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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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玩意-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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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的恐怕不只他一个人?〃
  我摇摇手,〃大哥,请求你。〃
  林自亮不忿地走开。
  我向国香道歉,〃对不起。〃
  她坐下来,〃他说得对,是我不好,我应叫你走开,或是干脆与你私奔。〃
  我兴奋,〃你肯吗,说你肯。〃
  〃召警抓你走,似乎太过分了。〃
  〃不,私奔。〃
  〃林自明,请代我设想,叫我如何离开施?〃
  〃站起来开步走,〃我焦急说,〃最容易不过。〃
  〃他是我女儿的父亲。〃
  〃这是事实,路人皆知。〃
  〃你应当为我设想。〃
  我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根本不是女人说的话,这种自私自大的对白往往由有妇之夫对无知少女说出,好让她们盲目牺牲到底。
  我瞪着国香,是,她的确对我有感情,看得出她不舍得,但家庭对她更重要。
  心都冷了,盛国香并不是苦闷而成熟兼向往浪漫华丽感情生活的少妇,看来第三者注定要血本无归。
  没料到她却轻声说:〃第一眼看见你,至为震惊,好像是,真不懂得形容,还记得你穿的衣服呢,可见印象多深:那么热的天气,一整套淡黄色的西服,皱皱的,充满夏日不经意懒洋洋风情,脸上一下巴的胡髭茬……〃她低下头,〃英俊得没有女人见了不打个突吧。〃
  听她的赞美,身子像是渐渐往上升,像氢气球,头轻轻触到天花板,躯体微微摇晃,说不出的适意,原谅一切。
  她说下去:〃人类都为美丽的人与事吸引,不能自己,我当然不能例外,记得第一次潜下水用紫外光观察水母,真正心向往之一一〃
  我抗议:〃我不是水母。〃
  她歉意地牵动嘴角。
  叫国香这样长篇大论地诉说心中感情,已经大不容易。
  房门口传来大哥冷冷的声音:〃医生来了,〃她转过头,〃施太太,你请回吧。〃
  这个煞风景的杀千刀。
  他把国香送走。
  医生替我料理完毕,也告辞。
  林自亮坐在我面前,〃小老弟,咱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朋友妻,不可窥。〃
  〃老施不是我的朋友。〃
  〃你们是不会有幸福的。〃
  〃我追求的,并非幸福。〃
  林自亮长长叹口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家来撬你老婆,你有什么感想?〃
  〃学艺不精。〃
  〃林自明,你几时变成这样子。〃
  自从看到盛国香。
  从小是任性的,喜欢与哥哥争,一张双层床,都要霸着睡上格,他总是相让,一点小事都如此,何况是喜欢的人。
  〃外头还有很多好女孩。〃
  我别过脸,不去理他。
  足踝不过是外伤,敷了药不碍事。
  成日把腿搁在茶几上读她所写的报告,看得会背,成为半个专家。
  苏倩丽来看我,打扮诡丽。
  她穿一身蝉翼乔琪纱旗袍,领子奇高,看得出里面衬着闪亮的硬尼龙底,袍身没有夹里,另加条开叉衬裙,低低大圆领,没有露出什么,已叫人心跳,真正的性感,同肉是毫无关系的。
  苏苏哪里弄来这样的衣裳。
  他说:〃这是一套戏服,我们在拍五十年代的爱情故事。〃
  〃是否缠绵?〃
  〃有点滑稽,他一定要爱她,她受惊,两人阴差阳错,没有团圆。〃
  我听了却震动了,低头沉吟不已。
  〃你喜欢这袭衣服?〃
  我点点头。
  如果穿在国香身上,会令我昏死过去。国香那不经意的妩媚,包装在这种销魂的装束中,如虎添翼。
  想起问:〃你怎知我动弹不得?〃
  〃令兄说的。叫我来陪你散散闷。〃
  又是林自亮的好意,他自身难保,还狗拿耗于。
  苏苏脚上是一双半高跟透空鞋,老施这导演也真考究,对服装好不认真。
  他不是一个浅薄的人,叫我担心。
  〃反正打灯需时,我偷出来一会儿。〃
  〃你还是回去吧,主帅发起脾气来不好。〃
  〃施很有涵养,不摆架子不乱骂人,大家都尊重他。〃
  是个好人,更加难搞,不易讨好。
  多么希望他没教养,打老婆,兼夹潦倒不堪,那才容易乘人之危。
  卑鄙无耻的我叹息一声。
  苏苏说:〃我要走了。〃
  她腕上戴一只小小镶钻金表,她看了看时间,然后说时迟,那时快,俯身过来,吻在我唇上。
  她的嘴丰满柔软,轻巧地一印,原本大方而热情的一吻,落在我这个猥琐的人身上,又暗暗引起遐思:这为什么不是盛国香。
  苏倩丽笑,〃下次再来。〃
  我黯然,可人儿向我表示好感,却不能接受,因为心中没有空档。
  难怪大哥自齿缝迸出一个〃贱〃字。
  这个字,以前仿佛也是女性专用的,男人可以坏可以臭可以烂可以脏,但贱?
  还没来得及抗议,小施峰代表母亲来看我。
  这小小的大女子来加速我的灭亡。
  她穿着海军装,十分英俊,看得出不出五年,也是位男人杀手。
  当下她向林自亮说:〃请给我一杯可乐加冰。〃语气充满礼貌的优越,然后一本正经转过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自亮遇着定头货,啼笑皆非地去做饮料。
  书房只剩我同她两人。
  她趋向我脸畔,瞪着我。
  我略觉不安。
  施峰清晰地说:〃我父亲会杀死你。〃
  〃杀我?〃
  〃是。〃
  〃为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追求我母亲。〃
  〃施峰,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尚未成年,不会明白。〃
  〃我很明白,你要抢走我母亲。〃
  我心虚。
  〃我将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答应我不再见她,我就不告诉父亲。〃
  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她澄清的大眼眨也不眨,看得我心中发毛,在她瞳孔中,可以看到我缩小变形丑陋的影子。
  〃你好好考虑。〃
  我辩说:〃如果她也爱我,你们阻止不了。〃
  施峰鄙夷地说:〃她怎么会爱你,她过一日就要出门,要去好几个礼拜,她巴不得离开你。〃
  我抬起头,国香没有向我说起,我仍是外人。
  当时我按下情绪,朝小女孩反击:〃施峰,你这种脾气不改,当心嫁不出去。〃
  〃咄,我长得好看,又肯苦干,你少替我担心这个问题。〃
  她一甩头,神采飞扬,薄薄的嘴似足国香,双目斜斜看着我,充满揶揄,青出于蓝,青胜于蓝,国香不敢这样对我。
  我暗暗庆幸自己不是施峰那个朝代的男人,不用受虐待吃苦头。
  此刻虽然也不能算是男性的全盛黄金时代,到底皇朝还没有垮,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可是再迟多十几年,就不能担保了。
  我不得不承认打败仗。
  〃你是几时知道的?〃
  施峰冷笑一声,〃整条玫瑰径的人都知道了。〃
  〃对不起。〃
  〃那日你们所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正在楼下书房查字典。〃
  〃我们……不再是朋友?〃
  施峰说:〃你是我天字第一号敌人。〃
  〃今天是你母亲叫你来的?〃
  〃当然不是。〃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她来下哀的美敦书。
  〃施峰,你是喜欢我的。〃
  〃不,现在不了。〃
  她说完她要说的话,蹦紧面孔走了。
  我不顾一切,匆匆赶到大学,蹩着脚,坐在实验室一直等。
  国香在开会,我痴痴坐着等候。
  个多钟头后她才散会出来,一见到她我便颤声问:〃你要出门?〃
  她伸手碰一碰我脸颊,点点头。
  〃你到底想避开谁?〃
  她轻轻说:〃是公事,已计划良久,非去不可。〃
  〃躲开施抑或是我?〃
  〃两者都是。〃她很坦白。
  〃无论你到什么地方,我跟着去。〃
  我抓住她的手臂,使劲摇两下。
  她的助手推门进来,我连忙松手。
  陌生人一出去,我又紧紧逼她,〃告诉我,说,一走就可以解决问题?〃
  国香似身不由主,终于回答:〃我去的地方你去不得。〃
  〃你倒说说看。〃
  〃比基尼环状珊瑚岛。〃
  〃哼,原来是度假胜地。〃
  〃你错了。〃
  〃我知道,是因为你要同他一起去。〃
  〃他从来不跟我出差,他信任我。〃国香说,〃也许待我返来,你已找到女伴,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你真相信事情可以如此完美解决?〃
  国香抬起头来,〃不,我不。〃
  我心略略舒畅。
  〃那么让我们一起到珊瑚岛去,我不会妨碍你工作。〃
  〃那地方曾是核爆试验场,辐射性极高,并无客机航驶,也没有酒店,礁湖中的鱼,吃了污染的微生物,整条鱼身发亮如灯泡,对我来说,是采摘活标本胜地,受到邀请,是一种荣幸,但那不是度假地。〃
  〃我要同你在一起。〃
  〃你不是已有苏倩丽?〃
  我一呆。
  〃她适合你,既有时间,又有自由,我两者都欠奉,〃她耸耸肩,〃我完全妒忌了,她是那种可以错了又错的女子,而旁人又会原谅她。〃
  我急急分辩:〃她在我心中一点儿分量都没有。〃
  〃她对我丈夫,也曾经虎视眈眈。〃国香说,〃我们不是朋友。〃
  我看着国香,〃忘记她,我们才重要。〃
  她温柔地问:〃你是否我克星?〃
  国香决定带我去,当我是助手。
  林自亮大惊失色,他说:〃你最好读一读资料。〃
  他往图书馆借来一大叠书报杂志。
  〃我不怕。〃
  〃值得吗,为什么不到巴黎去,或是罗马,那个珊瑚岛自四九年至五八年经过二十三次核爆,岛上泥土中充满铯一三七,染污壳类以及海水,人迹不到,只有疯狂科学家才把那处当花园逛。〃
  〃核爆距离今日已有数十年。〃
  〃老弟,你太无知,辐射物质铯一三七的半生命期是三十年,那意思是,隔了三十年,它的一半能量仍然存在,再隔三十年,仍有四分一存在,换句话说,九十年后才降至安全度,而钸更加恐怖,要待二万四千三百六十年后,它的能量才会消失一半,〃林自亮合上书,〃核辐射一经泄漏,万劫不复。〃
  没想到他如此博学多才。
  没想到盛国香如此无惧。
  〃她可以去的话,我也可以。〃
  〃她有经验,你没有。〃林自亮语带双关。
  〃我已决定。〃
  〃她丈大会砍死你。〃
  〃我不认为如此,这是一个文明的社会。〃
  〃你太乐观了。〃
  〃海伦呢?〃
  如果海伦在他身边,他一定不会有时间多管闲事。
  我伸手推开面前的资料课本。
  〃岛民逐一患白血病,证实由辐射引起,泥土上无论种植什么,都含辐射元素,那是一座死亡岛屿。〃
  我心意已定。
  〃你这个罗曼蒂克的傻子。〃大哥说,〃十年后你倘若患了肺癌,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会融成一堆脓血,面孔变得似科学怪人,真痛快,那时盛国香才懂得我对她的爱。
  林自亮递给我一杯自制冰冻木瓜牛乳。
  我一喝而尽,笑谈渴饮匈奴血,去就去吧,风萧萧兮易水寒,自古不知多少仗是为女性而打,我不会寂寞。
  〃林自明,别疯了。〃
  我不响。
  〃你以为她会对你认真?她不过是玩弄你。〃
  林自亮苦口婆心,就算母亲在生,也不会比他更老土,会不会是核辐射转变了人体内的荷尔蒙,以致男人越来越婆妈?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盛国香。〃
  〃你不必勉强,倘若两兄弟同时爱上有夫之妇,场面肯定悲壮过六国大封相。〃
  〃我们无话可说了。〃
  〃为什么不说说海伦呢,你知道她在何方?〃
  国香告诉我,我们将由夏威夷群岛转军用水上飞机往珊瑚岛,一行共十多位生态生物学学者。
  她兴奋得似一个小孩子获得心爱的礼物。
  颇令人心寒,我排第几?
  事业、家庭,什么时候才轮到黑市情人?
  我在读一篇小说:少女苦候她的有妇之夫八年,时日飞快,她已成少妇,他仍没有诚意的表示,他永远不会离婚,他喜欢奔走于妻子及情人之间,显示忙碌热闹,他是最重要的一个人,两边都来不及地讨好他……
  这并不是新鲜的陷阱,但我们都希望有奇迹出现。
  小说的结局很幽默,十二年后他的妻子因病逝世,他俩终于结合,她却找到新欢,比她小好几岁的一个运动员,年轻人要求她离婚,她才不肯呢,她现在要好好享受,过去爱得太苦太干,好不容易轮到她,有风,她要驶尽帆。
  故事就如此告终。
  看得我心惊肉跳。
  既然她肯携我一起同往,我应当心满意足。
  日子爬得像蜗牛,他们老说,快活不知时日过,那么此刻的我,到底是开心抑或不开心,为什么这个暑假漫漫长,永无终期?
  国香出发前准备功夫多得不得了,会议冗长,我只得在家静坐,寄望荒岛十日游。
  届时穿着沙龙布,遮住棕色身段最重要的几处,在傍晚,鹅黄夹紫蓝的天空下漫步沙滩,抬起响螺,听海浪声。
  在这之前,我不便骚扰她,像一切情人,只能够悄悄在家中等。
  坐立不安地等,痴痴呆呆地等,百般无聊地等,无所事事地等,唉声叹气地等。
  高大英俊的青年,折磨得十分萎顿。
  忍不住打电话到她家。
  恰巧她亲身接听,心中十分欣喜,她却不悦地说:〃以后别再用这个方法同我联络。〃
  〃什么?〃
  〃施峰这几日态度很奇怪,仿佛怀疑什么似的。〃
  〃自然,她来与我开过谈判。〃
  〃什么?〃
  〃国香,所有的事都由我一个人担当,可以了吧?〃
  她没有回答我,在那头与别人对话:〃……我马上出来,一分钟。〃好像要赶到什么地方去。
  我叫:〃喂,国香。〃
  〃我不说了,家人在等我。〃
  电话就此截断,只听得胡胡声。
  我的地位有多高多大,由此可知。
  家是家,男友是男友,危及她家庭的时候,取舍是明显的,施峰施峻是她的接班人,她一定要给予她们最好的生活环境。
  我发呆地持话筒不能放下。
  难怪老施事事处之泰然,他根本稳操胜券,他的要求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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