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我舅舅正在大发脾气，大骂庸医。我妈妈只是躺在床上不说话。我到床边坐定，低声地问：“怎么了？”
谁知道还是被舅舅听到了，舅舅扯着嗓子喊：“什么狗屁医生，给钱让他开刀他都不敢开？”
我愕然：“为什么？”
我舅舅动动嘴唇想说什么，还没等他说出来，我妈妈就拉住我的手说：“医生说我的病不用开刀，也能治好。”
真是这样吗？我疑惑地看了看舅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坐到病床前的长椅上。
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阵不好的预感。
我不相信我妈妈的淡然。趁着她午睡的时间，我去找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跟我说：“以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做手术的风险太高，不如保守治疗。”
我不知道什么是保守治疗，但是前一句我是听懂的了，我忐忑地问医生：“不手术能根治吗？”
医生摇了摇头，“如果想出院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开出院总结。”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给我妈妈手术、什么是保守治疗，为什么病没好就可以出院？但医生却不跟我说，把我让出了办公室。
在我眼前砰然阖上的门，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希望，只是这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舅舅的焦急和垂头丧气。
回去的时候，妈妈没有醒，舅母来了正在和舅舅面面相觑，眼圈有些发红，可能不久前才哭过。
舅母见我来，拉我到身边坐下，安慰道：“小雪，到这一步就……”
她一定是故意的，原本我心中只是闷闷地痛，到这时痛得不可自已，眼泪都下来了。
本该在睡梦中的妈妈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好想家啊。”
我先是一怔，旋即问她：“那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这才醒来，怅然了半刻才说道：“医生怕是不让随便回家吧？”
到底还是寻了一天天气比较好的日子，我从护士站借了一把轮椅推她回了一趟家。因为已经供了暖气，家里暖洋洋的，却也多少有了些积尘的味道。
我有些惭愧地看着妈妈，妈妈叹了口气：“家比不得衣服，但无论是金窝银窝还是鸡窝狗窝，都是自己的家，一定要干干净净的。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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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产：威加四海之宫殿威望：388946金币：2078发短信加好友送礼物只看该作者 2010…4…5 21：22 0拜见孟母
妈妈从主卧的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破旧的老信封，鼓鼓的一大包，打开以后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有些已经泛黄。
里面有一张是我跟外婆的合影，那时候我七岁正在外婆家学包饺子。我不会用擀面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软软的饺子剂擀成薄薄圆圆的饺子皮。
外婆不开心，翕动着干瘪的嘴唇说：“连个饺子皮都不会擀，以后怎么嫁人啊？”
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在老家逢年过节必吃饺子，饺子是非常重要的食品。我妈妈对我外婆的话倒不以为然：“她不是还小嘛，长大了自然就会了。再说了不会包饺子就不嫁人了，那嫁人还有什么意思？”
外婆本来就不开心，这时更是火大：“嫁人没什么意思，你当初跟人跑什么？”
我妈妈倒是不生气，波澜不兴地说：“不就是因为我结婚，没让你包上一顿送行的饺子嘛，至于记恨到现在吗？”
我外婆不理她，她又自顾自地笑开，指着我说：“等小雪嫁人的时候，我不给她包饺子，你给她包，这样不就补回来了吗？”
“哎，她什么时候才能嫁人啊？我还能等到那一天？”我外婆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数落道：“你什么时候能对自己的事情上点心啊？”
心酸让记忆终止。
妈妈有些疲惫地靠在轮椅上，连笑容都怠怠倦倦：“我怕也赶不上给你包顿饺子的了。”
我原本正在将照片逐一地收捡起来，准备放好，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捂着嘴哭了起来。
“小雪，”她轻轻地唤了我一句，缓慢地说：“你还年轻，没有什么负担，想爱就去爱，不想爱就不要爱。如果不爱的话也千万不要为了别的什么事情硬要去爱。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我愣住想起孟远，惶然不知她对我跟孟远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我定了定心神，朝她笑笑：“妈，我没有委屈自己。”
“那就好，”她似乎松了口气，慢慢地说：“我累了，扶我上床去睡会吧。”
她很瘦很瘦，骨头已经硌人，躺在床上愈发显得羸弱。我将被子给她盖好便出去，谁知道那一眼竟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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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产：威加四海之宫殿威望：388946金币：2078发短信加好友送礼物只看该作者 2010…4…5 21：22 0 我从未想过我妈妈会睡下再也没有醒来。我收拾完屋子去叫她时她还温热的，只是没有了鼻息。我一时没了主意，拼命地喊她，我的嗓子都喊破了，她也不理我。我眼泪流得又多又疾，擦都来不及，我完全乱了方寸，怎么去打的急救电话、医生对我摇头叹息时我的心情、我舅舅和我舅母如何地操持的葬礼，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通过泪眼看出去的世界，模糊又不真实。我的思绪里反反复复只有那一幕，我妈妈静静地躺在床上，手里紧握着一张全家福，很早很早以前，那时候我还小，那时候妈妈还年轻，那时候爸爸还在。
医院结算了一大笔钱，我舅舅陪我存到银行卡里。葬礼办完之后，我找了个时间给孟阿姨打了个电话。
孟阿姨听到我妈妈去世的消息很吃惊，一个劲地向我抱怨：“小雪长大以后就这么见外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
葬礼是我舅舅一手操持的，完全按着老家的规矩来，邀请的客人都是老家的亲戚和我妈妈生前的好友。我也不便说明，便把还钱的事情告诉她了。
她愣了一下，旋即说道：“我现在很忙，抽不出空来，你明天有没有空？”
我自然有空，便跟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第二天一大早孟家的司机便来接我，将我直接送到酒庄里的酒店门口。孟阿姨就在酒店门口等我。
我将银行卡连同密码递给她，她也不细问就径自放进包里，亲切地拉着我的手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问我妈妈怎么去世的，问我以后怎么办，唏嘘了半天，又向我抱怨了一遍葬礼没有通知她。我只得苦笑。
后来便跟我聊起我跟孟远童年的糗事，那些事情我曾听我妈妈说过很多遍，当时觉得耳朵都听出茧来。而现在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听一个故人在说起，竟然倍感亲切。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将近中午，孟阿姨突然来了兴致，非要拉我去她家吃中午饭。
我不好意思去，便起身告辞。
孟阿姨竟怅然了起来，窝在座位了幽幽地说：“你们小的时候，总希望你们赶快长大，不用什么事情需要我们这些大人一手给操持。等你们终于长大了，我们也老人，身边愈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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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产：威加四海之宫殿威望：388946金币：2078发短信加好友送礼物只看该作者 2010…4…5 21：23 0 我妈妈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上大学的第一年，除夕时我跟妈妈吃完饺子，妈妈喝了一点米酒有些薄醉，摸着我的头说：“小雪要是长不大多好，永远陪在妈妈身边。”
想到这鼻子不由地一酸，眼泪差点溢了出来，我赶紧吸气屏住，对孟阿姨说：“我都有好长时间没吃到阿姨您包的包子了，阿姨要是请我吃饭，不用吃别的，吃阿姨包的包子就好。”
“成，阿姨就给你包包子吃。”去到孟远家，我才知道孟阿姨自己也很多年不包包子吃了，家里有保姆，什么家务事都不用她插手。我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她倒兴致勃勃地非要下厨。也是去到孟远家，才知道孟远没有说谎，他家客厅真地挂了一副字——“成由勤俭败由奢”，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几乎是一进门就能看到。
孟阿姨似乎也不喜欢，跟我抱怨：“你孟叔叔就爱显摆，以为弄个字挂那就能充书香门第了。每次小远回来，他还都逼着小远念，弄得小远都不爱着家。”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本精美的相册，翻开里面全是孟远从小到大的照片，从调皮小子到玲珑少年，精雕细琢的脸，英气逼人的目，看上去确实让人心旌荡漾。
即便是她下厨，保姆也会在旁边帮忙，她只需将馅和好剩下的交给保姆去做。我将相册看完的时候，她刚好从厨房出来。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她说：“阿姨，其实我跟孟远没有在谈恋爱。”
我眨了眨眼睛，腹诽道：是孟远欺骗你的，你要修理就修理他吧。
“这个事啊，”可惜她一点都不吃惊，居然还笑笑，“我昨天晚上给孟远打电话了，孟远什么都告诉我了。”
什么都，包括那一夜吗？我不敢问，心里不由地窘迫尴尬起来，脸都烧了起来。我很想知道孟远和他妈妈说什么了，但是孟阿姨肯定是不能给我解惑了，她只可能向我推销她儿子：“我家小远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你们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你为啥就不喜欢他呢？”
我很想告诉孟阿姨，如果我们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还可能喜欢上孟远，但是现在……
“孩子都是自家好”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我自然不能打击孟阿姨的护犊之情，我婉转地告诉她：“阿姨，在遇到孟远之前就有男朋友了。”
孟阿姨居然笑开：“小雪你好早熟啊。”
我才恍然想起来，我第一次遇到孟远时我才五天，为什么老人的思维都能这么跳跃？
我抚额重新解释给她听：“我是说在大学里，我再见到到孟远的时候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问：“初恋是吧？”
我点点头。
她的笑容一瞬间便敛去，略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原来是这样，初恋是很难让人忘掉。”
我原本以为她是有些不快，后来才知道她心里一直装着一些难以忘却的旧事。
有些人忘记了便连同相关的事物一起风化成往事，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年轮在心里郁结成一种愁绪，不经意间就会一沙一石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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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孟远家吃完午饭，又陪这孟阿姨闲聊了一会才离开。临走时孟阿姨跟叮嘱我：“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给我打个电话，帮我捎点东西给孟远。”
孟阿姨给孟远捎的是一个小皮箱子，没有多重。但是她还是怕我麻烦，找司机给我送上火车，还叮嘱我孟远会去接站，到时候两个人别走岔了。
要走岔很难，孟远就在出站口等我，那么高的个子，很显眼。但是他人怎么看怎么别扭，大约是冻惨了，原本白皙脸已经冻成了紫红，穿着一件很大的羽绒服、抄着手在不停地跳脚。老天爷大约嫌他形象没被糟蹋得彻底，居然在他旁边停了一辆破面包车。
想来真的是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再见面时也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生如夏花，一瞬即逝。因为那个坏小子一看到我，就扯着我的脸取笑：“原来棒棒糖变麻杆了，会这么难看。”
即便是我很瘦，那我也是一只若柳扶风的美人灯，现在居然被他说成麻杆，我还真不是一般地气愤。
那辆面包车居然是他的座驾，回程时一步三喘，到第三次熄火的时候孟远终于不好意思了，仍死鸭子嘴硬：“别小看这辆车，这个车可是立过大功的，想当然一年下来怎么也能为分公司拉出几个亿的订单。”
我坦言：“我不是小看车，我是小看你的驾驶水平。”
早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报复回来了，心情很爽。
先去的是他那个与仓库合二为一的住所，幸好床单已经换了，要不然我会尴尬死。孟远那厮脸皮厚，自然不尴尬，打开孟阿姨给他带来皮箱翻出里面的炸酥肉，冲我眨眨眼：“又有下酒菜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我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待不下去了，我起身对他说：“天晚了，我要回去了。”
那时候真得不早了，已经六点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孟远拉住我的手舔着脸笑道：“食堂已经没饭了，为了不让你成饿死鬼，今天晚上陪大爷吃顿饭吧。吃完饭，大爷再送你回去。”
“大爷，人家卖身不卖笑的，”好端端地一张俊脸偏要做出如此猥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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