一脚揣向那个女人,与她一起倒在地上,扭成一团,我身上繁缛的衣饰和帛带成了我巨大的拌脚石,我根本无法施展开手脚,可是我又无法放开手,对方用了平生力气和我扭打,她眼看刺不到单兰环更加疯狂,灰沉沉不成人样的脸突然对我狰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