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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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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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却没听过吗?”苏颜华道:“京师八景倒是老听家父提起,可惜我走的时候才只五六岁,并不曾去过,不过心里确实景仰得紧呢!”
  
  宁寰见苏颜华眼底尽是憧憬之色,便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道:“什么京师八景,徒有虚名罢了。如今我倒知道一个去处,比这八景都好。若是明日天气晴起来,我便带你去,保你喜欢。”
  
  用过晚饭,苏颜华见雨反倒下得大起来,心里不知为何颇不安宁,夜里也没睡好,倒醒了两三趟。后来朦胧之中听着院里一片寂静,只檐上偶尔有水声滴答一两下,方才翻过身去渐渐睡得沉了。




十三章 船头浪胜雪

  早上起来,天气果然晴好。蔚蓝色天幕上只疏疏横挂了几线薄云,太阳在云后射出万道金光,院中树木花草经昨日雨水洗过,阳光之下,更绿得通透分明纤尘不染。
  
  苏颜华正在内间洗漱,却听到院中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有同兴的声音在外面堂屋里招呼:“宁公子早。咱们家公子还在整装呢,请稍坐坐吧。”
  
  知道宁寰已经到了,苏颜华心中暗暗欢喜,又急着出去,脸也洗得马马虎虎。近旁伺候的香微不由哧的一笑,压低了声音附在苏颜华耳旁道:“姑娘这么急干什么,若是花糊着一张脸出去,让宁公子瞧见还不笑话。”苏颜华转头假意瞪了香微一眼,旋即低声笑道:“人精儿!这世上再没什么不被你打趣的,我将来啊,偏把你指给木头一样的人,三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看你找谁贫去。”说着手脚上却缓下来,慢慢的换了衣裳又拿了扇子方走出去。
  
  只潦草用了早饭,苏颜华便推开碗筷,起来和宁寰两人出了院门。早有小厮牵过一棕一白两匹极高大神骏的马来,宁寰认蹬翻身上了棕色的一匹,转过头来却见苏颜华一脸惊愕立在当地,便问道:“怎么了?”苏颜华仰起头来,乌黑的瞳仁中带了点怯意,低声道:“我不会骑马。”宁寰在马背上也是一愣,道:“我原想着双阁久未回乡,马上一路走着,也可瞧瞧章平街景,却没想到你不会骑马,是我疏忽了。”接着又从怀中摸出一颗鎏金珐琅彩的怀表,啪的按开表盖,低头看了看上面的钟点,略显为难的道:“那地方可不近,咱们骑着马也得走到乙巳时分左右,若是坐车去,晚上就别想回来了。”
  
  苏颜华闻言虽不甘心,却也只得道:“那咱们别去了,就在城里逛逛也成。”宁寰想了想却翻身下来,拉着缰绳命那马退了两步到苏颜华跟前,又命小厮搬来一张上马凳,伸出手来道:“这马原就脚程好,瞧你样子又身轻如燕,若不嫌弃咱们就共骑一匹吧。”苏颜华本欲拒绝,正在措辞间却见香微立在旁边,因极力忍着笑脸上早憋得通红。苏颜华心中暗暗哼了一声,转头扶着宁寰手臂小心的上了马。
  
  见她在鞍上坐稳,宁寰方翻身上来坐在她身后,又将双手从她腰间环过来,拉起缰绳。那鞍子本就阔绰,两人共骑也并不见拥挤,苏颜华却如坐针毡,只觉一口热气升上来闷在胸间,半天方缓过来,微红了面孔对地上的香微道:“你就不必去了,回房歇着吧。待会儿若要和同兴在城里逛逛,也随你们的便,只是小心别惹事,记着回来。”香微笑着答应了,又等到两人拐进了巷子方转身进了大门。
  
  马蹄得得,两人出了通瀛门,又往南转上一条小路,渐渐穿入群山之间。两旁人声稀弱古木参天,暖阳高照,阳光穿过树枝落在山径上,映出成片浓淡相间的树影。小风轻起,掠上枝头,树身微微摇晃哗哗作响,地上光影不断变幻,阵阵树木清香扑鼻而来。
  
  宁寰却没有闻到树香。他原比苏颜华高出一个头,如今稳稳坐在鞍子后边,只觉凉风迎面,带起清浅幽香,也不知是何种香气,刚深吸一口,那一缕芬芳却又瞬间消弭散尽。
  
  正自怔忪,只听苏颜华在前面道:“宁兄出来怎么从来也没见带个下人?”宁寰道:“平时在家里出入等闲一大群人跟着,真真累赘死了。如今特为躲着他们才偷偷出来,只咱们俩逛逛山景,不好吗?”苏颜华皱着眉头道:“呀,那你家去定要受罚了。”宁寰笑道:“你别担心,这全天下,除了太太再没人罚我的。”苏颜华闻言偷偷一笑,心想他在外边儿倒是文儒有礼的样子,原来在家里却是个霸王,便道:“宁兄此言恐怕不实。我看哪,定是宁兄仗着家里宠爱一味顽劣,闹得令尊大人管不住你。”
  
  后头却忽然静了一静,方有个声音道:“家父去得早,我原想要他管我的,却没这个福分。”苏颜华惊了一下,垂下头去低低的道:“原来宁兄与我一样,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宁寰听她语气之中颇为神伤,便转了话题问道:“你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啊?”苏颜华道:“我本就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母亲又过了世,如今家里就只我一个人了。”话音刚落却又想起父亲临终的话,想着也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如今现在何处,只怕这辈子都无缘相认了吧。
  
  宁寰见苏颜华低头黯然不语,心中暗自失悔,便胡言乱语的开解道:“我倒是有几个兄弟姐妹,但都不亲近,平时行动说话僵得很,还不如咱们俩随便呢,可见手足之情也都是有限的。”
  
  正说话间,只见山路一弯,面前转出一座大湖。湖面极为广阔,浩淼万丈无边,湖水清绿,入目满眼碧波潋滟,映出天上天光云影、周围如黛远山,美不胜收。湖上轻风顺着山势一路上行,清浅拂面而过,苏颜华顿觉气爽神清,胸间也豁然开朗,一线忧情早遁去无痕。
  
  宁寰道:“这湖名叫起龙湖,说是湖中有龙,专管咱们章平兴云造雨之事。”见宁寰一本正经的向自己解说,苏颜华顽心大起,微转身子笑着打岔道:“我说怎么巴巴的来这儿,原来是替田上的农家向龙王大人道谢来了。”宁寰知道她拿那日观雨之事打趣自己,却也止不住笑意盈面,当下并不理会她的话,又道:“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可观之处,不过山高路远的,少有人来。这样也好,倒还清静些。”说着伸手往湖上一指道:“那叫龙脊岛,咱们在山上逛逛便乘船到岛上去。”苏颜华顺着宁寰手指望过去,果然看见湖中极远处一座小岛缘水孤立,岛上地势两边低中间高,仿佛巨龙脊背破水拱立,最高处似有一座亭阁,却被葱茏的林木遮住,看不真切。
  
  两人转到后山看了一回悬流飞瀑,便顺着山势蜿蜒曲折下到湖边,月牙般的一湾浅滩上,木板搭起来的小路一线长长伸入水中,水影荡漾映得小路也似在轻摇,路尽头桩上系了一只小小的渡船,正随波而动。船上坐着三两个乡民,脚边又放着些锄犁农具,只余船头一个小座。艄公正蹲在船尾,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宁寰翻身下了马,又将苏颜华搀至地上,便让上船。苏颜华却道:“宁兄,这马不管了吗?”宁寰低声道:“山里乡民朴直淳厚,不会贪私,这马又只认得我,别人等闲驱使不了,咱们且让它在这儿溜溜,回头它定会好好的来接咱们。”说着便抬脚上船,回身正要来扶苏颜华,却见她气定神闲的迈上船板,仰起头含笑一双眼睛看住自己,方想到她原在南方长大,必定船行无数,便也笑了笑,稳住脚步走到船头坐定,见她走来并拢双膝又在腿上轻拍两下道:“船头观景最好!双阁过来,坐在我膝上吧。”
  
  苏颜华闻言面上陡然变色,窘在当地左右为难,真个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艄公见船上满座便按熄了烟站起来,将烟杆子往后面腰上一别道:“公子放心坐下吧,只多你一个管保没事儿。”一句话说得苏颜华哭笑不得,见船上几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她自有万般无奈也只好咬咬嘴唇侧身在宁寰膝盖尖上稍稍坐下。方坐定,小船一叶便荡荡悠悠往前直溜出去。
  
  船头观景果然最好,他诚不欺她——天高透净,一片晴蓝,看不到一丝云彩。湖周围青山环绕连绵不绝,或缓滩堆石,或怪岩绝壁,目不暇给。水面轻波荡漾,艳阳之下反射出成片成片的细碎光华,象极轻薄的金叶子揉碎了,洒在水里,起起伏伏万点金光。苏颜华脸上红霞醉染,心中如有撞鹿,身子随着船行之势左右前后的轻晃,因竭力想稳住身形,不知觉的将一只脚蹬在船头舷上。
  
  轻舟似箭,破浪而行,湖风吹动她袍脚飘飞,鬓边一茎细发也迎风而舞,擦得脸侧肌肤阵阵酥痒。船头轻点,激起朵朵白浪,偶然一串浪花翻过船舷,朝她脚上飞溅过来,她惊慌的收脚想要躲开,上身却失了平衡,“呀”的一声就直往后仰过去。
  
  危急之中忽然有一只手将她后背撑住,卸去她往后的力道,刚坐直起来,腰中又是一紧,宁寰双手早环过来将她拉往自己身前,又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两个字:“别动!”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跌到水里,那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这几句话从宁寰口中说出来,低沉而柔软,可听在苏颜华耳朵里却宛如石破天惊的巨响。她脑中一片空白,连心跳也暂停了,身上却冷一阵热一阵,止不住的微微战栗。她靠着他那么近,甚至能听到他胸膛里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重重敲在她自己的心头。他脸上此时此刻是什么神色,她并不能知道,也不敢转头去看,只能分明的听见自己心里盔甲破碎缤纷落地的声音——顷刻之间,仿佛有些一些以往比生命还看重的东西崩毁了,塌陷了,化成飞灰,又混在满含水汽的湖风之中,一泼一泼兜头罩脸扑向她,可她也只能不管了,她眼睛虽然看不到他,可她心里看到了他,只看到他。
  
  宁寰眼里也只看到她。她脸上肌肤本是凝脂一样温润的玉白色,又极为轻薄透明,此刻从最深处沁出的嫣红颜色,象石榴子外面包裹的一层果肉,晶莹剔透,浓艳欲滴,直红到耳廓深处。额上、鼻尖、耳侧都凝着细细的汗珠,鬓边几丝乌黑的头发被汗濡湿了,贴在脸上,直弯到嘴角。嘴唇紧紧抿着,又微微颤动,唇边一个小小梨涡忽隐忽现。宁寰心里再也忍不住,轻轻伸出手去,欲将那一缕发丝拨到她耳后,手指刚触到脸庞,便感觉膝上的苏颜华浑身一震,一线幽香随之蒸腾而起,幽幽烘入鼻端,不禁如痴如醉。
  
  两人回到不亦乐,已是戌末时分。苏颜华前一日夜里便没有睡好,日间游山览水走了许多的路,又坐在马上颠了半天,此时早乏透了,只强挣着不露出来而已。宁寰却早看出来了,便对苏颜华道:“今儿个恐怕真是累坏了,我这就走吧,你也别张罗人送,只早些休息了,我改日再来瞧你。”说着依依不舍告辞出来。
  
  一个人方走至正院,迎面见沈墨安并几个下人却早在廊下候着了,便将扇子往其中一人面前一扔,叹口气道:“乏了,回吧。”沈墨安脸上一笑,上前低声道:“瞧爷的兴致,比原来可高多了,到底比我们陪着有意思。”宁寰别过头,斜着眼睛看了沈墨安一眼,沉声道:“你如今倒学会阳奉阴违了,船上那几个人你道我认不出来么?”沈墨安忙偮下礼去道:“不敢!爷不让我们跟着,可为着爷的周全,也只能斗胆用了这样的权宜之计。”宁寰道:“也亏你想得出来,这么见缝插针的。”说着回过头来,却又想到船上一幕,不由带了几分笑意道:“还不快走,仔细回去晚了让老太太知道,看不揭下你们几个的皮来。”






十四章 楼中语惊天

  累了一天,苏颜华当晚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一夜里睡得极是沉实,梦也不曾做一个,醒来不觉已至巳末时分。
  
  苏颜华卧在床上静了片刻,又将两手伸出被榻之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方心满意足坐起来。撩开帐子向外一张,只见窗外早已艳阳高起,那日光扑在绵密的窗纸上面,白晃晃刺人眼目,苏颜华却只觉得温暖,心情也不由一片大好,拉长声音细细叹了一声方道:“枕畔一梦炉烟起,日上三竿风露消。”又转过脸来往屋中一梭目,香微却没在屋里。正要叫人,只听得外面脚步声由远而近,便披上中衣悄悄起来,想要唬她一下子。刚走至隔扇前面,香微已打起帘子进来。苏颜华一跺脚,嘴里“霍”的一声,吓得香微脸上一时失了常色,手里铜盆翻在地上咣咣当当乱转,水溅了两人一身都是。
  
  苏颜华见状将手一拍,靠在花罩上正要发笑,却见香微伸着手直往她嘴上蒙过来,另一只手指指外面,瞪着眼睛也不发声,空张口道:“宁公子在外面。”苏颜华顿时醒悟过来,又羞又急,直吐舌头,压低声音道:“他几时来的?你怎么也不叫我?”香微道:“宁公子巳正时候不到就来了。我原说来叫姑娘,他拦着不让,说是姑娘你昨儿个游山太辛苦了,要让你好好睡睡呢。”苏颜华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恍惚,不由得呆了。
  
  香微见小姐好端端的忽然怔住,连忙劝道:“姑娘既起来了,好歹快些,别让人家久等才是。”苏颜华这才转过神,匆匆换了衣服走出来。
  
  香微方打起帘子,苏颜华迎面便见宁寰笑吟吟看着自己,面上尽是促狭之色,料到才刚忘形之举,定是被他听见了,便轻轻低下头去,笑了一笑方走至宁寰身侧椅上坐着。宁寰将扇子一下一下敲在手心上,侧过脸来含笑道:“看来我今儿来得不是时候,倒把双阁拘住了。”苏颜华窘得脸红心跳,嘴上却并不示弱:“宁兄说笑了,你哪里就拘住我了呢?”见宁寰看着自己,心头一动,又道:“你既知道了我有这个怪癖,赶明儿再来的时候可得要留着心,别被我唬破了胆子,我可不能向令慈大人交待。”宁寰闻言不禁哈哈大笑,站起来拱拱手道:“是是是,贤弟教诲,愚兄定当谨记!”
  
  两人又顽笑了一回,忽见外面进来一个人,垂首走至宁寰身侧对他耳语了几句,宁寰掏出怀表看了看钟点,方对那人点一点头。那人便却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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