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废话了你,有吃的么?”
我一看表,食堂应该还有早点。我把刘海波领进食堂,刷卡买了二两稀饭仨大包子。
“你就给我吃这个啊?”
“等会儿他俩来了中午咱吃好的去,留着点儿肚子亏不着你。”我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把剩下两个推倒刘海波面前。刘海波这两年一点没变,还是那副学生做派,好像从来没离开过大学校园似的。他在那儿忙不迭地吃包子喝稀饭,食堂的阿姨已经开始抹桌子收拾东西了。
这一年多我见天儿在一食堂吃饭,食堂的人我都混熟了。偶尔来晚了也能捞着吃的,有时候还不用花钱。胖阿姨友善地看了看我和刘海波,“朋友啊?”胖阿姨眼里,我带来食堂吃饭的男生要么成群结队,要么只宋乐天一个,单独和另一个男生吃饭,还是头一回,而且还是早点。那时刻我觉得胖阿姨特像我妈,我要真换个男朋友可能还真得跟她汇报一声。
“哪儿啊,您说我哪儿来的福气有这样儿的朋友啊?看不出来吧?这是我先生。”
刘海波一口包子没咽下去,噎着了,赶紧喝稀饭,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这个喘呐,脸通红通红的。我瞪着眼睛看他,“你着什么急啊?我又没说什么。”扭头又跟胖阿姨说:“人家古时候不都管老师叫先生么?这位是我高中班主任。”
胖阿姨一听来了兴致,“哟,这么年轻的老师啊,我还当一大学生呐!”这胖阿姨话一向多,逮着就不放了,直到宋乐天和大牛屁颠儿屁颠儿打门外进来,我说我们要走了,阿姨才依依不舍地放刘海波走。
刘海波要住我们学校的宾馆,大牛没让,说他们寝北京那哥们儿回家了,空了一张床,刘海波住那儿就成了。我们几个跟着大牛把刘海波的东西扔在宿舍,奔着颐和园就去了。
说起来刘海波真是一土人,二十七了,马上三张儿的人了,北京都没来过。一路上让我们仨好一顿损呐。在颐和园兜了一上午,饿了。刘海波说这回来就是想把几个大学的饭都吃一遍,理工的早点吃完了,现在要吃清华的。宋乐天想都没想,拉起刘海波就往清华奔。我在后面喊:“宋乐天,你不是不让我上你们清华给你丢人么?”
宋乐天头也不回地说:“得了,这一年多你也算及格了,勉强凑合吧。”
给你一个惊喜(2)
你说气人不气人?我给宋乐天当了两年的女朋友,这还是我头一回上他们清华吃饭。其实清华不是没有美女,都是外边传的。只不过清华的女生真少,也可能因为那天是五一,我走了一路就只看见三个。我跟宋乐天说:“女生在清华是不是比大熊猫还珍贵啊?”
“多新鲜呐!你也不打听打听,全北京哪儿的男生有比我们苦的?”
清华的饭真好吃,那不是盖的。还不贵。我当时打定主意要连吃宋乐天一个月,专挑好的,把这一年半的亏欠全补回来。吃完了饭,宋乐天一抹嘴,“走吧,刘头儿,我带你拜见毛主席去。”刘海波就像个乡下人一样跟着我们仨到了天安门广场,接着又去北海逛了一圈,本来想划船,不成,那天北海里边儿船比鱼都多。晚上在人大食堂吃饭的时候,刘海波面有菜色,看样子是累坏了。
把他们打发回去睡觉以后,宋乐天送我回宿舍。路上我问他:“我听刘头儿说起过,你打算找一个赵灵儿当老婆?”
“丫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呐?”
“这你先别管。那你怎么看上我了呐?我跟赵灵儿差得忒多了吧?”
“这个…说不好。”宋乐天搔了搔后脑勺,“反正觉着你挺可怜的,不捡回来就没人要你了。”
我挥手照着宋乐天的脖颈子就是一掌,一点儿没留力气,把他打得哇哇叫,“让你再说!再说我就找一个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高干的,气死你!”
每次我一说这话宋乐天就嘿嘿笑着不说话了。这家伙倒是懂得什么时候见好就收。应了刘海波那句话:“都是哥儿们,谁还不知道适可而止啊?”
“哎你说刘头儿一大把年纪了,咋不找女朋友呢?”
“你跟他那么铁,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宋乐天有点不乐意了,“我告你荆盈啊,我可记着毕业那会儿呢,刘头儿喝多了说过一句,‘荆盈是我的人’。”我靠,我以为宋乐天当时喝多了什么都记不住呐,敢情还记住一句,还是最关键的一句。
“你自个儿不是也说了么,我是他科代表,当你女朋友也不耽搁。”
“刘头儿别是对你有意思吧?”
我搡了宋乐天一把,“滚蛋!瞎扯什么你!”这种粗话我一般不说,跟宋乐天说这样的粗话更是少之又少,除非是他让我愤怒的时候,不然我不会这样。“我最烦你小心眼儿这副德行,好像谁都拿你女朋友当个宝似的。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啊,你看上的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宋乐天不言语了,伸臂搂住我的肩膀,跟我一起进了宿舍区。
爱上你的一个理由(1)
我并不确定刘海波是不是喜欢我,或者这么说吧,我知道刘海波喜欢我,但我不确定刘海波是不是爱我。感情这玩意儿挺奇怪的,你可以挺随便的就喜欢上一个人,可你怎么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爱上一个人。
我得承认我是爱宋乐天的,我对他一心一意,从未想过以后或者以后的以后会跟别人好。
这世界变化越来越快,年轻人也越来越开放,宋乐天他们宿舍老大过生日,他们老六居然送了他一盒保险套。老大生日那天女朋友来了,哥几个都躲出去了,跟老大说俩小时以后回来。这样儿的事儿见怪不怪,我们系也有好几个女孩大二刚开学就搬出宿舍跟男朋友同居的。我不是没机会单独跟宋乐天共处一室,可宋乐天从来没要求过什么。其实他要真要求我猜我不会拒绝,可他什么都没要求过。那会儿我觉得宋乐天特正人君子,觉着这辈子嫁给这么一个人真挺好的。
就好像当初我是因为他打架那件事儿才确定我喜欢他的,我也是因为一件事儿才敢确定我是爱他的。
大二快期末考试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有天晚上上吐下泻的,不知道上了多少趟厕所。我睡上铺,厕所离寝室又远,几趟下来我就顶不住了,好悬倒走廊里。等我第N+1次从上铺爬下来的时候,终于把王燕给折腾起来了,她让我在她床上睡了后半夜。第二天早晨一来电,她的尖叫把全宿舍人都喊起来了。据王燕说当时我面无人色嘴唇发紫,额头滚烫滚烫吓死个人。
她们七手八脚把我抬到校医院去了。说实在的我对我们学校那校医院真不感冒,瞅着那医疗设施就跟个乡村诊所似的,不受人待见。可现在病病歪歪的就任由处置吧,总比外边儿看病便宜。
那天真是折腾惨了,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大夫说是急性肠胃炎,让我跟医院吊点滴。我肚子那个疼啊,疼得翻天覆地的,想吐,胃里没东西,呕出来的都是胃酸,难受死了。
正难受呢,门外边儿冲进来一人,细马长条的,我瞅着眼熟。当时我也烧迷糊了,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儿。宋乐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看出来的也是俩脸,于是我伸手出去想把俩脸和成一个脸,让宋乐天半路把我的手给截下了。“你…你怎么回事儿啊…”这句话是个疑问句,这是肯定的,可我为什么没用问号呢?因为宋乐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发颤了,最后那问号哽住了。我尊重事实,就没写问号。我估摸着是王燕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把我说的跟个垂死的病人似的,把他吓着了。
我当时心里千奇百怪的感觉。我就觉着有他在我身边我就啥也不怕了,看见他的脸――两张也行――我就踏实得要命,肚子似乎也不疼了,似乎也不想吐了。就让他这么握着我的手吧,要是我生病他才能这么对我,那就让我病得久一点吧,我不在乎。宋乐天说我酸我也得实话实说,那时候,我真他妈的幸福。
我确实记不清当时我跟宋乐天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宋乐天非说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儿早上没课啊?”我坚决反对。因为我从来不关心他有课没课,大学时代我曾经多次教唆他逃课未遂,我哪儿能管他那个啊。后来想跟王燕证实这件事,几次三番的都被其他事岔过去了。
我记得当时我想起来高三时候宋乐天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要不生我气,我以后都这么照顾你。”他还真是这么做的。那当口儿我觉得这就是爱情吧,这要不是爱情,那我估计这辈子我是碰不上爱情了。
因为那次生病,宋乐天一个寒假几乎天天往我家跑,准时准点儿的,比送牛奶的来的还勤。因为这,我俩那个寒假没去找刘海波玩儿,他还老大意见。我妈我爸都知道我在和宋乐天谈恋爱了,至于他们所问的是不是我们在高中就密谋谋反,我死不承认。宋乐天他妈很夸张地熬了鸡汤让我去喝,弄得我好像真生了什么大病似的。
这不,开学不多久就“五·一”了,本来计划着和宋乐天到雍和宫烧香去的,结果刘海波颠儿来了,哪儿也没去成。我在北京呆了那么些年,愣是一趟雍和宫没去过,真是邪门儿!都是刘海波搅和的。
爱上你的一个理由(2)
刘海波在北京呆了三天就张罗着要回去了,临走前一天晚上他要求到他吃北京第一顿饭的地方吃最后的晚餐。宋乐天说:“你们文人,就是麻烦!吃个饭还一套儿一套儿的。”我听了赶紧往饭卡里存了五十块钱,任由宰割。
食堂里碰上王燕了,没等我言语,宋乐天老远就喊:“王燕儿,这儿来!”那叫一个亲呐。
王燕拿着饭盒站在我们桌子边上,我给她介绍刘海波,“这俩流氓你都认识了,这是我高中班主任,刘海波。刘头儿,这是我们系第一美女,王燕儿。”刘海波正在跟一块排骨叫劲,听见我说话,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冲王燕点了点头。
“我打饭去了,你们慢慢吃。”王燕走了,比平时的速度慢。宋乐天见怪不怪,他知道王燕跟我们学校的男生都懒得说话,何况不认识的刘海波呢?要不是宋乐天大牛是我死党,王燕也不搭理。可我却觉得王燕有点不一样,究竟不一样在哪儿,就说不清楚了。
大牛跟我说,刘海波住他宿舍那几个晚上跟他聊了很多,大牛告诉我,刘海波特坦白地跟他说,他来北京就是来看我的。大牛问刘海波是不是喜欢我,刘海波没吱声。大牛说刘海波嘱咐他这事儿不能跟我说,尤其不能跟宋乐天说。大牛还是跟我说了,我再次告诉大牛,千万不能跟宋乐天说。宋乐天那人是个醋缸,把这事儿一说,那刘海波跟他的友谊就算是完了。
刘海波没对我表现出来什么,临回家乡前还是那句话,“妹子,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找我,哥帮你收拾他。”那口气,好像我亲哥似的。
我破天荒地没有臭他,真管他叫了一声“哥”,还说以后都不许反悔了。刘海波愣了一下,很是狐疑地看了大牛一眼。大牛那人实惠,心虚了。我把买的水果塞给刘海波,说:“你不是一直憋着能让我管你叫哥么,怎么着?今儿真叫了还不想认呐?”
“哪儿能啊!”刘海波笑,“小兔崽子,别忘了给你们刘老师多写几封信。”
刘海波上火车走了,我们三个又找借口吃了一顿,大牛请的。
为了感慨的感慨(1)
我离开北京已经太长时间了――至少我觉得时间很久很久,以至于很多事情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像是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起来从理工去清华坐320到还是不到。所以对于我这种人,写回忆录是一件比较难的事儿,保不其哪儿就写差了。说实话,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到底有没有去过北京,还在那儿呆了那么多年,怎么记忆里的东西就那么少呢?你让我回去找我住过的宿舍楼我能找着,你要问我是几号楼,我真想不起来了。人的记忆真是奇怪,这许多年过去,我连王燕当时带的传呼是几号都张嘴就来,我们寝室的电话我就记得开头的数
字是6,后面的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并不能说大学时代于我而言不够深刻,并不是这样的。大学时代是我生命里最深刻的一部分,我在那里学会了长大。只是这深刻的记忆偶尔夹杂着痛苦,痛苦使人不得不抹去一些记忆,不小心地,就把不该抹去的也抹去了。
理工地盘没有清华那么大,可也有漂亮的时候。我最喜欢秋天的时候到小公园里边溜达,我记得我们那小公园里头有一条类似于“曲径通幽”一样的小路,还有挺高一座假山,老是有不知道谁家的孩子爬上爬下的。假山前头有块石碑,上头刻着挺好看的字,至于具体什么内容我死活想不起来了,似乎是有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吧。小公园里两排柿子树,到了秋末的时候结了满满当当都是柿子,据说是有人承包的,成熟了以后在公园门口叫卖。我们说那是大家伙儿的财产,不让摘,我们就去偷。想起来也够壮观的,晚上不好好上自习,一群贼眉鼠眼鬼头鬼脑的男男女女跑到柿子树前头,男的爬树去摘柿子,女的站在下面接着,就跟抗日战争时候偷日本鬼子粮食似的那么大义凛然。那会儿柿子还不能吃呐,都是涩的,男生还是爬树上摘下来,搁窗台上等着它熟。等真熟了,就用小刀切开,一人一口。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柿子。
最好看的还是那一小片银杏林。秋天的时候,天上地下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