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昨晚我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说了些什么。
许久,我才能说出话来:“我对你的心,你原来也是不知道的。你介意我和阿敏,可是阿敏很可怜的,现在也就我能陪陪他,和他说说话,他是,是……”我忙咬住嘴唇,“同性恋”三个字儿眼看就要说了出来。
“你总是这样,一说到他就是一句‘他是像哥哥一样的,他有苦衷’,可这‘苦衷’到底是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一个男人能有什么样的苦衷让你替他隐着?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告诉我,就把我撇在一边,然后你们俩继续‘暧昧’下去?就算我相信他有苦衷,有相爱的人,而且不是你,可是,这对我公不公平你想过没有?”贺佳的声音也是异常疲惫,看来这个问题也缠绕他很久了。
“贺佳,对不起,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可是绝不是现在。”现在还牵扯着章恺,我不清楚他对同性恋的看法的态度,不想阿敏和章恺在他的眼里变得另类和畸形。
“李威知道吗?”他问。
“不知道。而且我庆幸自己没告诉他。”我咬着牙说,没有告诉李威也是我对自己最满意的一点。
他问这个干什么?难道李威不知道,他就会好过一点儿、平衡一点儿吗?
看来他确实好过了一点儿,安静下来,态度也缓和了好多。我们静坐无语,独自回味着刚才的对话,没想到他对我和阿敏的误会竟是如此之深。
“好了,我们去看房子吧。”许久,他转移了话题,发动车子。
可是我已经没了心情:“改天吧,好吗?我今天,很累了。”
我看见他僵了一下,看见他用力的咬了咬牙关,英俊的面孔因此有些戾气,而后,他忽的调转车头,飞快的向学校开去。
我把右手张开放在车窗上,疾速的风穿过指缝,吹得手指有些发木。合拢手,想抓住什么,却空无一物。
车停在了宿舍楼下。
“关于海韵的事儿,我全都跟你说了,你考虑一下,其实根本没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希望我们能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处理好这件事儿。”他说话的态度像是在谈公事,难道我不想解决问题?
我硬邦邦的回敬:“关于阿敏的事儿,我已经对你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和他的每一次接触你都知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介意,希望你能信任我。”
他不说话了,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滚动着青筋。
我接着说:“贺佳,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为自己好好想想,也为对方好好想想。”
说完,我下了车,头也不回的上楼,理所当然的,晚上失眠了。脑海里转来转去全是贺佳的影子:我们曾有过的快乐时光,他和张海韵的合影,今晚我们的谈话……
那天李威对我语重心长的话语,竟如预言般,这么快就应验了。是我不了解男人的心,还是我真的做的有欠妥帖?在对自己和贺佳的不断的检讨与肯定中,天边亮起了鱼肚白……
在我和贺佳的互相冷静中,学校迎来了新学年,也迎来了秋天的第一片落叶。我有开始忙碌了,这回不是忙学校的事儿,而是忙着把几个学生交待给其他老师,免不了请同事们吃饭,毕竟我的离开给他们增加了工作。
可是,我要什么时候走呢……
从那天争吵完就彼此断了消息。他知道我回来只待十天左右,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贺佳,我马上要走了,难道你忘了吗?
这件事儿其实是我办砸了,说起来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已经摆低姿态来找我解释,我却不依不饶,甚至轻率的说出了分手的话。他这几天不理我是不是在等我自省?
终于忍不住,我拿出手机调出那个每天都默念一万遍的名字,犹豫了半天,拨了出去。可是对方关机。就好像鼓足勇气去敲对方的门,却发现没人在家一般,我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贺佳是从来都不关机的人,除非上飞机或者手机没电,今天怎么了?是出门了吗?难道我走之前你都不打算见我了吗?
这一晚我依旧没睡好,却是另一种心境,对自己冲动言行的懊悔,以及对未来的担忧。但是无论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第二天起来时,我必须得收拾行李了。马上就秋凉,天气变化大,这次要带的衣服就多了。当我把衣柜里的衣服摊了一床、一桌子,满屋乱腾腾的时候,有人直接推门进来了。
我被下了一跳,却看见贺佳,我白天、梦里的人。
他看了看呆愣的我,脸色不是很好看,没说话,进了屋,刚走几步就站住了,目光扫视着凌乱的房间,以及收拾了一半的行囊。
“你要走?”他忽的转身看我,灼亮的目光带着怒气,我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先坐吧,我给你倒杯水。”镇定了一下,想从桌子上拿水杯。
“你要走?”他挡住了我的路,径直问着,声音里仿佛蕴着隐隐的雷声。
“这次回来本就是办交接的,事情办完了,也就该走了!”我尽量平和着说,不看他的表情。
“那我呢?我们呢?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责怪的话语中,能感觉到他在压抑着的怒气。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了,你关机……”
他沉默了一下,深呼一口气,说:“这几天我没睡好,昨天实在累了,就关机了。”
没睡好?他也在为我烦恼吗?
“小雨,我们平心静气的好好谈谈吧,你这样子……唉!”说着他叹了口气。
我把床上的衣服拨拉开,让出一些空白,坐下。
贺佳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我,说:“小雨,我今天是诚心诚意的来和你和解。我承认,我有做错的地方:不应该再和张海韵接触,不应该明知道聚会时有她还去参加,更不应该与她合影,这些行为不但让她误会,也让你误会。造成你我现在的的困扰,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他的诚恳反而让我惭愧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小题大做,没完没了。”虽然我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我想他应该听得到。
“好了,都过去了,好不好,不要在再折腾我了。”他说着,如释重负般。
就这样就和好了?我生了两天的闷气,几天来吃不下、睡不稳、掉了几斤肉,就这样被他三言两语哄一哄就没事儿了?不甘心的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几天不见,他好像也瘦了些,眼睛有些凹下去,脸颊的棱角更明显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流露了太多的情感:有疲惫、有难过、有无奈、有自责,也有对我的期盼和爱怜,好像还有一些担心和不确定。
我的心投降了。昨天自己还想着去找他求和,今天他来敲我的门,还要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
“也没时间折腾了,我得走了……”看着窗外茂盛繁密的桑树,我怅然的说。
“行程定了吗?”
“我原想明天走的。”
“你……”他忽的又生气了,可也只说了一个字儿就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这回是我的错!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觉得自己应该识趣一点,主动消失比较好。”
“那天在我办公室,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说过凡事都要告诉我、和我商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呀!”他激动的站起来;在地下转来转去。
我慌忙拉住他的衣袖:“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和你商量,你说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全听你的,全听你的,你别生气了。”
他的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不走了,行吗?我发现自从你去北京以后,我们之间总是出状况,这几天我都快受不了了。别去了,你都在那儿呆了一个假期了,想去寒假再去吧,等我们结了婚再走,好吗?”他殷切的看着我,目光像个孩子。我轻轻的拥住他,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开阔。
“这次是为了备赛,你也不希望我半途而废的,对吧!”确实,这次比赛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支持:难得请下来的假期,黄老师专门为我打造的曲目,乐团几十号人三伏天陪着我合乐,一遍又一遍,这么多人的鼎力相助。无以为报,只能倾尽全力,不让他们失望。我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占尽了!有种隐隐的预感,这次,我会成功的。
他深深的环抱着我,臂膀勒得我生疼,却疼的那么舒心。
“好吧,不过你得多呆几天。”他说着,用下巴轻擦我的额头。
“好!”
“小雨!”
“什么?”
“我差点儿以为失去你了……”
“我也是……”
那段甜蜜的时光
答应贺佳再多待几天,那天他拿走了我收拾好的所有行李,锁上了宿舍的门,把我带到他那里去了:开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
可能是因为刚闹过别扭,彼此间都显得格外的通情达理和纵容,相处也就格外的开心。
知道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当他提出来要我陪他去参加一个宴会时,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点头答应了。我的让步让他很开心,这种开心能看得出来。
灰姑娘去王子的舞会是需要仙女的魔法来改头换面的,我也不例外,我需要漂亮的衣服,优雅的高跟鞋、精致的容装,一句话吧,需要变成另一个我不认识、也不习惯的自己。而这些都让我觉得难以适应和些微自卑。我强忍着别扭的心,和贺佳在商场里逛着,意兴阑珊。
“不开心?”他探寻的看看我,手中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在我身上比量着。
我忙对他微笑,掩饰着心中的厌倦。
“去试试吧。”他柔声说,像在乖哄孩子。
当我换好衣服出来时,听到了导购小姐的轻叹声,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女孩儿姿容秀丽,身材纤细苗条,湖水般淡蓝的简洁衣裙衬着白皙的皮肤,愈发显得齿白唇红,黑发星瞳。
我从镜子里看向贺佳,他歪着头看我,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露出舒适的笑容,目光与我相遇,无限温暖。我微微的翘起嘴角,他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像是被彩带和蝴蝶结包装起来的礼物。
“先生,女朋友真漂亮!”导购小姐对贺佳说。
“当然!”贺佳盯着我说,走近我。
“我去换下来。”我说着要进试衣间。
“别换,穿着吧。”他打量着镜子里我们两个人的身影,目光幽深。
然后,他又陪我买了鞋,在我的近乎固执的坚持下,没有买那双后跟像大头针一般高且细的鞋子,而是选了一双中跟而舒适的。
最后他带我来到了钻石金饰的橱窗前,我本能且抗拒的站住了。贺佳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远远的看着那些闪着光芒的小石头和金属:“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小雨,你不开心。”他的直截了当的说。
我垂下头,默认。
“你不喜欢酒会?”
我诚实的点点头:“我没去过那种场合,有些害怕。”
他认真的看着我,许久,然后说:“算了,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唉,又轮到我惭愧了!我为什么总是这样:答应了,却怀着别扭的心后悔;等他把退路摆在眼前,又觉得对不起他。
“还是去吧,到时你别只顾自己就行。”我妥协。
“放心,我是你的贴身保镖。”说着他攥住我挽在他臂弯处的手,放到嘴角,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握紧。他的嘴唇温暖儿柔软,眼里的波澜微微荡漾着。
晚上,我就穿着白天采购的行头粉墨登场,身旁是隽秀挺拔的贺佳。在一片陌生人中倍感孤独、无力,所幸有贺佳,他无论去哪里、和谁说话都带我在他身边。
这是他们公司高层的一次晚宴,每个人都是带着夫人、或者舞伴儿来的。贺佳向人们介绍我时用了“女朋友”的称谓,大家都认真的打量着我,我保持着标准的礼仪笑容,安静的守在贺佳身边,听他们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还看到了章恺,他向我眨眨眼,一副“不打扰你们好事”的表情。
“我像不像花瓶?”跳舞时我问他。
他莞尔:“像!而且是个很不情愿的花瓶!我有些后悔带你来,不过你要理解我,你看看哪个人身边没有舞伴儿?我不能总是一个人来吧!你就不怕我被别的女人勾跑了吗?慢慢适应好吗?”
“好!”我任命的点头,跟上他的舞步,看到自己搭在他手里的右手,指间的钻戒闪烁着璀璨光芒,那是白天他选的,而且是戴在无名指上。 想起当时他的略带玩笑的话语:“这是标签:贺佳私有物品,任何人免近!”不禁笑了。
“笑什么?”他问我,仿佛我的开心也让他很开心。
“不告诉你。”我故作神秘。
他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无名指上也带着一枚钻戒,和我的交相辉映,那是一对婚戒,柜台的小姐当时说:“世上仅次一件。”我想,这句话是我们选中这一款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次走之前去见见我的父母吧。”
“好!”我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体会他渐渐搂紧的怀抱,和温暖的气息。
走之前我没有去看他的父母,因为他忽然有紧急的事情要去英国,我听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可是他神情严峻,我没有问他,因为给我解释很费他的脑神经。我匆匆的把琴还给老赵,帮他收拾好行装一同上了飞机,他要从北京转机。在机场遇到了章恺和几个酒会上见过的人,原来要一同走的人很多。他们见到我都微微一笑,同贺佳打了招呼以后就相继离开,留我们单独相处。
到了北京,我在机场陪他等国际航班。
“比赛在什么时候?”他问。
“国庆长假以后。”
“那你长假回家吧。”他用了“回家”这个词儿,让我心头一暖,好多年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了,我感慨万千的看着他,眼睛就要湿了,他叹息着拦我入怀,无限缠绵的吻我,旁若无人。
目送他远行,他的背影,我万分留恋。
秋意渐浓了。
还没有见过秋天的北京。我热爱这个城市,热爱这个季节的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