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扫平了她们,只怕天下人都会戳本王的脊梁骨,说我这个摄政王有名无实,若本王亲自在此都无法维持王法纲纪,又如何取信天下本王能辅政摄政?”
这么大顶帽子盖下来,越发压得三人抬不起头。
宁棠娇见路铺得差不多,终于踩了上去,“从此刻起,本王就暂时接管三县,你们先起来吧!”
惧夫(三)
接管三县?
三位知县的脑袋好似同时被一块大石头砸中,半晌没回过神来,原先以为宁棠娇发一顿脾气罚一些俸禄,再督促她们铲除齐云寨,将那位“金贵”的王府总管救出来就可以了,怎么会演变成接管三县?即便是堂堂摄政王,这接管三县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连始作俑者许醇香都懵了。她看着宁棠娇,心底一阵发冷。她原以为自己借摄政王的手给迎夏送秋两位知县一个下马威之余又除掉了齐云寨这个心腹大患,一石二鸟妙不可言,却不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了,身为摄政王不守在京城女帝跟前,眼巴巴跑到偏远的龙虎城来,本就不合乎情理。是她太天真,自以为聪明,却是白白送上门去给人当棋子。
宁棠娇看着蔫蔫地站起来的三个知县道:“你们回去将各县每年的收入支出人口土地以及县衙人员等等情况一一整理呈报。”
送秋知县忍不住问道:“摄政王为何要这些?只是剿匪,与每县的收入支出有何关系?”
宁棠娇道:“剿匪不用粮草物资吗?既然你们说齐云寨是七月的生柿子,我想总是有几分本事的。要攻下它或许要费些时日,三年半载,或是三五七年,谁说得准呢?本王盘点各县库银以防后继无力,有何不对?”
三位知县心头不满到了极致,却也只能垂首不语。看来这次这位摄政王并非救人这样简单,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谁知道那位王府总管是不是自己往齐云寨里凑得。
宁棠娇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想着似乎没什么话要交代了,才施施然道:“三位还站在这里,莫不是要本王留饭?”
三位知县对视一眼,同时拱手告退。
她们走远后,刘灵毓等人才从内堂出来。
金花讶异道:“殿下真要接管三县?”
宁棠娇道:“其实当个土霸王也不错。”
金花道:“可殿下是堂堂芙蓉王,三县的封地……实在小了点。”
“封地?”宁棠娇愣了下才笑道,“你误解了。我可不是在向皇上讨封地。”封地虽然是好东西,但从长远的利益看,实在不利于国家的统一,而国家分裂的后果就是江山动荡,除了最后的赢家外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宁棠娇虽然想当逍遥王,却也不想当受皇帝忌惮的逍遥王。
刘灵毓道:“此地靠近龙虎城,若讨来做封地,只怕有效仿太祖之嫌。”
太祖当年便是以龙虎城为根基打的天下,效仿太祖意指夺位,吓得金花立刻闭了嘴。
银花道:“我也觉得这边不好,穷乡僻壤的,吃穿用度哪一样比得上京城?而且这三位知县一个个没大没小的,殿下要的东西她们还敢讨价还价,一看就是地方官,一点眼色都没有。”
宁棠娇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刘灵毓微笑道:“三位知县必定不甘拱手让出三县权柄,定会去龙虎城求援。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六七天,我们边催促边等待便是。”
宁棠娇道:“只是不知道总管熬不熬得住。”
金花道:“殿下宽心,总管吉人自有天相。”
她们正惦念着总管,单氏四姐妹的老幺单冬便匆匆回来了。她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路上风尘,精神却很好,“属下参见芙蓉王殿下王夫殿下。”
宁棠娇道:“起来。可有总管消息?”单氏四姐妹之前便是被刘灵毓派出去刺探齐云寨情报去了。
单冬道:“齐云寨防备森严,难以入内刺探,但昨日我们见到一位妇人与几个女子一同去山中摘果,形貌极似总管,只是站得远,看不真切,不敢妄下断言。”
刘灵毓道:“你的三位姐姐呢?”
“仍埋伏在齐云寨左近寻机会刺探。”单冬道。
宁棠娇道:“你说你看到一个很像总管的妇人和其他女子一起摘果子?”难道总管去了齐云寨短短几天就被齐云寨里的男色所迷心不由己情不自禁了吗?
她不由看了刘灵毓一眼,暗道:要是齐云寨的寨主是他,被抢的是自己,那会如何?
……
也许,当个压寨夫人也不错。
“殿下?”
宁棠娇想得正入神,就被刘灵毓一句轻唤唤过神来,茫然道:“什么?”
刘灵毓道:“我想让单冬在和春县住一宿再回齐云寨,殿下意下如何?”
宁棠娇道:“好,当然好。”
刘灵毓挥退单冬,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殿下心不在焉,可是有心事?”
“我在想,”宁棠娇转头,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地问道,“要是我被人掳走了,你会怎么办?”
刘灵毓道:“殿下千金之躯,若被人虏劫,定会天下动荡。”
宁棠娇道:“那我若不是摄政王不是芙蓉王,甚至,甚至不是宁棠娇呢?”爱情中的女人总是喜欢钻一些牛角尖,尤其这个牛角还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时候。
刘灵毓望着她。
宁棠娇心里偷偷地数着时间,一秒两秒三秒……五秒过去了,他为什么还不开口?难道连甜言蜜语都不会么?
“我说过,愿以血肉之躯做你的瓦檐石墙,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世安康。”同样的誓言虽然不如上次那般嘹亮,却字字有力,每一个音都像小钉子一样钉在宁棠娇的心里,无法撼动。
宁棠娇咧嘴傻笑。
金花银花和存正也笑,是存正的笑中带了几分羞涩。
宁棠娇眼角扫到存正的笑,猛地一省。不对啊,这里女尊世界,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世安康这种誓言应该由自己来发才是。
她决定重振妻主雌风,握住刘灵毓的手,深情道:“我就当你的支柱,撑住你。”
金花银花和存正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灵毓也是满眼的笑意。
……
有什么好笑的?明明很严肃很正经很真挚啊,而且一家之主不是支柱吗?
……
还是,他们理解成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宁棠娇自我检讨,说情话也是一门学问。
如刘灵毓所料,三位知县离开之后,就像风筝断了线,久久没有消息。连本该尽地主之谊的许醇香也以亲自测量每家每户的土地以免虚报欺君罔上为由,来了个避而不见。
她们不在跟前晃悠,宁棠娇更落得耳根清净,和刘灵毓一起在三县游山玩水,做短途旅行。若说这样的惬意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约就是那三不五时跑出来“偶遇”的富商、公子、美男……
姝朝的商人地位并不特别地下,在大众心目中与工农差不多,所以也没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说法。看到摄政王个个乐呵呵地磕头,然后想着法儿上来套近乎。
后来宁棠娇从她们口中了解到龙虎城附近的风气较为开明,官民之间的距离较小,所以对京城来的摄政王也并不很畏惧,觉得再大也是个官儿嘛。
宁棠娇倒是挺喜欢她们这种想法,恭敬而不畏惧,坦诚又不失谦卑。
她顺便问了下三地的民生,果然是许醇香政绩最显著,但另外两个县也不赖,虽然知县不热衷于剿匪,但其他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出过鱼肉乡里的事情,百姓对她们的评价都很不错。她曾怀疑是三个知县派了人暗中跟随,又找了几个群众演员过来演戏,所以不断改变路线,突袭民居,可结果证实她这次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百姓对她们都是交口称赞。
宁棠娇对刘灵毓道:“我之前会不会太过分了?”
刘灵毓道:“对辖内百姓好并不能抹去她们纵容齐云寨在三县之内掳劫来往路人的过失。难道三县百姓是姝朝子民,来往的过路人便不是吗?真正的好官不该将人分三六九等,更不该让所辖之县沦落成贼窝。”
宁棠娇听得频频点头道:“言之有理。”
惧夫(四)
他们这边游山玩水,日子过得飞快,对三位知县和到了龙虎城几天都没有等到芙蓉王的钦差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钦差曲青梅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这趟差事不好做,但水仙王几次三番的暗示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任。不过为了避免芙蓉王在路上耍什么手段,她故意先行一步,说是沿路打点,其实是想早点到龙虎城探探风,谁知竟中了芙蓉王的下怀。
眼见龙虎城各方势力因她的按兵不动渐渐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她终于下定决心,独自前往易家军宣旨。圣旨写明宣旨时,由驻扎在龙虎城的另外三家军队的将军协助,因此她倒不惧易蓉蓉会骤然发难。在她看来,发难正好。一来可以彻底剪除易蓉蓉的势力,让她再无翻身的机会,二来还可以办芙蓉王一个监督不力的罪名。
她倒是说做就做,立即着人通知宋、封、楚三军的将军各带一百人马围住易将军府,自己坐在府中听消息。
其实钦差还在路上的时候,龙虎城各方势力就开始猜测她的来意,楚家军是水仙王的嫡系,知道个中缘由,故作壁上观。封家军与宋家军虽不知原因,但她们自持朝中有茉莉王,龙虎城又有对方互相照应,倒不是很紧张。感觉到不对劲的只有易蓉蓉和龙虎城太守陆景致。
两人私下交情不错,为这事聚过两次头,最后陆景致语重心长道:“女帝年幼,尚不能主掌朝政。皇太父一介男流,又无外戚支持,孤掌难鸣。三王正值盛年,个个德才兼备,手握重权,难保没有异心。尤其是这位芙蓉王,素来锋芒毕露,从不做无用之事结交无用之人,此次来这久无人问津的龙虎城,必有所图。”
易蓉蓉道:“只能兵来将挡。”
“蓉蓉。”陆景致将几个茶杯分房到三边,然后盯着她手中的茶杯,缓缓道,“你手中还有一杯没有放下的好茶。”
易蓉蓉将茶杯重重地放到自己面前,冷笑道:“我只知道先帝把皇位传给了女帝,女帝虽然年幼,但谁不是从五岁六岁这样走过来的。当姑姑抢侄女的东西,不要脸之极!”
陆景致叹气道:“你这个脾气啊。”
易蓉蓉道:“陆姐说句实话,若我不是这个脾气,你可还会与我相交?”
两人对望一眼,击桌大笑。
话说易蓉蓉虽不愿投靠芙蓉王,但陆景致的一席话到底让她心底有了防范,尤其钦差到了龙虎城却迟迟不动,更让她闻到一阵不对头的风声,所以另外三家的军队还在半路上的时候,她已经收到了消息。
易蓉蓉仰头饮尽杯中酒,对着窗外大笑三声。
曲青梅等三位将军布置好一切赶到易将军府时,府中已经人去楼空,连砍柴打杂的都没剩下。
曲青梅脸色霎时铁青。这么多天她虽然没有来过易将军府,但派出的眼线并不少,这些还不是她从京城里带来的眼线,而是一早就由水仙王和楚杏花暗中安排的,谁知竟然还是让易蓉蓉从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她望着四下望着自己的士兵与同来的侍卫随从,强咽了口气下去,冷声道:“请陆太守来一趟。”
堂堂龙虎城四大将军之一的易蓉蓉一夕从云端跌落,成了朝廷通缉的钦命要犯。倒是易家军水仙王有言在先,由芙蓉王接收,倒没有因此获罪,只是军营被另外三家军翻了个底朝天。四支军队同驻一个城池,难免摩擦,这番羞辱更惹得双方械斗频频,易家军势单力孤,很是被欺负了一顿。
对此,曲青梅表面上睁一只眼闭一眼,私下却笑开了花。既然芙蓉王想隔岸观火,那就别怪她袖手旁观,反正告状的折子她已经送到了京城,至于水仙王会怎么发落……
她很期待。
与此同时,龙虎城太守陆景致也在为告状的事头痛不已。易蓉蓉变成通缉犯够让她头痛欲裂的了,现在却还要算上齐云寨。
齐云寨寨主和易蓉蓉的关系她心知肚明,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她更是看在眼里。易蓉蓉虽然嘴上气势汹汹地休了夫,心底不知道懊悔过多少次,只是拉不下脸皮,唯一的一次还叫人给赶了出去。如此易蓉蓉落难,她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夫婿受难而置之不理,可对方是芙蓉王……陆景致思前想后,决定亲自走一趟和春县。
宁棠娇自然没想到她在赏花赏月赏田园的时候,龙虎城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所以听到龙虎城太守的拜帖时,她第一反应是问刘灵毓,“她来做什么?”
刘灵毓道:“多半是三位知县告的状。”
宁棠娇吐了吐舌头,“一张状子就把太守引来了,看来这位太守对下面的人还不错。”
刘灵毓道:“若三位知县一道获罪,他身为龙虎城太守也难辞其咎。”从上次之后,宁棠娇便习惯了事事与他商量,他也习惯了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比在母亲面前更加自由,连一些思虑不甚成熟的建议说出来也无妨。宁棠娇对他虽不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却将他的每字每句都听得认真想得仔细。他有时会想,这样的有商有量,大约是夫妻间最好的相处之道了,所谓的神仙眷侣或许便是这样。
他正想着,就听宁棠娇一如往常地问道:“那我见是不见?”
刘灵毓道:“她亲自前来,足显诚意,自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棠娇颔首道:“快请。”
刘灵毓与存正回到内堂,金花银花留下来伺候。
陆景致一进门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位传说中的芙蓉王一眼。她观人自有一套,见这位芙蓉王眼角带笑,不说话的时候竟有几分憨气,不禁啧啧称奇,暗道:不愧是摄政王,城府果然深不可测。
“龙虎城太守陆景致拜见芙蓉王殿下。”她说罢,有条不紊拉起裙摆下跪,恭恭敬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