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虽是替莲生担心,却不能给出偏帮的意见。
皇帝想把她的皇位给谁就给谁,怎容你去置喙!你道皇帝真的会听你的意见吗?这么样的选择题叫做不耻下问?
闹不好,一个问题就可以送你上断头台。
笑笑忙答道:“皇上的问题艰深,草民也难以回答。但若是以草民那副家底来说,已是乐观知足,只盼家境维持现状的话,我会交付给大女儿。她的性格适于守成,定能经营有方,令家境更加殷实。但若是草民家境堪虞,偏生又向往豪门大族的生活,少不得要将有限的家底交给小女儿,让她试试打拼,拓展一番新天地。”
隽宗听罢,只道:“你在跟我打马虎眼。”
笑笑忙道:“皇上的心中自有定夺,若真问草民意见,草民最喜欢一碗水端平,一人一半,以免纷争。”
隽宗听得笑了笑,笑罢又自皱眉,皱了会儿又松开,点头道:“这个提议好,就按你的办。朕就留你在朝,替朕专门办这事。”
笑笑这一惊真是魂飞魄散,拜倒道:“皇上,草民实在不能……”
隽宗冷冷道:“朕除了信任臣子便只会信任一种人,死人。”
笑笑猛地咬住了舌头,不敢再发一言。
隽宗又道:“你也不用害怕,你若办好此事,便会是本朝独一无二的大忠臣,必会令你名垂青史,便是朕的孙儿们也会瞻仰百代。”
笑笑暗叫,我才不要名垂青史,弄不好还会被攥改史书,弄个遗臭万年!我也不稀罕你的儿孙瞻仰万代……皇上哪,我只是想做你庇佑下一个小池塘里的一只小虾……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你怎能这样陷害我呀!
只是记住刚才皇上都把“死”字挂在嘴边了,再怎么也不敢再说个不字,只得乖乖听着皇上安排。
当下隽宗亲手把她扶起,在她耳边慢慢说来。
她听得不时点头,神色恭敬,心里却早是叫苦连天,六月飞霜了。
谁叫咱不带眼识人,连皇上都敢勾搭呢!
勾搭也就勾搭了,怎地还那么八卦管起人家的家务事呢!
又谁叫咱心肠软,连皇太女都敢救呢!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万般都是命哪!
当日,隽宗跟常悦在御书房内一番密谈,谈了些什么除了两人外无人得知。
随即皇上颁旨:赐常悦殿阁大学士之职,加太女太傅。御书房行走,典为太女师。赏府邸一座于宫外十里之遥的长安街。
日后流传,一介草民常悦,为当朝皇上亲临民间访来的大人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器宇轩昂,半人半仙。将之留在朝堂之上能镇国安邦,留于宫中能驱邪辟易。掐指一算,足不出门便能知天下大势,人未入世,已于仙霞山上救了当朝太女性命。故此皇上为了天下百姓,三顾其隐居山庄,请其出山,拜为一品大员,典为太女之师,长伴君皇之侧,佑天下太平。
皇太女得此太傅,借势而起,朝堂之上一缓多年被打压之势,都已是后话了。
只是无论在外头看来是何等风光,于当事人而言,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卷二:承 凤元阁上西风急1
东宫天勤殿中画栋朝飞,珠帘暮卷,早设好了品藻花案,上摆五色果品香鼎,一排三个酒爵。
儒家拜师讲究礼数,本该是择日、拜帖、束修、三跪九叩一套做下的,但隽宗却只顾趁热打铁,选了今日便行这拜师礼。且皇太女贵为储君,只拜天地父母,这尊师礼便只是象征性的一揖到地为礼了。
笑笑受了慕容媗一拜,忙伸手扶起,两人相视。
慕容媗淡淡一笑。
笑笑有苦自知,此时也只能强自振作,接受现实,朝她也露齿一笑。
隽宗撇下政务,监督全程,临走时还留下“学贵有恒”四字手书,着人装裱挂在殿中,以示勉励。
等皇帝走了,慕容媗挽了笑笑的手,看着她眼睛问道:“小悦,你可怨我?”
笑笑苦笑一下,没有做声。
今日这般形势,她不能去怨旁人,只怨自己。
慕容媗黯然道:“你能在身边助我,我很是欢喜,可是见到你这般勉强,却又觉得难过。”
笑笑强作欢颜,“不关你事,幸好我现在不是去帮皇女,要真被皇上拨给她了,我还不如先一头撞死了。”
慕容媗道:“但我向来积弱,身边几无可亲近之人,只怕会累你受苦。”
笑笑道:“怎可说这些泄气话!人道,靠人靠天靠祖先,都不算好汉!自己亲手打拼的江山才有意思。况且我是你娘亲自选的太傅,一个顶十。”
慕容媗浅笑道:“这话不假,你运气奇佳,是员福将,留在身边,确有起死回生之效。”
笑笑苦笑道:“起死回生?我还惊天地泣鬼神,医死人肉白骨哪!你想不想把我剁碎了试试?”
慕容媗埋下头来,肩膀起伏一阵,淡淡道:“那倒不必,早已目睹了,有你在旁,死人也会气得跳起身来。”
笑笑毕竟被吓了一顿,又被胁迫,心头压上一块大石,渐渐觉得精神不支。
慕容媗见状,便令人送笑笑到新赐府邸休息,拜师宴来日再补。
笑笑觉得莲生还是莲生,真是贴心,不枉自己救她一场。
也不客气,道别便走。
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出城回庄一趟,让家里收拾行装那两个等一下。
脑内一边打算,一面跟着那宫侍信步走来。
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这喏大的皇宫于暗处看来阴影憧憧,实在不似日间那般耀眼富丽。
走了好一阵子,前头突然迎来一个宫侍,草草行礼后便道,西宫宁君知太女今日拜了太傅,甚为欣慰,特在凤元阁设了拜师宴,请太傅亲临。
笑笑顿知不妙。
这宁君性情极悍,手段毒辣,估计这边当太傅的消息一传开,皇帝一走,他就要立时翻脸算帐了吧。
果然,自己还未走出皇宫,他便忍耐不住了。
真是一顿鸿门宴啊。
只是此刻好大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压来,自己又怎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后来那宫侍去了。
她一路行来一路将路径暗记,越走越慢,只盼能尽量拖延时间,教皇帝或者莲生得知好来救她。
那宫侍不时停下来等她,却也不敢催促。
这段路走得好不漫长,到得这凤元阁之时,已是夜色浓重。
但见这凤元阁已是华灯璀璨,仙乐铿锵,厅内画屏与银烛共辉,檀板共金樽齐奏。
厅内已是设好一筵,倒是八珍并荐,百簋俱陈。
笑笑心惊胆战候在一旁。
等了片刻,里面出来一个雪肤花貌、丰容盛箭的人,身上穿的深青金绣团凤纹霞帔,罗袜珠履,亭亭玉立,头上还腾着珠光宝气,压一顶双凤翊龙冠,上饰金龙一、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在额前颤颤而动。
来人便是深受当今皇上宠爱的宁君了。他冲笑笑微微一笑,道:“太傅请坐。”
旁边宫侍早已斟了一杯酒递到他手里,他接了朝笑笑遥举,嫣然笑道:“太傅请酒。”
笑笑心道他总不可能在宫里毒死自己吧,豁出去,模模糊糊的干了三杯。
宁君笑道:“太傅好胆量!”
笑笑心道,那是啊,虽然你长得妖孽,但我不是皇帝,也没有爱上你,所以不会怕你。
心内突然一省,这人刚才赞的是自己的胆量,不是自己的酒量,这话大有深意。
正在走神,宁君却道声:“太傅且随便用些酒菜。”说罢退下,入内更衣。
人既走了,下面便传来一片萧管之声,不见人影,但闻其声,宛如流莺乳燕,春啭皇州,令人心醉。
笑笑暗暗警惕,靡靡之音啊!虽然宁君让自己随便吃,可哪里敢擅动。只正襟危坐,对着一桌山珍海味干咽口水,心里暗骂,这就是该死的皇室夜宴啊,分明是要饿死人的,让你看得见吃不到!
这一等只等了小半个时辰,宁君方才换了身衣衫再次出现。这次不复盛装,但艳色更胜昔才。
他瞄了一眼笑笑没有动过的碗筷,笑道:“太傅怎地不吃点东西呢,莫非嫌这些都不对胃口么?”
笑笑对着这样一个妖精级别的男人只觉得心里发毛,强笑道:“谢宁君关心,只是我不饿。”
宁君笑道:“想来是日间不曾动作,是以腹中不觉饥饿。我听说太傅学富五车,技惊四座,才华可比前朝圣人。今日太傅即为太女之师,不若便趁此机会请教太傅学问才识,以作筵前佐餐之计?”
笑笑暗道,来了,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强打精神道:“宁君谬赞了,莫道请教二字,只是饭前交流一下如何?我定必竭尽所能,知无不言。”
宁君笑道:“如此最好。不知太傅最擅长什么呢?”
笑笑暗道,我最擅长的不过是一套防御剑法,不让别人的刀枪招呼到身上,可这是在宫里,自不能舞刀弄枪,不然说我想当刺客就大条了。四书五经我也没有念过,策论在王府时学过几个月,都是麻绳穿豆腐,提都提不起的。
宁君见她沉吟,笑道:“太傅沉吟不语,是谦虚谨慎呢,还是杂学过多,需要故弄玄虚?”
笑笑见此,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也没有什么拿手的,就会做两句歪诗。”
心道,伟大的唐诗宋词们,尊敬的九年义务教育,你们保佑我今日逃过此劫,往后我定当将你们传播天下,让你们发扬光大。
宁君道:“很好,那我就随指一物为题,太傅便以此物题诗数句,描绘此物特异之处,如何?”
见到笑笑答应,又道:“这交流之事最是风雅,但还是应有些彩头增添光彩。”
他脸上带笑,声音嗔腻,眼底却冰寒一片:“若是作不出来,那便是欺世盗名之辈,未免误我皇室之人,我代天略施惩戒,棒打不学门生,一句罚打一棍!”
话声方落,门外走进手持粗棍的壮健侍卫,绷着脸立在席旁。
此刻席下奏乐之声已停,殿里殿外死寂一片,笑笑觉得一滴冷汗自额上滑下,“咚”的一声,砸在面前的白玉碗中。
宁君笑道:“太傅不必惊惶,我只是吓你一吓。太傅才学冠绝天下,哪里会在意这些区区词句呢。”
不待笑笑答应,已一指面前玉杯,笑道:“第一题来了,白玉杯。”
笑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嗯,为何催?”宁君笑盈盈,冷恻恻。
竟还要问为啥!
笑笑肚里暗骂,嘴里应道:“自是‘好水好山看未足,马蹄催趁明月归。’”
肚子里道,是你这死阎王催催催!
宁君笑容一凝,指着一盘螃蟹。
笑笑暗叫侥幸,幸亏自己喜欢《红楼梦》,又喜欢吃螃蟹,每次看到一群美女围着螃蟹大啖还作诗那段都羡慕得流口水。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万寿菊!”
“此花开罢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锦袍!”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我这凤元阁!”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随着这太傅对答如流,宁君脸色愈加难看起来。难道此人当真学富五车,不是自己遣人探得的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旁边侍卫手持大棍,迟迟不得放下,虽是壮健,也不禁手酸起来。
看这常悦早就坐无坐相,双拳紧握,置于桌上。一双桃花眼目光迷离,眼神仓皇乱转,脸皮绷紧,汗流浃背,明明已是紧绷如弦,却偏偏死剩一张嘴,题目一出,便即对上。虽则诗句水平参差不齐,却也符合要求,还不时憋出一别有意趣的佳句,只把宁君气得失了方才笑态,脸上泛青。
他定了下神,忽然指着黄金盘中一块白玉豆腐。
笑笑一怔,搜索枯肠,竟找不到一句咏豆腐的诗句。
便是这稍一犹豫,旁边侍卫松了口气,发僵的手臂猛地一落,一棍敲在太傅背上。
笑笑猝不及防,更不用说运功抵御了,这一棍正中背心,只把她打得滚落座椅,趴伏地上,只觉眼前发黑,喉咙腥甜,几要吐血。
这该死的狠毒妖精,竟敢吩咐宫中侍卫,要一棍打死她!
宁君这时已恢复了常态,离座走来,大惊小怪的叫道:“哎哟,真是下手没个轻重,竟把太傅打成这样!太傅,你无碍吧?这豆腐是常用之物,你怎么就不能为它题两句诗呢。”
笑笑咬咬牙,生生把涌到喉咙的鲜血咽回去,迸声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暗道,于谦爷爷,我没得你那么大的志气,我也当不来石灰,权且装一下豆腐。若是不幸在此送命,也借你两句诗留下我一点身后名吧。
宁君眉毛一拧,冷冷道:“太傅的骨头就这么硬吗,连死都不怕。”
笑笑脾气上来,真是豁出去了,叫道:“粉身碎骨都不怕,死有什么可怕!”
宁君眉毛一挑,笑道:“既是如此,再来。”
笑笑暗道,看来今天他是想杀不了我也要拿半条命,我可不能束手待毙。
虽然动起手来对不起莲生,但挣得命再来请罪总比被他活活打死要划算,我家里还有一堆人等我回去,可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也不爬起,装成死猫模样,暗暗在身下捏起拳头,打算宁君再敢发难,就跟他拼了,先打出去再说。
宁君也察觉气氛异样,退后两步,皱眉思索起来。
两人一站一伏,都是浑身绷紧,眉头紧皱。只是一人在思量怎样夺人性命,除去眼中之钉,一人正暗暗策划造反,逃命为上。
一席大好筵席,酒淡菜冷,杯停奏绝,众生屏息,都只待那致命一触。
卷二:承 凤元阁上西风急2
正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外头传来一阵骚乱人声。
宁君剔眉道:“什么人敢在外头吵吵嚷嚷的,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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