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子对她说:
“啊,你醒了?”
抚子孱弱地微笑说:
“是的。刚刚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她慢慢地起身。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伸到暖炉桌里。确认过阳子和启太都在,想跟他们说自己做了,多么荒诞无稽且不合常理的梦,来让启太和阳子一笑置之:
“其实啊,假名大人……”
然后……
“嗯。”
露出抑郁表情的阳子站在抚子的前面,她一直用手指比着坐在旁边座位上的人物:
“那个……不是梦喔!”
假名史郎的尸体真的在那里——只是变成歪着头思索的奇怪状态,还把脚伸进暖炉桌下,迷蒙不清地凝视着这里。
抚子一边的脸颊痉挛,笑了起来。然后说了一声“嗯~”就再次昏倒。但这次是往前倒下,只听到一声下巴撞到的声音。
“唉呀~”
启太不由得以手遮住脸。
“但是啊,这个人真的死了吧?”
阳子把嘴巴靠近启太的耳边,偷偷地说。
从刚刚开始量了很多次脉搏,也确认过他的呼吸了。不管测了几次,假名史郎在生物学的意义上都是完全地死亡了。
但是,当启太和阳子要把抚子从浴室搬运出来时,假名蓦地起身,自己跟了过来,还用一脸非常理所当然的表情(虽然是面无表情)一起进入了暖炉桌的所在。
两人都觉得很恐怖,而无法阻止他。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们认为假名用没有焦距的眼睛一直凝视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似的。启太也用同样的细小声量回答她:
“喂,阳子。昨天的事情,你到哪一个段落为止都还记得坭?”
“咦,为什么这么问?”
“嗯。我稍微回想起一些事情了,假名先生带来的那个瓶子——我认为那个瓶子是这个事件的元凶。”
“啊啊,那个瓶子啊……”
阳子也把手放在下巴上,回想着事情——
“是这样啊~我记得那个瓶子好像是……”
阳子其实没有像外表这么醉。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和不喝酒的假名史郎说话:
“来啦,先干三杯、先干三杯”
启太则是开心地让假名拿着杯子,然后帮他倒日本酒,倒到接近杯子边缘极限的高度时恰好停住:
“来吧,请一口气干掉。”
没有理由地窃笑,还一边煽风。
“这样啊……”
假名史郎并没有特别反抗:
“那么,既然你都特意帮我倒酒了,我就喝吧!”
他脱下大衣,盘腿坐下后,马上拿起那个酒杯端到嘴边喝下。就像只是用力倒进去似的一口喝光。不管是直挺的背部也好,绷紧的容貌也好,他自己本身就有端正秀丽、如日本酒般的味道。而且,他即使持续喝光三杯酒,脸色也一点都没有变。
海量——总觉得他很适合这样的词汇。
“喔一”
启太“啪啪”地拍手。阳子把手肘靠在暖炉桌上,怅然若失地说:
“那么,假名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的声调听起来好像是在说:“如果不是重要理由,我可会生气喔!”
假名清清嗓子后,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奇怪的蓝色瓶子:
“其实,今天是想要让你们看看这个瓶子!”
他“叩!”一声地把那个瓶子放置在暖炉桌上。
阳子和启太把脸靠近。那是一个金字塔型的淡蓝色瓶子。以厚玻璃制造,下面只有积存一点点的液体。
“假名先生,这个是酒吗?”
启太打了一个嗝后,把瓶子拿起来看。
确实看起来像一个酒瓶。
“我可以喝这个吗?”
“不、不行!”
假名史郎慌慌张张地把瓶子拿回来。
“只能看而已。我拜托你,要好好地聚精会神,帮我看一下。”
他放弃已经完全喝醉的启太,把瓶子推向阳子那边:
“如何?你有在里面看到东西吗?”
“嗯~”
阳子眯起眼睛,一直看着里面。启太也用可疑的表情做同样的事情。不久,阳子摇了摇头:
“不行。没有特别看到什么喔!”
“这样啊……”
假名史郎失望地垂头丧气:
“我本来以为如果把瓶子拿到这里:或许会有什么变化……还是,这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空瓶而已。”
“所以,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嗯。其实这个是……”
假名史郎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启太含糊不清地、说梦话似的喃喃自语:
“嗯~你也在这里喝醉了?那个是威士忌?”
“感觉上似乎是不管怎么样的愿望都能实现的物品……”
“啊哈哈哈,那么我也要一起喝喔!”
“这可是我正在寻找的赤道斋做的其中一个魔导具。你看!”
假名史郎将瓶子翻过来给阳子看,只见瓶底有眼熟的月亮和三具骸骨的浮雕。
阳子稍微地把视线往上看。木雕鸡在笼子中完全睡着了。饭名微微一笑:
“嗯。和那个是同样来历的东西。这次是……”
“为所有的醉鬼干~杯”
启太拿玻璃杯去碰假名史郎拿着的瓶子,接着高高举起。饭名史郎露出可疑的表情:
“……话说回来,请问一下。川平,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跟谁说话?”
“咦一?跟谁说话?跟里面的醉鬼爷爷啊!”
满脸通红的启太无力地转动手腕,指着蓝色瓶子里面。一边喃喃自语地说:“这~里。”一边用手指比了好几次给他们看。
阳子和假名被他的话吸引,看向瓶子里面。
但是,两人都没有特别发现显著的东西。
“喂,什么都没有啊!”
“……启太,真的有人在吗?”
“啊哈哈哈~有人在喔!喂,老爷爷,您是精灵大人吧?随便跟他们说些什么啦……咦?人工的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又谦虚了……是的,谦虚。我说谦虚……谦虚!”
启太搔搔头。
“不~要~紧吧?您真的醉得相当严重吧?还是老年痴呆?咦?交给我处理?任何愿望都能帮我实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喔!”
启太用力地举起手指:
“抚子”
很开心似的声音。
下一瞬间,犬神·抚子突然出现在暖炉桌上面。
她拿着熨斗,吓得张大了眼睛。
“哇~真的来了耶~”
唯一马上反应过来的就只有启太。他把脸放在抚子的膝盖上,并以脸摩擦。抚子只是一味地慌张道:
“咦?什、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寻找能帮她解答疑问的人。
假名史郎和阳子也说不出话来。
“抚~子。”
只有启太一个人很开心。阳子马上回神过来,抓住假名史郎的胸口: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
假名史郎目瞪口呆。这段时间内,抚子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启太说道:
“这、这样我会很困扰啊。我正在烫衣服,才烫到一半……”
启太打了一个嗝,然后……
“啊,什一么嘛!那么,在这里继续烫就好了啊!”
“……在这里?”
“所以说啊~喂~老爷爷。把抚子正在做的工作带过来……是的,全部喔,全部都带过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的那个时候,大量的洗涤物便从天花板轻轻飘落下来。启太发出欢呼声,其他人则完完全全地僵住了——那种鲜明的情景简直像被染色的雪一样。
“嗯嗯嗯☆帮忙、帮忙☆”
启太边用鼻子哼歌,边折着毛巾。这段时间内,假名史郎、阳子和抚子三人聚集在一起,偷偷地秘密交谈:
“总之,那里面有一个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的精灵吧?”
假名史郎严谨地点头回应抚子的询问。
“是的,而且还很稀奇地用口传的方式留传下来。我听说……这个瓶子是在一闾已经关店的制酒场仓库中发现的……”
阳子难以置信地说:
“真~的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
假名史郎指着伸手要拿黑色紧身衣的启太。
“我也是半信半疑,然而看到那件事情后,也不得不相信了吧?”
抚子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从启太那边把瓶子拿过来。启太只是痴呆地坐着不动,抬头看她。抚子温柔地抚摸他的头,教诲他之后,启太回以像喵喵叫的猫咪般之微笑,又再度回到酒席中。这次,则是拿起了兰姆酒来。
抚子安心地松了一口气。走了回来。
假名史郎问她:
“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抚子回答:
“没、没有,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阳子也摇头:
“就是这~样……好像只有启太有看到什么喔!”
“嗯。”
三人这时把视线集中在启太身上。启太不晓得有没有察觉到那三人的行为,他一扭开兰姆酒的瓶盖,然后……
“啊!”
假名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启太就把酒从上面倒进蓝色瓶子里。令人惊讶的是,黑褐色的兰姆酒一接触到玻璃表面,就像被吸进去似的渗透到里面了。同时瓶子底部积存的液体也确实增高了这么多的分量,宛如玻璃瓶本身把酒喝干似的。
当瓶子里的酒积存到一定程度后,启太看了看瓶子里面,满意地微笑了。
“好喝吗?”
“嗯嗯”地点头。
“这样啊—一那真的是太好了。很久没喝到酒了?哈哈哈~两百年?好长的时间啊~那么,我也为了老爷爷的两百年干杯!”
他好像觉得很好喝似的喝了一杯日本酒。假名史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难道是……”
抚子拍了一下手,阳子则站了起来:
“知道了!”
然后,三人用三种不同的表情互看,异口同声地说:
“喝醉的人!”
只有喝醉的人才能看得到!
启太正在发呆。阳子、假名史郎及抚子突然用惊人的气势跑过来,争先恐后地抢夺大量剩下的酒类。
“我……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实现的愿望。”
抚子用力拉开罐装气泡酒的拉环,用两手捧着酒:
“我要喝了!”
她闭上眼睛。
“嗯。”
她皱眉后,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痴呆的启太说:
“抚子?”
假名史郎在旁边露出为难的表情:
“嗯一我是不容易喝醉的体质啊~”
他凝视着一升瓶(注:一升=1。8公升)的日本酒。
“没办法。虽然是稍微粗暴的方式,但也只好做了!”
他一口气把瓶子倒过来,开始仰饮。
“嗯。那么,我也喝!”
阳子从伏特加的瓶子中取出酒精纯度非常高、可以令人烂醉如泥的酒,倒进雕花玻璃杯中,一口气吞下。
“好辣。”
她说完后,皱起了眉头。
这段时间内,抚子眼眶含泪,擦拭嘴边,并伸手拿下一瓶沙
瓦。这时的她已经满脸通红了:
“外国的酒后劲真强啊~身体已经暖和了起来喔!”
“果然冬天最适合的还是日本酒啊!”
假名和阳子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假名想去把酒温热,而离开了位子;阳子也想在玻璃杯里放点冰块,就往冰箱走去;只有抚子专心地快速喝酒……四周的气氛慢慢地开始崩坏。
喝醉的人最喜欢别人也喝醉,好像会有增加伙伴的感觉。
启太也马上笑容满面地说:
“喂~好狡猾喔!也让我加入啦~”
启太进入了他们的圈圈。
假名史郎卷起衬衫的袖子,持续不断地把酒杯一口气、一口气地喝光。
“喔~你妹妹现在在英国啊?”
“嗯,她正在我以前读的全寄宿制高中里,学习法文和魔术。”
“可、可爱吗?”
抚子用锐利的眼神瞪视着高兴雀跃的启太:
“绝对不可能介绍给你!”
抚子的脸颊有点变红了,在他的旁边叹息地说:
“酒……令人意外地,是一个不错的东西啊!”
和她平常优雅的坐姿不一样,脚的姿势有点不雅,从裙子下摆处还可以看到小腿,相当地具有魅力。
阳子衔着杯子问道:
“嗯~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情想许愿?”
抚子摇摇晃晃地挥手说道:“秘、密!”
再次加快喝酒的速度后,大家开始进入莫名其妙的状态。然后声音自然地变大了……动作杂乱,言行不一,渐渐地完全失去团体的规律运作机能。
在情色的空间里,人类的体温会因为紧张而无限地上升。
抚子不知为何用没有插电的熨斗一边用力地摩擦内衣,一边说道:
“所以说啊……那可是启太大人在性骚扰喔!性骚扰!你知道吗?不可以对女孩子做下流的事情唷……”
启太用额头在地板上摩擦,道歉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会好好地把狗带回家~”
抚子大方地点头说道:“很好。”
阳子在他们旁边醉眼惺忪地喝用牛奶稀释过的烧酒,并说道:
“假名先生,没有什么宴会表演吗?”
“嗯~”
眼神呆滞的假名史郎从口袋拿出指虎(注:戴在手指上,可以增加破坏力的铁制武器)似的东西,套在手指后,瞬间切换成光之剑:
“像这样就可以完~整地切断。”
他的剑像锯子似的,把威士忌的四角瓶“嘎吱嘎吱”地切成两半给她看。
阳子边拍手边兴奋地说:“喔喔~”…
阳子喊叫道:“啊,能看到了!”
在这之前,抚子已经小声嘟哝地祈祷着一些事情。两手合掌,对着蓝色瓶子祈祷着。
“薰大人会更……”
这时阳子就缠着抚子说:
“什~么嘛,果然还是跟薰有关的愿望?喂?什么事、什么事?”
“才、才不是啦!”
抚子因为喝醉和害羞的缘故,满脸通红地摇头,用莫名其妙的手势说:
“我是许愿——让这个世界上充满花朵,大家能得到幸福。”
“希望能受到女孩子欢迎。”
“顺便祈祷薰大人能更……”
“等一下!启太,你趁着混乱在祈祷什么?”
在这个间歇时间里,响起假名史郎后悔似的声音:
“为什么?你们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呢?”
启太听到假名的询问后哈哈大笑,阳子抱住启太的肩膀:
“嗯~秃子。”
“可恶恶恶恶——!”
假名史郎用力地挥起剑,然后突然倒下。
“喔~”
过了一下子,就开始发出莫大的鼾声。于是光之剑瞬间就收了起来,手上只留下原本像指虎似的东西。
启太点点头说:
“就是会有这种突然醉倒不能动的人。”
“难、难道是那个时候死掉的吗?”
回到现在的时间。启太把手放在嘴边,战战兢兢地看向阳子:
“他倒下的时候,被撞到的部位伤得很严重吗?或是急性酒精中毒?”
阳子马上摇头。
“不对。那时候还不要紧喔!我想应该不是那个时候,大概是更之后的事情……”
“更之后是指什么时候啊?”
“就是啊,启太说要抚子的吻的那时候……”
“啊!”
他的脑里有强烈的景象复苏了。
“是那个吗~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着的假名史郎突然像电池耗